第71章 第 71 章 魔鬼鱼
顾骄不自觉屏住呼吸,放慢动作翻开最后一页的画像,心跳没来由变得急促。
他很想知道,那位传说中的污染区暴君到底是何模样。一直以来,他所接收到关于那人的信息全是负面的,沾满了斑斑血迹,萦绕着哭喊与哀嚎,那人是不是正如传闻中所说有三头六臂,丑陋似阎罗恶鬼,又或者像被污染变异的异生物般畸形怪异,令人望而生厌?
短短几秒时间,无数猜想划过脑海。然而,当他完全翻开书页,画像印入眼帘时,看清其中内容,他不由得大失所望。
画像并不完整,最关键的脸部位置残缺不全,无法分辨画像中的人原来是什么模样。
短暂的失望之后,顾骄打起精神重新凑近观察,画像是素描风格,画中人乌黑的长发一直蔓延出画框范围,嘴唇以上的部位被划烂,留下斑驳的书页残片,用力到连下一页的纸张都留下了痕迹。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从线条凌厉的下颌线和优美姣好的唇瓣推断,此人的容貌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顾骄着魔一般,视线胶着在那张残缺的画像上,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这张残缺的画像给他一种模模糊糊的亲近感,就好像……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他无比熟悉的存在一样。顾骄皱着眉头,翻开下一页试图找出原因,但毫无所获。
这种奇怪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他正皱着眉头出神苦思,忽然肩膀处搭上来一只手,吓得他一个激灵,差点把书扔出去。
出乎意料的反应让上来搭话的秦孟阳也吓了一跳,两人连忙互相道歉,秦孟阳看见顾骄桌上的书,表情变得有点奇怪,“咦,这本书……”
不知怎么,顾骄紧张起来,下意识把书合上,“啊,这本书……怎么了吗?”
秦孟阳的目光在封面上一扫而过,“没什么,这本书我也看过,前面的内容还凑合,后面所谓的作者个人经历……就是哗众取宠的噱头而已,没几个字是真的。你看,从始至终他连真实姓名都没透露过,就是怕被有关部门找上,为了出名编排这种虚假经历是会受罚的。”
顾骄一愣,“你的意思是,后半部分都是作者瞎编的?他说自己见过暗域领主、还有后面的画像……全是假的?”
秦孟阳一摊手,“是啊,据说这本书刚出版的时候火了一阵子,那副画像我也看过,怎么说呢……画得挺好看,但跟暗域领主可沾不上一点边,太离谱了!”
他忍不住吐槽,想起自己看过的画像,又无奈地笑了下,“后来有传言说暗域领主其实是个天使脸蛋魔鬼身材的绝色美女,也许就是从这本书流传出来的吧。奇怪,我记得它后来好像被封禁了来着,就连我也只在大哥的藏书里看到过,还被他骂了一顿……你是怎么拿到的?”
禁书?
顾骄低头看了看手里这本颇有年代感的书籍,一时语塞。难道图书管理员在整理书架的时候不小心将它遗漏掉了?可当时它分明就放在书堆最上层……
他正要开口解释时,导师走了进来,敲了敲门,一脸严肃地看着学生们,原来已经到上课时间了。
众人都各归其位,秦孟阳也闭上嘴巴灰溜溜回到自己的位置。课程即将开始,顾骄压下心中的疑惑,把《污染区往事》塞回课桌,换成了教材。
一天的课程在室内与室外的切换中很快结束,最后一节是实训课,在操场。大家图方便,上课前就带好了东西放在一边,等到导师宣布课程结束,立刻拿上东西各回各家。
秦孟阳叫住欲走的顾骄,几个大步追上去和他并肩同行,他似乎已经忘记了早上的事情,笑呵呵发出邀请:“顾骄,一起去打球呀?他们几个占好场子了,就在前面。”
顾骄有点心动,打球是个社交性很强的运动,他好几年没进行过了,“可我还要回家复习……”
秦孟阳:“嗨呀没事的,我们就打一会儿,最多两个小时,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期末考试确实重要,但也需要放松一下嘛!人不能总是绷着。”
顾骄一听有道理,于是给沈月卿发消息询问:“月卿,我想和朋友一起去打球,晚点回家可以吗?”
秦孟阳哈哈笑了两声,拍拍顾骄的肩膀,“我发现以前完全误解你了,出去打个球都要征求家里人的同意,你简直就是个乖宝宝嘛!”
顾骄抿嘴笑了笑,还没等到沈月卿的回复,不远处传来一声高呼:“喂,老秦!你们来不来啊?”
秦孟阳扯开嗓子回应:“来!马上就来!”说完拉上顾骄,“走走走,咱们快过去!”
众人磨肩擦掌,热血沸腾,开打之后顾骄再也没有了看消息的机会,担心光脑磕到,于是摘下来跟外套放在一起,然后转头加入了打得热火朝天的球场。
这几年顾骄的球技有所生疏,但毕竟基础条件摆在那里,体能又充沛,上篮的时候三四个人围在一起都防不住他,比分越拉越大,打了才不到两个小时,对面就在地上瘫成一堆,要死不活地摆手表示不再打了。
“不行、我不行了……到底是谁出的主意,让咱们跟百校联赛冠军对打啊?那不是……搞笑嘛……”
众人连连附和,一点儿也没了不久前暗戳戳想要在球场上打败冠军争出风头的冲劲儿。
秦孟阳也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满脸涨红对着顾骄竖起大拇指,“你是这个……我甘拜下风。”他虽然全程陪跑,连球都没摸到过几次,但一趟趟跑下来也累得够呛。
反观顾骄,撩起衣摆擦了擦汗,脸颊微红,被夸得很不好意思,“那个……我没有那么厉害,只是太久没打球,有点兴奋了……”
好久没这么痛快地玩过了,他今天真的很开心。
时间不早了,他对大家告了别,捞起衣服就往外走,拿起光脑一看,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全部来自沈月卿,之前发出去的消息也收到了回复。
沈月卿:【是新朋友?我认识么?】
沈月卿:【多久到家?】
十分钟后——
沈月卿:【去吧,玩得开心就好,我在家等你。】
半小时后——
沈月卿:【骄骄,该回家了。】
随之而来的是三个未接电话,每一个间隔不过一分钟。
顾骄看了看时间,那个时候他打球正在兴头上,球场气氛热烈,大家的跑步和呼喊声盖过了铃声,导致他什么也没听见。
顾骄懊恼地敲了敲脑袋,他应该抽空看看消息的,这么久没回话,月卿说不定会担心。
他第一时间拨通电话,对面很快接了起来,却没说话。
顾骄抿了抿唇:“月卿,对不起……我刚刚在打球,没有注意到你的消息,我现在就回家。你、你没有生我的气吧?”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笑了,“傻骄骄,我怎么会生你的气?玉米排骨汤刚刚熬好,你回家就能喝了,需要我来接你吗?”
“不用啦,学院离家也没有多远,我自己走回去就好,很快就到家了。”
听起来沈月卿确实没有生气的意思,顾骄松了口气,迈出学院大门,朝着家的方向加快脚步。
“好,路上小心。”
通话刚挂断,顾骄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
“嘿!顾骄,你东西忘拿了!”
顾骄脚步一顿,身后的秦孟阳很快追了上来,手里拿着一本破损严重的书,跑的这几步纸屑翻飞。
顾骄一看,是那本《污染区往事》。
他一翻背包,里面还真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出去了,于是接过来道了声谢。
秦孟阳顺势接上了他们早上的话题,“对了,你怎么会看这种禁书啊?”
顾骄把书装回去,其实他在读之前并不知道这是禁书来着……
“呃……你知道的,我不是主星人,对暗域的事情不如你们那么了解,所、所以……好奇,想看看关于这方面的记载。”
“想知道这些,你早说呀!”秦孟阳把胸膛拍得砰砰响,“我懂,我比他们都懂!”
“啊?”顾骄看了他一眼。
提到这个,秦孟阳满脸写着骄傲,“你一定不知道吧,我大哥在政府里工作,具体职位不能透露,但关于暗域的事情他可以说是无所不知,自然,我知道也会比别人多得多。”
顾骄啪啪啪给他鼓掌:“哇,你大哥好厉害!”
秦孟阳与有荣焉,脸上挂满笑容,“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顾骄想了想说:“你知道关于暗域领主的事情吗?”
“呃,这个这个……”
秦孟阳笑容一僵,暗域领主?他好像还真没怎么了解过,回想他每次听自家大哥提起那人,似乎都是——
“那个短命的疯子!”
“简直不是人!”
迎着顾骄期待的目光,他实在说不出“不知道”,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说:“我知道啊……他有精神病。”
“精、精神病?”
顾骄惊了一下,完全没想到的回答。
秦孟阳肯定地点点头:“是的,非常严重的精神疾病,严重到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寿命,所以他活不了多久,而且他不是人类。”
不是……人类?
顾骄更迷惑了,“那他是……什么?”
秦孟阳:“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有传闻说他是异生物,但原型没人知道,大概是某种深海生物吧,像魔鬼鱼什么的……所以才那么冷血。”
他开始放心大胆地发表观点,反正顾骄也没见过真正的暗域领主,不出意外这辈子也不会和那人打交道,所以他现在说什么都不怕出错。
顾骄神情凝重地点点头,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魔鬼鱼上岸变成人的模样。
……想象不出来。
他着急回家,没有与秦孟阳多聊,最后问了他喜欢吃什么水果,得到答案后就告别离开了。
他走得急,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学院大门对面的咖啡店门口,一个熟悉的长发身影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第72章 第 72 章 矛盾
顾骄回家的时候一切如常,家里飘荡着骨汤的香味,沈月卿袖口半挽,长发简单拢在脑后,见他回来,柔下声音叫他:“回来了。”
顾骄自认为做错了事,原本心里还怂怂的不着底,见沈月卿好像真的没有生气,心情一下就松快了,好像捆在身上的无形绳索解开了似的,上前把人抱了个满怀。
“月卿辛苦啦~”
沈月卿将他湿淋淋的额发向上捋起,还能感受到运动过后皮肤上的潮热,他眼神暗了暗,微笑如旧:“衣服湿透了,快去换一身吧。”
顾骄听话地换上了居家服,柔软又贴身,两人一起吃了晚饭,沈月卿的厨艺一如既往地挑不出错。吃完饭之后,趁着顾骄去洗澡的功夫,沈月卿把他随手扔到沙发上的背包拎回房间,想起什么,他缓缓驻足,打开了背包拉链。
里面是顾骄带回来的复习资料,笔记做得满满,到处都勾画改批注的痕迹,教材上折角的部分都是他今天要做的练习题。
沈月卿的目光从熟悉的笔迹上一掠而过,落到最后一本书上,单调的黑白两色之中,深黄色的封面尤其显眼,更别提上面还有明晃晃几个大字:《污染区往事》。
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指尖按在封面上,几乎能被陈旧的颜料渲染泛黄,书页发出挤压摩擦的缓慢声响,像是被压尽了胸膛中最后一丝空气。
时间过了很久,那声音戛然而止,换成了哗啦啦的翻书声。
读完一本书最快需要多久?对于沈月卿来说,答案是三分钟。
直到看见最后一页面目全非的画像,所有声音都安静下来,沈月卿的目光落在画像上,缓缓眯起眸子,无声审视着它的残缺。
残缺的书页边缘圆钝,动作间不停有残片飘落,显然,不是近期损坏的。
沈月卿敛眸,正要合上书放回原处,一张白色的信纸从封面夹层里掉了出来,轻飘飘摇曳着落地,撩起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
沈月卿弯腰拾起,信纸薄薄的一片,上面描绘着精美的纹路,书面干净,字迹端正,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写信人的认真郑重。
短短几百字的信,沈月卿许久也没有读到最后。看完第一句话,他撩起衣摆坐下,没过两秒又站起来,过去推开窗户,窗框撞到一起发出沉重的闷响。
夜间气温骤降,冰冷的夜风割在脸上,钻进发间胡乱撕扯,像是狂躁的掠食者喉间发出的震慑低鸣,寒风针尖一般扎进每个藏匿温暖的角落,将温馨宁静的房间变为冰原和荒漠。
响动透过门板传进浴室,引起了顾骄的注意,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将水流关小,扬声询问:“怎么了?”
没人回应,他关掉水流又问了一遍,还是没有回应,顾骄有点担心,草草擦干身体套上衣服出去查看,就见沈月卿侧对着他,独自一人站在窗边,房间的灯光不知何时灭掉了,惨白的月光落在沈月卿身上,勾勒出他的轮廓,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黑暗一直延申到顾骄脚边。
顾骄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出来得太急,他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刚换上的睡衣滴滴答答湿了一大片。他低头擦了擦头发,一阵冷风带走身上的热量,像在冬天的夜晚骤然裹上一件潮湿的外套,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怎么站在那里,多冷呀?”
沈月卿没有说话,顾骄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张纸,而他似乎看得正入神,一直没有听到自己说话。
顾骄的好奇心油然而生,这么久了,他还从没见过月卿如此不在状态的时候,他到底在看什么呢?
不等他上前,沈月卿忽然抬头,才发现他似的转过了头,仍旧没有出声,月光下的阴影模糊神情,顾骄分辨不清他的眼神,从未有过的静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顾骄的手臂上冒出许多细小的鸡皮疙瘩,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他暗道房间里真的太冷了,又不开灯,黑暗诡异的氛围好像他上个月才看过的恐怖片。
想起片里那张红白交错的鬼脸,顾骄忍不住有些害怕,赶紧往沈月卿身边靠,“好黑啊……我们、我们把灯开开吧?”
说完他才想起来智能管家的存在,连忙语音呼唤它开灯,可一向灵敏的智能管家也没了声音,安静得好像从来不存在一样。
顾骄往沈月卿身边贴得更近,“欸,好像……停电了。”
顾骄不知道的是,在科技高度繁荣、基础设施建设几近完美的主星,是不存在“停电”这种说法的。
虽然周围黑漆漆的挺吓人,但靠在沈月卿身边,顾骄能安心很多。可他很快察觉到沈月卿的异常,平时有求必应的男朋友忽然沉默,这本来就是件很突兀的事情。
顾骄下意识去牵沈月卿的手,触感像块从深海里打捞起来的石头,冰冷僵硬,他吓了一跳,连忙揣起来放到自己暖和的胸口捂着。
“你的手好凉,是不是房间里太冷了?我把窗户关上吧。”
他说着要伸手去拉窗户,手动了动,却没能抽出来,沈月卿的手就像一只生了铁锈的钩爪,将他狠狠钳住,丝毫没有动弹的余地。
他少有这样强势的动作,顾骄不解回头,对上他的眼神,这次他看清楚了,那双藏在月光阴影下的眼眸里,找不到平日里的的半点温柔笑意,黑沉得如一潭死水。
顾骄怔了几秒,冷风拍在脸上,终于让他缓过神来,“月卿,你怎么了?”
沈月卿顿了顿,唇角轻轻勾起,变成顾骄所熟悉的温柔弧度,这一笑仿佛春回大地,冰雪消融,陌生的威胁感骤然消失,顾骄刚才感受到的怪异氛围仿佛只是他一闪而逝的错觉。
沈月卿没有回应顾骄的问题,他把手里的信纸递到顾骄面前,声音柔得像淌过石阶的山泉水,“给你的。”
顾骄还以为是沈月卿写给自己的,接过来一看才发现不是,他认识沈月卿的字,笔锋凌厉,走势狂放,而眼前的字迹端正文秀,规规矩矩,虽然写得很好看,但他从来没见过。
这是一封匿名信,读之前顾骄有些担心,怕里面是对他的指责、谩骂和羞辱,提心吊胆地看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然后他又读了一遍,忍不住笑了下,心里美滋滋的。
写信的人在夸他呢!
“亲爱的顾骄同学,我已经持续关注你很久了。”
信的开头这样写道。
据信里的内容说,写信者在顾骄入学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他,当时学院里盛传顾骄脾气大不好惹的传闻,而对方只是个家境平凡的普通学生,所以一直不敢靠近,只敢在暗处悄悄关注。
祂了解顾骄的很多经历,佩服他在百校联赛上的勇敢,赞扬他自力更生的勤劳,也共情他独自在异星求学的孤独。
信的最后说,对方并非想向顾骄讨要什么,只是希望顾骄知道:他很优秀,优秀到即使不需要放下身段,也会有很多人默默喜欢,他们都希望他能变得更好。
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完,顾骄胸口热乎乎的,来自素未相识的陌生人的善意,总会让他感受到十足的触动,可惜对方没有留下姓名,顾骄心想,否则他们一定能成为很要好的朋友。
他将信纸细细叠好,笑着看向沈月卿,“在哪里发现的呀,我都没注意到,要是不小心弄丢了该多可惜。”
“可惜?”沈月卿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好不容易有人主动对自己释放善意,顾骄非常珍视,他本来应该点头,但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将信纸揣进兜里,重新拉住沈月卿的手,对方的体温没有半点回暖。
“月卿,你、你是不是不开心,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月卿蓦然开口:“为什么要收起来?”
顾骄:“啊?”
沈月卿:“信,为什么收起来?”
顾骄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口袋,珍贵的心意当然要好好保存,不收起来还能放到哪里呢?
那种陌生的感觉又出现了,就好像顾骄现在面对的并不是朝夕相对的恋人,而是另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浑身长满尖刺,让他无法选择前进还是后退,只能无措地僵在原地。
“月卿……”
“回答我的问题。”
顾骄抿了抿唇,目光闪烁地移到一边,忍了一下,没忍住,小声说:“你、你今天好奇怪……我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现在很晚了,我们去休息吧。”
时间正好九点,还远远没到睡觉的时候,他原本打算做两个小时练习题再上床,但现在沈月卿的表现太奇怪,他快要喘不过气了,只想快点结束这场不知从何而起的对峙。
他像一只蜗牛,有着柔软的身体和敏感的触须,外界的刺激会让他缩回壳里,尽管那壳并不坚硬到能抵挡一切风浪,但至少能给予他一点自欺欺人的安全感。
他尝试着去拉沈月卿,没拉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把窗户全都关上,将不断往里灌的冷风关在屋外,没了风声喧嚣,屋里的静默更显得冰冷。
顾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微弱的声音几乎被黑暗淹没。
“那……我自己去了。月卿晚安。”
说完他转身就想走,可身后骤然传来一股大力将他拦腰缠住,柔韧阴冷的触感,顾骄看都不用看,知道那是沈月卿的触手。
触手温柔而不可抗拒地,一点点将他拉回沈月卿身边,冰冷的指尖在他脸上流连,与之相反的是沈月卿的声音,温柔到近乎可怕。
“到底为什么呢,骄骄?”
第73章 第 73 章 晚安吻
触手缓缓收紧,霸道地横在腹部,让顾骄感到有点喘不过气,更让他无法适应的是沈月卿的态度,对方今天晚上实在太奇怪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他想让沈月卿先把自己放开,可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把话咽了回去,直觉告诉他如果真的这样说,事态也许会变得更加严重。
沈月卿向来温和包容,从来不乱发脾气,顾骄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思来想去,好像是放学打球那段时间出的问题。他应该确认对方的回应之后再去的,不然也就不会因此错过消息,尽管没有明说,可月卿独自在家打不通电话的时候一定很担心吧……
想到这里,内疚感一点点抓紧了顾骄的心脏,他不再试图挣脱触手的束缚,而是顺着它的方向主动靠近沈月卿,小声道歉:“对不起……今天是我的不对,以后一定不这样了,月卿你别生气……”
他瞄着沈月卿的脸色,对方像是没听见一样,神色未变,幽暗的眸子牢牢盯在顾骄脸上,周身散发着彻骨的寒意。
顾骄试探着拉他的手,没有被甩开,于是得寸进尺,指尖顺势钻进对方掌心与他十指相扣,只有像这样肌肤相贴,能切身感受到彼此的温度,顾骄才会得到安全感。
不知道是谁说过,恋爱中的女孩子最需要的是情绪价值,她们最在乎的不是问题有没有得到解决,而是另一半对自己的态度是否表现出足够的在意。而顾骄觉得这段话不仅适用于女孩子,放在大部分恋人身上都能成立,就连他自己也一样。
所以他没有试图辩解,而是选择安抚沈月卿的情绪,强忍着后退的冲动,鼓起勇气抬头,眼睛里全是对方的倒影。
“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你这样,我、我有一点害怕……”
不知哪个字眼触动到沈月卿的心弦,他的目光终于有所松动,像一块猝然放置在阳光下的坚冰,仍旧僵冷,但寒意逸散,已经有了融化的迹象。
月光被阴云遮盖一半,沉默的阴影在他脸上流动,勾勒出阴晴不定的轮廓,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改变,顾骄看不清楚,但能感受到原本箍铁桶般箍着自己的触手逐渐放轻了力道,腹腔强烈的挤压感随之淡去。
一场危机看似解除,但顾骄不敢就此放松,沈月卿的神情让他觉得对方随时有重新发作的可能,现在只是给自己一个好好解决问题的机会。
顾骄不擅长解决问题,他一向喜欢当缩头乌龟,可如果问题关系到沈月卿,他就不得不选择直面,就算伸出头会被拽住脖子来上一刀,他也得强迫自己出去看看。
他又试着拉了拉沈月卿,这次拉动了,沈月卿顺着他的力道来到床边,顾骄现在顾不上有没有开灯,他感觉自己哪怕自己只要撒手一秒钟,后果都会变得相当严重。
他窸窸簌簌拉着沈月卿上床,用被子把两人裹得紧紧的,像身处在同一个蚕茧里的蛹,手脚并用抱住沈月卿,想尽办法让两人的距离更近一些。
顾骄不会安慰人,只好用这种最笨拙的办法,让沈月卿感受到自己对他的在意,脸颊埋在沈月卿的脖颈里蹭蹭,呼吸间全都是对方身上馥郁的香味,闻多了会觉得大脑有些轻飘,像腾空在软绵绵的云端之上。
从前的这种时候,沈月卿会笑着摸摸他的头,然后把他整个人掖进怀里,声音磁性又和缓地贴在他耳边说话。
但这次不一样,他没有那样做,他的身体僵冷,眼神几度变换,对顾骄的主动示好没有立刻给出回应。
由奢入俭难,顾骄习惯了对方的温柔纵容,骤然体会到冷淡的感觉,心里酸酸涩涩的很不是滋味。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只能先咽下委屈,在沈月卿唇边亲了一下。
“从明天……不,从现在开始,我一定每天早点回家,不会再让你担心了。嗯……还有那封信,确实让我很开心,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讨厌我,大家对我的看法正在改变,我、我觉得这是好事。但、但不管我以后会不会有新的朋友,月卿你在我心里都是最重要的人。”
这话越说越像表白,顾骄脸颊逐渐红了,眼神飘忽起来,抿了抿唇,忍着羞涩把话说完。
“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喜……喜欢你。”
这句话说完,沈月卿总算有了反应,顾骄看着他的眼神热烈而真诚,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沈月卿伸手掩住,将他的脑袋按向自己胸口,说话时顾骄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颤。
“睡觉吧。”
顾骄眨眨眼睛,浓密的长睫扫过沈月卿的手心,他往沈月卿怀里拱了拱,闷声问道:“那你还生我的气吗?”
“我没有生你的气。”
顾骄才不信呢,不过他也没戳穿,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好,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赶紧把这个话题揭过。
“噢……我的头发还没干呢,好冷呀。”
刚才一通乱蹭,头发上的水珠把被子都打湿了,两人身上也没干到哪里去,房间里温度本来就低,现在更沁人了,盖着被子都感觉不到暖和。
继续这样睡下去可能会着凉,所以他们换到了沈月卿的房间,中途顾骄再次尝试开灯,还是没能成功,光脑显示周围通电情况良好,没有停电,他想大概是灯管坏掉了。
沈月卿为他擦干了头发,两人相拥着倒进被窝,顾骄絮絮叨叨说了会儿话,沈月卿句句有回应。
睡意上涌,确定一切恢复正常之后,顾骄窝在沈月卿怀里闭上眼睛准备入睡,没过多久,感觉到沈月卿的指尖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侧轻轻摩挲,他没放在心上,因为对方平日里也会有这样亲昵的举动,捏捏脸啦,摸摸头啦……他早就习惯了。
但这次沈月卿的兴致似乎尤其强烈,摸了脸还不够,还要继续往下,探往更加敏感隐私的地方,顾骄半梦半醒间察觉到唇上温热濡湿的触感,他条件反射张开唇,任由对方舌尖游蛇般入侵,勾缠着在他口腔里肆虐。
今天的晚安吻好漫长啊……他迷迷糊糊地想。
他仰头被动接受对方的亲吻,气息交换间,骨节分明的手掌滑进衣摆,擦过轮廓若隐若现的腹肌线条,在腰间暧昧地停留了一会儿,忽然向下落去。
顾骄浑身一紧,差点直接从床上蹦起来,睡意直接飞到九霄云外。
第74章 第 74 章 惩罚
顾骄如同一条离水的鱼,身体惊慌地弹动了一下,柔韧的腰线弓起,很快又被按了回去。睡衣就像洋葱纤薄的外壳,一点点地剥离开来,露出里面水嫩的葱肉。
晚安吻里面可不包括这个流程!
顾骄心脏高悬到了嗓子眼,心脏砰砰跳得飞快。滚烫的掌心按在沈月卿肩膀上,曲肘试图将他推开,但那力气就像蚍蜉般弱小,甚至不能让对方的身体移动分毫。
他被困在被子和沈月卿之间,海藻般的发丝侵占了最后的空间,发丝触感光滑纤细,水流般滑进顾骄的指缝,蜿蜒缠绕,怎么都分不开。
顾骄用力喘着气,黑暗中看见沈月卿的双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眼眸中透着某种奇怪的情绪,森然与火热交替重叠,好像积年冰川下涌动的岩浆洪流,原本僵冷的身体迅速升温,与精神力暴乱的灼热不同,这次的温度来得更激昂,或者说狂热。
顾骄脸颊涨热得厉害,他强行咽下喉咙里奇怪的声音,双臂犹如最后一层保护锁,摇摇欲坠地横在自己与沈月卿之间,吐息湿热颤抖。
“别、别这样,月卿……你怎么了?”
沈月卿胸膛缓缓下压,宛如正在倾倒的山岳般势不可挡,顾骄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几乎鼻尖对着鼻尖,愈加浓重的异香涌入鼻腔,犹如荷尔蒙形成的云雾将他重重包围,直到血肉骨骼都染上那种令人上瘾的香味,就像某种标记所有物的证明。
眼前的轮廓开始出现重影,逐渐加重的晕眩感袭来,顾骄忍不住闭上眼睛缓和,感觉自己好像坐上了速度飞快的旋转木马,绕着同一个点一圈一圈不停地转,直到连身上最后一层屏障都被撤去,他顿时像被人敲了一榔头,如梦初醒地猛睁开眼,“不要!”
沈月卿一顿,鼻尖轻轻蹭了蹭顾骄,态度看似亲昵,动作却一点不含糊地继续下去,蛇一样湿滑黏腻的触感顺着顾骄的小腿攀缘而上,不管经历多少次他都没法适应,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沈月卿的唇靠近时,他偏头躲开,“不……”
话未出口,他瞳孔一缩,被捏着下巴狠狠吻了上来。这个吻一点也不温柔,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咬,齿关含着他的嫩肉不断收紧,狂风骤雨般掠夺他的呼吸,敏感的上颚被细细舔舐厮磨,酥麻感从尾椎侵入脊髓,快感几乎吞噬理智。视线越发模糊,视野中只能看见对方幽暗的双眼,仿佛暗藏着欲网,多看一眼就会深陷其中。
身心都被完全掌控的感觉令顾骄深感不安,他努力保留最后一丝清醒,让自己不至于被欲.望的洪流卷走,十指像攀着缘木一样紧紧扣住沈月卿的肩膀,细细密密的吻从唇瓣转移到锁骨、胸口,以至于更深的地方。
沈月卿不再满足于简单的亲吻,指尖在顾骄细腻的皮肤上逡巡游离,逐渐放肆的力道让顾骄紧张极了,扭动身体想要躲开他的触碰,但两人距离如此之近,皮肤贴着皮肤,呼吸交织缠绵,他根本没有逃离的空间。
沈月卿身上的香味如同烈酒般不断发酵,让他逐渐目眩神迷,四肢绵软,推拒的双手慢慢失去力道,像被毒药腐蚀的楠木,不再坚定立场。
神智陷入温情的泥沼中,顾骄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应,身前的胸膛光.裸而柔韧,结实漂亮的肌肉随着呼吸规律起伏,按上去的指腹能感受到它格外滚烫的温度。
背脊陷进温暖的床褥中,身前是恋人的怀抱,他们彼此亲吻爱抚,顾骄的骨头都快酥软了,他半眯着眼,任凭难以言喻的快乐侵袭感官,察觉到发生在沈月卿身体上的变化——作为一个男人,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发生的变化。
他们靠得太近了。没有衣物布料的缓冲,一切反应都变得那样明显,顾骄甚至不用低头看,就知道自己也是同样的状况。
他像个在温柔乡中泡软了脊梁的醉汉,双手攀在沈月卿肩背上,神色迷离地与他亲近,大有不管发生什么都无法打扰到他们的意思。
直到他被一只滚烫的手握住,掌心虎口处带着薄薄一层茧,肉眼难以分辨,但当它接触到无比敏感脆弱的皮肤时,摩擦带来的痛痒呈几何倍击中顾骄的大脑,他猛地弓起脊背,白皙的肌肤泛起红晕,像一只被活生生煮熟的虾。
顾骄浑身打了个激灵,浑浑噩噩的大脑有片刻清醒,惊慌推开与自己紧密贴近的人:“……不可以!”
他翻身跪起来就想往床下跑,对方却比他更快,闪电般触手钳制住他,将两只手腕并拢按在头顶。骤然失去重心,顾骄的身体向前扑倒,变成了一个腰部下塌,臀部提起的尴尬姿势。
脑袋里轰隆一声,仿佛全身所有的血液都集中到脸上,尤其是当他感觉到有东西在身后抚弄时,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窘迫得一声不吭,咬紧下唇一个劲儿地往外挣。
沈月卿重新俯身靠近,右手绕过顾骄肩膀,将他的脸强掰过来面对自己,潮热的吐息喷洒在顾骄脸上,他胸口压抑着细小的抽噎,根本不知道自己唇瓣肿胀、强忍泪意的模样有多诱人,跟最烈性的春.药没两样。
只逃离了短短两秒,顾骄再次落入对方掌心,从未体验过的强烈刺激让他忍不住红了眼眶,呼吸随着对方的动作颤抖,沈月卿无人问津的地方碰到了他的腿根,他浑身一颤,头皮发麻,可怕的危机感催促他立即抽身出来,可即便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法从沈月卿的掌控中逃脱。
委屈的情绪就像叶脉上的露珠,从无到有一点点汇聚,汇聚到叶片无法承受之重时盈盈滴落。顾骄的眼泪像沉甸甸的露珠似的,一股脑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掉在被子上,晕染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沈月卿的动作停了下来,但没有放开他,只是无声注视着他委屈落泪,眼中神色莫辨。
他不开口,顾骄也不主动说话,就抽抽嗒嗒地哭,直到沈月卿低低出声:“哭什么?”
谢天谢地,他总算愿意说话了。顾骄忍住泪水,带着鼻音控诉他:“你明明说过……不、不生我气的……”
沈月卿:“嗯。”
顾骄更委屈了,“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沈月卿漫不经心地把玩他的下颌,顾骄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来自身体各处充满威胁意味的轻磨慢碾。
“我只是在做我们早就该完成的事。”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理所当然,话音落下时指腹忽然擦过顶端,惹得顾骄身体僵硬闷哼一声,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顾骄用手肘支撑着身体,艰难向前爬了两步,身后的人不紧不慢地跟上,两人因此拉开的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顾骄只能从中获得一点虚无缥缈的心理安慰。
“可是……”他喉结滚动,努力表达自己的想法,“我还、还没准备好,你不可以……不可以对我……唔呃!”
骤然收紧的力道让他被迫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沈月卿怜惜地吻了吻他的后颈,“嗯,哪里没准备好?我帮你。”
顾骄快要跪不住了,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让他腿根酸软,连抬头的力气都维持不住,脑袋焉巴巴地垂下去,落在后颈的滚烫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我、我害怕……”
他想将大腿放平,可沈月卿压在他的膝弯上,压迫得他的双腿无法动弹,两只手又被按在头顶,不管往前还是向后都动弹不得,真正是进退两难。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条被海浪冲上沙滩的鱼,被阳光炙烤,自由近在咫尺却怎么也够不到。
“月卿,你放开我好不好……呜……我、我腿疼……”
沈月卿不理会他的求饶,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着,发出让顾骄脸热的声音,身上一阵一阵地发紧,脑袋一低,眼泪又掉下来了。
这次沈月卿没再停下来惯着他,低沉淡漠的嗓音落在他耳畔,“还没做完,哭什么?”
分明是第一次说出这样不近人情的话,却比平日里显得更加真实,像是褪去伪装之后展露出真正的性格,蛮横霸道,不容忤逆。
第75章 第 75 章 咬
顾骄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今天的月卿太奇怪了,和平日里判若两人,没有清风拂面般的轻言浅笑,也没有事事依从的迁就纵容,他像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沉重的威势让人喘不过气。
顾骄身体滚烫,大脑一阵阵地发晕,每次呼吸都要用力,将胸腔里憋闷的空气挤压出来,心跳越来越急促,分不清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
最要紧的地方被沈月卿把持住,他不敢乱动,哪怕最细微的摩擦都会带来巨大的刺激,他在这方面的经验太少了,从来不知道原来这种事情会让人深陷泥淖,仿佛失去了整个身体的控制权,连动一动手指都很艰难。
气喘吁吁地将额头抵在床上,他甚至想把脑袋狠狠磕上去,好让自己清醒一点,即使不能摆脱对方的压制,哪怕能稍微恢复,获得些许挣扎的资本也是好的。但事实是他被完完全全地控制住了,不仅因为敌人过于强大,也因为自己太不争气,一闻到沈月卿身上的香味脑袋就发昏,连带着肢体也不听使唤,任由对方搓圆捏扁,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地方只有嘴。
多次求饶不成,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顾骄握拳怼在枕头上,恨恨咬牙,小声挤出一句话:“你、你别太过分……我可不是面团捏的,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
后颈一热,沈月卿倾身舔舐,湿热的舌面扫过皮肤,激起战栗的麻痒,留下一道晶莹的水痕。酥麻的余韵还未散去,刺痛感突如其来,就像蟒蛇紧紧缠绕着猎物,闪着寒光的獠牙咬住猎物脆弱的脖颈,往血肉之中疯狂注射毒液。
顾骄觉得自己的后颈一定被咬破了,恍惚中他甚至听到了自己血液被吸食的吞咽声,即将被生吞活剥的恐慌感攫住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噗”的一声被戳破。沈月卿伸出舌尖,将唇边的血迹舔尽,像个餍足的瘾君子,心情很好地问他:“骄骄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顾骄干笑两声,收起自己不合时宜的小脾气,“没、没什么。”
沈月卿轻笑,贴近顾骄耳畔,将小巧的耳垂含进嘴里,充满暗示意味地舔咬,温热的呼吸吹进顾骄耳朵里,差点把他的魂都吹走了。
“那我们继续。”
继续?不不不……不能再继续了!
事情已经如此过火,再继续下去顾骄简直不敢想象,他趁沈月卿不备,一个鲤鱼翻身从对方怀里滚出去,堪堪挂在床边,连声说道:“不要了……我、我觉得,那个……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好困,我们睡、睡觉吧……”
“不要?”沈月卿刚勾起的笑容渐渐放平,歪头静静盯着顾骄,黑暗中视线受阻,可顾骄总有种他能看清一切的感觉,像某种生活在阴影中的夜行生物,让人后背生凉。
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向下:“可你还没出来。”
顾骄的脸一下就红了,慌忙扯过被子盖住腿,羞得头顶冒烟,“没、没关系,等一下就、就好了……你别过来!”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有东西缠住了自己的腰,将他牢牢固定在原地,黑暗中沈月卿温柔的声音一点点靠近,直到近在咫尺。
“你明明很舒服,为什么不继续下去?”
顾骄瞪大眼睛,舒服确实是很舒服,可这种事情……如果只是为了舒服想做就做,那和动物有什么区别?
他撇过头,手指在腰间捣鼓,暗暗跟缠住自己的触手较劲。
“我是有原则的,这种事……要结婚之后才可以做!”说完他心里忽然一突,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结婚这个话题,他们不久前才讨论过,并且不欢而散,现在提起来无疑是火上浇油。
果然,沈月卿轻嗤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抬起顾骄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可你不想和我结婚,所以也不想做,对么?”
话题转移到了更加难以应对的地方,顾骄冷汗都要出来了,他着急解释:“不是,我不是不愿意,只是、只是想再等等……我在主星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我甚至、甚至连养活自己都很困难,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怎么能……怎么能这样轻易结婚?这样对你不公平……”
他越说越难过,越说越觉得自己生活过得相当失败,来到联邦学院一个多月都交不到朋友,始终游离在人群之外,时常连饭都吃不饱,好不容易得到了未来可期的实习机会,研究院却被炸了,最后他不仅白忙活三个月,还面临期末挂科的风险……实在是太失败了,如果没有遇到沈月卿,他真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或许还住在贫民区里,为了几百星币的佣金连轴转,又或许已经因为交不起房租被赶出去睡大街,饥寒交迫风餐露宿……
别人都说先立业再成家,他现在一无所有,如果就这样草率地选择结婚,那、那和吃软饭有什么区别?
顾骄抓紧被子,自己给自己说得不开心了,低低地垂下头,“我知道,月卿你能力出众,事业有成,根本就不缺钱花。不管我能挣多少,在你眼里可能都只是个不值一提的数字罢了,但我不想永远依赖你,我、我出来讨生活也是有原则有底线的……如果你喜欢我,就应该尊重我的原则,俗话说,那个,强、强扭的瓜不甜,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嘛……好不好?”
他忐忑地等待回应,沈月卿无声注视着他,忽然伸出手,食指对他勾了勾,“过来。”
没生气……似乎还有商量的余地?
顾骄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腰间的触手松了松,他主动靠过去,下巴搭在沈月卿掌心,充满诚意地将自己送上门。
沈月卿笑了,捏捏他脸上的嫩肉,说话时唇瓣似有若无地扫过他的耳廓,让他几乎连骨缝里都透出痒意。
“瓜甜不甜,尝尝就知道了。”
噢……什么?
不对!
顾骄在温柔乡中短暂迷失了几秒钟,当他反应过来沈月卿说了什么,回过神来想要逃跑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被子掀开,他的身体骤然腾空落下,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脑袋深陷进柔软的枕头里,他被摔懵了,太阳穴突突直跳,抬手时发现四肢都动不了了,触手爬进被子里蠢蠢欲动,格外粗壮的几条将他的手脚牢牢捆住,从手腕到手肘,脚踝到大腿,血红触手荆棘枝条般横亘在白皙肌肤上,宛如落于梅花枝头的点点雪色,触目惊心。
顾骄左右扭不开,可怜兮兮地看向沈月卿,张嘴就要叫:“月……唔!”
沈月卿没允许他叫出口,一根儿臂粗的触手在他张开嘴的瞬间钻进了他的口腔,他腮帮子被迫鼓起来,一张嘴塞得满满当当,舌面被大力按压,他别说开口,就连发出声音都很困难。
顾骄这下连最后的自由都被剥夺了,触手分泌出的粘液盈满口腔,湿滑粘腻,泛起一丝怪异的腥甜,和来不及吞咽的唾液一起溢出唇角,在唇边留下湿淋淋的水痕。
顾骄眼神求助,呜呜地叫着,想让沈月卿高抬贵手,沈月卿笑着抚弄他的脖颈,让他抬起头,然后慢慢将他唇边的水渍舔舐干净,神情是难以言喻的满足。
雨点般的吻落下来,眉眼,唇瓣,锁骨……一路向下,直到顾骄敏感地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打在顶端,意味深长地停了下来。
中间僵持了一阵子,小顾原本已经有些焉了,没精打采地垂着头,沈月卿伸手握住它,轻轻对它吹了口气,莫大的刺激让它瞬间打起精神,雄赳赳气昂昂地挺直了摇杆。
顾骄瞪大了眼睛,羞愤交加,憋着一口气想控制它,可有些事情不是只靠努力就能成功的,拼尽全力也没能改变现实,顾骄终于灰心了,他双眼无神地倒在床上,眼前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他此刻的心情相得益彰。
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干脆躺平吧。
下一秒,他忽然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整个身体都僵硬了。腰肢被触手固定住,他挣脱不得,扬起脖子正好能看见沈月卿缓缓低下头,漂亮的乌发水流般淌落在他的腰腹间,扫得他腰眼酸麻,身上好像爬满了蚂蚁,痒得厉害。
他就像一根剥了皮的甘蔗,被翻来覆去咀嚼吸.吮,直到被榨干净最后一丝甘甜。
他瞳孔微微缩紧,汗水与泪水混在一起,沿着鬓角滑落,没入发丝之中消失不见。他叫不出声,右手竟然挣脱了束缚,汗湿的掌心难耐地攥紧了沈月卿的发丝,乌发与雪白的指尖缠绕在一起,交错杂糅,不分彼此,仿佛生来就该互相纠缠。
他急促地呼吸,不知过了多久,下腹猛然涌起一种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叫嚣着想要出来。
“唔……放……”
顾骄慌乱一瞬,右手在沈月卿发间胡乱推搡,想让他避开。
沈月卿撩起眼皮,不紧不慢地看了他一眼,掌心紧紧圈住他的腰腹,就像猛兽捕食时饶有兴趣地看着血液即将流尽的猎物垂死挣扎。
顾骄挣脱不得,忽然抓紧了他的头发,力道无法控制,有些粗暴地抓断了几根发丝,无声勾缠在他指尖,随着身体轻轻起伏颤动。
沈月卿死死盯着顾骄的脸,喉结上下滑动几次,甜美的甘蔗汁滑进喉咙,一滴不剩地被他吞了下去。
顾骄的呼吸都停止了,眼前似有白光闪过,一切都变得很模糊,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吸一口气,像是刚刚死而复生般剧烈地喘息起来。
不等他缓过气来,沈月卿倾身上前,捏着他的脸深吻下去,他被迫迎合,唇齿纠缠间尝到了一丝腥咸的味道,意识到那是什么,他整张脸火辣辣的,连带着脖子都一起涨红了。
他红着眼,很凶地咬了沈月卿一口,叼着他嘴上的嫩肉不松,心里恶狠狠地想着一定要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
咬了不到两秒钟,沈月卿还没反应,他自己就先后悔了。不管是不是出于自愿,这事儿说到底是他占了便宜,沈月卿的唇瓣磨得鲜红,唇角也出现了细小的裂口,他尝到血腥味,不由自主松了口,不仅不咬了,还心疼地在伤口上舔了舔。
沈月卿很是受用,大掌慢条斯理抚弄着他的头发,胸腔里哼出一声笑,“看来强扭的瓜也很甜。”
顾骄毫无杀伤力地瞪了他一眼,可事情都已经做完了,他就算把眼珠子瞪出来也无济于事,沈月卿吃下去的东西不可能再吐出来。被触手塞太久,腮帮子现在还酸着,他低着头生闷气,过了一会儿才勉为其难地说:“这次就、就算了……以后,我们先商量好,你不能再这样……硬来。”
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没真想跟沈月卿闹脾气,一方面他习惯回避冲突,另一方面……他们也没真做到最后,顾骄的底线还在,这事并不那么令他难以接受。
沈月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下巴搁在顾骄肩膀上,说话恢复了往日的温柔腔调,还透着些懒洋洋的感觉。
“孩子做错了事,理应受到惩罚。”
顾骄:“我?我做错什么了……”
“骄骄,我只想要你记住——”沈月卿抬起头,抵住顾骄的前额,同他四目相对,眼中是不含一丝杂质的认真,“在你心里,我不是‘最喜欢’,必须是‘只喜欢’,明白吗?”
顾骄看着他,愣愣点头,很快又摇摇头。
他不明白,如果这样的话,那除了沈月卿之外的其他人怎么办?
沈月卿淡淡地笑着,“没关系,以后你会明白的。”
……
一场小风波通过特别途径成功化解,之后的几天顾骄都还心有余悸,在家谨言慎行,生怕一句话没说对又把沈月卿惹毛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多多少少给他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
所幸沈月卿的情绪已经恢复,一连几天都没再出岔子,仍旧每天在家洗手做羹汤,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温柔笑意,为顾骄料理好身边的一切。
顾骄惴惴不安的心缓缓放回肚子里,果然,月卿骨子里仍然是个温柔的人,想暴躁都暴躁不起来,霸王硬上弓什么的……应该是当时气急了。
这样想想他还颇有些愧疚,能让本性温柔的人气到失态,是不是说明自己也做得非常过分,所以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呢?于是深夜辗转时他反复提醒自己,保持现状,不要恃宠而骄,也不要再做会让月卿感到不高兴的事情,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该有的素养。
时间一晃而过,两个周之后期末考试如约而至,在秦孟阳的帮助下,顾骄像吸水的海绵一样疯狂汲取知识,学得又快又认真,将十几门课程的基础理论速通了一遍,虽然拿高难度的题没办法,但或许能保底考个及格,奖学金肯定是拿不到,可对于现在的顾骄来说,只要不被扣学分就足够他烧香拜佛了。
他的考试持续七天,平均每天考完两到三门课程,实战课程集中在后两天。第一门考的是精神力基因学,内容非常复杂的纯理论课程,顾骄绞尽脑汁也才学了个一知半解。
考试正式开始前,秦孟阳特地过来给顾骄打气:“加油顾骄,你学得很好,这次考试一定能过!”
顾骄感激地点点头,他也希望自己能顺利及格,好歹不能辜负秦孟阳这些天来为自己付出的心血。可当试题发下来,看清楚题目的瞬间,他的心直接凉了一半。
完蛋了完蛋了……好多题他连见都没见过,就算主观题全部蒙对,做过的题全部答对不扣分,他也还差七八分才能及格。
顾骄焦虑地咬紧唇瓣,频频看向时钟,感觉那就是自己的死亡倒计时。不远处的秦孟阳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没想到这次的题目会这么难,他不由得为顾骄捏了一把汗。
考试时间一点点流逝,顾骄答题答得满眼凝重,他把学过的题目都做了出来,检查步骤没出问题之后,开始跟那些晦涩的高难题过招,最后被打击得体无完肤,留下一纸半空白的试卷。
考试剩下最后五分钟,顾骄用尽了所有力气和手段,最后揉着太阳穴杵在课桌上思考人生。
毫无疑问,他彻底完蛋了。这才第一门考试就惨遭滑铁卢,对后面的考试会产生多大的影响!入学第一个学期就挂科,消息要是传出去,以后别人会怎么看待古武星?会不会觉得古武星的人都不聪明?会不会认为是他在给母星丢人?
无数想法掠过脑海,顾骄想得头都痛了,眼看时间快要走到头,痛苦闭眼准备接受现实。
下一秒考场铃声骤然响起,却不是因为考试时间结束,而是一则直接来自院长办公室的紧急避险通知。
刺耳的铃响之后,院长秘书急促的声音通过广播传到学院每个角落。
【请全体师生员工注意,学院内部现存在安全隐患,考试取消,请各位立刻快速有序离开学院,学院大门将在十五分钟后彻底封锁】
通知重复了三遍,结束之后,考场内静了一瞬,众人面面相觑,监考老师反应很快,主动站起来带队,招呼大家跟着他一起离开。
走出考场,走廊和操场上挤满了人,人头黑压压连成一片,像黑色的河流,快速向学院大门奔流涌去,每张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对未知的忐忑惊惶。
顾骄混在人群中随波逐流,他身量高,站在人堆里鹤立鸡群,视野比常人开阔许多,打眼一望,所有人都从考场出来了,就连行政楼里的领导们也在往外走。
看来广播通知里所说的“安全隐患”相当可怕,就连联邦学院的安保水平都没办法保证不出错,最后竟至于取消考试、封锁学院的程度,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感到意外的同时,顾骄心头还涌上一阵庆幸,考试取消,刚才的试题也会作废,他的挂科困扰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消失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趁着事情还没解决,他得抓紧时间回家再好好复习一遍,争取在恢复考试之前多练一些题,就当这次是老天爷给他争取的补救时间。
光脑开机,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给沈月卿发消息。
【学院里好像出事了,考试临时取消,我提前回家啦】
沈月卿没有立刻回复,顾骄没想太多,发完消息走出大门,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街边转角处停着一架炫酷的飞行器,惹得许多过路人频频回望,他也跟着多看了几眼,发现它暗沉沉的颜色相当眼熟。
咦?好像是他家的。
他迟疑地停步驻足,这时窗户缓缓降下,露出一张美到失真的脸,朝顾骄眨眨眼睛:“骄骄,回家了。”
“月卿?你怎么来了,是来接我的吗?”
坐进副驾驶仓,顾骄雀跃地扬起笑脸,问完又否定了自己的说法,“不对呀,我才给你发的消息,哪有这么快……难道你早就在外面等了?”
沈月卿神色如常地发动引擎:“出来买东西,正好路过。”
“噢……”顾骄点点头,他遇到考试取消,月卿买东西路过学院,刚好可以来接他一起回家,他们真是太有缘分了!
回家之后他马不停蹄地就开始复习,学院里的事情不知道多久能解决,他必须抓紧时间多学一点是一点。
抱着明天就有可能恢复考试的紧迫心情,顾骄开始了他的特种兵式学习,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耳不闻窗外事,两眼一睁就是学,沈月卿也不干涉他,只在他苦战题海的时候为他准备好水果和牛奶,晚上监督他早睡,每天变着花样研究美食给他补充营养。
狂热学习的模式一直持续了快半个月,顾骄都已经把知识学完了,竟然还没等到学院恢复考试的消息,没学完的时候他天天祈祷学院不要恢复,学完之后他的想法立马就发生了转变,看着密密麻麻的笔记,支着脑袋自言自语。
“怎么还不恢复考试……”
“再过会儿我都要忘干净了,欸……再看一遍吧……”
沈月卿端过来一杯鲜榨橙汁,见状轻轻摸了下他的脑袋,“学一天了,休息一下。”
顾骄苦恼地长叹,往后一仰头就靠进了沈月卿怀里,瓮声瓮气地撒娇:“哎呀呀,怎么还不开始考试呀。”
沈月卿扶着他的脑袋,十指探进白色发丝之中,轻重有度地给他按摩放松,低声问道:“不是不想考试吗?”
顾骄舒服地眯起眼睛,“那是之前嘛,之前我学得不够好,心里没底,特别担心考试遇到难题。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我练了那么多题,功底非常非常扎实,绝对有信心通过考试!”
沈月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骄骄真厉害。”
“嘿嘿……”顾骄抿嘴一笑,“一点点厉害而已啦。”
说完他又忧心忡忡地轻叹,“也不知道学院的事情还有多久才能解决,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我好不容易才做会的题,要是时间拖得太久,考试的时候都忘了可怎么办?”
沈月卿:“这倒也是。”
联邦学院连续半个月时间大门紧闭,方圆数百米内的人员全部清空,军队在外层层戒严,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气氛极其严肃凝重。
不远处的临时会议室内,院方领导和联邦武装部高层再次集结召开会议,继半月前院长收到恐吓邮件之后,那人又发来了第二封电子邮件。
第一封恐吓邮件正是联邦学院封锁的原因,其内容如下:
【你好呀,老东西!我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我手里有一只正处于觅食期的暴食者,饿了三个月,眼睛都绿了,我快要压制不住它了哟!好消息是,我把它送进你的学院啦,希望你能好好款待,答应我,让孩子饱餐一顿好吗?好的。——嫌疑人X】
暴食者,异生物里公认对人类群体威胁最大的种类之一,身手敏捷,防御力不亚于军用坦克。体型娇小,但食量巨大,可以吃下超过自己体型数百倍的食物,而它的食谱上只有一道珍馐,那就是人类。
把这东西放进人流密集的学院里,无异于狼入羊群,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在检测到学院里存在异常磁场波动时,院长立刻下令中断考试疏散人群,随即通知了联邦武装部,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封锁学院,地毯式搜索暴食者的踪迹。
半个月时间过去,他们一无所获。暴食者还没找到,第二封恐吓邮件不期而至。
【嗨!没错又是我,你们的老朋友~这次我又给你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上次的事情只是个玩笑,暴食者还在笼子里呢,要是不相信,你们可以上行政楼三楼男厕所左手边第四个隔间看看,有惊喜噢!坏消息是……这次没有坏消息,真的。谁让我宠你们呢?小狗微笑jpg.——好心的嫌疑人X】
会议室大屏上显示着这封电子邮件的内容,室内气压异常沉重,如果这个所谓的嫌疑人X说的都是真话,岂不是证明学院和武装部被他耍得团团转?一想到他们半个月来浪费无数资源和精力搜查那个原本就不存在的暴食者,院长的心里仿佛有把火在烧。
“确认清楚了吗,里面是什么?”
有人第一时间去了X所说的地方排查,最后从马桶管道里掏出来一个湿淋淋的信号发射器,此刻正处于开启状态,源源不断地向外发射干扰波段,正是他们一开始接收到的异常磁场波动。
发射器转移出去之后重新探查,学院各处一切如常。
“咔嚓。”
院长手里的钢笔应声裂开,他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强忍着没有失态,压下怒气开始和几个领导商议恢复考试的事宜。
武装部的人则着眼于发出电子邮件的幕后黑手,那个嫌疑人X是谁?他到底为什么要制造这场闹剧?其中会不会有更深层次的阴谋?
他们顺藤摸瓜找到了电子邮件的发送地址,在暗域,他们查得相当顺利,对方完全没有要隐藏身份的意思,一点保密措施没做,大剌剌地将身份摆在明面上,像是生怕他们找不到。
这样的处理方式实在太像陷阱了,对方摆明挖好了坑等着他们去跳,武装部的人各个经验丰富,当然不会轻易上当,被对面牵着鼻子走。他们花了大量时间做出详尽的分析,可分析来分析去却怎么也想不通。
暗域的人要往联邦学院行政楼里放东西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们大费周章搞这么一出,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
另外,既然东西出现在了学院,那就说明学院里至少有一个暗域的人在为他们做事。
“学院里混进了暗域卧底?”
“倒不一定,别忘了,还有一个暗域领主的人在学院,我们都知道。”
“顾骄?如果他真的帮暗域做了这件事,那么他的立场就彻底明了了。”
“稍安勿躁,现在并没有证据表明事情和顾骄有关。据我所知,事情发生当天,他应该正在考试,不可能出现在行政楼。”
“不可能?以他的身手,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武装部高层各执一词,矛盾的焦点再次回到顾骄身上,院长对于顾骄持欣赏态度,这个学生曾为学院带来傲人的成绩,可惜他的背景太过复杂,还牵扯到了暗域,院长一直担心他会为学院带来祸患,于是主动提出:“如果需要的话,各位可以随时把人带走,学院完全支持,没有任何异议。古武星那边我也会派人去说明情况。”
武装部的人点点头:“具体怎么做我们需要向上级请示之后再做决定,感谢院长的配合。”
将剩下的事务处理妥当之后,联邦学院很快重新发布了考试通知,已经考过的试题作废,换成备用试卷重考,其他一律按照原样进行。
顾骄这下 放心了,知识刚塞进脑子,都还热乎着,备用试卷的题目比之前要简单许多,他笔走龙蛇答得飞快,甚至提前十分钟交了卷,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始,接下来的考试也无一例外一路绿灯,理论课都难不倒他,实战考试就更不在话下,全程表现相当优异,收获了考官和同组学生们惊羡的目光。
所有考试完成,随之而来的是长达四个月的假期,联邦学院的课制与古武星有很大不同,不是按照四季划分,而是简单分为长课期和短课期,长课期时长四个月,完成之后有四个月的长假期,然后分别是为期两个月的短课期和短假期。
回到星辉区的这段时间顾骄都在忙着准备期末考试,还没来得及计划该怎么度过假期,连考十几门课程实在太累了,他想回家先躺几天。
考试结束,他跟秦孟阳告了别,背上背包准备回家,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他。
“是顾骄吗?”
顾骄转身,一个穿着工作制服的女人走了过来,笑容十分具有亲和力,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院长先生有事情想找你商议,请跟我来一趟吧。”
第76章 第 76 章 送你一只小蛋糕
这是顾骄第一次进院长办公室,记忆中和院长的首次见面是在入学典礼上,当时距离隔得太远,顾骄只能通过大屏看到那是个须发皆白的长胡子老爷爷,慈眉善目,第一次见到他的人应该印象都不会差。
那时院长先生在台上谆谆教导,而他不过是台下几千名学生中的一员,后来他在百校联赛一举夺魁,院长亲手为他颁发奖杯,非常亲切地夸了他,让他美了好一阵子。再后来,他就再没遇到过需要院长亲自出面的大事了。
临近假期,院长忽然差人叫自己过去,会有什么事情呢?
坐在接待室柔软的沙发上,手里捧着热茶,顾骄心里直打鼓,脑海中猜测纷纷。
难道是因为研究院的事情?他参与过的比较重要的事情,好像就这一件,可事情过去了这么久,院长如果想要了解的话早就了解过了,怎么会等到现在?
推翻这个猜测,想到某种可能,他心里骤然一突,难道是自己母星那边出了事?
他倏地站起身,呼吸一下就乱了,急得在原地转了两圈,可接待室没有别人,他只好又坐了回去,眉头皱得紧紧的。
等星星盼月亮,房门总算开了,进来的却不是院长,而是刚才请他过来的那个秘书。
和不久前一丝不苟的形象相比,她现在显得有些潦草,发丝凌乱,神情难掩仓促,迈着小碎步走进接待室,气喘着通知顾骄,院长临时有事,见面取消。
这下把顾骄整懵了,下意识关心她:“你……还好吗?”对方看起来好像遇到了麻烦。
秘书这才反应过来理了理头发和衣襟,歉然一笑,“啊,我没事,过来的路上有些着急。顾同学,我送你出去,来,这边走。”
“噢。”顾骄点点头,跟着秘书离开了行政楼,分别时没忍住问了一句:“秘书小姐,院长原本打算找我做什么,您知道吗?和我的母星有关吗?”
秘书:“抱歉,我只负责完成自己的工作,具体细节不清楚,但应该与古武星没太多关联。”
这下顾骄放心了,与秘书道别离去。目送他的背影消失,秘书表情一松,长呼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庆幸。
……
符辛发现他弟最近特别春风得意,步伐尤其洒脱,随时随地都要吹个轻快的小曲儿,如果不是了解对方的德行,符辛几乎都要以为他跟谁陷入热恋了。
问了好几次,这货都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今天却一番常态地主动对他挑眉。
“欸,哥。我今天装了波大的。”
符辛不理他,他反而来劲了,“你之前不是一直问我在干什么吗?其实是首领给了我一个任务,非常重要的任务!”
符辛淡淡白了他一眼,他美滋滋品味了一下,倒豆子一样把自己这段时间干的事情都交代了一遍。
“咱首领夫人在的那个学校,叫什么来着,什么联邦第一学院,你知道吧?大几万人的学院,里面的人个个拽得跟王八一样,天天抹黑暗域,瞧不起咱们,不是鼓吹这个就是谴责那个,恶心巴拉的,我老早就想搞他们了。”
“最近我才知道首领也看他们不爽,为此特地让我去杀杀他们的威风,所以前几天我只身潜入学院,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最后那群老头把武装部的人叫过去看家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写第二份邮件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解气,那群人的脸色肯定老好看了……”
“最绝的来了,这件事情结束没多久他们想向首领夫人告状,我一想那哪儿行啊,真让他们把事情捅出去首领不得活撕了我?所以我当机立断,把院长那老头扒了衣服五花大绑扔厕所,堵上他的臭嘴,以后要是再有人敢找死,扒的就不是衣服了,是他的皮!我厉害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符辛早就知道自家弟弟不是个安分的主,只要能让联邦人吃瘪,他心里就爽快,但有时情绪上头难免失了分寸,于是提醒他:“你做的事情首领知道吗?”
符晓:“知道啊,当然知道!不仅知道,他还很赞同我的做法。就咱首领那人,哥你还不知道他?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顾骄那小白脸,天天想着怎么藏好自己的狐狸尾巴,我这是在帮他,他可太乐意了!”
听到符晓对顾骄的称呼,符辛的额头上默默鼓起了三根青筋。
“……注意你的言辞。”
“哦哦,小白脸不好听是吧。那小白花,小白包子,小白疙瘩揪儿?”
“闭嘴!”
符晓在嘴上做了个拉链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厚着脸皮又开口了。
“哥,那你找首领有啥事儿啊?他给你安排新任务了吗?”
符辛沉着脸摇头,这才是他最烦心的事。自从顾骄出现之后,首领一反常态,再也没有对简宜年及其残部穷追猛打,开始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顾骄身上。
从一开始的偶尔见面,到后来形影不离,现在干脆直接到联邦和顾骄同居,首领已经很久没有回过暗域,这对于局势并不稳定的暗域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自从和顾骄在一起,首领已经有多久没杀过人了?从前靠强权暴力镇压的势力一旦得到喘息的机会,必将卷土重来,要是再与最近蠢蠢欲动的简宜年势力联合,首领的处境就危险了。
作为暗域领主之下第一人,符辛忧心的事情太多太多,但他没打算跟符晓说,就算说了,以他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也只会回答:“那咋了,开战呗!我来当前锋!”
实在太蠢了,他不想听。
对于围绕自己展开的种种纷争,顾骄浑然不知,期末考试顺利结束,他现在唯一的苦恼就是如何做出味道完美的蛋糕,作为送给秦孟阳的答谢礼,它一定要足够合对方的心意才行。
他专门绕路去买了对方喜欢吃的水果,没有别的标准,要选就选最贵的。他没有挑水果的经验,只认同贵有贵的道理,最贵的就是最好的!
准备好材料回去,家门很罕见地紧闭着,没有看见沈月卿的身影。
顾骄进门叫了几声,没人回答,意识到沈月卿不在家,他自己给自己系上围裙,撸起袖子洗了手就准备大展身手。
日头逐渐西沉,顾骄忙忙碌碌,就在蛋糕快要大功告成的时候,沈月卿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袋子,上面的商标顾骄很熟悉,是他最喜欢的那家甜品店。
“你回来啦!”
顾骄眼睛亮亮的,举着油乎乎两只爪子,鼻头上沾着一点面粉。
沈月卿将东西放好,笑着蹭蹭他的鼻尖:“在做什么?”
“水果奶油蛋糕。”顾骄笑眯眯地将半成品蛋糕捧给他看,“闻闻,香不香?”
奶油糊到一半,没有缤纷多彩的颜色点缀,像随手砌上去的白泥石膏墙,露出下面黄澄澄的蛋糕胚,东缺一块西漏一块,看起来捉襟见肘。
沈月卿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一边夸一边准备,将旁边放着的水果洗干净,“我来帮你。”
“谢谢月卿,你真好~”顾骄转头“啵”地亲了他一口。
顾骄继续裱花,沈月卿切好了水果,他的刀工很好,每一粒果肉都切成了等量大小,一丝一毫都不差,他甚至还心情很好地用果肉雕了一只小狗,板板正正端坐在蛋糕中间,憨态可掬。
顾骄“哇”了一声,“月卿,你好厉害,比蛋糕店里的师傅都做得漂亮!”
沈月卿勾唇笑道:“你喜欢就好。”
这个蛋糕顾骄做得特别用心,完成之后用提前准备好的透明包装盒和彩色丝带细心地包装起来,沈月卿见状问他:“今天不吃么?”
顾骄解释说:“这不是我自己吃的,是打算明天送给秦孟阳的礼物,我们之前说好的。”
沈月卿的笑意淡了淡,沉默片刻,忽然说:“明天什么时候?我送你去吧,正好当面感谢他这段时间对你的照顾。”
顾骄正在扎蝴蝶结,闻言动作慢了下来,有点不好意思。
月卿陪他去吗……那、那不就是,在朋友面前介绍自己的对象?
想想那个画面,顾骄忍不住红了耳朵,嗫嚅道:“啊、你,你不忙吗?要不……我是说,我自己也可以……”
沈月卿垂眸,掩住骤然冷下来的眼神,语气仍旧温温柔柔的。
“我想见见你的朋友,可以吗?”
“嗯……好。”顾骄犹犹豫豫,答应地不太痛快,他在默默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谈恋爱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已经成年了呀。对象和朋友见面什么的……他做中间人什么的……迟早都要经历,就算再羞涩也要努力适应。
他艰难地把自己劝服了,中间的犹豫落在沈月卿眼中却有了不一样的含义。
他森冷的目光落在自己亲自参与制作的奶油蛋糕上,嘴角笑意不带温度。
“先吃饭吧。明天我们一起去。”
第77章 第 77 章 别走
晚上睡觉之前,沈月卿忽然问起了顾骄的生日。顾骄刚洗完澡,身上潮乎乎的,盈满栀子花的清香,正埋在沈月卿怀里酝酿睡意。
听到沈月卿的问题,他脑袋抬了抬,眼睛慢吞吞看向别处,过了一会儿才说:“生日?唔……还有一段时间吧,记不清了……啊好困,我睡着了。”
他脸上藏不住事,根本不需要任何回答,沈月卿一眼就能看出他态度闪烁,不愿回答,说是要睡觉,实则还能听见眨眼的声音,呼吸也乱得明显,像是小猫在猫抓板上磨爪子,一点能静心入睡的迹象都没有。
一看就有心事,而且是不想对沈月卿坦白的心事。
沈月卿也不逼他,如果他想知道,自然有一千种方法知道,他低低“嗯”了一声,环紧顾骄的腰,掌心在侧腰上一下下轻拍,就像温柔的母亲哄孩子睡觉。
顾骄翻了个身,用后脑勺面对沈月卿,扯过被子捂住脑袋,避免他看出自己脸上的难过。
算算日子,他来到主星已经大半年,再过两个月,古武星就该迎来新年了吧?新年……本该是一家团聚,享天伦之乐的时间,往年的这个时候,他已经争着往门口贴对联挂灯笼了,可现在……
顾骄咬紧下唇,喉咙里像是堵了块石头,哽得发疼。一直以来他都在极力避免想起关于母星的事情,表现得好像没心没肺,一点都不忧郁,可他心里有块陈旧的伤口,难以结疤,一碰就疼。
因为他是被家人放弃的孩子,他们将身无分文的他流放到陌生的星球,也许就没想过要再见他,所有人都讨厌他,所有人都对他报以异样嫌恶的眼光,他的故乡再也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处。
在主星独自生活的这段日子,顾骄把从前没吃过的苦全都吃了一遍,他努力学习,努力挣钱养活自己,从前见都没见过的粗糙食物成了填饱肚子的唯一选择,他跌跌撞撞地学会独立,看似勉强能过日子,实则比谁都惶恐,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家,如果有一天他完成学业回到古武星,迎接他的会是什么?他不敢想。每次午夜梦回,醒来都是一阵心悸,还有湿透枕巾的泪痕。
想着想着,鼻腔酸酸的,顾骄小心翼翼放轻呼吸,不想让沈月卿发现自己的异样。
夜色渐深,后半夜时顾骄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缓,带着沉重的情绪沉入睡梦之中,一颗忍了许久的晶莹泪珠沿着他的眼角滑落,最后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拭去。
顾骄无意识伸手抱住它,脸颊依恋地在上面蹭了蹭,喉咙里溢出无意识的梦呓。
“妈妈……”
空气静默了几秒,厚实的被褥从身后将顾骄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第二天顾骄起床的时候,像个没事人似的,揉揉眼睛打个哈欠,总觉得眼睛里很干涩,眼皮里像进了沙子,磨的慌,还有点红肿。
沈月卿给他仔细检查了一通,没有发现异物,摸摸他的头表示安慰,拿来冰袋给他敷在眼睛上。
敷完之后果然好多了,顾骄满血复活,快到和秦孟阳约定的时间了,他轻手轻脚捧出冰箱里的蛋糕,小心翼翼的模样好像它一晃就能碎。
它不仅是给秦孟阳的谢礼,也是顾骄和沈月卿一起做的第一个蛋糕,有特别的意义,因此它在顾骄心里有着特殊的地位,就这么送给秦孟阳,他心里其实还有点舍不得,只不过他们有约在先,不好放人鸽子,只好忍痛割爱。
他们约在市中心一家高级酒店,地方是秦孟阳挑的,他家境优越,一顿饭的消费能抵上普通人整年的开销,来之前他早早地付了账,不清楚顾骄的消费能力,他一开始就没想让对方付这笔钱。
很早以前顾骄就说要亲手做个蛋糕感谢他,秦孟阳还挺期待,原本顾骄在他眼中的形象就是个拒人于千里之外、充满神秘感的学院特招生,实力特别强大,说不定是古武星上哪个豪门望族的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种。
后来的相处证明他一直以来的刻板印象大错特错,顾骄一点都不高傲,也不冷漠,他热情可爱,待人真诚,就像一颗源源不断散发热量的小太阳,只要多相处一会儿,没人能不被他吸引,没人能不喜欢他。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想过顾骄能亲自为别人下厨,就算是他自己,生在高官巨富的家庭,自诩足够独立,从来没有那些公子哥儿的臭脾气,从小到大也没靠近过厨房半步。
这样一想,他觉得自己对顾骄的了解还是太少,他一边期待着顾骄即将送给自己的蛋糕,一边忍不住想要再多靠近他一些,再多了解他一些,如果他们的关系能够再拉近一点,那就更好了。
刚这么想着,门铃响了起来,房门打开,服务生带着顾骄走了进来,抬手请他进门。
那张四月春花一般明媚的脸庞印入眼帘,秦孟阳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注意到他身后还有一个人。
身姿挺拔修长,一席白色风衣勾勒出恰到好处的身形曲线,乌黑长发散落在身后,眉目婉转如画。分明是相当柔美的容貌,可半点不会让人觉得女气,大概因为他的气质太独特,即使不言不语,也充满了让人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当那双看似多情的眸子直直看过来时,秦孟阳心里一悸,竟有了种忽如其来的心虚感,下意识避开对方的目光,好像自己做了亏心事一样。
……好强大的气势,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秦孟阳不自觉挺直了腰杆,神色略显紧张,就见顾骄抿唇笑了起来,两点梨涡若隐若现,清了清嗓子,郑重介绍:“孟阳,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沈月卿。”
说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把手里捧的蛋糕放到桌上,朝秦孟阳的方向推了推。
“呐,我亲手做的蛋糕,希望你能喜欢。”
秦孟阳呆愣两秒,还没从顾骄上一句话的冲击里回过神来,他目光转向顾骄身边的人,忍不住打量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愿意相信。
男朋友?
顾骄的男朋友?
顾骄有男朋友了?!
即使他尽力克制,但不可置信的情绪还是从肢体语言中流露出来,就像和尚头上的跳蚤,明摆着,连顾骄都能看出来了。
顾骄迟疑地看着秦孟阳:“怎、怎么了?”
秦孟阳缓过神来,如梦初醒地摇摇头,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没什么,就是有点……意外吧。没想到你……”
顾骄意识到某种可能,“呃……难道你对……”
猜到顾骄要说什么,秦孟阳连忙解释:“没有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别人的性取向绝对不带任何有色眼镜!你别误会。”
性取向这东西,本来就是个很私密的事情,况且在风气开放的主星,就连同性婚姻都已经合法化,同性恋人的存在早就不会招致异样眼光了。
顾骄松了口气,那就好,他还以为秦孟阳会感到难以接受呢……
秦孟阳起身亲自拉开两把椅子招呼他们,“来,坐。在我面前不用客气。”
顾骄道谢入座,轮到沈月卿时,他意味深长地一笑,抬了抬手,“幸会,百闻不如一见。”
秦孟阳勉强笑了下,正要同他握手,对方却淡淡地从他身边擦了过去,走到桌边坐下了。
他刚伸出去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半晌后讪讪收回插进兜里,也跟着坐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这位沈先生对自己的态度似乎不大友善?
可沈月卿神色自然平和,脸上看不出半点敌意,让他怀疑是自己多心了,绕回座位坐下,顾骄献宝似的把蛋糕推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如果身后有尾巴的话,那么他的尾巴现在已经殷勤摇摆到快要上天了,显然,他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但送礼这种事情嘛,最后还是要问问受礼人的意见。
“你快看看,喜欢吗?”
秦孟阳低头一看,一只白色的小狗正咧着笑脸冲自己吐舌头,两只耳朵精神地支棱着,尾巴翘得高高的,神色得意极了。
他不自觉流露出一抹笑容,隔着透明包装盒摸了摸狗头,发自内心地赞美它:“谢谢你,顾骄,这是我收到过最用心的礼物。”
这话可把顾骄高兴坏了,忍不住眉飞色舞地冲沈月卿眨眨眼睛,沈月卿笑道:“只要你喜欢,我们的辛苦就不算白费。”
“你……们?”秦孟阳一愣。
顾骄点点头,“对呀,这个蛋糕是月卿和我一起做的,上面的小狗就是他的手艺,怎么样,厉害吧?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都惊呆了!”
秦孟阳说不出好,也说不出不好,沈月卿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却像带着刺一般让他如坐针毡,嘴角的笑容变得越来越勉强,还好这时服务生过来上菜,才将他从不上不下的窘境中解救出来。
秦孟阳不清楚顾骄的口味,于是把菜单上所有受欢迎的菜品都点了一遍,大大小小的菜碟摆满了桌面,幸好桌面够宽敞,菜品宝塔似的层层叠叠,勉强都能装下。
顾骄都快看傻眼了,不知所措地咬着筷子,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道菜开始吃起,这么大的菜量,够他从年前吃到年后,得花多少钱呀!
秦孟阳现在才算是找回了主场,一个劲儿招呼:“你们放开了吃,还有什么想吃的再让他们做,桌上看着还有几个空位,要不我再叫几个菜,你们还想吃什么?”
吓得顾骄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面前已经有了这么多东西,再点几道菜他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了。
秦孟阳给他夹了一块子鱼,热情推荐:“来,你尝尝这道麻辣水煮鱼,是他们这里的招牌菜,味道特别好,我每次来必点。”
看着碗里挂满红油和辣椒,鲜嫩欲滴的鱼肉,顾骄喉咙滚动,露出一点期待又畏惧的神色,既然秦孟阳都这么推荐了,那他就……
“不行。”
沈月卿一敲,嫩出水的鱼肉从顾骄的筷子上抖落,啪地一声掉到餐盘里,然后被远远推开。
秦孟阳一愣,沈月卿对他笑了笑,“骄骄不能吃辣。”
“哦哦……原来是这样,是我没考虑好,抱歉啊顾骄。”秦孟阳挠挠头,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顾骄的心思早就被面前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勾引走了,完全没有余力注意其他,“没事的没事的。”
其实他还挺想尝尝水煮鱼的味道,虽然他确实不能吃辣,但也不是一点儿辣椒都沾不得,那块鱼肉看起来不算太辣,他觉得自己能尝试一下的。
可惜月卿不让吃,那就不吃嘛,反正面前还有这么一大桌子美食,他能吃的东西太多了。
沈月卿全程都没怎么吃饭,一直在给顾骄夹菜,夹的都是他爱吃的,频率也刚刚好,能让他吃得不紧不慢,碗里永远有食物。
秦孟阳几次想说话,都被他添菜的动作打断,偏偏他又不能说什么,他们的相处方式非常熟练,沈月卿了解顾骄几乎胜过了解他自己,知道顾骄哪怕最不起眼的小习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关系亲密,而且一定相处了很长时间,旁人根本没有插进去的余地。
秦孟阳感到深深的挫败,这顿饭他准备了很久,也期待了很久,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让他有苦说不出。
饭吃到一半,顾骄去了洗手间,雅间里就剩下秦孟阳和沈月卿,原本和谐融洽的氛围忽然沉了下来,变得有些紧绷。
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沈月卿垂眸把玩着手中的怀表,从开始到现在他一口菜都没吃,而秦孟阳则是低头默默喝茶,仿佛这样就能逃避逐渐僵硬的氛围。
他头一次对雅间的隔音效果感到不满意,如果隔音差一点,外面热闹的声音能够透进来,现在也不至于安静到这个地步,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吞咽声在房间里回响。
明明顾骄才刚出去,他却有种时间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的感觉。
茶水喝了一口又一口,直到茶壶都快见底了,秦孟阳兜着一肚子水,终于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沈先生……和顾骄是怎么认识的?”
沈月卿撩起眼皮,静静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他无端毛骨耸立,有种被大型猛兽盯上的感觉,冷汗几乎是瞬间就打湿了背脊,整个房间冷得好似冰窖。
沈月卿懒懒垂眸,漫不经心地拨弄表盘,撤下了在顾骄面前的伪装,他的独裁与尖锐展露无遗。
“从他身边滚开,或者死。需要我帮你选么?”
“什……什么?”
秦孟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心脏艰难起伏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紧,随时都可以让它停止跳动。
这样恐怖的压迫力,哪怕是在身为联邦武装部最高指挥官之一的自家大哥身上,秦孟阳也从未体会过。
这个沈月卿,究竟是什么人?
他强行压下生理性的颤抖,不愿意在对方面前露怯,低声说道:“你这样的态度,顾骄他知道吗?”
沈月卿没说话,就在这时,顾骄进来了,他正擦着手上的水珠,见两人都没动筷子,一个正在摆弄怀表,另一个身体僵硬,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不由得感到奇怪:“咦,你们怎么都不吃了?”
沈月卿起身给他拉开椅子,笑容瞬间漫上眼眸,柔声说:“等你一起呢。”
顾骄不好意思地入座,重新拿起筷子,往嘴里塞了一块拔丝地瓜:“不用特地等我的呀……”
饭局继续,秦孟阳却完全没了吃饭的心情,看着对面其乐融融的两人,他机械地往嘴里塞东西,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味同嚼蜡。
他不时抬头看看顾骄,几度欲言又止,最后默默叹息一声,把满肚子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能说什么呢?在顾骄眼里,自己只不过是个刚认识不久的普通朋友,或许帮过他一个小忙,但分量远远比不过朝夕相处的恋人,如果他贸然开口揭穿沈月卿的真面目,说不定以后两人连朋友都没得做。
况且沈月卿在顾骄面前装得如此善解人意,就算他说了,顾骄也未必会信他。大概沈月卿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敢在顾骄背后这样肆无忌惮吧……
秦孟阳郁闷极了,闷茶一口接着一口,仿佛他喝的不是茶,而是消愁的酒,可惜这酒喝的再多也不会醉,只会让他想要跑厕所。
好不容易熬到一顿饭结束,和顾骄简单聊了几句,两边各自告别离开,临行时顾骄还挺纳闷地对沈月卿说:“孟阳今天好像不开心,我们平常一起玩的时候他特别爱说话,今天都不怎么开口了。
沈月卿将他往自己身边一揽,笑着说:“人总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既然这样,这段时间咱们就别去打扰他了。”
顾骄一想也是这个理,原本还打算过几天约秦孟阳出来玩呢,既然他心情不好,那还是把这个计划往后推一推吧。
“不过他说他喜欢我做的蛋糕诶,嘿嘿……我好开心。”
另一边,秦孟阳送走了顾骄,带上他的礼物小蛋糕走出酒店。把蛋糕提在眼前三百六十度旋转欣赏,点了点小狗的鼻子,想起这家伙是沈月卿做的,心情霎时间就沉了沉。
虽然如此,毕竟是顾骄的心意,他对于这个蛋糕还是珍视的,欣赏了一会儿就准备提回家。可就在他准备上飞行器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黑,有什么东西将他结结实实兜头蒙了起来,他胡乱伸手一摸,是个麻袋!
手里一紧,提着的蛋糕被人一把抢走,紧接着他的后腰挨了一脚,他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那人一边踹他一边骂,“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给你你就敢要啊,这蛋糕你要得起吗?窝心脚要不要?”
秦孟阳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出口,拳头就如雨点般砸了下来,不至于伤到要害,但却处处往他最痛的地方打,让他吃够了苦头,套在麻袋里躲都没处躲,也看不见那人的脸。
那人打完之后将他往飞行器上一扔,扬长而去。等他气喘吁吁挣扎着将蒙头的麻袋扔开,对方早就跑得不见人影了,不仅如此,还带走了他的蛋糕。
秦孟阳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种的亏,他身为秦指挥长的亲弟弟,走到哪里不是被人捧着惯着?从来没人敢对他说个不字,何况是这样一顿拳打脚踢?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睛通红,肺都要气炸了。
简直欺人太甚!
他气得砸了几下操作台,在驾驶舱休息了快半个小时才缓过来,激烈的情绪缓和之后,他被气愤冲刷的理智总算回归。
显而易见,除了沈月卿,再没人会对这份蛋糕的归属权耿耿于怀,那人在顾骄面前和在自己面前完全是两幅面孔!
秦孟阳摸着脸上火辣辣的伤口,回想起沈月卿那张迷惑人心的可恨面容,脑海中有什么飞速闪过,他的动作忽然一顿。
……那张脸,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回家路上经过超市,沈月卿问顾骄要不要去买点吃的。
虽然顾骄已经吃得肚子饱饱,但食物嘛,他永远也不嫌多,来都来了,当然要顺路买上满满一堆,这样窝在家里不想出门的时候才会有安全感。
沈月卿推着推车跟在顾骄身后,顾骄一头扎进零食堆里挑挑拣拣,这个要一对,那个要一双。给自己挑完还不忘犒劳金主,只是他挑来挑去也没找到任何沈月卿有可能会喜欢的东西。
他想了又想,记忆里沈月卿好像没有爱吃的食物,除了自己亲手做的奶油蛋糕。就连平时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也很少动筷子。
“唉……”
顾骄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声碎碎念,“怎么就不喜欢吃饭呢?这样对身体不好,营养会跟不上的,好好吃饭才能保持健康呀……”
沈月卿听在耳朵里,无奈又纵容地笑了笑,“骄骄说得对,我以后一定多吃饭。”
顾骄耳朵动了动,纳罕回头,“这你都能听见呀?”
沈月卿:“嗯,都能听见。”
顾骄笑眯眯地:“那我以后只能在心里悄悄说你坏话了。”
沈月卿饶有兴趣地问他:“你说我什么坏话呢?”
顾骄“啪”地将一包薯片按进推车,傲娇昂头转身,“现在还没想好,以后再议。”
由于顾骄的贪心,结账时柜台上的零食堆成了一座小山,几乎快要将顾骄淹没了。他愣愣地张了张嘴,没想到自己东一件西一件,最后竟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连忙跑到沈月卿跟前讨好卖乖。
“刚才都是开玩笑的,月卿对我最好啦,我正在心里悄悄说月卿的好话呢~”
沈月卿指指自己的耳朵,“好话就不用憋在心里了,往这儿说。”
顾骄正傻乐,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隔壁柜台边走过去一个人,熟悉的容貌让他浑身一个激灵,立刻转身去瞧,却被高高堆起的零食山遮挡了视线。
等他绕到视野开阔的地方,那人早就不见了,跑到外面四处都找不见他的踪影,顾骄全然没了刚才的愉悦心情,像丢了魂似的,失魂落魄地回来,嘴里不停喃喃:
“怎么会呢……”
沈月卿一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指尖碰了碰他的脸,触感冰凉,蹙眉问道:“骄骄,你在找谁?”
顾骄骤然回神,胡乱答道:“没、没有,我只是认错了人……”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还是忍不住回忆刚才惊鸿一瞥的那张脸。
他不会记错,那个人……那个人分明是费老师的助理郭凡,此时应该和费老师一起待在古武星才对,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他一反常态,连零食也不关心了,闷头扎进房间,躺在床上思绪万千。
郭凡回到主星了,那费老师呢?他还在古武星吗?如果他也回来了,那为什么不联系自己?古武星现在怎么样了,费老师的治疗有没有成功,有没有人给自己带话……
他想说服自己是认错了人,可又怕因此错过了任何来自母星的消息,他被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反复拉扯,痛苦又纠结。
数不清的问题快要将顾骄淹没了,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一块飘在海上的浮木,一个浪头打过来让他晕头转向,举目四望全是连绵的海水,他的心脏随着波涛漂泊起伏,找不到归途。
这样茫然无措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一点点暗了下来,寂静如永夜,直到一声轻响打断了死寂。
是来自光脑的通讯请求,对面是一串陌生号码,顾骄像被拨动了某根神经,一股脑地从床上弹起来,双眼紧紧盯着那串数字,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
通话接通,那边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喂,是顾骄吗?我是郭凡。”
呼吸一窒,顾骄的心脏被狠狠揪紧了,他咽了口唾沫,用艰涩颤抖的嗓音回答:“是……是我。”
“呼,还好没找错人。”郭凡庆幸地说,“找到你的通讯号码可真不容易,还好我知道你在联邦学院……”
“总之先说正事吧。我前两天才从古武星回来,一方面是处理一些私事,另一方面……我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带给你。”
顾骄沉默了一会儿,脑子里一片混乱,好像一瞬间闪过了许多念头,又好像全是空白,宛如一卷严重磨损的胶片,无论如何也无法拼凑出完整情节,全是闪回和卡顿。
他颤抖着吸了口气,听见自己的声音缓缓响起,仿佛传自天边:“什么消息?”
郭凡:“教授的治疗很成功,你的哥哥已经醒了,他希望能见你一面。”
顾骄连呼吸都静止了,像是生怕触破了一场美梦,他面色苍白地愣在原地,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过了很久很久才找回发声的本能,从胸腔里艰难挤出一句话。
“他、他还……说了什么?”
郭凡:“没有了。”
心脏沉沉地落了下去,顾骄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他只是忽然很怕,呼吸一声比一声沉重,最后怔怔地挤出一声谢谢。
郭凡犹豫地劝他:“回家看看吧,孤身离开这么久,你的家人都很想你。”
顾骄苦涩地低下头,嘴角的弧度说不出是嘲讽还是难过,闷闷地应了一声:“知道了,我会回去的。”
通话挂断,他发了一会儿呆,忽然觉得房间里很闷,闷得他快要喘不过气了。他打开所有的灯,拉开窗帘推开窗户,然后蹲在窗边,缓缓抱膝,冷风毫不留情地拍在脸上,背上,像是一位严厉的审讯官,正在狠力鞭打拷问他的内心。
哥哥醒了……哥哥醒了……
哥哥醒了,他本该感到高兴的,他也确实小心翼翼地高兴着,可高兴之余,他又难以抑制地产生出恐慌。
自己要回去吗?
他的脑海中浮现最后一次见哥哥时,对方无知无觉地躺在病床上,那张脸苍白脆弱,好像失去了全部的生机,好像被剥夺了所有的活力,像一具尸体那样躺在那里,仿佛再也无法睁开眼睛,再也无法伸手摸摸自己的头,笑着唤自己“骄骄”。
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啊……
他永远也忘不了爸爸震惊的神情,妈妈悲痛欲绝的目光,他是犯下大错的坏孩子,因为无法控制自己,导致原本幸福的家庭分崩离析,如果哥哥恨他,如果爸爸妈妈恨他,那都是应该的。
可是……
顾骄低垂着脑袋,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碎落在地。
……可是他真的没有勇气面对他们仇恨的目光,不敢听到从他们口中说出哪怕一个字的怨恨,光是在脑海里想想,他就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他的双臂颤抖着,紧紧抱住自己,全世界的重量仿佛都一瞬间压了下来,沉得他直不起腰,喘不过气,好像被人强行埋进了坟堆。
直到听见沈月卿在门外呼唤自己的名字,顾骄才恍然从难过的情绪中暂时脱身。
不……不能让月卿知道这件事!
慌乱地擦干净脸上的泪痕,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冲进浴室,直接将水流开到最大,来掩盖自己浓重的鼻音。
“干什么呀,我、我在洗澡!”
沈月卿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听出了什么,顾骄的心都提了起来,好在他最后只是问:“今天不用我陪着睡了么?”
顾骄松了口气,“不用了……我肚子好撑,想一个人睡。”
“好,牛奶放门口了,睡前记得喝,有事叫我。”
“知道了。”
脚步声缓缓远去,沈月卿离开了。
顾骄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滑进浴缸,两人说话间浴缸里已经蓄了半池冷水,他全身都湿透了,牙齿冷得打颤,嘴唇冻得青白。
这样的状态似乎更能让头脑清醒,于是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浴缸里,任由冷水慢慢没过胸口,刺骨的寒意刀割一般直透骨髓,呼出的热气很快在水面上凝成水雾。
现在,除了父母和哥哥,沈月卿是他唯一的情感支柱,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对方。所以他不敢让他知道这件事,那会让自己在他心里原本完美无瑕的形象彻底崩塌,没有人会爱犯了错的顾骄,连他的父母都因此放弃了他,沈月卿也一定会因此讨厌他。
他必须回去,但不能让沈月卿知道,所以他得找一个像样的理由,既能独自离开主星,又能合理瞒过沈月卿不被他发现端倪。
顾骄从来没有这么冷静思考过,长时间溺在冷水里,他的脑神经一阵一阵地抽痛,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让他倍感疲惫。
很久之后,他终于想出了办法,湿淋淋地从水里站起身,用浴巾把自己裹起来,爬到床上像个小兽一样蜷缩成一团,安静地闭上眼睛。
第二天天气不好,乌云黑沉沉地积压着,一直到中午都没有透漏阳光。
顾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中午吃饭的时候才慢吞吞出来,不停揉着眼睛。
沈月卿用指腹轻轻摩挲他的眼下,“怎么了,眼睛不舒服?”
“嗯。”
顾骄扬起头,慢慢睁开眼,眼睛上红通通的爬满了血丝,他低声说道:“好像进小虫子了,不舒服。”
沈月卿捧着他的脸检查了一会儿,没有发现异物,于是给他敷上药水,摸摸他的脑袋安慰,让他先吃饭。
一上午没吃东西,顾骄的肚子早就饿了,但是他没有胃口,勉强吃了几口菜,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饭,犹豫了很久,缓缓开口说道:“下个周……学院会组织研学旅行。去银环星。”
这是他想了一晚上的借口,从主星到银环星来回一趟所花费的时间与到古武星相似,说是研学旅行,他有了独自出行的理由,沈月卿也不用忧心他的安全。
“研学旅行……”
沈月卿盛了一热腾腾的莲藕汤放在顾骄手边,轻声问道:“骄骄想去么?”
“……嗯。”
顾骄低下头,在恋人面前撒谎的难堪让他忍不住耳朵发烫,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每一秒都是煎熬。
沈月卿仿佛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微微笑着说,“可以去,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顾骄茫然抬头。
沈月卿用指节蹭了蹭他病态晕红的脸颊,柔下声音说:“把这碗汤喝完,我就让你去。”
顾骄眨眨眼,感觉眼眶热热的,他生怕自己的眼泪会掉进碗里,连忙捧起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压下喉头的哽咽。
“慢点,小心烫。”
沈月卿注视着他喝完了汤,给他擦了擦嘴角的水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顾骄慢慢地摇头,“导师说……不需要家属陪同,我、我自己去就好了,老师和同学都在,很安全的,不用担心。”
“嗯。那骄骄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顾骄垂眸搅着手指,想了很久,“我……我会早点回来的。”
“好。”沈月卿的神情顿时淡了,盯着顾骄低垂着的脑袋,嗓音依旧柔和,听不出半点变化,“我相信骄骄。”
想出来的借口成功骗过了沈月卿,顾骄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躺在床上发了一个下午的呆,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还没买去古武星的飞船票。
他团起身子,像做贼一样缩进被子里,连头带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光脑微弱的光打在脸上,他抿唇打开了购票网站。
古武星大部分时间与世隔绝,很少有直达那里的飞船,从主星出发必须要经过两次转乘,非常麻烦。顾骄研究计算了好久,终于买完整段航程的船票,这过程不亚于做完一道复杂的数学题。
他怔怔看着电子凭证,一会儿想到不久后即将面对阔别一年的亲人,一会儿又想到自己欺骗了沈月卿,辜负了对方的信任,越想越难过,胸口堵得慌,刚翻了个身,就听见沈月卿在外面敲门。
“骄骄,我可以进来吗?”
顾骄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起身,手忙脚乱关上光脑过去开门,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对着门口的沈月卿露出一个笑脸:“怎么了,月卿?”
沈月卿牵起他的手,两人走到床边坐下,他嘴角挂着笑,好像过来一趟只是为了闲聊。
“之前你说的研学旅行,准备得怎么样了,需要我帮忙买船票吗?”
一说到这个顾骄就心虚,眼神闪躲地说:“呃……没、不用。老师会帮我们买团体票的,我只要带行李过去就行。”
沈月卿:“不用交学费么?”
顾骄心下一惊,意识到自己把学费的事情忘了,连忙找补:“哦!需要……下个周交,现在还不急。”
沈月卿定定看着他,看得他心跳加速,手心直冒汗,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道:“研学旅行的内容都有些什么,骄骄能给我说说吗?”
“这……”
所谓的研学旅行根本就不存在,顾骄哪里说得出来呢?他只能硬着头皮,磕磕绊绊地瞎编,可他睁眼说瞎话的水平实在欠佳,一句接着一句地前言不搭后语,到最后几乎都要把自己说晕了。
“其实、其实我也不是太了解,只是听说……”
“编不下去了,对么?”
冷冷淡淡的一句话,让顾骄立时愣在原地,心跳几乎都停止了,像是霎时被人抽干了全身血液,手脚冰凉,他怔怔看向沈月卿,脸上写满了谎言被戳穿的无措。
“你……你都知道了?”
沈月卿的目光落在顾骄慌张的脸上,神情晦暗不明,很久之后他轻叹一口气,什么话也没说,打开自己的光脑,将一条信息放到顾骄面前。
信息显示,沈月卿的账户几分钟前购买了一张从主星出发转乘前往古武星的飞船票,出发时间、地点、乘坐人信息一应俱全。
顾骄匆匆扫完,脸色一白,他支付的时候忘记换回自己的账户了。
短暂的谎言就像泡沫一样被戳破,顾骄的胸口好像破了个洞,冷风呼呼地直往里灌,让他整个身体都跟着发冷发颤,耳边是沈月卿淡淡的询问。
“你要去的地方不是银环星,是古武星。你买的也不是团体票,是单人票。”
“研学旅行是你用来搪塞我的借口,你只是想要回家。可若只是回家,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不是我提前发现,你又打算瞒我多久?”
顾骄愣了一会儿,低声道歉:“对不起,月卿。我……我不是存心想要瞒着你,我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沈月卿紧紧盯着他:“什么理由?”
顾骄闻言抿紧唇瓣不说话了。态度很明显,理由不能说。
“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是我对你不够好吗?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
顾骄摇摇头,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每到这种时候,月卿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平常的温柔纵容全都消失不见,浓重的控制欲挤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有点难受,转过脸低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害怕……”
“……害怕?”
沈月卿低笑一声,“你怕我?”
“我不明白,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害怕?”
顾骄想说不是的,他不是害怕沈月卿,而是害怕沈月卿得知真相后会讨厌自己,害怕他们的感情会受到影响。可一旦这么说了,他就势必要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不得不让沈月卿看到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这是个无解的死局。
所以他说不出口,只是摇头,“不是,但我真的不能告诉你,月卿,这件事情……这件事情,我们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不好?你当作没发现,我就只是回家一趟,很快就会回来,你别再问了……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我们之间什么都不会变……”
“骄骄。”沈月卿抚上顾骄的脸,声音悲伤到让人想要落泪,脸上的神情却像带了面具一般冰冷僵硬。
“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你是不是认为我只要能将你绑在身边,就能闭上眼睛塞住耳朵,对你的痛苦视而不见?”
“我是不是只需要参与你的生活,但永远都不必走进你的内心?我不需要了解你的难过,不需要触碰你的爱恨,那我到底算什么?你不花钱就能得到的性.爱机器人?”
“不是!”
顾骄听不下去了,胸口剧烈起伏,红着眼打断他,“你别、别这么说自己,你不是!”
沈月卿不闪不躲地看着他,眼尾纤长的睫羽自然垂落,掩住眸子里深不见底的阴郁,仿佛随时都会择人而噬的万丈深渊,淡红色的血丝沿着他的眼角缓缓往上爬。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顾骄难过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他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他要怎样告诉沈月卿,他眼前这个人,这个看似善良的恋人,差点成为害死自己哥哥的罪魁祸首?
爸爸妈妈痛苦绝望的目光犹在眼前,他已经被抛弃过一次,他知道孤身一人在陌生的星球流浪是什么感觉,那样的寂寞,他真的不能再经历一次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当我求你,别问了好不好?”
沈月卿闭了闭眼,逐渐狂暴的精神力因子在空气中躁动,不断挑拨着他的情绪,叫嚣着让他对眼前的人做点什么。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他知道自己彻底失控时会变成什么样子,不想伤害到顾骄,他起身想要离开。
顾骄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对自己彻底失望,一把抓住他的手,带着哭腔小声说:“你别走。月卿,你先别走,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沈月卿身体定在原地,冰冷的指尖被顾骄紧紧攥住,宛如攥紧救命稻草一般的力道让他心尖都在发颤。
空气中扭曲的触手形状缓缓显形,沈月卿顿了顿,将顾骄的手一点点扳开,声音开始变得嘶哑:“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时间……”
顾骄却给不了他时间,手被扳开的瞬间,他张开双臂从背后死死环住沈月卿,混乱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太多,他只知道必须要留下眼前这个人。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骗你,但我真的不是故意想瞒着你的……你别丢我一个人在这里……”
沈月卿紧绷着身体:“放手。”
“不要!我放手你就走了,我不要你走!”
“放手!”
“不放!”
顾骄喊得比谁都大声,两只手铁索一样把沈月卿紧紧缠住,心想他今天就算一哭二闹三上吊也绝对不能把人放走。
刚下完决心,他眼前忽然一黑,沈月卿单手扼住他的喉咙,将他一把摁倒在床上,翻身压了上去!
“唔?!”
他这才发现,沈月卿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空气中充斥着不正常的精神力,因为刚才情绪激动,导致他没有及时注意到。
有力的大掌狠狠压在顾骄的锁骨上方,过重的力道让他忍不住想要咳嗽。还没等他摆脱沈月卿的钳制,熟悉的触手就顺着他的大腿爬了上来,宽松的睡裤裤腿根本起不到半点阻挡作用,触手一路畅通无阻,想到哪就到哪儿,身体上的刺激让顾骄的大脑瞬间清醒。
第78章 第 78 章 精神力如同滚烫的鲜……
精神力如同滚烫的鲜血,随着无形心脏规律的搏动起伏,在触手猩红的皮下奔涌流动,淌过白皙柔韧的肌肤,细小的吸盘在上面留下胭脂印记一样的红痕,又酸又涨,难以名状的瘙痒感如千万只蚂蚁,从每一个毛孔渗透进入身体,痒得顾骄直想滚上两圈。
锁骨下面火辣辣的,红了一大片,这是沈月卿最不温柔的一次。
发觉对方并不是想走,而是精神力有暴乱的迹象,顾骄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一半,他伸手拦住沈月卿的腰身,掌下的触感纤细又精韧,摸着有些烫手。
迎着沈月卿滚烫灼人的目光,他红着脸垂下眸子,默默调整姿势,两只手一起圈住沈月卿的腰,往自己身上带了带。
腰腹紧贴,潮热的汗意仿佛能透过衣料侵染皮肤,顺着肌理蔓延至指尖发梢,在这片狭小的空间点燃一把无法熄灭的火。
顾骄的睫毛颤了颤,两只手放在沈月卿腰上,好像被注射了使肌肉僵硬的药剂,一动也不能动。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明显比刚才沙哑很多:“月卿,你、需要……咳!我帮你做疏导吧……”
沈月卿的精神力暴乱来得正是时候,顾骄有了足够的理由回避两人之间一触即发的矛盾,也有了暂时喘息的空间。
沈月卿不回答,顺着他的动作渐渐压低身体,一双眸子居高临下注视着顾骄时,让他有一种自己马上就会被堵住嘴巴狠狠收拾的感觉。
顾骄心肝一颤,虽然这感觉来得很没根据,但紧急时刻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于是抢在对方动手前主动投诚。
“月卿等一下!”
他环紧沈月卿,连体婴似的和对方黏在一起,丝丝缕缕的精神力探出来进入沈月卿体内,轻轻叩动他的屏障,试图进入精神力图景。然而以往任他进出的精神力图景这次却大门紧闭,不论他怎么努力也找不到一丝可以进入的缝隙。
“月卿……”
顾骄低垂着脑袋,委委屈屈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仿佛正在用目光请求主人垂怜。
沈月卿面无表情看着他,没有反应,于是顾骄将自己撑起来,凑到他唇边轻轻“啾”了一口,撒娇似的小声说:“让我进去嘛……月卿,让我进去好不好?”
他不知道现在的沈月卿还残存着多少理智,对方的症状很不稳定,每次发作时的表现都不尽相同,情况复杂,他只能随机应变。
沈月卿仍旧不说话,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起来,指腹无声碾在顾骄的唇上,像是欣赏自己的所有物般细细摩挲,没有下一步动作。
精神力迟迟进不去,顾骄有点着急了,他之前给沈月卿做过几次深度疏导,沈月卿之后的精神力暴乱程度会减轻许多,但这并不代表他的身体不会因此损伤。治疗时间拖得越久,对他的伤害就越大。
顾骄不知道在遇见自己之前,沈月卿是怎么度过每一次精神力暴乱的,但既然他们现在在一起,他希望对方能再也不受病症的困扰,这是作为伴侣应尽的责任。
况且……月卿这次精神力暴乱的诱因是自己,如果不是他固执己见引发了他们之间的矛盾,月卿就不会生气,精神力说不定也就不会暴乱了。
沉甸甸的愧疚压在顾骄心口,他心疼地捧着沈月卿的脸,试图唤醒他的神志。
“月卿……月卿……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瞒着你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让我进去好吗?我真的很担心你……”
四目相对,沈月卿的目光像是一把烧得滚烫冒着红光的尖刀,透过眼瞳直直刺进顾骄的心脏,顾骄眼神闪烁,眼前人危险的模样让他心颤。
没关系,月卿只是生病了……
他鼓起勇气迎上对方的目光,鼻腔里满是对方身上好闻的香味。沈月卿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倾身一点点逼近,眼中强势的压迫感没有丝毫掩饰,仿佛想看他到底能坚持到什么地步。
顾骄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生生被他看出了几分惧意,处于暴乱状态的沈月卿与平时判若两人,且多了喜欢咬人的癖好,有时是后颈,有时是脖颈,有时是痛觉最敏感的下唇,沈月卿会发了狠地吮咬撕扯,直到见血也不停下,腥甜的血味会让他更加亢奋。
那种程度的撕咬,有时会让顾骄错觉面对的并不是自己的恋人,而是一头饿极了的掠食者,自己在他眼中是一块散发着诱人气息的生肉,三两口便能吞噬殆尽。
顾骄怕疼,每次被咬他都忍不住想逃,可沈月卿在亲密时格外强势,他没有逃离的余地,只能被迫接受,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留下细碎的咬痕。
顾骄按捺住转身就跑的冲动,目光不自觉落在沈月卿嘴边那颗不起眼的小痣上,都说有唇边痣的人多半食欲旺盛,顾骄从前不信,但现在却有些相信了。
那颗痣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最后眼前一黑,顾骄紧张地闭上眼睛,掌心下意识攥紧了沈月卿的衣服。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迎接他的是一个辗转温柔的吻,如蜻蜓点水,鸿雁落羽,轻飘飘地印在他的唇上,像是生怕弄疼了他。
顾骄睁开眼睛,眼前是沈月卿放大的脸,完美的五官是造物主最钟意的作品,即使如此近的距离,也看不到他脸上有丝毫瑕疵。
顾骄怔了怔,感受着对方轻柔婉转的吻,胸膛溢出暖融融的饱胀感。他对沈月卿的脸非常着迷,偶尔看着看着就会出神,贴得这么近冲击力直接翻倍,心率迅速飙升,仿佛全身的血液都一齐涌进了大脑,冲得他整个脑袋晕晕乎乎。
他险些沉溺在难得的温柔乡之中,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最重要的事情,精神力反馈唤回了他的理智。他一边迎合着沈月卿的吻,一边分神操控精神力,使他们缓缓沉入已经为自己敞开的精神图景,轻车熟路地开始进行精神力疏导。
……
夕阳的余晖斜射入窗户,在玻璃的倒影上折射出绚烂的光斑,柔软的大床上,两人面对面相拥,激烈如擂鼓的心跳缓缓平息。
这次的精神力疏导完成得很顺利,顾骄成功帮助沈月卿找回理智,平静下来的两人谁都没有先说话,静静抱着对方,呼吸交错起伏。
最后是顾骄先说话了,他扣住沈月卿的手,问他还难不难受。
“没事了。”沈月卿轻揉他的额发,带着安抚的意味,过了一会儿,他的动作逐渐停下来,“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第79章 第 79 章 哥哥
刚才为了让沈月卿配合疏导,顾骄情急之下答应告诉沈月卿事情的真相,本以为他那时正处于半失神状态,就算清醒过来也会忘记自己曾听到过什么,却没想到他全都还记得,顾骄顿时感到一阵头疼。
他手脚并用,像条滑不溜手的小白鱼,慢吞吞从被窝里溜出去:“身上黏糊糊的,我去洗个澡……”
“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么?”
沈月卿没有生气,只是这么淡淡地问了一句,就让顾骄的动作瞬间僵在原地。
他不敢回头,木雕似的杵在那里,冷空气从凌乱的领口钻进衣服,划过皮肤,凉飕飕的。他像个打了败仗的士兵,垂头丧气,指尖一点点掐着自己的衣摆,思虑了半天。再隐瞒下去月卿就真生气了,到时候可没有下一个精神力暴乱给他做缓冲。
他想清楚了,自己劝好了自己,扭扭捏捏回到床上,紧紧挨着沈月卿,掀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好冷啊,忽然就不想洗澡了……嗯,我、我说话算话,都告诉你,但是……但是月卿,你要先答应我,听完之后你不能、不能讨厌我,如果你能做到,我现在就告诉你,如果不能,那我就不说了。”
把前提条件窝囊地说完,他自己先不高兴了,抿唇耷拉着眼角一动不动,好像在签订不平等条约似的。
头顶一沉,沈月卿揽住他的“蚕茧”,将下巴轻轻搁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嗯”了一声。
“我发誓,永远不会讨厌你。”
顾骄深吸一口气,将这句话深深刻进心里,“……好。”
沈月卿没有催促,他也没有急着开口,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忽然说出来,他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措辞。毕竟,事情的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十八年前,那时顾骄才刚出生不久。
在遥远的古武星上,有一对身份贵重的夫妇,丈夫位于国家政权高层,妻子则是豪门巨富的千金,这样家世的人想要自由恋爱,需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婚后三年,他们诞下一个儿子,起名为顾念安,将其捧在心尖上,视若珍宝,对他灌注了所有怜惜和爱护。
可惜天意弄人,顾念安出生还不满周岁,竟意外被人拐走,自此下落不明。
痛失爱子的顾夫人几度崩溃,剧烈的情绪波动引发了遗传性心脏病,她不得不入院接受长时间的治疗,在此过程中,顾先生从未停止过寻找顾念安,可他们的儿子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顾夫人病中郁郁寡欢,长时间昏迷,清醒的时候寥寥无几。直到有一天,她昏昏沉沉听见了一声婴儿的哭啼,骤然从昏睡中惊醒。
那是一个还在襁褓中的男孩,他的皮肤比普通孩子更白,神奇之处在于,他就连尚且稀疏的胎毛也是雪白的颜色。因为年纪太小,连乳牙都还没长出来,一双眼睛黑亮黑亮,清澈见底,见了陌生人也不害怕,主动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咿咿呀呀,咯咯直笑。
护士说,这是个被遗弃在医院里的孩子,亲生父母生下他后将他抛在医院自己离开了,也许无力抚养,也许认为他异于常人的外表是因为有某种疾病。医院的护士们轮流照顾他,但这样的终究无法长久,他需要愿意接纳他的父母,需要一个正常的家庭。
顾夫人将他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摸着他稚嫩的脸蛋,她想,这是老天给她的补偿。
她失去了自己的儿子,而这孩子失去了他的母亲,他们奇迹般地相遇了,这就是命中注定,他们生来就有一段母子的缘分。
“宝宝,以后就由我来做你的妈妈。”
于是,被亲生父母丢在医院的无名弃婴成为了豪门顾家的二少爷,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顾骄。
顾先生和顾夫人对顾骄视若己出,从小到大他要什么就给什么,他的生活中从来不会出现半点让他不顺心的事情,他们将他捧在心尖上,仿佛要将对顾念安的亏欠全在他身上弥补回来。
顾骄泡在蜜罐子里长大了,他的身边总是围绕着鲜花和掌声,无数人争先恐后地追捧他,就连出生时被视为不幸的白发,现在也变成了独一无二的标志,所有的异议都会被强行咽回肚子里,从来没人敢说半句不好。
顾骄拥有了很多很多的爱,顾夫人彻底抹去了他的出身,除了本家的几个亲戚,没人知道他其实并不是顾家的亲生儿子。
从小到大,他吃过唯一的苦就是被父母送去做了一位武学大师的关门弟子。还没学会走路就学会了扎马步,每天雷打不动练习四个小时基本功,小小年纪就已习得一身真传,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古武星虽然崇尚武学,但随着时代发展,冷兵器被热武器时代淘汰后,愿意学武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毕竟,拳脚再快也快不过子弹,有十年磨一剑的功夫,不如多买几支枪傍身。
但顾夫人不这么认为,武器毕竟是外物,功夫却是自己的,子弹总有用完的时候,日复一日练出来的招式却不会被人夺走。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才不会在失去保护之后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她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儿子的痛苦了。
好在顾骄自己也很争气,师父发现他的肌肉密度天生胜过常人,不经过任何训练就能举起超过自身十倍重量的物体,强化之后的效果更是令人咋舌。
他似乎天生就是练武的料,学起来一点就通,进步神速,而且从不嫌累,布置再多的任务也能咬咬牙按时完成。
有背景有实力的人走到哪里都受人欢迎,顾骄就这样无忧无虑地长大了,直到他十六岁那年,一个人的到来改变了一切。
消失了十六年的顾念安回来了,这十六年里,顾家没有一天停止过寻找他的下落,顾骄早就知道自己有一个出生不久就遗失了的哥哥,每次妈妈提到他,眼中总是溢满自责的泪光,他总是会忍不住想,如果哥哥还活着,现在多大了?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也会因为可怕的数学伤脑筋?又或者他是个算数天才,可以轻松解开困扰自己两个小时的难题,然后温柔敲敲自己的脑袋说“笨蛋”?
顾骄脑海中有无数个哥哥的形象,可当顾念安真正站在面前时,他才发现,对方不是他想象中任何样子。
十七岁的少年染着一头张扬的红发,戴着亮闪闪的鼻钉和舌钉,脖子上露出一半纹身,皮衣上的金属配饰当啷作响,□□骑着的摩托车一轰油门,那声音响得就像谁家房子塌了。
第一次见面,顾骄看着他憋了半天,愣是没敢说出一个字。手足无措的他选择安慰早已哭成泪人的妈妈,直到他感觉胳膊被人碰了碰,陌生的哥哥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盒子,摸了摸鼻子对他说:“初次见面,这是送你的。”
……来自哥哥的礼物!
顾骄如获至宝地收下了,心里暗暗想,虽然哥哥的性格和自己的想象有出入,但他也是非常非常好的人,他决定做哥哥的跟班,向哥哥学习!
后来他回到房间打开礼盒一看,里面装着足足八套高中数学模拟题,那段时间他晚上做梦都是在刷题,天天半夜惊醒。
哥哥回来之后,顾骄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只是家里多了一个人的身影,顾骄从众星拱月的大少爷变成了非主流鬼火少年的跟屁虫。
每次坐上顾念安的后座,对方总是丢过来一个粉嫩嫩的头盔要求他戴好,不然就不带他出去,顾念安自己却什么也不戴,任由狂风凌乱一头红发,路过漂亮姑娘还要对人家吹口哨。
后来顾念安嫌顾骄太低调,拿不出手,于是拉着他去路边一家小店里打了六个耳洞。顾骄疼得直冒眼泪,捂着受了贯穿伤的耳朵看向顾念安,把酷哥看得不会了,说话结结巴巴,像只染了红毛的呆头鹅。
“看、看我干什么?别告诉我你这点疼都受不了啊……你瞧瞧我,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都穿孔了,男子汉大丈夫,一点都不疼啊!”
顾骄一看,哥哥满身都是孔,从来也没喊过一声疼,为了向哥哥学习,他咬牙憋回眼泪,吸了吸鼻子,瓮声说:“没错,不疼!”
顾念安清了清嗓子,有点不会说话了,想了会儿,在他脑袋上随便揉了一把,转身就往外走。
“跟上,哥给你买礼物。”
顾骄小跑着跟上他,非常恐惧地表达了自己的婉拒。
“不……不用了哥哥,你上次送、送我的礼物,我还没做完呢……”
顾念安忽然笑了,“笨蛋,我那是跟你开玩笑呢,你真做啊?”
“啊?”顾骄呆了,“原来不用做吗?”
顾念安:“你要想做也行,反正对你没坏处。不过我真正要送给你的礼物可不是那么无聊的玩意儿,要送就送点儿上档次的东西。”
他将三对黑曜石耳钉送给了顾骄,纯度极高的黑曜石价值高昂,所有透进去的亮光都会被吞没,折射出黑夜般迷人的光泽。
“这块黑曜石原料我珍藏了好久,耳钉设计图也是我亲手画的,你好好戴着,绝对不能弄丢,听到没有?”顾念安一边给顾骄戴耳钉,一边念念叨叨地嘱咐。
“好,我绝对不弄丢。”顾骄幸福地眯起眼睛。
哇,哥哥送给他好有价值的礼物,耳洞没有白打!
当天晚上,发现顾骄多了六个耳洞的顾夫人简直不敢置信,把顾念安叫到阳台“亲切”地教育了一顿。
第80章 第 80 章 替代品
顾念安还不服气,几个耳钉而已,戴上又怎么了?那是他最看重的饰品,送出去之前他自己还心疼了好几宿呢!
但不管怎么说,耳洞已经打了,顾骄又非常喜欢,顾夫人也只好随了他的心愿,让他把耳钉留了下来,只是耳提面命地叮嘱他,不许学着他哥再去纹身穿孔,那多疼啊!
顾骄是个怕疼的,答应得很爽快,顾念安忍不住在背后蛐蛐他没出息,这么听话干嘛?十六七岁正是该有自己想法的时候,什么都听爸妈的,生活多无趣?
顾骄无法理解顾念安,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哪怕千娇万宠也没有被惯坏,从来不给爸妈添麻烦,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是个出了名的乖宝宝,他现在特别好奇顾念安是在怎样的一个家庭环境中长大的。
“哥,你的养父母对你好吗?你会听他们的话吗?”
顾念安回答得很随意,“你说我爸妈啊,他们才不管我呢,天天满世界乱飞,留我自己在家折腾,只要不闯祸就行了。”
顾骄早就听说过,顾念安的养父母是一对富商夫妇,虽然比不上顾家这样的豪门,但也算资产雄厚,业务遍布各个国家,他们平时应该很忙吧。
一想到顾念安从小就被孤零零丢在家里,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也许晚上还会因为害怕而不敢关灯睡觉,顾骄心里就一阵酸楚心疼。
他小心翼翼地问:“哥哥,你小时候自己在家会不会很无聊啊?”
“无聊?”顾念安扔给他一个诧异的眼神。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我巴不得他们在外面多待几天,这样我才能把朋友叫到家里来开pool party呀!他们要是在家,晚上我就只能戴着耳机蒙在被子里打游戏,连大声说话都不行,那才叫无聊吧。”
啊……
顾骄眨眨眼,哥哥的娱乐活动好像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先不说这些了。上来,头盔戴上,哥带你飙车去。”
顾念安跨上摩托车,把车上唯一的粉色头盔扔给顾骄,等顾骄坐好,油门一轰就射了出去,整个车库都回荡着雷鸣般的引擎声。
顾念安约了不少人,都是和他年纪相仿的鬼火少年,红橙黄绿青蓝紫地往那儿一站,配饰叮当作响,路过的人都要摇摇头绕道走。
“老大,又带你家大小姐出来一起玩儿啊!”
大家一起哄笑起来,顾骄掩在面罩下的脸涨得通红,慢吞吞从车上下来,尽管已经和他们见过好几次面,但他还是不大适应他们这种不正经的说话方式,尤其是喜欢拿他打趣这一点。
明明只比大家小了一两岁,面对他们时他却总有种自己是个小朋友的错觉,时常让他感到非常挫败。
顾骄表现得越害羞,他们逗起人来就越起劲,所以顾骄这次没急着反驳,摘了头盔往顾念安身后一站,伸出手指往他背后戳了戳。
“咳咳!你们差不多得了啊,都盯着我弟看什么?欺负他不会生气是吧,我还在这儿呢!”收到求救信号的顾念安反应很快,明明刚才他自己笑得也很灿烂,现在却把脸一板,冒充起正经人来了。
老大发话,众人顿时收敛多了,不敢再打趣顾骄,嘻嘻哈哈转移话题。
虽然不适应,但顾骄很羡慕他们这样热闹的氛围,和交友广泛的顾念安不一样,顾骄的身边虽然总是围满了人,但真心相交的朋友没几个,大多数人都是冲着顾家的背景来的,相处起来总不自觉带上谄媚讨好,顾骄没法全都看透,但直觉总让他感到不舒服,渐渐地就不喜欢和他们来往了。
顾念安的朋友就不一样了,他们张扬鲜活,充满了年轻人的蓬勃朝气,每天聊的话题大多是吃喝玩乐,有钱大肆挥霍,没钱了就一起吃糠咽菜,听说顾念安被豪门认祖归宗,他们第一反应是起哄让他请大家吃顿大餐,以前兜里没钱没底气进门的那种。
他们交的是朋友,而不是人脉,能和他们一起玩儿,顾骄很开心。
太开心的代价就是,后来一段时间顾骄的考试成绩持续低迷,从年级前三十掉到一百名开外,惊得老师赶忙找家长了解情况,生怕顾骄的身心出了什么问题。
好在顾夫人一早就知道原因,两个儿子只不过是最近玩得舒坦了一些,他们能和睦相处,她高兴都还来不及,成绩排名又算得了什么?她又不指望顾骄考状元,只要他开开心心地就好了,哪怕一事无成,以顾家的底气也能养他一辈子,就算自己和老顾走了,以后也还有他哥。
就这样,顾骄经历了有史以来最快活的日子,每天的笑容都没停下来过。看得某些人心里直犯嘀咕,按理说像顾家这样的豪门,一旦涉及日后的财产分配问题,哪怕是亲兄弟之间也无法避免明争暗斗,哪有像顾骄这样全无芥蒂的?
有人为此特意去问过顾骄:“你难道就不担心吗?如果以后你爸把所有的财产都给顾念安,你怎么办?”
顾骄认认真真回答他:“小叔,哥哥不会不管我的。而且我有手有脚,可以挣钱养活自己。”
顾二叔笑了一笑,“你把人性想得太简单了,就算你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可你难道能保证别人也没有吗?顾念安是长子,又是顾家的亲生儿子,等他掌权之后,顾家未必容得下你。”
顾骄不解,“哥哥不会的,我也是爸妈的亲儿子。小叔,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顾二叔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以后你会明白的。”
顾骄最近玩得野,很快就把这件小事抛在脑后,照样跟在顾念安屁股后面撒欢,可是不久以后,他发现顾念安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起初是出去玩不再叫他一起了,有时候被顾骄发现,他会快速收拾好跟上,但顾念安说骑摩托不安全,不再带他一起上路,要想跟着他就必须自己坐车去。
顾念安的朋友们也察觉到了这种变化,有人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被他含糊带过,于是也就不问了。他们不再肆无忌惮地逗顾骄开心,言语开始回避,眼神逐渐闪躲,种种微小的变化就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不至于要命,却让人无法忽视,时时刻刻都在难受。
后来顾念安不再主动对顾骄说话,有时顾骄叫他,他也装作没有听见,态度一天比一天冷淡下来,就连家里人都发现了两人的不对劲。
顾夫人特意找顾念安谈过一次,可惜什么都没有问出来,顾念安表示两人之间一切如常,不需要调解。
可他对顾骄的的确确不比从前亲昵了,态度甚至不如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起初顾骄很难过,他想也许是自己无意中做错了事,惹了哥哥生气,于是他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行,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找到机会就向顾念安道歉,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只要态度足够诚恳,哥哥会原谅他的吧?
可惜这样的方法似乎没有多大用处,顾念安不仅没有消气,反而更不愿意面对他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了很久,决定还像从前一样相处,哥哥不愿意搭理自己没关系,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哥哥。
顾骄不喜欢吃甜食,但顾念安喜欢,于是他跑遍了市里好评最多的甜品店,把他们的招牌特色都试吃了一遍,自己花钱买配方、认真学习做法,在顾念安十八岁生日那天,他亲手做了一个生日蛋糕,顾念安收下之后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句谢谢,“以后不用为我这么费心。”
他将蛋糕放在一边,顾骄眼巴巴看着,焰火的暖光落在他眼睛里,莹莹闪烁。
“哥哥……你尝一口吧,我学了好久才学会的……”
顾念安回头看他一眼,神色复杂,最后什么也没说,如他所愿地吃了一口。
蛋糕的味道究竟如何,顾骄不知道,但他心里的滋味不可谓不雀跃,顾念安愿意吃他送的蛋糕,对于两人的关系来说就是一种进步,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更努力地讨顾念安开心,熬夜帮他写作业、他闯祸时帮他背黑锅、在他遇到街头混混时挺身而出上前保护……
很多很多的事情,顾骄都有些记不清了,他用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方式对顾念安好,可他做得越多,对方的态度就越奇怪,沉着脸对他说:“我不需要。”
顾骄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哥哥不生气,正如他不明白对方的态度到底为什么发生如此大的变化,直到一天晚上,他无意中听见了父母的对话。
“安安那孩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看着最近他和骄骄两个人不大对劲,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早说过不准家里人议论骄骄的身世,安安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别看我,我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家里的佣人都签了保密协议,应该没人敢说。”
“是六爷吗?他老人家一直不喜欢骄骄,当初我们把骄骄从医院抱回来的时候,他明确表示过不会接受除了顾家血脉以外的孩子,会不会是他对安安说了什么?”
“……”
后来他们说了什么,顾骄已经没心思再听下去了,他没想到自己会无意中得知如此残忍的一个真相。
……原来,他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孩子。所以这就是哥哥不再对他好的理由吗?
哥哥认为自己是个鸠占鹊巢的替代品,他不在的时候,是自己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亲情,温馨的家庭、父母的关注、令人艳羡的家世……这些都本该是原本的自己遥不可及的东西,因为哥哥不在,所以自己才能在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一无所知地享受幸福,否则自己不过是个被抛弃的可怜虫……
顾骄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感受,肺叶仿佛都粘连在一起,每次呼吸都要拼尽全力,负面情绪铺天盖地朝他涌来,像磅礴的海水,一个浪潮打下来就让他站不稳。
那段时间他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的异样,他的身边看似热闹,可却没有一个人能听他倾诉心事、安抚他的情绪。
他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少了,再也不像从前那样自信开朗,在这个家里,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卑劣的小偷,偷走了本该属于顾念安的人生,还妄想得到对方的谅解,他哪有那样的资格呢?
可不管怎么掩饰,他的变化瞒不过家里人的眼睛,即便强颜欢笑,顾夫人还是一眼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担忧地抚摸着他的头发,问他是不是有心事。
一如既往的温柔让顾骄眼眶发热,如果放在以前,他早就红着眼睛扑到妈妈怀里求安慰了,可现在不一样,自从知道真相之后,父母的每一次关爱都会让他感到羞愧,他们对他越好,他心里就越不是滋味,除了对顾念安的愧疚,还有怎么也按捺不住的酸涩念头。
他总是忍不住想,父母对自己的爱,究竟有多少是因为顾念安?他们每一次温柔地注视他、心疼他、夸奖他,是不是都在将他当作对于亲儿子的补偿?
那么顾骄呢?
……顾骄只是个替代品吗?
复杂又沉重的心绪压得顾骄喘不过气,他变得消瘦,变得沉默,变得自卑又敏感,像一颗失去了阳光和露水,正在黑暗的角落中慢慢枯萎的小草。
他拒绝敞开心扉,拒绝与任何人交流,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令他感到不安,他觉得自己也许是生病了,又觉得生病了也好,生病了就能顺理成章地把自己关在家里,不用出门见人,不用假装自己很快乐。
浑浑噩噩地过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有一天,他在上课时忽然晕了过去,醒来时身处医院,病房外围满了人,顾夫人坐在床边,神情疲惫,满眼心疼。
见他终于睁眼,顾夫人的眼泪忍不住再次涌了出来,紧紧握住他的手。
“骄骄……你终于醒了,吓死妈妈了……”
滚烫的泪珠落到顾骄手背,烫得他心尖一颤,忽然不知所措。
就连公务繁忙的顾先生都赶来医院守着,对顾骄说:“你上课的时候忽然昏倒,你妈妈接到消息急坏了,立马就赶来医院……医生说是低血糖,你这孩子,从小到大身体都没出过问题,在学校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这样让我们怎么放心的下?”
因为从小练武,顾骄的身体一直都非常健康,这么多年来连感冒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能够因为低血糖昏倒,足以证明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忽视到了何种地步,让顾先生没法不生气。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爸爸……”
顾骄低声道歉,他最近情绪不好,总是吃不下饭,没想到结果会让父母如此忧心,于是下意识道歉。
可下一秒他就被紧紧抱住了,妈妈的怀抱充满了温暖的馨香,妈妈的声线颤抖着,认真对他说:“不,是爸爸妈妈不好,妈妈对骄骄不够关注,以后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骄骄能原谅妈妈吗?”
顾骄一下子愣住了,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着,脸上湿漉漉的,无意识流着泪,他无法形容那个瞬间的心情,只是觉得自己似乎再次触碰到了某种自以为早已失去的东西。
这时另一个人走上前,对顾骄说:“骄骄,我也要向你道歉,我不该那样对你,抱歉。”
是顾念安,他神情复杂地看着顾骄,眼中满是愧疚。他并不讨厌顾骄,得知当年的事情之后,他对顾骄的情感就变得很复杂。说没有芥蒂是不可能的,任谁被人替代了十几年都会心有不甘,可若说要因此对顾骄做些什么,他却完全做不出来。
顾骄是无辜的,他当时那么小,完全没有选择权。
他也没有理由怪罪顾先生和顾夫人,他们当时正因为自己的失踪悲痛欲绝,顾骄的到来至少能让他们的感情有所寄托。
所有人都没有错,那他究竟该怪谁呢?
憋闷的情绪无从发泄,顾念安不知道该拿顾骄怎么办,原本他很喜欢他,得知真相之后,这份喜欢掺了杂质,又远远够不上讨厌的标准。于是顾念安选择远离,疏远他,冷落他,从此做两个不远不近的陌生人,这样对谁都好。
顾念安没想到自己的冷处理会伤害到顾骄,以至于他情绪低落到了影响身体的地步,见到顾骄连在昏睡中也眉头紧锁的模样,他的情绪复杂极了,同时还有自己都没发觉的心疼。
在内心深处,他早就接纳了顾骄,他将对方视作自己的家人,这是无关血缘亲疏的感情。即使心里想着要冷淡疏远,但真当顾骄出了事,他没法做到视而不见。
在医院休养的这段时间,顾念安负责照顾顾骄,每天都给顾骄送饭,陪他说话,向他分享有趣的见闻。顾先生和顾夫人也一有空就来看他,变着花样地给他做营养餐,解闷的新鲜玩意儿买了一批又一批,生怕他在医院里无聊。
顾骄再次被浓烈的爱意包围了,脸上逐渐又出现了笑容,他想,虽然自己只是个替代品,但至少……至少,爸爸妈妈的爱是真的,对自己的好也是真的,就连哥哥,也重新开始接纳自己了呢。
他在心里说服自己,别想那么多,这样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