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阎亲王摄政 王爷动心:少爷,我都这么……
十二月的京城从早起就飘起了雪, 巍巍宫门之下,最后护着皇城的羽林卫犹如困兽被黑甲卫团团围住,明德门外那宽广的宫道上, 此刻唯有那有那黑色的王驾被护卫其中。
羽林卫统领杨栋剑已出鞘, 他杨家世代从军,护卫皇城, 护卫陛下是他刻在骨子里的忠诚,如今他从未想过他拔剑相向的会是焰亲王,他紧紧盯着那黑色的王驾:
“我知晓王爷定有王爷的难处和顾虑, 但是为人臣子, 必要守臣之道,焰亲王府世代护卫北境,忠于陛下, 王爷如今兵陈宫墙之下,如何对的起焰亲王府世代忠义?卑职恳请王爷悬崖勒马。”
他半跪下身去, 身后的羽林卫皆跟着他跪了下去。
殷怀安换上了暗青找来的兵士的衣服, 跟着他混到了皇城外面,将这对峙的画面看的真真切切,他看向那个羽林卫的统领, 看来守卫皇城的人也不都是软骨头,他下意识向那黑色的车架看去。
黑色的王驾被漫天飞雪包裹其中, 半晌车架的门被拉开,风雪涌入, 阵阵低咳传了出来, 里面的人一身一品亲王朝服,只是束发戴冠之下也掩不住伤重的面色和疲态,唯有那双黑沉沉的目光迫人一如往昔, 沉甸甸的目光落下了杨栋的身上:
“杨统领,本王知你忠义,焰亲王府追随高祖立下血誓,世世代代扶保大梁江山,只要焰亲王府还剩一人,就会保着李氏江山,这誓言本王绝不会违背,让开。”
杨栋手握紧了佩刀,缓缓站起了身来,面色冷沉:
“卑职信王爷,但是卑职只尊皇命,阎亲王不得入皇城一步。”
阎妄川缓缓闭眼,手微微一扫,声音浅淡的甚至提不起气力:
“留活口。”
宫城之下,流血已经在所难免,殷怀安看着那互相搏斗的羽林卫与黑甲卫,看热闹的心思早已褪了个干净,是他幼稚了,在皇权时代,权利的交替怎么可能不伴随着流血牺牲?一股难言的悲凉涌上心头。
两方争斗之下,滚烫的鲜血流在了已经白了一片的雪地上,氤氲开来,犹如落在地上的朵朵红梅,更显触目惊心。
他忽然看想了那座车架,阎妄川的心中此刻恐怕万般煎熬吧?屠刀并不是挥向洋人,而是挥向同袍。
他紧紧捏住了手心,就这样睁着眼睛看着那些羽林卫一个个被擒,只是刀剑无眼,总有人会因为这一场宫变付出生命的代价。
杨栋浑身都是血却还不肯放下刀:
“拉下去。”
最终杨栋被黑甲卫拖了下去。
明德门大开,但是阎妄川的车架还是走了臣子的侧门,殷怀安微微发怔地跟着身后的黑甲卫进了宫城,这是他来到这里这么久,第一次走进大梁的皇宫。
昨夜不知风雪重,一座宫阙一座楼。
白玉铺陈的甬道通向后方那巍峨的宫殿群,一座座宫阙,红墙黛瓦,重楼飞檐皆隐没在飘絮一般的白雪之中,唯有那甬道上缓缓驶进的黑色王驾,犹如一个独自走向不归路的将军,成了天地间最厚重的色彩。
黑甲卫过处,议政宫外已经没有任何阻挡阎妄川的人了,殷怀安戴上了暗青准备的面具,站在了王驾的下方。
此刻那黑色的王驾停下,门被从两侧拉开,阎妄川浑身疼的好像被无数的刀磋磨一样,他的动作都有些迟缓,在走下车架的时候腹部的伤口牵扯的剧痛疼了满身的冷汗。
而此刻他手臂下传来了一个力道,他侧目看去,就见这人穿了一身黑甲卫的铠甲,面上带了一个黑色的面具,殷怀安在他手心中微微挠了一下,那双眼睛透过面具看了过来,阎妄川瞬间便认了出来。
殷怀安?他怎么会在这里?那人一句话也没说,只扶着他下了车架,他推了他一下,但是殷怀安却不为所动,抱住了他的手臂,扶着他上了那通往议政宫的白玉阶。
议政宫内,所有朝臣都如同惊弓之鸟,有梗着脖子的言官跳了出来:
“阎妄川,你这是在逼宫吗?”
连一些老臣也有痛心疾首的:
“阎家世代忠良啊,就要毁在你的手里了。”
阎妄川却仿佛看不见这一切一样,抬眼看去,刘太后早已经吓的说不出话来,再不见了从前的高傲声势,小皇帝此刻向后缩在龙椅上,看过来的那双目光已经不见了上次见他时候的亲近,而是又惧又怕。
刘士诚大概知道大势已去,颓然立在一侧。
“本王并不意在逼宫,外敌当前,攘外必先安内,如今洋人之祸皆因刘太后与内阁失策,罔送数万百姓性命,今日起,刘太后不得踏足外庭,刘士诚罢其首辅之位,本王会暂摄朝政,待陛下亲政之日还政。”
刘士诚被拖了出去,议政宫内静默片刻之后,不知道是谁先跪了下来:
“臣愿尊摄政王令。”
随后,议政宫内的朝臣陆陆续续跪了下来,这天下毕竟还姓李,李宣年幼,是由太后和外戚掌权还是由阎妄川掌权对多数的朝臣来说或许并无不同,也唯有那些和李家捆绑甚深的朝臣知道押错了宝。
殷怀安看向了那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八岁的小皇帝,他的目光里有惊有惧,他知道今天这一幕或许会在他的心上留下一个难以磨灭的印象,待他长大,阎妄川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一点,阎妄川也清楚,只是如今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他甚至能感受到压在他手臂上的人越来越重,走出这议政宫的时候,他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扶着阎妄川,在铺满白雪的御阶上留下了两串脚印。
“随我上来。”
殷怀安扶着阎妄川上了车架,也被人拉着进去。
升了暖炉的车架,还如同上次坐的时候一样暖和,上一次还是他们从狱中出来,被圣旨赦免的时候。
阎妄川几乎是摔到车架的软榻中,脸色是灰败的惨淡,不见了半分血色,神色怆然,半晌竟低低笑出声来:
“阎家先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后世能出我这样忤逆君上的后代”
他歪在榻中咳的有些坐不住,殷怀安看着他的样子也顾不上其他,坐到了他身边,半搂着将人扶住,拍了拍他的背,就见他按着唇角的手中绽开了一抹血迹,那一抹红色看的他脑子轰轰的响:
“阎妄川,阎妄川?”
凄厉的声音甚至引来外面的询问,阎妄川擦了一下嘴角,一把握住了殷怀安的手腕,敲了两下车窗:
“无事。”
殷怀安紧怕他真的过去了,正想说什么,身边的人似乎再无力支撑一样颓下身子,靠在了他身上,随后他听到了低若呢喃的声音:
“我想睡一会儿。”
他的手腕被那人握在手心里,伸出另一只手在他鼻息间探了探,有温热的气息才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晕了过去,估计真的是太累了吧,他扶着他的头靠在了他肩膀上,不再言语,只是直到回到王府他都没醒过来。
殷怀安有些慌,车架被停到角门处,他直接用大氅裹住阎妄川就抱了出去:
“快去找太医。”
刚入了寝殿,他就看到了一个束着简单发髻,一身淡青色长裙的女子,想起决战的那天早晨,这不就是跟着黑甲卫一同来的那个怀安将军的嫡女顾云冉吗?
“将人放在榻上。”
顾云冉似乎对阎妄川的情况并不意外,把脉,开药,施针之后给人盖好了被子,这才看向殷怀安,她认得他,这些日子在伤兵营中听说的最多的就是殷二炮。
“他怎么样?”
“身上的伤太多,本应该静养,这样折腾起了烧也正常,服了药大概天黑时能褪下去,退烧后多喝水,我还要赶回伤兵营,药方已经留下,烦劳务必让王爷按时服药。”
顾云冉是个利落的性子,交代完殷怀安就真的留下药方,扯了一匹马赶回伤兵营了。
榻上的人高烧烧的昏昏沉沉,殷怀安索性着人搬了个小桌案,一边看着他一边画图,直到外面的天擦了黑阎妄川这才醒过来,殷怀安立刻起身到了榻前:
“你可醒了,你晕的无声无息的,吓死个人啊。”
在车上一句睡一会儿就直接睡到了这会儿
“要不要喝水?”
他想起顾云冉的话,去倒了温度正好的水,坐到了榻边,阎妄川浑身又酸又疼,像是被醋泡了一遍似的,想撑起些身子被殷怀安一把给压了回去。
“你快别逞强了,躺着喝吧,顾大夫交代的,你醒来就让你喝水,多喝,快喝。”
说着水杯已经递到了阎妄川的唇边,只是这喂人的技巧太差了,阎妄川才低头,殷怀安就翘起了碗边,水撒了一半,阎妄川还差点儿没呛死,殷怀安想拿帕子给他擦擦,却没找到,情急之下只好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抹了把脸。
阎妄川睁眼就对上了殷怀安那有些心虚的黑眼珠,为了不牵扯腹部伤口,他说话声音有些气虚:
“少爷,我都这么惨了,放过我吧。”
殷怀安
外面守着的喜平听到动静进来:
“王爷,顾姑娘留了药,吩咐晚膳后服用,您看这会儿上晚膳吗?”
阎妄川点了头,殷怀安索性跟着他在榻上一块儿用。
两人谁都默契地没有提他今天那波澜壮阔的大场面,就像是每天一块儿用膳的时候一样,直到餐后,阎妄川叫了暗卫进来:
“杨栋怎么样?”
“回王爷,杨栋被送到了顾姑娘处,方才传信说血止住了,用心调养,应无大碍。”
“羽林卫死伤几何?”
“死了一人,重伤三人,其余皆是轻伤。”
阎妄川沉默了片刻,摆了摆手,殷怀安也知道他此刻不估计好受。
“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洋人还在南境虎视眈眈,若是再让内阁与你离心下去,死伤的将士可就不是这几个了。”
殷怀安也无法接受所谓的自相残杀,但是两相其害取其轻,阎妄川摄政是如今最好的办法。
阎妄川沉默了一下才抬起头来,殷怀安盯着他:
“这样看我干嘛?”
“不是让人传话让你留在府里吗?这种情况你也敢出来,还到殿上,你知不知道你要是被人看到了,那就坐实了陪我这个乱臣贼子逼宫了。”
真是不知道殷怀安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殷怀安摸了摸鼻子,他自然没敢说最开始出去是想着看热闹的,索性岔着话题出声:
“陪就陪了呗,反正我也一直住在你府上,现在说和你没关系,傻子也不信啊,不如陪陪你,你刚才进来都还是我抱你呢,怎么谢我?”
殷怀安扬了扬眉,他模样生的俊俏,一双桃花眼在高兴的时候顾盼生辉,阎妄川想起小时候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除了那震耳欲聋的哭声,印象最深的就是这双大眼睛,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多的眼泪,像黄豆一样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小时候好悬没气死他的小哭包现在每晚都睡在他身边。
“哎?怎么愣住了?”
殷怀安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阎妄川回神儿:
“你想怎么谢?”
“我也没想好,欠着吧。”
阎妄川轻咳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情绪,看到床榻对面新搬进来的桌案出声:
“你在画什么?”
“哦,我想改良一下铠甲,增强一下防御。”
“我看看。”
“还没画好呢,你还是省省精神吧,现在朝里朝外可要靠你了,你要是嘎了,那还打什么呀。”
他现在得看好阎妄川,这人现在可是摄政王了,他那些东西在内阁那过不去,在他这儿肯定是能批的,这么一想他浑身都充满干劲儿。
他忽然看到阎妄川枕头下面好像枕着东西,他扯了一下:
“这是什么?”
阎妄川反应过来立刻伸手去拉,那是一个话本子,两人拉扯之间,忽然里面掉出来了两张纸片,是个插画,阎妄川脸色一变去拿,却不想殷怀安快了一步。
入目是一个山中的亭子,亭中两人,神色迷醉,曲径通幽,朱红点露,殷怀安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你,你看这个”
第32章 土匪将军和金尊玉贵的王爷 就这样,南……
古人都这么开放吗?这画真是既有意境又血脉喷张啊, 最主要的是阎妄川竟然把这种春.宫小画枕在枕头底下?亏他还以为他还算是个正人君子。
殷怀安手里扇了扇那两张小画:
“王爷,您这重伤之下也不闲着啊。”
阎妄川看着殷怀安看过来的目光就觉出了不对:
“你别乱想啊。”
“东西都在这儿了,我还用想?”
这一口锅真是叩的结结实实, 阎妄川只觉得本来就不顺的气更不顺了:
“看看书的名字, 这不是你让我找的那本书吗?”
殷怀安翻看书的封面,《帝帷密事》, 他又看了看那两张小画,微微挑眉看向阎妄川,阎妄川只觉得现在不光伤口疼, 脑袋也疼:
“里面夹着的。”
夹?夹着?虽然光是看这个名字就已经知道不是什么正经读物了, 但是显然他还是高估了那位梁武帝的下限,他真能做出来把春宫图夹在书里的这种事儿
“你到底是怎么看到的这两本书?武帝爷究竟留下了什么?”
阎妄川怎么都不信武帝爷留下的铁箱中竟然会提到这种书:
“而且这书为何会在我府中?”
殷怀安摸了摸鼻子:
“我们可能是他和那位永安王Play中的一环。”
“什么?”
“就是过去了这么多年,那位武帝爷还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他对那位永安王的爱永垂不朽。”
同为穿越者, 他既好奇他们之间的故事,又十分无奈那位穿越者竟然是这种恋爱脑。
被这事儿一打岔, 今日白天的事儿带来的压抑的气氛仿佛都没有那么凝重了。
阎妄川退烧之后出了一身的汗, 却因为周身的伤不能沐浴,只好让人伺候擦了擦身子,殷怀安退了出去, 顺手顺走了那两张画,这画缠绵又露骨, 且还是两个男人,他看了看放下的帷幔, 本来战场之后他因为创伤后遗症和阎妄川住在一起也没觉得有什么, 但是现在忽然就觉得怪怪的。
这两个大男人没事儿住在一个床上,好像也不是很像样,他还是搬出去吧。
但是不待他出声, 一封军报送到了王府中:
“王爷,黔州指挥使曹礼急报。”
殷怀安顿下话头,他记得上次阎妄川拦下圣旨,就是因为这个曹礼和吴兵有摩擦,今早军报吴兵兵败,云南全省沦陷,这会儿曹礼送来的该不会也是坏消息吧?若是曹礼也败了,那洋人岂不是能沿着顺路直达洞庭湖?他下意识就问出声:
“怎么样?”
阎妄川直接把折子递给了他,殷怀安还怕这折子咬文嚼字的他看不懂,却不想曹礼是个粗人,折子潦草,没有什么没用的废话,通篇就是两个意思,这一仗打赢了,军费不够是人家永安王垫的银子购买粮草,但是打仗不能老让人家王爷出,现在军中缺粮草,缺弹药,要让我打仗赶紧给我备齐了。
殷怀安抽了抽嘴角:
“守住了就好,还以为将领都和监军不和呢,这位曹将军倒是对永安王没什么抵触啊。”
阎妄川想起糖饼前两日传回来的消息,哼笑一声:
“他何止是不抵触。”
如今的黔州军都驻扎在黎平府,沿着沅江安营扎寨,此刻正是火头军生火做晚饭的时候,主帅的营帐中出来一个只穿着半个肩头铠甲的人,这人身材高大,浓眉大眼,鼻梁挺括,一双眼睛带着几分匪气的豪爽,就见他手往铠甲里面掏,半晌从那铠甲里面特意缝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毛嗑。
他就站在大帐前面一边嗑毛嗑一边伸出两个手指冲一旁的亲兵勾了勾,亲兵小毛子颠颠过去:
“将军。”
曹礼分了他四五个毛嗑,小毛子也不客气,当下站在大帐前陪他嗑,就见曹礼的下巴往主帅大帐旁边的那个大帐上扬了扬:
“我刚才听到王爷咳嗽了,你小子是不是炭火没送够?”
“冤枉啊将军,我给王爷送的都是上好的银丝碳,管够的,不过这江风是真大啊,吹的骨头缝都冷,王爷瞧着金尊玉贵的,怕不是要吹病了。”
“去去去,乌鸦嘴。”
小毛子立刻闭嘴,曹礼站起来,在主帐前面来回踱步,挠了挠脑袋:
“哎,我从前在北境猎的那张虎皮呢?带着没有?”
“带着了。”
他们将军从前奉旨去过一次北境,猎了一头老虎,稀罕的和什么似的,走到哪都要带着那张虎皮,堪比带媳妇,时不时就要看一看,他哪敢不带啊?
“赶紧,找出来,我一会儿给王爷送去。”
小毛子一惊,他们大王不是把那虎皮毯子看的和媳妇似的吗,竟然舍得送人?
“将军,真要送给王爷啊?”
曹礼虎目一瞪:
“当然,那虎皮最暖和了,铺在椅子上,比什么都热乎,王爷到时候坐在上面,得多好看啊。”
小毛子想象了一下,那日第一次见到永安王的时候他真是都有些恍惚,他没读过书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就是生平从未见过那样好看的人,那样的大美人坐在虎皮毯子上,得多好看啊。
“我这就去。”
永安王帐内,桌案,高椅齐备,床榻之外竟然还多了一方软塌,那上面暖色的织锦一看就是上好的,此刻桌案后一个一身深靛色的长衫的人裹着墨色披风坐在高椅中,如瀑的墨发披散在后,眉眼浅淡,面色有几分缺失血色的苍白,执笔的手腕苍白细瘦,看着像是久病之人。
墨砚端着药碗进来:
“王爷,该用药了。”
“放下吧。”
那声音清泠淡雅,似乎不肯多方半分情绪在里面。
没一会儿的功夫,帐外守卫通禀:
“王爷,曹将军求见。”
伏在案上的人这才顿笔抬头:
“有请。”
大帐的帘子被掀开,冷风窜入,宋玉澜微微掩唇轻咳,抬眼就见曹礼抱着一个巨大的布包进来,听到咳声,曹礼赶紧反手把大帐拉紧,这才感觉到这大帐中很热,而且闻到了一股药味儿,一抬头就见宋玉澜还裹着大氅。
“王爷病了?”
宋玉澜浅淡笑了一下:
“用惯了的药罢了,曹将军有事?”
曹礼被这一笑给晃了神儿,听到这话立刻出声:
“啊,有事儿,我听你咳嗽,这江边风大又湿潮,我给你送个毯子。”
说着就将那个大布包撂在了软塌上,解开了扣子,宋玉澜也起身过来,就见里面竟然是一整张虎皮毯子,黄黑相间,毛色油亮,一看就是被保存的很好。
“早听说曹将军在北境时曾猎到一头猛虎,勇猛非常,想必这就是那虎的皮毛了吧?”
这一句话落下,曹礼瞬间抬头,一双虎目中全是得意:
“你听过?你从哪听来的?我猎这东西可废了老大劲儿了,这虎皮不像狐狸毛不能做大氅和狐裘,但是做毯子最好了,暖和,我给你铺在床上吧。”
说着直接就要去给宋玉澜铺床,宋玉澜忙拦了他一下:
“这等事儿怎么劳烦将军?墨砚。”
一旁的小厮立刻上前就要接过这虎皮,却被曹礼提着领子拎走了:
“不劳烦,王爷来我这军中,让我这军中都,蓬蓬什么辉?”
宋玉澜按了按眉心:
“蓬荜生辉。”
“对,蓬荜生辉。”
就这样,南境最能打的将军愣是坚持亲自给永安王铺了床,铺好后他像是得意的大狗一样出声:
“王爷您坐坐。”
宋玉澜只好坐了坐,夸了夸,实弄的曹礼有些找不着北,看着那坐在虎皮上如仙人一般的人物只觉得这虎皮值得,这虎皮能给宋玉澜做褥子实在是那虎前世修来的功德。
宋玉澜留了曹礼在大帐中用了晚膳:
“将军可是上奏京城了?”
曹礼坐在宋玉澜面前都不好意思像自己大帐那样大马金刀的吃饭,愣是装出了两分礼仪,连腿都没敢大敞开,宋玉澜这儿的餐具小巧精致,一只碗都没有他半个手掌大,里面的饭都不够他两口的,正迟疑着要不要再来一碗就听了宋玉澜这话:
“啊,上了,这打洋人消耗的大,前日那一战可伤了我不少兄弟呢,军中从前的药不够,若不是王爷有法子弄了药又给了银子,我这几万大军全靠朝廷从前那三瓜俩枣的怎么打仗?”
宋玉澜有些头疼:
“你就直接这么上奏要银子要粮饷?”
“对啊,不这么上奏他们哪知道我们苦啊?你是不知道,我们黔州军在朝廷那那就是后娘养的,寻常盼粮饷那就像是种田的盼风调雨顺,给多给少全看老天爷的脸色,这一次让我打洋人,那洋人可是硬茬子,我不能让兄弟们拼命还得饿肚子啊。”
或许是山大王出身,曹礼对士兵总有一种跟着我就得吃饱的责任使命感,黔州军能战力足又极其效忠曹礼的根本原因就是黔州怕是除了北境军外唯一一个军饷几乎从不克扣抽成的军队。
宋玉澜轻轻抬眼:
“下次将军上奏前将奏疏给我瞧一眼可好?”
曹礼对宋玉澜的问句从来没有否定答案,立刻就点头:
“好,那个,王爷,再给我来一碗呗。”
宋玉澜看着那伸到眼前的碗眼底凝结起笑意,亲自抬手给他盛了饭。
焰亲王府
这一晚,殷怀安到底是没能走,因为怕阎妄川晚上发烧,算了,再陪他睡一晚吧。
他爬到了床里面,阎妄川着人将折子送了过来,两个人一块儿靠在迎枕上,阎妄川看折子,殷怀安看那两本书,越是看越是上头,竟然有点儿停不下来?
“王爷,你都看完了?”
阎妄川不曾抬头:
“看了一半。”
殷怀安继续看,看到后半段的时候顿时抬头:
“这书中写永安王竟然就是之前在牢里自杀的直廷司督主宋离?真的假的?”
阎妄川撂下折子,立刻接了书过来,他还没看到这里,读了过去这书中竟然真的写了永安王的真实身份?殷怀安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所以成武帝的爱人其实一直都是那位宋督主?”
阎妄川顿了片刻点头:
“此事我也是从我父亲那听来了一些,当年直廷司若非有宋督主压制,早就成了一颗毒瘤,直廷司的覆灭应该是成武帝和那位宋督主一手策划的,那事之后宋督主便抬头换面到了江南,成立造办处,江南水军的军费几乎都是这位宋督主赚来的,而后武帝爷破例封侯,直到侯爷离世,又破例封王。
永安王薨逝,成武帝下旨群臣,百姓要按照国丧服丧礼。”
殷怀安眼睛都睁大了:
“国丧?”
“是,那一月内,奏折为蓝批,衙门用蓝印,皇城内外一片缟素,连太子都要穿孝服为其服丧。”
殷怀安反应了一下:
“当时的太子就是成帝?现在小皇帝的爷爷?”
阎妄川点头,殷怀安忍不住有点儿好奇:
“成武帝给永安侯封王当时朝中应该很多朝臣反对吧?太子被迫给一个王爷服丧,这成帝登基之后没有对永安王府做什么吗?”
不是他小人之心,而是在古代,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永安王最幸福就幸福在他走在了成武帝的前面,这种帝王独宠,又让太子服丧 ,这太子登基之后能咽下这口气吗?
阎妄川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曾,这书中没写吗?还是太子的成帝是被永安王教养长大的,称其为义父,永安王府在成帝一朝都依旧显赫,只是永安王府懂得避嫌,自先帝登基就僻居江南,很少过问朝政。”
殷怀安忽然想起来宋鸣羽那家伙:
“所以,现在的永安王将弟弟宋鸣羽送来京城,是算质子?”
阎妄川点头:
“是,如今的永安王宋玉澜未曾大婚,也没有世子,王府中就数嫡次子宋鸣羽最尊贵,他在京城,朝廷才能放心。”
殷怀安懂了:
“所以,宋鸣羽提起他哥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阎妄川想起上次见宋玉澜的情景,心下微叹:
“他不懂他哥的用心,但愿日后懂了能不后悔吧。”
第33章 霸气的殷大人 讨好这位殷大人不见得能……
从那晚开始殷怀安有两三日都没有回王府, 倒不是搬回了自己的府上,而是直接留在了演武场住,他的应激反应好了一些, 只要不直接接触血腥的战场, 这两日靠着安眠的汤药也能入睡,演武场毕竟是在城外, 每日来来回回的来往王府实在是耽误功夫,他索性就住在了演武场。
他没有和那个大铁块硬嗑,能做出坦克那固然是好, 但是那东西对钢铁的产能, 焊接技术要求都过高,单凭图纸未必能做出像样的东西来,他现在将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改良铠甲上, 能不能打赢战争首要看的就是生存率。
提高将士在战场上的生存率比什么都重要。
“宋鸣羽,这京中哪里可以大批量烧制陶器?”
这一次京城保卫战中京畿守军的伤亡太大了, 一战下来, 将校级以上的武将就没剩几个,算下来,这整个演武场竟然是宋鸣羽在军中的官职最高, 隐隐成了演武场的头头,以至于殷怀安使唤他起来更顺手了。
宋鸣羽翘着腿坐在他对面, 看着他手里的图纸也知道他此刻要烧的不是什么精巧摆件:
“你要烧放在铠甲里的陶吗?这京中小作坊多,都是烧制一些给贵人把玩的摆件和器具, 大批量的没见过。”
“小作坊也行, 帮我把人带过来。”
若是这铠甲能成行,自然有朝中造办处做,现在先赶制出来看看效果。
“得嘞, 我这就去。”
羽林卫在京中横行霸道惯了,宋鸣羽要带个人根本是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冲进几家铺子,将人押上车就走,以至于一个时辰后,殷怀安见到的就是一群瑟瑟发抖不知犯了何事的匠人们。
他无语地瞪了一眼宋鸣羽,前两日那话本子中的永安王何等惊才艳艳,是怎么有宋鸣羽这种孙子的?基因突变?
“这里一共有五个图样,照着这五个图样的尺寸烧制陶片,先要30副,最快什么时候能给我?”
这群匠人多数是在京城中做生意的,但是这些日子京城兵变,紧接着朝中又是一番动乱,此刻这些匠人被抓来军营看着这图样就知道是军中用的,哪还敢耽搁?
“大人,明晚,最早明晚可以吗?”
“好,就明晚。”
殷怀安吩咐之后带上几张图纸就要出门,宋鸣羽拦住他:
“你干嘛去?”
“我去冶铁司在京城的衙门。”
“你要让冶铁司做东西?冶铁司的眼睛是长在头顶上的,你就这么大咧咧的去啊?”
虽说殷怀安现在是小有军功,但是说到底也就是个五品官,连火离院的院正都不是,冶铁司那出了名的油水衙门可看不上一个五品官。
殷怀安不与他分说,直接从衣襟里掏出了一块墨玉印章,宋鸣羽看完之后都愣了一下:
“焰亲王的私章,王爷竟然将这东西都给你了?”
他听说就这一枚小小的墨玉章能调动黑甲卫,这殷怀安什么时候这么得王爷器重了?
殷怀安准备上车,身后的宋鸣羽愣是跟着挤了上去,殷怀安看向他。
“你上来干嘛?”
“难得有狐假虎威的机会,如今王爷摄政,你有这章子在谁人敢不办差啊?我得跟你去威风一下啊。”
平素那些个大人见面的时候对他客客气气的,背地里谁不是要说他这王府的二公子没出息,这一次他也有了些微末军功,现在跟着殷怀安那是正经的给摄政王办差。
车架进了城,行到朱雀街的时候便停了下来,殷怀安掀开轿帘出声:
“怎么了?”
车夫看了看前面:
“大人,前方在抄家,堵住路了。”
殷怀安到了这里不是在牢里就是在打仗,细算起来他几乎就没怎么逛过京城,根本不知道这被抄家的是哪个倒霉蛋,正要说绕过去,宋鸣羽就掀开了帘子,一看那牌匾就傻了:
“天呢,这是刘首辅的府邸。”
刘首辅?太后的伯父刘士诚?殷怀安推开车门看了过去,那高门楼上的牌匾可不赫然写着刘府。
宋鸣羽不是没见过抄家,但是抄到当朝首辅的头上却是第一回,他见着刘府的家眷被禁军压着出来,哭喊声一片:
“这,刘首辅刚被罢免首辅之职就被抄家了?这是王爷下的令?会不会”
殷怀安看向他,眉眼微挑:
“会不会什么?”
宋鸣羽小声开口:
“会不会太狠了些?”
殷怀安看着那群被押解出来的人眼底没有怜悯,他合上车窗,扫了一眼宋鸣羽声音冰寒的没有温度:
“朝野政党之争就是你死我活,留着刘士诚待他来日反扑,徒增朝廷内耗,才是不智,既然赢了,就要铲草除根,绝了刘太后再次临朝的可能。”
他知道阎妄川迟早要亲自带兵去南境收复失地,所以必须要趁他还在京城的时候用雷霆手段解决掉刘士诚,只有刘士诚彻底倒了,刘氏的外戚和附庸刘氏一族的官员才能彻底死心。
宋鸣羽听着殷怀安的话脊背都窜上了几分寒凉,看着对面的人就像是不认识了一样,动了动嘴终究没说出什么来,这话虽然狠,但是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殷怀安闭上眼不再看他。
后面这一路,他们不仅看到了刘士诚被抄家,连带着几个与刘士诚来往过密的朝臣和门生都因为各种罪名被抄家,这两日京城中的朝臣风声鹤唳,半点儿也不敢冒出头来,唯恐摄政王看到了自己。
此举对殷怀安最大的好处就是他一亮出了阎妄川的私印,冶铁司的掌事就像是过年看到财神爷似的客客气气给他请到了正厅,上了殷怀安到这里喝到的最香的茶,连陪带笑地请他吩咐,因为他知道,现在他讨好这位殷大人不见得能取悦摄政王,但是得罪了殷大人那是一定会得罪摄政王。
宋鸣羽是认识这位冶铁司掌事秦仲的,何尝见过他伏低做小的样子,此刻眼睛都快掉出来了,但是转头看看殷怀安,就见殷怀安丝毫没因为秦仲的热络有丝毫客气或者局促,坐在那喝茶的样子好像他哥啊,让他看不透。
殷怀安没空与他寒暄,直入正题:
“秦大人,这12副图样是我设计的铠甲样式,图样,尺寸都在这里,我需要30件样品,最快什么时候能给我。”
秦仲看了看图样:
“这,您知道铸造铠甲最是耗费功夫,这30套铠甲最快也要天半个月吧。”
殷怀安端着茶盏,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他早算到他不会老老实实的卖力给他干活,从胸口又掏出了几张图纸,摆在了他面前,这图纸是大梁军中现有铠甲和他改造的铠甲的区别之处,哪里需要拼接,哪里需要裁剪都已经标的明明白白,详细到铁匠人都不需要动脑子,就按着他这图纸做就可以:
“秦大人,不如我借你个地方自己改,我亲自动手一副铠甲用不到一天就可以改完,您觉得怎么样?”
秦仲知道糊弄不过去,立刻出声:
“你瞧,我这岁数大了,方才也没看清楚,这改造铁甲是比新铸要省功夫多了,您看五天?”
“三天不能再多了,三天后着人送到城外演武场。”
说完殷怀安直接撂下茶盏起身。
宋鸣羽看着殷怀安的背影,完了,他好像更像他哥了。
他哥罚他抄书的时候就是这个语气:
“三天,抄完送到我书房。”
他生生打了个哆嗦。
他跟着殷怀安上车:
“你就不怕那个姓秦的又耍滑头?”
殷怀安扯了一下嘴角:
“他只要有脑子就不敢,要是没脑子,刚好腾出位置来。”
冶铁司必须听话,若是不听话,他只能换一个听话的上去,想来阎妄川不会有意见的。
说完他和车夫吩咐了一声:
“去焰亲王府。”
宋鸣羽看向他:
“去焰亲王府干什么?”
“要人。”
到了焰亲王府大门口下了马车,殷怀安才惊觉这王府门口的车架多到离谱,竟是从大门直接排到了巷尾,看着马车的样式级别都不低,想来是阎妄川摄政,这朝臣大事小情都过来禀报了,算起来他也有四五日没见阎妄川了,也不知道他伤怎么样了。
他这才下车,就见后面又是两辆马车停了下来,下来了两位身着朝服拿着折子的官员,他对大梁朝服不熟悉,上面绣的图样都差不多,他除了能分清楚一品文官的仙鹤和武将一品的狮子之外,看什么都是两眼一抹黑,但是瞧着这两人身着绯色朝服,想来也是个正五品以上的官员。
殷怀安今日从演武场来,身上没着官服,只着了一身再普通不过能御寒的大氅,加上他临时用的马车也不起眼,那两位官员看到他眼生也没将人放在眼里,径直走了过去,与门口的守卫出声,烦劳通禀。
殷怀安也没在意,走焰王府的大门和走城门似的就这么和两位服绯的大官擦肩而过了,那两位这才正眼看了看他,就见王府守卫看着他非但不用通禀还凑了上去:
“殷大人回来了,王爷交代,您回府可径直去书房。”
“多谢。”
宋鸣羽瞧着那两位官员的脸色瞬间就爽了,跟着殷怀安愣是走出了一股六亲不认的架势,除了他小时候跟着他哥来过焰亲王府的之后他就没来过,毕竟阎妄川也不常在京城,这些年来他就是再在京城横着走也没有这样大摇大摆的进过焰亲王府啊,啊,不对,现在应该叫摄政王府了。
殷怀安对从大门到阎妄川书房这段路走的比他自己家都要熟悉,肉眼可见地王府多了好多守卫也多了很多官员,他进了书房的院子就看到了喜平,喜平见他也立刻迎上来:
“殷大人回来了。”
“阎妄王爷在里面吗?”
“在,王爷正和户部和兵部的几位大人议事,您可要现在进去?”
殷怀安想了想他要说的事儿不太方便当着这些大人的面:
“不进去了,我在耳房等他。”
喜平看着时辰问道:
“您用午膳了吗?”
“还没。”
“那我去弄些吃食给您送去吧。”
殷怀安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
“你们王爷吃了吗?”
喜平面露难色:
“莫说是午膳了,王爷忙的连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
殷怀安微微皱眉:
“等他议完了事一块儿吃吧,你一会儿去提醒他一下。”
喜平立刻称是,这几日殷大人不在府上,王爷忙起来根本是什么都顾不上,他这就进去告诉王爷殷大人回来了。
宋鸣羽跟着殷怀安到了耳房,这焰亲王府的人怎么一个个都对殷怀安这么不见外啊?
还不等他问什么,殷怀安就抓紧一切时间去画图,计算,进了屋子就驾轻就熟地坐到了桌案后面,提笔就是算,宋鸣羽只好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扒拉着花瓶中的孔雀毛玩,这才想起来他这些天早出晚归,连他的孔雀都没顾上照顾。
果然喜平进去没一会儿,那书房中的人便鱼贯而出,他立刻去耳房:
“殷大人,王爷那边散了,已经传了膳,您和宋公子这就过去吧。”
殷怀安算完了手里的方程这才起身,带着宋鸣羽过去。
书房中阎妄川束发戴冠,没有身着朝服,却着了亲王的常服,紫嫣色的轻纱罩衣内是深色的蟒服,气势格外压人,只是瞧着脸色却没好多少,眉宇间透着倦色,想来这人是从早上起来就开始忙,片刻也没停歇。
宋鸣羽透着看了一眼殷怀安,见他没有给王爷请安的意思,但是他不敢无礼,还是拱手:
“末将给摄政王请安。”
阎妄川随意地摆摆手:
“坐吧。”
他撑着桌案起来,身上的伤口这两日已经结痂,但是腹部的伤口太深,一动还是会疼,他扶着桌案缓了缓刚要抬步,殷怀安下意识绕到了桌案后面扶住他:
“你怎么样?这几天很忙吗?”
宋鸣羽坐在餐桌边上,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桌案后面的那两人,怎么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呢?但是他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第34章 摄政王好男色? 该不会他们大梁有本事……
殷怀安这几日在演武场, 跟着士兵吃大锅饭,那饭还是宋鸣羽手下的那些亲卫军做的,味道可想而知, 他顿顿都是闭着眼睛硬往里塞, 见到这一桌子的菜早就饿了,一边吃一边出声:
“忙, 从早上忙到晚上,军中的铠甲不行,防弹的水平太低了, 重新铸造铠甲耗费的时间太长, 所以我在原有铠甲的基础上改良了一版,已经画了图样交给了冶铁司,三日内先做出30副样品来。”
阎妄川想起冶铁司那群人的滑头:
“他们没有推诿吗?”
不等殷怀安出声, 宋鸣羽就开口:
“怎么没有?就30副铠甲他要做半个月,不过好在有王爷的私印在, 殷怀安说三天, 他屁都没敢放就答应了。”
宋鸣羽和阎妄川差着七八岁,阎妄川14岁去北境的时候他还在家玩泥巴呢,等懂事儿了听得都是他的事迹, 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崇拜。
殷怀安啃了块儿骨头,瞥了一眼宋鸣羽:
“平常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会拍马屁。”
宋鸣羽哼了一声:
“什么叫拍马屁, 我这是真心敬佩王爷。”
殷怀安也哼一声。
宋鸣羽就又哼一声。
直到阎妄川撂下筷子,他不敢出声了, 殷怀安得意地冲他扬了一下眉。
待饭后殷怀安才直言来意:
“王爷, 我想要300名军事素质极高的兵士。”
阎妄川看了过去:
“你想做什么?”
“我想要改良一批武械,这些武械有些不太同于寻常你们见到的,而且因为刚刚开始改造, 稳定性有待测试,不能直接大批量应用于军中,所以我需要一批人来为我试用这些兵械,若是效果好,这300人可以成为一支奇兵。”
他其实想要的是组建一支古代的特种部队,但是他知道这种事儿在现在的朝代有多敏感,饶是阎妄川也未必会同意,所以他只说是试用武械,再说这样说也没有撒谎,他弄出来的东西确实需要先有人来实践,不可能一做出来就立刻大批量生产用于军中。
阎妄川都还没说什么,宋鸣羽第一个不愿意了:
“殷怀安,你之前答应我你弄出来的武械先给我们亲卫军的。”
这人怎么说话和放屁一样,味儿散了就不认账了。
殷怀安掏了掏耳朵:
“我也没说不给你们用啊,但是测试我需要尖兵,就说用子弹测试射程和威力,那需要一等一的射手,在不同环境下反复测试才能测出偏差,这需要百发百中的射手,你要是能从你们亲卫军中挑出这样的我照用不误。”
改良武器不是只画画图,计算一下就能结束的,需要很多枯燥的测试,一个本来射击就能跑偏二里地的射手,射啥都是跑偏二里地。
宋鸣羽又蔫了,百发百中的射手他见都没见过几个呢
阎妄川也抿唇笑了一下,不过还是看向殷怀安,没戳破他要尖兵的心思:
“除了尖兵还有其他要求吗?士兵的籍贯,是否相互熟悉这些。”
殷怀安想了一下:
“籍贯无所谓,但是最好会水,最好也彼此熟悉。”
“好,明日我着人去调,后日送到演武场。”
宋鸣羽都懵了,那可是300精兵啊,说给就给啊?
说完了正事儿,殷怀安目光扫了一下阎妄川的腹部,他其实有些担心他,说不上来为什么,可能就是雏鸟情节吧。
他想直说看看伤口,但是身边这还在啃猪蹄的人怎么看着瓦数这么大呢?
终于等到他吃完,殷怀安找个理由给他打发了出去,桌子上的菜色都被喜平着人撤下去了,上了清茶漱口:
“你伤怎么样?”
“好多了,昨日顾姑娘回府,除了腹部的伤口都拆线了。”
殷怀安抬手就去贴了一下阎妄川的额头,阎妄川受伤的前几天一直低烧,他那时和他住在一起,都习惯了他时不时贴一下额头,或许是因为几日的同住,就连阎妄川这种警惕性十分强的人,对殷怀安的气息都熟悉的提不起警惕,竟真的那样坐在那里任他贴。
“嗯,是不太烧了。”
阎妄川忽然出声:
“今日都回来了,今晚就宿在王府吧,明日你若是不忙,我让人亲自带你去挑人,你也好选一选。”
听他这么一说确实有道理,他出门就准备把宋鸣羽打发回演武场。
宋鸣羽此刻蹲在外面的梅林旁,一边玩手欠摘下来的几朵梅花,一边皱着眉想着,忽然想明白了哪不对劲儿,这殷怀安在王府里好像太自在了,自在的就和这是他家似的。
还有王府里的人好像也不大对劲儿,从门口的守卫,到王爷身边的亲随,都对殷怀安说“殷大人您回来了。”
对,用的不是您来了,是您回来了,好像这里才是殷怀安家一样。
两个男人,什么时候才会把别人家当成自己家一样?无数的话本子涌入脑海,宋鸣羽瞬间抬头,有奸情的时候,天呢,难道,难道王爷好男风?不,不会,堂堂焰亲王怎么会好男风?
等等,他好像想起来焰亲王府从前有位功勋卓著的先祖就好男风,而且,远的不说,就说几十年前的武帝爷,那等雄韬伟略的帝王都好男风,这,该不会他们大梁有本事的男人都好男风吧?
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不可能?难道王爷喜欢殷怀安?
“怎么蹲在这儿?”
“啊~”
正头脑风暴的人转头就看到了风暴中心的人,殷怀安被他的鬼叫吓了一跳。
“我今晚不回演武场了,一会儿你自己回去。”
心里的猜测此刻就像是挠着心尖尖的猫爪子一样,宋鸣羽忍不住试探了一句:
“你今晚是住在王府吗?”
殷怀安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地点头。
宋鸣羽悬着的心终于死了,那就是了,还怀疑什么?天呢,这么一想,难怪王爷肯给他私印,难怪300尖兵说给就给,这完全是左手倒右手,还在他们自己家里转悠啊。
“我走,我这就走,马上走,替我和王爷问安啊。”
说完宋鸣羽简直是踩着祥云出的王府,那叫一个快,殷怀安看着那个话音落下人就在梅林外面的人愣了一下,还以为得费点儿口舌呢。
此刻宫内正阳宫中,一个慈宁宫的小太监跪在小皇帝李赢面前,涕泪直下:
“陛下,首辅大人一家就这么被摄政王抄家流放了,太后娘娘吃不下睡不好,连梦里都在叫陛下和首辅的名字,太后娘娘疼您您是知道的,求您去看看太后娘娘吧。”
“陛下,您虽然尚未亲政,却也是大梁之主,焰亲王摄政之后,取消早朝,连折子都直接送到了摄政王府,这是半点儿都不曾将您放在眼中啊,如此欺君之人,若是长此以往,谁人还知道您是天下之主啊?”
那小太监继续哭诉,一侧正阳宫的掌事总管冯庆却厉声喝住:
“放肆,你一个狗奴才也敢妄议朝政?”
“陛下,奴才说的句句是实情啊,陛下”
李赢坐在龙椅上,手指扣进手心里,尚显稚嫩的面上神色复杂,脑子里很乱,他其实不喜欢刘太后,也不是很喜欢刘首辅,他们不让他在朝中说话,说是会闹出笑话引的群臣看轻他,他又想起了阎妄川,想起了他送他的那只兔子。
小时候的印象有些模糊了,他对他最近的印象就是两次早朝的时候,第一次他说要帮他把被别人抢走的土地抢回来,第二次,他抢了刘首辅的位置。
他不喜欢每天起很早去上朝,但是自从表叔成为摄政王之后,早朝就没了,但是他又有点儿开心不起来,摄政王,不是整个朝中都他说了算吗?为什么不上朝了呢?
冯庆看着小皇帝的模样小声开口:
“陛下,这等挑拨是非的奴才在您面前胡乱言语想必也不是太后娘娘所愿,还是遣回慈宁宫交由太后娘娘处置吧?”
李赢看着那个小太监,点了点头。
那小太监被拉了出去,正阳宫中再次寂静下来,李赢却有些不安地看向冯庆:
“不去慈宁宫,母后会不会罚朕?”
冯庆半跪在小皇帝身前:
“不会,如今慈宁宫外有黑甲卫驻守,娘娘不得出,本就不该让陛下去见她。”
冯庆自皇长子出生便在他身边服侍,彼时他在宫中也不算是什么得脸的太监,那时先皇春秋鼎盛,皇后没有嫡子,这皇长子生母低微又难产去世,皇长子失了亲娘,哪怕先帝还算看重这个长子,毕竟不能时时看护,后宫之中刘皇后又岂会对一个庶出的皇子上心?
那个时候他只想着守着小皇子总比在那吃人的后妃中哪日没了命要好,只要小皇子平安长大,念着他伺候多年的情分,在日后分府出宫的时候将他带出去,也算安稳,后来小主子日渐长大,他那点小打算也都成了真心。
却不想先皇英年早逝,阖宫上下竟然只有这么一个小皇子能继承皇位,李赢理所当然成为了刘太后和刘首辅的傀儡,这些年来,宫人虽不敢欺负,却也没人将小皇帝放在眼里。
冯庆目光微闪,若真从心而论,他如今宁可阎妄川掌权,也不想刘太后像是不散的乌云一样继续压在小皇帝的头上。
听到不会受罚李赢似乎松了一口气,半天他赶了所有宫人出去,只留下了冯庆,冯庆依旧半跪着看着他:
“陛下是有什么话想对奴才说吗?”
“为什么表,不,摄政王不上朝呢?真的是刚才那个小太监说的那样吗?”
冯庆心里也是一紧,幼帝和摄政王之间历来不会有太好的结果,如今的小皇帝和手握重权的焰亲王实在太过悬殊,可以说阎妄川若是想要废了皇帝再立,那就是抬抬手的事儿,为今之计,不能让小皇帝惹恼了阎妄川。
“陛下,您可记着前些日子洋人都打到了京都门前?摄政王拼死护卫京都,受了重伤,这才无法上朝。”
李赢想起了上次在朝中见到的表叔,他身边好像确实有一个扶着他的人:
“那,严重吗?”
“奴才听太医说身上伤了十几处,尤其腹部和左臂的伤最重,共缝了二十五针。”
李赢微微睁大眼睛:
“缝针是什么?”
冯庆想解释又怕吓着小皇帝:
“就是用针将伤口缝合起来。”
“像缝荷包一样吗?”
冯庆点了点头,李赢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都是震惊和害怕,表叔被人给缝起来了:
“朕,朕想去看看表叔。”
冯庆此刻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他对那位焰亲王知之不多,但是血战大沽的功绩是摆在那里的,小皇帝此刻亲自去王府倒也算是件好事儿。
“奴才为您安排。”
这一下午阎妄川依旧在书房见那些见不完的朝臣,殷怀安则是在隔壁继续画图,谁也不打扰谁。
直到夜幕降下,朝臣一个个退了出去,阎妄川才算是松下一口气,被人扶回了寝殿,换药的太医早就已经侯在里面了,连着殷怀安都跟了进来,想着看看到底恢复的如何。
阎妄川这边刚刚脱了衣服,正准备除下绷带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人快步前来禀报:
“王爷,王爷,陛下驾到。”
屋里所有的人都是一顿,阎妄川立刻穿上衣服撑着起身:
“更衣,所有人准备接驾,不得丝毫怠慢。”
“是。”
殷怀安还是在那日的朝堂上远远见过一次那个小皇帝,随后看向了阎妄川:
“那个,我需要一块儿去接驾吗?”
“一起吧。”
好吧。
焰亲王府规矩极严,皇驾入府后,所有王府守卫皆鱼贯而出,甲胄摩擦的声音都整齐肃穆,一片黑压压地跪在王府前厅前迎驾,李赢没出过几次宫,仅有的几次也是跟着刘太后,那些人的眼里也没有自己。
他努力维持着威严,很快,穿戴好的阎妄川从后面而出。
“不知陛下驾到,臣未曾远迎,请陛下恕罪。”
阎妄川着了一身蟒袍常服,撩起衣摆便跪了下去,对待幼帝没有半分的轻慢之色。
第35章 杂毛鸡殷大人 我可还是伤患,殷大人小……
李赢几乎很少到朝臣的家中, 他看着跪着黑压压一片的士兵,他记得,那天早朝上也是这样一群穿着黑甲的士兵将刘首辅从殿上拖了下去, 他还从未见过刘首辅那样慌张的神色, 止不住就有些出神儿。
一旁的冯庆忙低头小声提醒了他一下,他这才上前一步, 小手托住了阎妄川的手臂:
“王爷请起。”
阎妄川站起身,引着小皇帝到了王府的正厅落座,将人让到了主位上, 他坐在了左侧下首的位置, 殷怀安不想在小皇帝面前这么显眼,索性退到了后面站着,并没有落座, 只是目光一直若有若无地打量着这只有十岁的天子。
“不知陛下前来,臣失礼了。”
李赢在正厅中有些不自在, 目光总是飘向身侧的冯庆, 冯庆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态度谦卑地开口:
“王爷, 是陛下听说了您重伤,这才出宫探望。”
李赢看向了阎妄川, 想起那缝针的言论还有些怕:
“太医说表叔身上缝了很多针,朕心中不安, 想来看看表叔。”
阎妄川迎着天子的目光, 年幼天子眼底的担忧不似作假:
“劳烦陛下担忧,是缝了几针,如今已经好多了, 陛下能出宫来看臣,臣感恩不尽。”
冯庆也私下打量着阎妄川的脸色,他自是知道如今这摄政王府是一等一贵重的地方,名医,药材皆不缺,养了这七日面色也还是惨白的厉害,看来那伤确实是不轻。
李赢少有这种独自应付朝臣的时候,几句关切的话说完就有些不知如何接话,坐在上首手指微微搅着衣袖,阎妄川看出他的不自在,便问了问陛下的起居和课业:
“周老师近来忙于户部的事,少有进宫,是上书房其他几位老师在教朕。”
阎妄川又问了问老师的名字,面色稍淡,都是几个空有墨水不曾落地的儒生,想来是刘士诚为陛下挑选的,空有虚名却不务实处,难堪帝师之任,他有心想换,却又恐此事引来陛下多想。
李赢想到几个老师都是太后和首辅挑的,现在是不是他又要换老师了?
“表叔觉得他们不妥吗?”
“并不曾不妥,只是这几人才名虽有,却素来只修书做表,不涉实政,教授陛下课业虽可,但是六部朝物却有心无力。”
李赢立刻出声:
“那就请表叔为朕再多添两个老师吧。”
阎妄川倒是没想到他会主动提此事,看向他看过来,李赢这才开口:
“朕年幼,日后朝政多有劳摄政王。”
殷怀安隔着细纱看向李赢,这是这小皇帝嘴里第一次说出摄政王三个字,从进阎亲王府到现在他都不曾提及刘太后和刘首辅,宫变没过去几日,这位年仅十岁的皇帝就欣然的接受了朝中掌权人的更迭,似乎有意迎合阎妄川摄政一样。
这是小皇帝真的不喜刘太后和刘士诚,还是受了什么人提点,刻意不曾在阎妄川的面前提起呢?
阎妄川微微拱手,苍白的面上有些难以掩饰的疲惫:
“陛下,臣并非想要独揽超纲,如今洋人步步紧逼,大梁上下都要团结一心,若是国破臣无颜面对列位先祖,臣自幼投身行伍,对朝中诸事并无太深了解,待臣伤势稍好便要亲往南境御敌,如今内阁出缺,臣有意拔擢两位朝臣入内阁,辅佐陛下。”
李赢听到阎妄川想要选两个朝臣入内阁并无太大的反应,从前刘士诚也经常会说哪个位置出缺,需要人补缺,他有时想要多问两句,但是刘士诚都很少应他,选的官员自然是刘士诚心仪的,想来阎妄川选阁臣,也是如此。
他又想起了之前慈宁宫小太监的话,从无人将他当成大梁的皇帝。
“摄政王做主便好。”
从前他也是如此和刘士诚说的。
却不想阎妄川听后微微沉默,李赢也十岁了,也不小了,虽然不能亲政,却也应该接触朝务:
“陛下可有人选?”
这样一问,李赢瞬间紧张起来,下意识地看向了冯庆,冯庆也摸不准这位摄政王的意思,是真的有心询问,还是探陛下的底?
“朕没有。”
对上小皇帝那紧张的双眼,阎妄川心中叹了口气。
李赢走后,阎妄川才松下了周身的力道,手按向了伤口,殷怀安这才过去扶住他:
“你没事儿吧?”
回到了寝殿,这才叫了太医过来重新上药,殷怀安看了看伤口,愈合的还可以,至少外面应该是没有感染,阎妄川常年在军中,身体素质本身就是极好,外伤只要不感染,愈合后应该问题不大。
换好了药阎妄川抬手挥退了身边侍从,便一个人坐在榻上沉默不语,殷怀安倒是没走,搬了一个小绣墩坐在了他身边:
“在想小皇帝?”
阎妄川瞥了他一眼,他发现殷怀安好似对谁都没什么敬畏之心,也就在狱中对他有些小心讨好,想来那时也是为了出狱,这一出来,对着他连样子都懒得做了,张口闭口阎妄川,他故意板起脸:
“那是陛下。”
殷怀安扯了一下嘴角:
“我也没说他不是啊,你这从陛下走后就沉默不语的,想什么呢?”
“不如殷大人猜猜?”
绣墩上的人笑了,抱起手臂,打量了他一下干脆出声:
“在头疼吧。”
被说中心事的阎妄川倒是有些意外:
“那你再猜猜,我因何头疼?”
“那原因可就多了。
阎妄川好整以暇地等他出声:
第一,小皇帝今日来探望你,却绝口不提前任首辅和太后,这是故意避嫌呢,为的就是怕你多想,不想让你觉得他还念着太后和首辅,当然,或许他也并不念着太后和首辅,但是总之他不够信你,不过你俩接触不多,不信倒也正常。
第二,你提及课业还有内阁人选,小皇帝明显很紧张,全凭你做主,这就是不光不信你还怕你。
第三,这一点并不针对你,却非常重要,这个小皇帝好像没什么主见哦,和你说话的时候拿不定主意就会看身边的内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十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古人都早熟,康熙皇帝14岁就亲政了,一个皇帝要想担起江山,首要第一条就是不能性子太软,事事依靠别人,这个别人若是个忠良之辈也就罢了,要是个奸佞小人,那真是有这天下受的了。
阎妄川定定看着殷怀安,后者不闪不避地迎着他的目光,半天阎妄川起身去倒了杯茶,亲手递给殷怀安笑道:
“真是小看你了。”
殷怀安一点儿也不客气地直接接了杯子,一饮而尽,阎妄川坐在了他身边,沉默半晌才开口:
“陛下并非刘太后亲生,从前先帝在时虽然也看重这长子,但是毕竟他生母早逝,在宫内也没个庇佑,从小就活在刘太后的掌控下,刘太后没有亲子,外戚势大,更不会仔细教养陛下,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如今的性子。”
刘士诚做首辅的时候,想来是从未征求陛下首肯,只把小皇帝当成了一个任他摆布的傀儡,如今他怕是将他当成了第二个刘士诚,这么想来他也有些头疼,让他带兵打仗可以,这对小孩子他实在也没什么办法,况且这还是君主,也不是一般的小孩子。
殷怀安知道阎妄川对小皇帝有君臣的顾忌,况且还担了一个摄政王的名头,软了,没什么用处,硬了,怕是关系更加不好相处,小皇帝总有长大的一天,而阎妄川看着也绝不是一个会恋栈权位,拒不还政的人,万一,皇帝亲政,两人关系越发紧张,等待阎妄川的是什么下场几乎不言而喻。
“陛下性子太软,应该就是常年在太后和首辅下压迫形成的,刘太后摄政风光无限,一招被你给夺了权,这会儿怕是已经恨死你了,你猜他会和小皇帝说什么话?”
殷怀安都不用想,如果他是太后,现在肯定恨不得把阎妄川剥皮吃了,抓着机会就会不遗余力地在小皇帝面前挑拨他和阎妄川的关系。
阎妄川也知晓此事的重要:
“太后是不能继续在宫中了。”
殷怀安端着桌子上的果脯一边吃一边出声:
“那个内监看着眼熟,上次去演武场给我传旨的就是他,宋鸣羽还说他是什么总管太监?”
“冯庆,正阳宫的总管太监,陛下小时候就一直是他伺候,陛下很依赖他,这么多年就是刘太后也没能将他换走,是个有本事的聪明人。”
“我看陛下挺看重他的,你问个什么他都要看看那个冯庆。”
殷怀安虽然是个理科生,但是从小到大历史,野史可没少读,什么宦官乱国的故事他能讲出来一箩筐,不着痕迹地给阎妄川提醒,一个皇帝太听太监的话可不是好事儿。
阎妄川自然也看出来了,他常年在北境,焰亲王府因为手掌兵权,一直小心避嫌,从不会刻意打听宫中之事,这个冯庆也是因为从小就跟着皇长子他见过几次才记住的,陛下身边现在没了太后和首辅拘着,确实应该好好学些治国理政的事了。
“户部从前被刘士诚把着,如今周清安不得不接过户部,是忙了一些,这几日是要给陛下好好挑几个老师。”
周清安?他记得,阎妄川好似和这位周大人关系很要好,上次来军中的人也是他,对,他还是什么帝师,说起帝师他忽然想起来件最近听来的野史,他凑到了阎妄川身边:
“哎,问你个事儿。”
阎妄川侧眼瞧着他着偷偷摸摸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微微挑眉。
“我听说正德帝就是爱上了他的帝师?”
“听谁说的?”
“那你别管,是不是啊?”
这来了没多久,他发现这大梁的八卦还真是不老少。
阎妄川哼笑一声,他就知道他问不出什么好事儿,故意吊着他的胃口,站起身:
“我还得到书房议事,走了。”
殷怀安直接上去拉住他:
“哎,你这人,不想说就直接开溜啊。”
阎妄川看着扯着自己胳膊的殷怀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上有些嗔怪的神色,前几晚他住在府中,晚上上了榻就点着灯靠着迎枕抱着个话本子看,津津有味儿,时不时和他讨论一下武帝爷和永安侯,时不时又要问他他家先祖和宁远侯的事儿,一双眼睛也是那样揶揄又亮晶晶地看向他,问着闲事也不叫人生厌。
以至于这几日他不在府上,晚上耳边骤然没了聒噪聊闲的声音他还有些不习惯。
“不溜,你又要拉着我说些不敬的话。”
也不知道这人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前几日竟还问他他家先祖和宁远侯在,在榻上是何算了,不提也罢。
殷怀安哼了一身,就知道他老古板,那画明明是武帝爷留下来的,他都不敢多看两眼:
“那好吧,你去议事吧,我们晚上再聊。”
阎妄川迈出去的步子都好悬没拌上一跤。
殷怀安大笑看着那个好像逃出去的人,他发现阎妄川有时候还挺可爱的,那些人早就作古了,聊聊开心一下嘛,就连外面守着的喜平听到笑声都忍不住往里面探了探脑袋,这是有什么喜事儿惹得殷大人笑成这样?
结果抬眼就对上了他们王爷严肃的目光,他马上收起了嘴角。
下午照旧是阎妄川议事,殷怀安寻了一个暖和屋子算算画画,天擦黑的时候他就饿了,一直低着头脖子酸的厉害,他索性起身到院子里溜了一圈,隔壁就是阎妄川的书房,门口是守着的喜平,喜平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殷大人忙完了?”
殷怀安摆摆手:
“没完呢,你们王爷那还没散啊?”
喜平点了点头:
“恐怕还早呢。”
殷怀安索性凑到窗下,眯着眼睛往里瞧,喜平也只当没看见,倒是里面的阎妄川看到了窗户上爬着的影子,除了殷怀安旁人没这个胆子,他这是忙完了?
殷怀安实在是有些饿,这些天本来在演武场就没什么油水,这一饿想吃东西一箩筐,他平生唯爱火锅和烧烤,这些日子跟着阎妄川火锅他倒是不馋,但是烧烤,好想吃
他悄悄冲喜平招手:
“喜平,今天晚上吃什么?”
喜平瞧着殷大人的样子就知道他饿了,他很是喜欢这位殷大人,热络出声:
“厨房那边菜色还没送来,大人想吃什么?我叫厨房做些来。”
“厨房在哪?我去瞧瞧。”
喜平一愣,这是真饿了,直接要去厨房吃?
“我带大人去。”
殷怀安指了指书房:
“你不用在这儿守着吗?”
喜平笑了一下:
“我走了,自有来顶班的。”
“那走。”
等天完全黑了下来,阎妄川的书房门才打开,几位大人鱼贯而出,阎妄川也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他实在不喜欢这一坐坐一天的活计,只盼着赶紧料理好京中的事物赶赴南境,他出了院子,看喜平不在,是青提守在这里,隔壁的似乎也没人:
“殷怀安呢?”
“回王爷,殷大人饿了,由着喜平带去厨房了。”
阎妄川一愣,这是有多饿直接去了厨房?
“走,咱们也瞧瞧去。”
离厨房尚有一段距离阎妄川就闻到了烤肉的香气,这一下午他也饿了,不由得脚步都快了两分,跟在他身后的青提偷笑不出声,王爷最好这口。
进了厨房的院子就见殷怀安身披了一件杂色狐狸毛的大氅,像是馋嘴的小狗一样蹲在院子的铁架旁,眼巴巴看着架子炭火上的羊腿,里面出来的人看见阎妄川,正要见礼,就被阎妄川抬手阻了。
他放轻脚步走到了殷怀安的身后,忽然俯下身:
“馋嘴。”
“啊——”
殷怀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向后一仰,整个人都撞到了阎妄川的身上,阎妄川披了一件纯白的狐裘,身上软软的,他一把将人扶住:
“我可还是伤患,殷大人小心别把我撞怀了。”
殷怀安瞬间怒目转头:
“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他一身杂色狐毛大氅,此刻的样子像是炸了毛的杂毛鸡,阎妄川忍不住就笑了出来,殷怀安更生气:
“你笑什么?”
阎妄川从大氅中伸出手来,嫌弃似的扯了扯殷怀安身上的杂色狐狸毛:
“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殷怀安看了看对面的人,阎妄川的颜值不用多提了,五官刚毅俊朗,一等一的好样貌,此刻虽然脸色稍显伤后的憔悴,但是气质一直很好,尤其在这一身纯白狐裘的映衬下,更显雍容贵气,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一身杂毛,好像刚从鸡窝里钻出来一样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这几日在演武场冷啊,他让府里给他送衣服,结果就送来了这么一件杂毛鸡似的大氅,送来的那小厮还颇为为难地告诉他这是他最拿的出手的一件大氅了,他现在简直怀疑原主不是撞死的,而是穷死的。
“引领潮流,不与你们这种单色狐毛为伍。”
院子里的一个厨娘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笑了,这位小殷大人可真是有趣。
倒是阎妄川坐在了一侧喜平搬来的椅子上,伸手冲着炭火的方向,边烤火边出声:
“刚想说送你一件纯色的上等狐裘,没想到你就喜欢这样式的,也就省了吧。”
殷怀安立刻脸色一变,搬了小马扎坐到他身边,伸手去拉他,这一拉摸着他身上的狐皮都是油亮顺滑,忍不住悲催出声:
“别省,我不是不喜欢,我是穷,买不起。”
低低的笑声从身边传来,看着殷怀安这一身杂毛他又有点儿心酸又想笑。
殷怀安阴恻恻地盯着他:
“笑完了,给我换件新的。”
“喜平,快去吧,把殷大人这身杂毛赶紧换下去。”
喜平也憋着笑去取狐裘。
阎妄川挥退了厨房的人,自己上前烤那羊腿,殷怀安看着他动作熟练:
“王爷会的不少啊。”
“在北境时常打猎,猎来的东西烤着吃最是方便,我手艺还不错。”
他洒了酱汁调料,抽出腰间的刀,片了一片被烤的滋滋冒油的羊腿肉递到殷怀安唇边,殷怀安吃了一口,魂都快飞了,正宗,阎妄川看着他:
“要来点儿酒吗?”
殷怀安舔了一下唇角:
“来点儿吧。”
这晚月色正好,撒在院子里通亮一片。
殷怀安看着送过来的几种酒,忽然抬头问:
“有茅台吗?”
没准他喝完茅台就穿回去了。
“茅台?是酒吗?我没听过。”
“哎,算了。”
他低头看着几种酒,哪个都倒出来尝尝:
“给我也倒一杯。”
“你还有伤呢,别喝了。”
“就一口,好久没喝了,就最边上那坛烧刀子。”
殷怀安只好给他少来一点儿,他好奇,也尝了一口他说的那个烧刀子。
“呼,这么辣?”
阎妄川靠在椅背上,目光隔着月色落在他身上,露出些闲适慵懒的模样:
“这是北境的酒,将士御寒用的,格外辣些。”
“够劲儿。”
喝的时候一口肉一口酒不觉得什么,起身后才开始有些上头,回去的路上看着那个摇摇晃晃不倒翁一样的人,阎妄川不得不伸手抓着他点儿,就见殷怀安笑嘻嘻地低着头,一个劲儿摸自己身上的那件狐裘:
“我的比你的白。”
“嗯。”
“我的毛还比你的长。”
“嗯”
“我的更好。”
“嗯。”
殷怀安脑子晕的厉害,跟着阎妄川就回了他的寝殿,进屋就热的厉害,脱了大氅还不够,伸手就自己脱了外衣,阎妄川转身的功夫他已经把自己扒的就剩一个中衣了,他本来已经着人给殷怀安收拾出了一个院子,就在隔壁,但是这人好像脱完衣服就熟门熟路地往他床上爬。
他一把揪住他:
“去梳洗。”
殷怀安爬了一被人扯下来,然后领下去梳洗,被热水一蒸,更晕了,头发披散着出来,胡乱擦了一下,不耐烦地丢了毛巾:
“这头发怎么这么麻烦?”
他进屋阎妄川就看到了头顶鸡窝一样的殷怀安,还有后面小心跟着伺候的小侍:
“王爷,大人不让小的通发。”
阎妄川放下兵书叹了口气:
“将梳子拿过来吧。”
第36章 醉酒调戏 我就喜欢这种硬朗的长相,嗯……
殷怀安迷迷糊糊地坐在了床边, 微微仰着头,好舒服啊,第一次觉得梳头发这么舒服。
他身后, 阎妄川那拿惯了刀枪的手指握着一把檀木梳子一下一下帮他通开乱糟糟的头发, 他的余光扫过殷怀安那张喝了酒,沐浴后红扑扑的脸, 骤然想起小的时候,他也看到过他父亲这样给他母亲通发,恍惚间手上失了力道, 扯到了头发。
那迷迷糊糊的人睁开眼睛, 不满地转过身,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因为酒醉而蒙上了一丝水雾,衬的黑白分明的眼眸更加明亮, 阎妄川盯着他甚至忘了言语。
殷怀安转过身的瞬间就看到了阎妄川,皱着的眉头瞬间松开, 这张脸真是好看, 酒醉后的大脑失去了对行为的约束,他从心地抬手摸了上去,阎妄川竟然也没躲, 就这样让一个醉鬼摸到了他脸上。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好?”
殷怀安笑起来眼中光华盛放,他抬手顺着他的额角摸到了他的脸颊, 然后停在了他的下颚线上:
“我就喜欢这种硬朗的长相,嗯, 你看你这下颚线就很自然, 一看就没整过,也不用硬凹。”
他像是酒后调戏小媳妇的醉鬼一样在阎妄川的脸上来来回回摸搜,没看到对面的人眼底越发浓郁的情绪:
“你以后别吃太多, 胖了下颚线没了就不好看了。”
“哎,你说话呀。”
殷怀安身子一晃,没坐稳就往后倒,阎妄川下意识搂住他,袍袖无意间拂掉了枕边的话本子,那几页尘俗小画散落在榻边的脚踏上,轻敞的衣襟的小像像极了怀里人的模样,胸腔中的跳动急促,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点儿恍惚,片刻后他一把拉好了殷怀安的衣襟,别开眼:
“梳好了,到里面睡。”
殷怀安困得厉害,倒在后面就要睡,阎妄川只好抓着他给人送到了里面,殷怀安头沾到枕头上就睡了过去。
阎妄川转身低头收起了那两张小画,越是不想看,越是忍不住地扫了两眼,只有那么一瞬他竟然将其中一人的脸看成了殷怀安,他连忙将画插入了话本子收好。
他闭上眼睛就能清晰地听到身边那个醉酒的登徒子的呼吸声,半点儿睡意也没有,脑子里的画面不断闪过,好似都是殷怀安的脸,他在狱里谄媚看向他的样子,出狱那晚喊的像是鸭子一样的人,出狱后大着胆子问他要人的模样,大沽港边脸色惨白的样子,城楼上拼死守城的画面。
他忍不住侧过头去,还说他长的好,他是没照过镜子吗?明明京中贵女更喜欢他这模样的。
第二天一早,殷怀安醒来的时候阎妄川已经起身了,屋内是喜平守着他。
“殷大人醒了。”
殷怀安热的厉害,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竟然像是一个春卷一样被裹在被子里,热的他浑身的汗,他费劲地爬出来:
“谁给我卷进去的?要热死我啊?”
喜平垂着眼眸,他今早伺候王爷起身的时候就看到了骑在王爷身上的人,王爷废了好大力气才挣脱开,随后就将人卷成了春卷,他不提这茬,笑着上前出声:
“殷大人醉酒,现在可头疼?厨房备了醒酒汤。”
殷怀安爬起来,就记得昨晚阎妄川好像送了他一件纯白的狐裘大氅,后来他好像尝了好多种酒,他就是奔着喝醉去的,可惜一睁眼还是焰王府,得,又没回去。
早饭他吃了四个包子一碗粥,又吃了点儿小菜这才觉得人活过来了。
“你们家王爷呢?”
“王爷已经去书房议事了,王爷交代等您醒了,由我带您去挑选您要的精兵。”
殷怀安撂下筷子就开开心心地穿上了昨晚阎妄川送的狐裘,摸了又摸,喜平看着他喜欢的样子开口:
“这狐裘的皮子是王爷亲自猎的。”
“阎妄川猎的?这狐裘他穿过?”
“没有,这是去年新做的,赶制出来北境天儿已经暖和了。”
殷怀安看着这通体雪白没有一点儿杂色的狐裘,很显然这皮毛是特意选过没有瑕疵的,他忽然想到什么出声:
“这狐裘不会是你们王爷猎给心上人的吧?”
阎妄川也一把年纪了,搞不好他这是夺人所爱了呢,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此刻的语气有些微酸溜。
喜平看了看殷怀安,戳着笑意出声:
“王爷没心上人,殷大人只管穿就是了。”
殷怀安自己披上了这狐裘,只觉得更喜欢了:
“你们王爷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也没娶亲啊?”
古人不是结婚很早吗?阎妄川今年27,按说孩子都该打酱油了,怎么他来王府这么久,也没见他有王妃。
“早年老王爷给王爷定了一门亲事,但是后来对方的父亲犯事被举家流放,这婚事也就吹了,后来老王爷去世,王爷守孝三年自不可能再议亲,老王爷的孝期刚过,先帝驾崩,辗转就到了现在。”
殷怀安忍不住又偷偷低声问:
“那他没有妾室什么的吗?”
古代这种王公贵族不都妻妾成群吗?
喜平笑着给他解释:
“殷大人有所不知,焰亲王府不比旁人家,多是一夫一妻,不纳妾的,老王爷一辈子只有先王妃一人,留下了二女二子,王爷上头的姐姐嫁给了平宁郡王为郡王妃,不在京城,妹妹嫁给了开元四年的探花郎,前年随孟大人调任应天府,也不在京城,王爷下头本来还有个弟弟,可惜小少爷8岁那年夭折了。”
“这么说这王府如今就剩阎妄川一人了?”
喜平叹口气:
“是啊,自从老王爷去世后,王爷常年在北境驻军,这偌大王府是一个主子都没有,算起来这几年,数今年王爷在京中的时间是最长了,又赶上了战事。”
殷怀安抱着喜平递过来的暖炉,忽然有点儿觉得阎妄川可怜,孤家寡人似的。
喜平偷偷瞧着他的神色开口:
“王爷一人在王府也是形单影只的,如今王爷位高权重,凑上来的多是贪图权势,唯有大人心思澄明。”
殷怀安点点头,那倒是,他又不图阎妄川什么,两人到了门口,喜平已经准备了马车带他去了京郊大营,到了营门口,喜平介绍出声:
“殷大人,黑甲卫奉王爷之命一部分赶赴南境,一部分撤回北境,这京郊如今只有500黑甲卫驻防,其余有3000多的北郊大营驻军,不过上一次北郊大营死伤太多,这3000中有伤兵,也有新补充的兵源,您看是从黑甲卫中选还是北郊大营中选?”
殷怀安出声:
“既然是选拔那就公平些,都参加,择优录取,我让人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都在军营。”
殷怀安效仿李云龙搞了个军中比赛。
第一项,比枪法,50米,100米的靶子,前300名者得10分,其后每100名降一分,最低得分为3分。
第二项,比投弹的准度,远近各放置五个篮子,由远及近依次是2-10分。
两者得分前300名录取。
这比试一直忙到了下午才结束,殷怀安一看成绩就知道这黑甲卫还真是人才济济,能拿到满分的就有三十多人,他不得不给这三十多人提高难度加试,最后点了成绩最好的王铁蛋为这三十多人的头:
“王铁蛋,你们今天就回去收拾一下行囊,明日一早到演武场集合。”
“是。”
喜平跟着殷怀安:
“殷大人可要回府?”
“先不回去,我得去火离院看一眼,你先回府吧,不用跟着我。”
喜平却出声:
“我送大人去,暗青那人榆木脑子,护佑大人安全还行,还是我陪着大人回去,正巧我也要去兵部帮王爷办事,晚间正好接大人回王府。”
殷怀安一听他顺路也就没反对,跟着就上了车。
车架送他到了火离院,他之前因为要测试武械和铠甲在演武场场地更大,这才常驻演武场,走之前,他将火鸢的改造图纸给了他老师秋正和,想来快十天过去了,秋正和带着火离院这些人应该将火鸢改造个七七八八了。
他刚一进火离院的院子明显感觉到了待遇不同,所有见到他的人都点头哈腰地主动打招呼:
“殷大人回来了。”
“殷大人。”
这热情劲儿可和他刚从牢里出来要看看武械都推推诿诿的样子差太多了,还不等他到秋老头的院子,迎面便看到了一个颇为谄媚的脸,不是别人,正是利用火鸢将原主送到牢房的火离院副院正卢云生。
“殷大人您可回来了,这一次守城之战,您可给火离院露了大脸儿啊,今晚我在醉仙居定了席面,给您庆功。”
殷怀安看着他这一副仿佛从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模样也挺佩服的,这在官场别的不重要,脸皮厚最重要,从前恨不得弄死他,现在怕是因为他和阎妄川走的近,忌惮阎妄川掌权才180度转脸,他似笑非笑地出声:
“卢大人,您这席面醉仙居也敢接啊?”
大沽一战死伤惨烈,阎妄川下令京城月余不得有宴饮,为将士致哀,他都要怀疑卢云生这政治觉悟到底怎么做到这个位置的了。
卢云生脸色一变,瞬间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不瞒殷大人,这京城如今都只有素席面,但是如此时候,吃素席面也万万不该,这一提到大沽港的将士我就,我就心痛啊”
殷怀安就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心痛的涕泪恒流,那眼泪说下来就下来,跟自来水似的,他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这是什么奥斯卡影帝穿过来了吗?比内娱哭戏还要滴眼药水的小鲜肉不知道强了多少,看看人家这演技,内娱完了
他只觉得多看一秒都伤眼睛,赶紧打发了这戏精去了秋正和的院子。
秋正和此刻头发蓬乱,像是从垃圾堆里钻出来的小老头,见他这幅样子打趣:
“见鬼了?”
“卢云生学变脸的?这见着我那个殷勤劲儿。”
秋正和哼了一身:
“没这变脸的本事怎么混到的副院正?别理他,倒是你,你怎么跑到摄政王府去住了?家都不回。”
殷怀安摸了摸鼻子,没提自己下了战场应激反应只有看到阎妄川才能好些的事儿,直接把锅推到阎妄川身上:
“他让我去的,谁知道为了什么?”
秋老头是个只知道钻研武械的一根筋,还真就信了,还给他找了个理由:
“应该是摄政王惜才,对了,摄政王伤势如何?”
“好多了,都能见朝臣处理政务了。”
“那就好那就好,如今这天下也只有摄政王担得起了。”
殷怀安陪着秋老头出去试飞了一下新改好的火鸢,别说,这老头还真是人才,有了他给的思路,立刻就能举一反三。
“这火鸢现在的缺点就是不能带太重的火.药,威力有限,不过可以带加了磷.粉的弹药,放火是一等一的好手。”
就像守城那天,殷怀安就是用这东西载着燃.烧弹炸毁了洋人的船。
殷怀安出声:
“没事儿,我们可以做出不同尺寸的火鸢,这东西在天上飞并不是越大越好,越大越容易被击落,反而像是苍蝇一样乱炸,或许更有效果。”
秋正和点头,确实,这好的射手能射老鹰,但是射苍蝇可就费劲多了。
“好小子,有脑子。”
殷怀安跟着秋正和回了屋子,两人又研究了一下图纸:
“这东西问题不大,明日我就将这图纸送到武械处,让他们按着这个尺寸照着做一批样品,然后统一实验。”
天擦黑下来,喜平就已经来接殷怀安了,秋正和眼神不好,眯了下眼睛:
“哎呦,那不是王爷身边常跟着的侍卫长吗?王爷有吩咐?”
殷怀安看了看正走过来的喜平:
“没有吧,他应该是来接我的。”
秋正和有些老花的眼睛又看向殷怀安,他怎么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呢?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
殷怀安提了个晚上加班要用的箱子就和秋老头道别了,喜平笑着将人接出府,就在正要上车的时候,忽然扑过来一个人:
“少爷,少爷,您可出来了,伯爷这些日子想您的紧,今日您可有空回家看看?”
殷怀安被忽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你谁啊?”
第37章 殷怀安收拾便宜爹(教骑马) 马瞬间就……
这一句“你谁啊?”把眼前的老仆震在了原地, 他抬眼看了看二少爷,殷怀安眼里的陌生怵的他一惊,想起从前殷怀安和伯爷的不愉快他完全没往殷怀安真的不认识他的方向想, 反而以为他是在和老伯爷怄气。
“少爷, 我是徐清伯爵府的管家徐云啊,您小的时候我还照看过您呢。”
殷怀安扫了他两眼, 徐清伯爵府?是了,上次阎妄川说过原主的爹是徐清伯爷,他穿过来这么长时间, 和那伯爵府上没有半点儿的往来, 伯爵府好似也当没他这号人似的,怎么如今他这刚打了仗,升了官, 这原主爹就想他了?
他都还没倒出空来好好查查原主和徐清伯爵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爹就送上门来了。
“有事儿吗?”
殷怀安面上没什么表情, 徐云见他的表情好似就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心里咯噔一声, 这位少爷脾气自小就倔,不然也做不出独自叛家出府的事儿来。
“少爷,是您父亲和祖母想您了, 您这大战归来也不曾回家看看,伯爷和老夫人都惦念您可有受伤, 今晚夫人亲自下厨,就等着您回去吃个家宴。”
听着倒是挺合理的, 殷怀安不出声, 喜平却在之前奉阎妄川的命令查过殷怀安和伯爵府的过往,此刻没什么好脸色,看都没看那个管家一眼, 只拱手给殷怀安施了一礼:
“殷大人,王爷说有要事和大人商议,若无要紧事儿,还是先回府吧。”
殷怀安看出喜平的态度不对,那边徐云一听说这焰亲王有事儿找殷怀安商议,再不敢多出一声,别说是他,就是他们家老爷来了谁敢和如今的摄政王抢人?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殷怀安上了王府的车架。
殷怀安掀开车窗,看向骑马在外面的喜平,咕哝一声又没开口,他什么都不记得的事儿还是别往外说了,回去问阎妄川吧。
此刻书房中,兵部尚书赵纹成坐在阎妄川桌案下手,一张老脸都是难色:
“王爷您常年署理军务,下官不敢隐瞒,西南边军所在之地距中枢千里之遥,且多山脉阻隔,军中逃兵,兵猝者的数目不小,边军将领次次上报的数实则为虚,多出来的虚数都是用来吃空饷的。
早在先帝在时,臣就上奏派督军钦差钦点兵将数目,只是那等边陲之地,匪患横行,钦差去那山高水远的地方一来一往少不得依仗边军接应护送,哪个敢轻易得罪边军将领啊?如此一来,次次都是抓小放大,以至于如今,下官虽为兵部尚书,却连南境边军究竟有多少兵马都说不准,还请摄政王降罪。”
说着赵纹成就拜了下去,阎妄川抬眼:
“赵大人快快请起,我父亲还在的时候和大人相交莫逆,我知大人讲的是实情,不曾搪塞,这些年大梁南境安稳,少有战事,边军懈怠,这也并非您一人之过。”
他心里清楚边境将领有多少种办法可以应付朝廷派去的督军,好吃好喝的伺候,再贿赂上大笔银子,若是来者颇有气节不肯受贿,就南境那等烟瘴之地,想要一个督军病死实在是太容易了,即便朝廷走马将,换上来的新将领要不了多久,依旧还是会走前人老路。
赵纹成起身开口:
“王爷,如今大敌当前,军纪是不可不整了,南境军野马惯了,应付钦差的把戏一箩筐,如今怕是也唯有您能压住那些将领。”
焰亲王府世代掌军,北境军更是因为北边那一直不省心的邻居而常年备战,无论是武械装备还是铁血的意志都是大梁军中最强的,所以也唯有阎妄川能收拢南境军备,与洋人一战,也正是因为如此,赵纹成是双手赞成阎妄川摄政的朝臣,毕竟身为兵部尚书,谁希望脑袋顶上的是个只知道议和的草包呢?
殷怀安回到院子的时候,正巧这位老大人出来,殷怀安不认得他,但是赵纹成却笑呵呵地看过来:
“早就听说了小殷大人那次在城楼之上的战绩,今日一瞧,果然有当年威远将军的风采。”
殷怀安看他朝服的样式就知道是个大佬,正犹豫怎么开口,阎妄川便从屋内踱步而出,开口为他介绍:
“这是兵部尚书赵大人,与你外祖父曾在军中有袍泽之谊。”
殷怀安立刻有模有样地见了个晚辈礼,赵纹成笑呵呵的受了礼:
“王爷这可是过誉了,我从前在威远将军帐下历练,多亏威远将军看顾,小殷大人果然有其外祖遗风。”
从前殷怀安倒是不曾多想,如今却回过劲儿来,在这个出身更倚靠父族的时代,阎妄川介绍他身份的时候第一个提及的是他外祖父威远将军,这位兵部尚书也是见面就夸他有外祖风采,可见他那个亲爹肯定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点心了。
阎妄川看着一身纯白狐裘的人就想起昨晚的事儿来,有些不自在地转身回了书房,而喝断片儿的殷怀安完全没察觉他的变化,跟着也进了屋,就着桌子上的杯子就倒了杯水喝,边喝边出声:
“刚才徐清伯爵府的管家到了火离院去堵我,被喜平给挡了回去,你快给我讲讲,我和那伯爵府是不有什么过节?”
殷怀安抬头,就见阎妄川在桌案上一堆的奏折中翻翻找找,最后找出了一封奏折递了过来,殷怀安接过来,这是他那便宜爹上的折子?
“你看看。”
殷怀安只翻开了一瞬,瞧着那平次对齐,极尽彰显文采的折子第一行就有三个不认识的字,立刻眼睛疼了,眉头也皱了起来,写的什么玩意?他不好直说他不认字,只好忍着头疼的大致看了一遍,忽略了乱七八杂一堆堆砌的华丽辞藻和拍阎妄川马屁的话之后,终于算是读出了一个意思。
就是他那二弟已经17岁了,有乃兄之姿,想要为他在御林军中谋个差事报效朝廷,话里话外还想要个有级别的小官当当,他拎起这封奏折,抬头看向阎妄川:
“这里说的乃兄不会是我吧?”
阎妄川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靠,难怪这寻常人影的都不见的人,今天说想我了,要是我没记错,这个二弟不是我同母弟弟吧?我和徐府是有什么过节吧?”
阎妄川前些日子才查了查徐清伯的府内事儿:
“你母亲是徐清伯的原配夫人,育有一子一女,可惜你上面的姐姐早夭,留下的血脉就剩下你一人,如今的继夫人是你爹的表妹,你娘去世后被扶为正妻,如今她的长子殷怀路也算是嫡子,你娘走后,你爹想要越过你将爵位给你这个二弟。
但是你母亲是威远将军独女,虽然人不在了但是军中故旧不少,想要越过你传爵位给继夫人的孩子难上加难,唯一的办法就是你犯错,分府,后来他真的找到了个由头,就是你不肯入国子监读书一门心思研究奇巧,他便借着这个由子训斥你不尊父命,你也是个硬骨头,当下分府别居,因此还被御史参了不孝之罪。”
我靠,听到这里殷怀安的血压都高了,真是有后妈就有后爹,古代最重视孝道,他傻.逼爹真是为了小儿子连大儿子的命和前程都要毁了。
“那后来呢?我被治罪了吗?”
“后来是秋正和上书和先帝陈情,言说你资质非常,要收你做关门弟子,火离院本就与其他衙门不同,颇为看重资质和传承,秋正和当年就颇得成帝看重,年纪大了又从未收过关门弟子,第一次张口就要你传衣钵,先帝便许了他,从此你就搬离了伯爵府自立门户。”
殷怀安一把撂下了茶盏,气的胸口起起伏伏的,冷笑一声:
“伯爵府都是一堆什么东西?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玩意,现在怕是看我得了点儿微末军功,又傍上了你这一颗大树想着捞好处了,我靠,真是越想越来气。”
阎妄川在听到傍上他这颗大树的时候神色有些微妙,殷怀安气的头顶都要冒烟:
“你怎么回的?”
阎妄川听着他这么冲的语气,可不像是和大树说话的态度,不过大树有大量,不和他计较,当下还乖乖回话:
“没回呢,这不给你看看吗?”
“他这算盘珠子都打在我脸上了?一边说要去军中效命,一边又要调御林军这800年都不会上战场的地方,想得美,不是想要军功吗?给他机会,王爷不是这几日不是要从京郊大营中挑一些去大沽戍驻守吗?把他算上,从排头兵做起,想来王爷会措辞吧?”
他没见过那个异母弟弟,虽然他是那不值钱父爱的既得利益者,但要是真有上阵杀敌的本事他不会埋没他,但要是打着借着他的由子白捞功绩混个前程,他就让他知道战场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这种带血的算盘也敢打。
阎妄川点头,当下还真就回了折子,写完之后还递给殷怀安看了看。
殷怀安低头看,折子上的字迹铁画银钩,竟然有一种扑面而来的铁血感,比上面那软囔囔的字体不知道强了多少,阎妄川没有那么多话,只夸奖了一番伯爷深明大义,最多的笔墨就是用来夸他这个殷府长子如何的有勇有谋,如何的临危不惧于阵前,然后来了一句想来次子也如此,就给人弄到大沽港做排头兵了。
这折子看的殷怀安都觉得暗爽:
“不错不错,王爷本来就是带兵之人,想要从军报效朝廷,可不是排头兵最有这个资格吗?”
因着这个事儿,殷怀安当晚都多吃了一碗饭。
阎妄川提起了那300兵将的事儿:
“听说你在军中弄了个比赛,把最好的兵都挑走了?”
殷怀安一扬眉:
“是啊,我说了要尖兵,次一点儿的都不行,王爷舍不得了?”
“那倒是没有,不过我提醒你,越是有本事的兵越是刺头,你要用人,就得降得住这些兵。”
殷怀安有些心虚,他和阎妄川要人的时候说的是试验一下他那些新装备,没说要为他所用,阎妄川一眼看透了他所想,撂下了筷子:
“人我给你了,能不能收服就看你的本事了。”
这话一说殷怀安心头也涌起了一股斗志,不甘示弱地出声:
“我会让这300人成为无坚不摧的钢刀。”
“好,我拭目以待。”
殷怀安第二日着人找了一身束腰劲装,他看了看那白狐大氅,贵气有余威慑不足:
“换个大氅,要黑色的。”
他自然是穷的没家当,喜平立刻去找了阎妄川不曾上身的披风给他,出了府,殷怀安看了看等在门口的车架,迟疑了一下,他今日要是坐这车架绝对会被那群兵看轻:
“牵马来。”
他想起之前去大沽港的时候磨破的大腿里子的疼就倒吸了一口气,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踩上马镫上去,却不知他刚走不久,阎妄川便起身备了车架也去演武场。
他推开车架的门,远远看着前面晃晃悠悠的人,上次看到殷怀安腿伤成那个样子他就知道他不怎么会骑马:
“叫住他。”
殷怀安正小心地操控着马,结果就被人拦住了:
“殷大人,王爷叫你。”
他慌忙勒住了马,动作太急,引得马在原地急踏了几步,他吓得更紧张了,就怕它直接尥蹶子。
最后,那被黑甲卫护在中间的黑色车架缓缓上前,轿厢的帘子被掀开,里面那人一双漆黑眼眸中带了揶揄的笑意,殷怀安有些羞恼:
“王爷有什么事儿吗?”
阎妄川微微勾唇:
“看菜鸡骑马。”
殷怀安
“这么明显吗?”
那还不如坐车去了。
说完他就见阎妄川推开了车架的门,一身深靛色衮服外着玄色披风,他手搭在一旁亲卫兵的手臂上下了车架,抬眸间是天地独一份的尊贵,微微抬手就有人牵来了一匹身如墨缎四蹄踏雪的马,立刻有人换了双套的马鞍。
阎妄川这才冲殷怀安招手:
“下来。”
殷怀安仔细安抚了马,他每次下马的时候马都乱动,阎妄川见状过去帮他牵了马:
“下来吧,它不会动。”
殷怀安这才下了马,又看了看一边那四蹄踏雪的马,这人要教他骑马?
“上去,上马会吧?”
“你要教我?你伤还没好,能骑马吗?”
“无妨。”
殷怀安爬了上去,正有些担忧地看向阎妄川,刚想开口说要不换喜平教他也行,就见眼前一花,仿佛一阵风传来,下方的人就已翻身坐在了他身后,几乎没有喘息的功夫,那人就半环住他的身子拉动了缰绳,马瞬间就冲了出去,他整个人没防备地向后一仰,正撞到了阎妄川的胸口。
第38章 殷怀安不会喜欢我吧(收服黑甲卫) 我……
“屁股别全坐在马上。”
殷怀安都还没反应过来, 身后的人就一巴掌拍在了他屁股上:
“抬起来,腿用力。”
他顿时脸色就红了一片:
“跟着马的步子,对, 就这样, 保持住。”
阎妄川的话音刚落,便扬起了马鞭, 马瞬间加速,迎面过来的风瞬间吹得殷怀安的脑门都是一凉:
“啊慢点儿”
“你拿着缰绳。”
这一路上在阎妄川的速成班教学中,殷怀安的进步是神速的, 直到眼看着快到演武场了, 殷怀安才侧过头迎着风声喊道:
“一会儿你下去,我要自己骑马进去。”
“掉头,车架在后面。”
这一次缰绳和马鞭都在殷怀安的手里, 阎妄川怕被这个新兵蛋子给甩下马,伸手抱住了殷怀安的腰, 殷怀安没别的毛病, 就是浑身上下好多痒痒肉,阎妄川的手环过来,偏偏那力道还不轻不重的, 他就很想笑,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出声:
“你用力点儿。”
阎妄川以为他让他用力挥马鞭:
“马鞭在你手里。”
呼呼的风声中传来了殷怀安用力喊的声音:
“我让你用力抱着我。”
阎妄川的眉眼微动, 似是有片刻怔愣,常年在军中他所见所闻也不少, 这, 这小子不会喜欢他吧?他顿了一下随后双臂用力紧紧搂住了身前的人,寒风之下唇角都控制不住地微微扬起。
殷怀安只觉得腰身像是带了紧箍咒一样死死被扣紧,喘气都费劲, 算了,总比痒强,他只好又用力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将阎妄川送到了后面的车架旁殷怀安勒了马,身后的人总算松手了,好悬,好悬没憋死,他白了一眼上了车架的人,怎么不勒死他呢?
昨日被选中的300名黑甲卫早早便已经从北郊大营到了演武场,见没见过血的士兵其实很容易看出来,宋鸣羽到了演武场上,看着这仅仅300人就自带一股子扑面而来的金戈铁马的肃杀感的黑甲卫眼睛都挪不开。
黑甲卫历来是镇守北境,除了成帝爷在位时争讨西域曾抽调过黑甲卫之外,这么多年黑甲卫很少离开北境,更不会出现在京畿周边,是以朝中的朝臣多数是只听过黑甲卫的名字,却没亲眼见过,除了那日九门外血战,宋鸣羽也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到黑甲卫。
不免在心中徘腹,这焰亲王当真是喜欢殷怀安,连这以一当十的黑甲卫都肯拨来跟着他。
王铁蛋带着人到了大营不见殷怀安的身影,索性席地坐下,黑甲卫中有些窃窃私语:
“王爷派了沈将军去了南境打洋人,却把我们留下,说是护卫京师,但是如今怎么又将我们给了那个什么殷大人?”
“是啊,前几日听北郊大营的兄弟说起殷二炮,好似很了不得,但是昨日一见,那位殷大人生倒是俊俏,模样就像是大户家的公子哥,却半点儿都没有前些日子军中所传言的那神乎其神的样子。”
“约莫这京中大营里也好吹牛,信不得。”
“但是王爷要我们跟着他,该不会以后都不带我们上战场了吧?”
此话一出,300人的队伍立刻有些焦躁的声音响起,最后还是被王铁蛋喝住:
“都闭嘴,王爷的命令就是军令,王爷不会忘了我们的。”
“殷大人来了。”
殷怀安勒马在营门口停下,等到双脚终于踩到了地面上他才总算是放下心,还好,没出丑。
王铁蛋立刻领人上前,却未曾行礼:
“大人可来了,叫我们好等。”
殷怀安扫了一眼对面这一群人,王铁蛋笑着,大咧咧的汉子模样,而后面的兵将目光不住地打量他,虽然不曾挑刺,不过很显然也没太将他放在眼里,这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大家来的倒是很准时。”
王铁蛋身后的一个人接了一句:
“王爷叫我们日后跟着殷大人,我们自然听殷大人的。”
殷怀安一扬眉:
“你们记着日后是跟着我就好。”
他看了看这连队都不曾列整齐的一群人,扫向了王铁蛋:
“我素闻北境黑甲卫军纪严明,这队列不会就是这个严明法吧?给你们半炷香的时间,给我理好衣冠站齐整了。”
他神色肃正,气势徒然压人,王铁蛋有些心虚,立刻转身整理队列。
殷怀安真的叫人点香计时,这些人不是散漫,只是在他面前散漫而已,果然,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整齐的队伍便出现在了他眼前。
这一幕唬的后面宋鸣羽看向殷怀安的目光都有些崇拜了。
殷怀安转身吩咐:
“铁甲都准备好了吗?”
宋鸣羽看他看着自己,立刻出声:
“准备好了,那些做陶器的匠人前日就送来了,冶铁司是昨天中午将铁甲送来的,我已经按着你之前教的方法让人将铁甲和陶器都组装好了。”
营里人多,一人分一件,一下午就弄完了。
“好,把铠甲连同之前我改造的那批火铳都搬出来。”
陆陆续续有演武场的士兵进去搬箱子,王铁蛋知道殷怀安是火离院的人,火离院惯是有好东西,这当兵的,尤其是有本事的当兵的,谁不喜欢好武器呢?此刻刚才还散漫的人顿时眼睛都黏在了那一个个箱子上面。
此刻演武场外,阎妄川下令:
“不走正门,绕到后面去。”
车架绕到演武场的后面才停下,阎妄川出了车架,拢了一下大氅:
“喜平陪我进去,其余人退后。”
“是。”
阎妄川也没叫人通传,带着喜平轻车熟路地绕过一排排的营帐,这才瞧见演武场正广场上的画面。
清晨的北风正凉,喜平出声:
“王爷,我们到前面那个大帐中吧,也能瞧见殷大人,还暖和。”
阎妄川转身轻叱:
“什么叫也能瞧见殷大人?本王是来看看将士们。”
喜平垂首认错,但是眼里的揶揄却半点儿不觉得自己错了:
“是,您是看将士,怎么会是看殷大人呢?毕竟天天都能看到殷大人。”
这话气笑了阎妄川:
“嘿,你小子,和谁学的这利索嘴皮子。”
喜平笑而不语,偷偷冲营中兵将亮了令牌,扶着阎妄川到了大帐里面,支起了窗户,视线正好。
演武场上,就见殷怀安叫人一一打开了那些箱子,看向王铁蛋:
“排队,每人一件铁甲,一把火铳。”
这帮血里打滚的汉子,别的不行,领装备的速度那是一绝,一个个从殷怀安的面前晃过去,都是见牙不见眼地瞧着新铠甲新火铳,恨不得立刻就上身。
王铁蛋更是第一个领到了宝贝,抱在手里都觉得肯定是好东西,等人都领完了,他终于有眼力见地出声:
“卑职替兄弟们谢过殷大人。”
“谢过殷大人。”
嗷嗷叫的士兵那股子热血劲儿震得树杈子都跟着晃,别的不谈,殷大人见面就送铠甲送火铳,他们也得知恩图报。
大帐内喜平一边将热茶递给阎妄川一边出声:
“还是殷大人有法子,得了殷大人的恩惠,这些人自是要卖力气。”
阎妄川接过茶盏缓声开口:
“想要这群兵俯首听命,尽忠效死,光有恩惠还不够。”
殷怀安听着山呼海啸的声音过去才开口:
“我知道你们现在肯定在心里想,被分来了我这里,是不是王爷不要你们了,是不是跟着我这个没怎么见过血的京城子弟以后就再也没有效命沙场,得立战功的机会了?”
他的话音落下王铁蛋闷不住出声,底下也静了下来,毕竟他们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才拿了人家的东西,拿人手短的,也不好出声啊。
“现在,所有人把原来的铠甲脱下来,换上新的。”
有殷怀安的话在,那换新装的速度不要更快,就见演武场上一个个的动作迅速,三下五除二就将原来的旧铠甲脱下去,换上了新的,这一穿才觉得不一样,好像厚了不少,但是又没有想象中的沉,甚至比原来的还要轻便一些,但是该护住的地方都护住了。
“来人,拿靶子来。”
就见两个兵将将靶子立了过去,殷怀安随便指了两个黑甲卫:
“你们俩,先给那靶子套一层衣服,再在靶子外面罩上铠甲,一个穿旧的,一个穿新的。”
那来人立刻领命过去,等套好了,殷怀安冲一旁的王铁蛋勾了勾手:
“火铳给我。”
王铁蛋下意识上前将火铳递到他手里,所有人都看向殷怀安,这位殷大人瞧着细皮嫩肉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打枪。
阎妄川也撂下了手中茶盏,在大沽港那晚他是见过殷怀安穿上铁甲开枪的,但是如此端着火铳的模样他却没见过。
就见演武场上殷怀安抬手撩开大氅,玄色的衣摆随风飞舞,露出了里面挺括的劲装,更显的身姿笔挺,俊华如松,他利落地拉响枪栓,抬手,低头,神情专注,不似那些世家子的花架子,只这一个动作,阎妄川就在知道他必然枪法不俗,片刻之后,场上那人勾动手指:
“砰砰砰”
接连六声枪响,中间连停顿都不曾有。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两幅铠甲上看,有人惊呼出声:
“中了,这个距离竟然都是正中心口。”
有离得近的人瞧见,那两幅铠甲左胸的位置各有三枚呈品字形排列的弹孔。
这个距离军中射击老手想要射中心口的位置倒是不难,但是想要连击三枪,其距离都一致地呈现品字形,就是黑甲卫中能做到的人也不多,原以为殷二炮名不副实,却不想竟然是真有本事,方才还有些轻视的兵将此刻看向他的目光都不同了。
军中敬畏强者,谁不愿意跟着有本事的人呢?
殷怀安射击之后便单手持枪而立,阎妄川看着他的背影,自己都没察觉出他的眼底尽是骄傲之色。
“将铠甲剥下来。”
立刻有士兵过去脱了靶子上的铠甲,这一脱有个将士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出声:
“这,这里面的衣服竟然没破?”
这句话一出,无数人蜂拥着去看那稻草扎成的靶子,旧铠甲下的布料早就被打破了,但是那新铠甲下面的布料竟然没破?
“让我看看,快让我看看。”
“真的没破,这新铠甲挡住了子.弹。”
就连阎妄川都忍不住站起身,他知道殷怀安这阵子是在弄什么铠甲,却不曾想真的会有这么大的效果,喜平眼睛一亮:
“王爷,这铠甲能在这个距离内挡住子弹,那战场上我方将士不知道会少死伤多少人。”
没有人士兵不惊呼,毕竟刀剑无眼的,他们是不怕死,但是能不死谁不想着活着立功挣个前程呢?
“这铠甲真的这么厉害?这真的就给我们了吗?”
他们都不敢想这么厉害的铠甲这位殷大人说送就送了?
殷怀安抬手,王铁蛋此刻的眼力见那是蹭蹭往上上,立刻命令底下的人站好,不得交头接耳了。
“这铁甲是我刚命人做出来的,整个大梁如今也只有300副,都在你们身上,这是一等一的装备,之所以给你们是因为你们是我选出来的强者,我认为也唯有强者才配拥有它们,从今往后,只要是我做出来的武械,第一批都会给你们。
我知道此刻你们未必瞧的上我,我也无所谓你们怎么看我,你们只需要记得,在我殷怀安的手下,就守我殷怀安的规矩,我不需要你们对我有多死心塌地,也不需要你们对我奉若神明,但是我需要的你们令行禁止,对我的命令不遗余力地执行,违令者,军法从事。
最后,我需要交代的是,我手下不养闲人更不要废物,大梁最好的武械给了你们,自然也有最凶险的战场等着你们,若有怕的人此刻出列,我原路送回,并且会和王爷言明绝不为难与你,若选择留下,来日战场,我会给你们建功立业的机会。”
一番话说的在场所有人都是热血沸腾,家国有难,哪个有热血的男儿不图驱逐外敌,建功立业?底下的将士哪个心中不是堆了一堆待燃的干柴?而殷怀安的话就像是点燃这一堆堆干柴的火把,此刻干柴的火焰随风鼓动,瞬间便是燎原之势。
演武场上300黑甲卫齐齐跪下:
“我等誓死追随殷大人,建功立业,纵死不悔。”
第39章 慈不掌兵(王爷意识到了喜欢) 他合该……
喜平原以为他们家王爷来都来了, 怎么也要露个面帮殷怀安撑个场子,结果看到了这一幕他们王爷竟然又带着他悄悄出去了?
回去的路上阎妄川倚靠在车架上闭目养神,喜平策马随在车架一侧:
“王爷, 您来都来了, 怎么不和将士见个面?不是说来看将士的吗?”
轿厢的车窗并未掀起就听到里面一声哼笑:
“他自己凭本事将人拿住了,我还露什么面?”
喜平在马上晃晃悠悠地扯着缰绳, 就知道王爷之前是口是心非。
阎妄川此刻拢着袍袖心底有些不甚平静,耳边总是回荡着殷怀安那句:
“我是叫你抱紧我。”
他常年在军中这等爷们儿扎堆的地方,自然对于男子与男子之间那些事儿心中有数, 殷怀安对自己真的会有什么旁的想法吗?脑子混乱了一路, 直到回了王府他才压下思绪,出声:
“一会儿你着人去趟演武场,将那新的铠甲拿回来一套我瞧瞧。”
喜平猜到王爷必然会对那铠甲感兴趣, 忍不住开口:
“王爷何至于看旁人的,前几日殷大人问给您修补铠甲的铁甲师亲自要走了您的铠甲, 估计要不了几天您那铠甲就会被送回来了, 定然比那给军中的300副防御效果还要好。”
阎妄川听完之后表情却有片刻的凝滞,声音不辩息怒:
“军中的铁甲师也对殷怀安无有不应吗?”
喜平瞧着他的面色也规矩了起来,主帅的铁甲自然是军中需要一等一严守的东西, 莫说是不可轻易交予旁人,就是旁人想要看一眼那也是需要戒备的:
“王爷恕罪, 殷大人乃是火离院的副院正,加之手持王爷的私印, 铁甲师想来认为殷大人是自己人, 这才将王爷的铠甲交予他。”
阎妄川坐在桌案之后盯着单膝下跪请罪的喜平,手捏着身侧的扶手,半晌他挥了下手:
“起来, 我并非冲你。”
喜平站起身还是忍不住开口出声:
“王爷,殷大人想来就是想要给王爷改造一副更耐刀枪的铁甲,绝不会有旁的心思。”
他们王爷这些日子待殷大人极其亲厚,怎么忽然防备起殷大人来了?不应该啊。
阎妄川盯着他片刻,知晓他是想偏了,半晌他轻敛眉眼,唇角泛出一丝苦涩:
“自古位极人臣者有几个有好下场?这300兵将我或许是给错了。”
古今帝王寒人心,且看狱中皆忠臣。
这句话或许太过火,也太偏激,但是这又何尝不是王朝权力倾轧之下的人心呢?任谁高居九重,能容得下功高震主的摄政王?他阎家如今除了他也没什么人了,他这一脉断尽也算给了与梁太祖歃血为盟的阎家先祖,给世世代代尽忠职守的阎家人一个交代。
但若是殷怀安真的对他存了那份心,而自己阎妄川深深叹了口气,脑中闪过了无数画面,他知道,他并不反感,甚至在那一刻他有些庆幸欢喜,但是这欢喜很快就被兜头的凉水浇灭了,他合该孑然一身,不该对殷怀安有半分招惹。
喜平被这一句话钉在了原地,原来王爷对日后也没有信心吗?难道这朝野上下容不得真的扶大厦之将倾的人?只容得下那些汲汲营营的庸才?
他自阎妄川小时便在他身边当书童,等小世子到了北境他又同他同往,这么多年他将王爷看做家人,王爷自也没将他当外人,他看出了王爷眼底的退意,忍不住上前一步:
“王爷,先不说那是日后未必会发生的事,就说眼下,殷大人确实有着不世之才,若要因为所谓保全而不让殷大人发挥其才能,难道不可惜吗?”
阎妄川对上他的目光,心里微动,是啊,那300兵将在殷怀安的手里或许作用还会大点儿。
喜平又道:
“而且如今殷大人拿着王爷的私印,住在焰亲王府,在旁人眼中他早就是王爷的人了,现在就算分割怕是都分割不清了。”
阎妄川手紧紧捏着茶盏,看着那泛起了茶沫微微凝眸,那双方才因为在乎而升起的怯意缓缓褪去,神色越发坚定起来:
“说的没错,既然分不清了,那就不用分了,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日,本王尽力护他周全就是了。”
他有意成立军机处收拢南境所有兵马,在南境兵权之下,那300人马想必也就不会看在旁人眼里了。
殷怀安晚间回来的时候身后果然带了一口箱子,喜平记得那日殷怀安取走王爷铠甲的时候用的也是这个箱子,但笑不语,他正要上去和殷怀安搭两句话,却见他神色不大对,有些消沉低落。
“喜平,你去将箱子给王爷吧,那里面有我给他改好的铠甲。”
说完他就转身往书房相反的方向的地方去了,喜平带着箱子走了,还使了个眼色让身边的小厮跟了上去。
阎妄川从书房出来后便看到了门口的箱子:
“王爷,殷大人回来了,这是他改好的铠甲,让属下送来。”
阎妄川没有先开箱子看铠甲:
“他人呢?”
“殷大人往厨房的方向的走了,只是瞧着神色有点儿不太对,好像有什么心事。”
阎妄川微微皱眉,上午的时候那些黑甲卫都被他顺利收归麾下了,下午应该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我去看看。”
半路上却听人来报说殷大人到厨房自己提了两坛酒就走了,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
“去哪了?”
“梅林里间水榭上的亭子中。”
这大冷天儿的提着酒去亭子里吹冷风?
“去叫人备上兔子送到我院子里,架上火。”
“是。”
阎妄川到了梅林,隔着开的正艳的梅花就见到了那个坐在亭中的身影,阎妄川挥退了身后众人,一人穿过梅林步入水榭。
殷怀安今日心里头其实不怎么痛快,刚才拎着酒也不知怎么的就走到这水榭的亭子来了,进来的时候想起之前做的那个荒诞的梦还有些失笑,他看着亭子四周纱雾似的帷幔,他竟然梦到阎妄川怀着孩子挑过帷幔向他走过来?
他对着帷幔嗤笑一声,这帷幔后还真走过来一个人?而这人怎么这么像阎妄川?他手一哆嗦手里的酒壶好悬没有掉在地上。
轻纱被人轻轻挑开,进来的人一身珍贵的貂绒大氅,束发高冠不是阎妄川是谁?他竟然还腾出眼睛在他肚子上扫了一眼,阎妄川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颊,又看了看他手边的酒坛就知道喝了不少,他缓缓走近:
“白日在演武场不是颇为意气风发吗?怎得刚进了府饭也不用就灌起了酒来?”
殷怀安往身边的柱子上一靠,微微扬眉:
“要来一口吗?”
刚说完他想起什么又将酒壶收回来:
“算了,你身上还有伤。”
却不想对面的人扯过了他的酒壶就灌了一口下去,阎妄川过来扯起了殷怀安:
“这寒冬腊月的,也不怕凉啊,想喝酒好歹拢堆火烤烤,随我回院子。”
殷怀安喝了不少,但是心中有数,上次是喝的太杂所以多了,今天就喝了一种,最多有点儿上脸,并没有喝醉,他跟着阎妄川回了院子,就闻到了烤肉的香气:
“烤的什么?”
“野兔,下午北郊大营的人过来述职,提了两只,正好今晚烤了吃。”
殷怀安看了看那已经被架在烤架上的兔子,有点儿刑啊,要是他没记错,一只野兔判三年呢吧?
阎妄川猜到他有心事,挥手让院子里的侍从都下去了,连喜平都没有留下,他亲自坐在了那炭火旁,殷怀安喝的身上热,手却冷,也坐在炭火旁边烤着手。
阎妄川一边翻兔子,一边侧头出声:
“人都下去了,现在没外人,说吧,怎么了?”
殷怀安想起自己的心思还有些别扭:
“没怎么,就是突然想喝酒了。”
“那群小子也算是被你折服,难道是下午又生了什么事儿吗?”
殷怀安看向身边的人,他前一日刚和他说了有本事的兵都刺头,今早又跟着他一块儿去了演武场,但是却自始至终没露面,现在又说那群小子被他折服,所以他去演武场就是怕自己搞不定那些刺头兵吧?后来看着他有法子才放心回府的?
阎妄川割了一只烤好的兔前腿吹了吹,待不烫手了才递给他,烤肉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喝了一肚子的酒,垫垫。”
殷怀安沉默的接了,阎妄川看着他这一脑门的心事,不指望他言语,自己出声:
“你且放心,军中将士比之朝堂上那些舞文弄墨的相爷们其实简单的很,今日你那番言论是将他们当做了军中的勇士相待,那一等一的军械赐下去,他们会对你感恩,你露的那一手也让他们知道他们日后效忠的并非庸才,日后,这些人会是你的臂膀。”
他这话刚说完,殷怀安骤然抬头,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般,声线带着酒后的沙哑:
“可是我却并未将他们视作臂膀,知道我给他们一等一的武械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阎妄川看了过来,殷怀安自讽地出声:
“我在想这些人是在能征善战的黑甲卫中都能拔得头筹的人,如今有这些大梁最好的武械加持,来日在战场上一换二十,总是能换来的吧?你看,他们才第一天跟了我,我却连他们死了能换多少洋人首级都想好了。”
院子里寂静了片刻,只留下了兔子滴下的油落在火炭上的刺啦声,阎妄川倒了一碗酒,和他手中的酒盏撞了一下:
“有一句话你应当听说过,慈不掌兵,但是我却不这么认为,为将者的慈与常人不同,因为一位统帅的眼中不能光有将士,更要有百姓,要有身后的土地,家国,没有一场战争是不需要流血牺牲的,掌兵者能做的就是要用最小的伤亡换得最大的胜利,即便迫不得已牺牲了将士的性命,也要让他们死得其所。”
今日没有风雪,天上高悬了一轮明月,清亮的月辉映在阎妄川的双眸之中,殷怀安恍惚间想起了那日的大沽港上面对满地尸骨的阎妄川,他没有普通士兵的崩溃,悲愤,他的面容始终冷沉如水,他就那样身着一身血色的铠甲穿过尸山血海,一个一个辨认着每一个人的面容,动作轻柔地帮他们整理着衣襟。
他不心痛吗?肯定是心痛的,只是他将为将者的慈掩藏在了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因为他不能将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为逝者而悲切上,他还需要打起精神守护身后的江山,百姓。
殷怀安吸了一下鼻子,用碗又撞了一下阎妄川的碗口:
“我明白这个道理,就是今日有点儿感慨罢了,这酒喝下去,一会儿我那点儿慈悲就都随着尿尿出去了。”
他不是那等死了蚊子都要悼念半天的性子,只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清平世界待久了,需要重新适应一下这外敌来侵,风雨飘摇的大梁罢了,原本他也只给了自己一晚上的时间,一晚上用来感慨,脆弱,emo。
等明日太阳升起,他依旧会为这与他有一样肤色,一样语言的国家百姓,尽他所有心力。
两人相视一笑都干了碗中的酒。
没一会儿殷怀安果然要跑茅房了,阎妄川还打趣他:
“快去把你的慈悲都放水放出去吧。”
殷怀安还没等回来南境急报就来了,喜平端着盒子脸色也不太好看:
“是四川都指挥使吴兵急奏。”
吴兵这个时候绝不会有什么好消息,阎妄川叹了口气:
“真是一顿饭都不让人吃好。”
殷怀安放水后回来就见阎妄川面色沉沉地握着一方信纸,那信纸下面隐约有印鉴,应该是边关急奏,他立刻凑上去:
“南境出事儿了?”
阎妄川将奏报给他,殷怀安一目十行地看过去,吴兵这次的信却难得的简练,没有废话,但是字越少事儿越大:
“南宁府,庆远府失守,广西大半沦陷。”
殷怀安抬眼看向阎妄川,他有一种预感,阎妄川不会在京城待太久了。
第40章 谁好人家泡澡穿衣服啊? 他们王爷直勾……
黔州军大营中, 一身墨色锦缎披风的宋玉澜收到了吴兵通报的兵报之后面色微沉,起身掀开了大帐帘子转头看向了隔壁的帅帐,正瞧到急匆匆迎面走来的小毛子, 小毛子一脸凄苦:
“王爷, 您去看看我们将军吧,他好像快被战报给气疯了。”
宋玉澜抬步往曹礼的营帐走, 还没进去就已经听到了怒骂声:
“老子就知道吴兵那个窝囊废是孔夫子搬家,净是输,这才几天啊, 先丢云南再丢广西, 再这么下去,洋人都要到他家的茅坑里拉屎了,败家玩意, 老子在北边千辛万苦地挡着洋人北上,那犊子倒好啊, 老子在前面打, 他在后面丢,老子”
不等他激情澎湃的骂完,大帐的帘子被掀开, 入目的人束发高冠,眉眼如墨, 面色还是惯有的苍白,可不正是宋玉澜?曹礼生生把后面的脏话给重新咽到了肚子里:
“王, 王爷来了。”
宋玉澜放下帐帘, 就见曹礼已经脱了铠甲,穿着里面的粗布内衫大马金刀地坐在桌案后面气的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缓步入内:
“我也刚收到军报, 来找将军商议后续应对策略。”
“对对,得商量策略,王爷请坐,小毛子,上茶。”
曹礼赶忙站起身,将宋玉澜让到了一旁的软座上,他这大帐内所有的椅子都是临时用木头搭的,往来的将领都是粗人,坐好椅子都糟蹋了,只有给宋玉澜准备的这个是中规中矩的椅子,他见宋玉澜老是咳嗽,这一月的天气,江边确实湿冷,他那宝贝的虎皮给他垫了褥子,铺椅子的就只好降格用了狐皮。
这椅子除了宋玉澜谁人也不让坐,前几日一个不懂事儿的竟然一屁股坐上去,直接就被曹礼一脚给卷了下去。
曹礼挨着他坐下,宋玉澜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气,不似那种旧病之人的颓气,却反而像是有一种安神定神的功效一样,曹礼坐在他身边闻了一会儿,刚才那暴怒的情绪都好了一点。
小毛子端了茶上来,宋玉澜自披风中抬手,修长的手指提了壶柄,给对面气呼呼的人倒了杯茶,素手轻抬:
“将军请。”
曹礼也不怕烫似的,赶忙双手拿起了杯子,暴怒的情绪已经好了大半了。
宋玉澜见他冷静下来了才开口:
“如今南宁,庆远失守,洋人必然北上增员,我们这里的压力会徒然增大,将军可有何打算?”
曹礼虽然心下恨吴兵的没用,但是事已至此,他也必须要想对策了,一想宋玉澜这等神仙人物还在军中他更是要稳妥,他站起身走到了沙盘前,宋玉澜也随他起身:
“王爷您看,庆远与我们之间虽然有300里,但是这300里间没有多少可以制约防守的天堑,所以我们必须要退了,否则刚刚攻占庆远的洋人与黎平的洋人左右夹击,绝没有我们的好果子吃。”
“你想退到哪?”
曹礼将小旗子插在了东北方向的靖州:
“靖州,靖州西北临沅水,东南都是大山,我们进可以阻敌于沅水,若是形势不好,嘿,我们就往大山里一钻,洋人在水上是一把好手,到了山里,哼,只要他敢追,我要他活到二更,谁也别想留人到三更。”
宋玉澜见他说的眉飞色舞岂能不知这位黔州都指挥使可不就是从山上发家的?
“将军思虑周祥,动身还需快。”
而此刻京城焰亲王府书房的舆图前,阎妄川的手指也点在了靖州的位置,殷怀安看了过去:
“你是说曹礼会退守靖州?”
“这是最好的选择,庆远失守,黎平就像是漏了口子的破布袋子,如何也不能待了,而且靖州多山,那是曹礼最喜欢待的地方了。”
殷怀安笑了:
“可是呗,山大王没有山怎么行?只是虽然退守靖州进可攻退可守,但是那里庆远方向增员的洋人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撕开曹礼这儿的口子,你觉得他能扛住多久?”
“十天,若无后援,曹礼能撑过十天已经是极限,我已经修书给江南水师提督,洞庭水师提督,湖广布政使,沿途布置兵力在沅水,节节抗击。”
殷怀安看了一眼地图:
“你为什么就这么确定洋人一定想要通过沅水抵达洞庭湖呢?他们已经占领了云南,那里也有水路直接抵达长江上游。”
阎妄川忽然侧头看了他一眼,笑了:
“没出过远门吧?”
殷怀安
“从云南随水北上自然也是可以,如果洋人真的要这么走,我真是做梦都会笑醒,你看,虽然云南被他们夺了去,但是贵州却还在我们手里,如今是枯水期,长江上游水量并不足以通过大型战船,即便他们勉强走了,看,走到这里,他们的战船怕是会摔的粉身碎骨。”
殷怀安看了一眼阎妄川指的位置,赫然就是三峡的位置,阎妄川开口:
“这里古称三峡,险滩极多,水流湍急,有地文水理的记载,光是前朝这里就发生了数次山崩,我见的地理图志中记载,山崩之日,水逆流百余里,涌起数十丈。”
殷怀安骤然心中一明,没错,这个时代的三峡可没有三峡大坝这样旷古烁今的核绑定工程,即便是历史上三峡通航也是危险重重,后来有了那举世震惊的三峡工程,才有了高峡平湖。
“所以这么说,洋人想要从南境抵达长江,非但是金沙这一段走不得,就是涪陵江段也走不得,只要是三峡的上游他们通通不敢走,这么算来确实沅水是最近便的路径了。”
阎妄川坐下看向殷怀安:
“不出三日,我应该就会点兵前往南境了,南境这些年少有战事,一纸调令他们未必肯尽心力。”
殷怀安早已猜到:
“三日是吧?我明日就准备,我随你一起。”
阎妄川有些不赞同,殷怀安上次从战场上下来的样子他还记得,殷怀安看着他的表情就出声:
“哎哎哎,什么态度啊?跟你出征委屈你了似的。”
“火离院本就不需要在一线,你在京中也挺好。”
殷怀安挑眉:
“火离院若是只能在后方发挥作用,那王爷上次在大沽港,在九门前难道就没用上我这应该在后方的火离院的人吗?”
阎妄川又好气又好笑,还真是没事儿阎妄川,急了就王爷,殷怀安有一股倔劲儿,他是知道的,算了,愿意去就去吧。
这一晚摄政王府急令第二日大朝会。
殷怀安和阎妄川从书房出来脑子也没做他想的就跟着他回了院子,他本来想着他这应激症都没了,不好住一起,但是又想着再有三天他们就出征了,好像也没啥必要再重新收拾寝殿住进去,算了,再睡三天好了。
阎妄川注意到他到门口的时候有些犹豫的时候便有些紧张,脑子里已经在想他要是想走要怎么留住人的托词了,却不想他犹豫了一下就跟着他进去了,他松了一口气,忽然他想起什么一样看向殷怀安:
“你喜欢泡温泉吗?”
殷怀安眼睛一亮,他是北方人,冬天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去温泉会馆,下大池子一泡,上来找一手艺好的搓澡大哥给他从头搓到脚,连搓澡巾他都要选最粗的,就是爽,上来之后做个大保健,是很合理合法的大保健哦,然后再去吃饭,他爱去的那家的餐饮一绝。
“这里有池子吗?”
“走。”
阎妄川吩咐了人去准备,一刻钟后带着殷怀安到了微雨轩。
半开放的温泉池子,设计的极其精妙,半遮池水的穹顶笼罩其上,雕栏一样的隔断将池子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室外,抬眼便可看到星月,一半在宫室中,连着暖阁寝殿,其布景并不极致奢华却简单风雅。
殷怀安眼睛都看直了,果然,封建王朝的王爷怎么可能没有大澡堂子,阎妄川竟然现在才带他来,这些日子住的终究是亏了,还有三天就要出去吃土了,他竟然才拥有这奢华私人汤泉?悲愤,悲愤至极。
“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阎妄川就眼睁睁看着殷怀安就地就开始宽衣解带:
“等一下,你”
殷怀安外袍都已经脱了下来,一边解中衣,一边看向阎妄川:
“等什么?你害臊啊?哎呦,上次你给我大腿里子上药的时候不是说军中大家坦然相对很正常吗?愣着干嘛?快脱啊。”
上次阎妄川给他上药劈着腿确实是有些难以接受,但是作为自幼长在大澡堂子里的殷怀安来说,只要一到池子前面,那谁不大大方方的,洗澡有啥值得扭捏的?他早就被人看习惯了。
亏得是阎妄川府上伺候的侍女少,此刻是喜平亲自带着人送了伺候的东西过来,这一进来,顿时天雷炸响在脑中,他们王爷直勾勾地看着已经,已经脱光了的殷大人?这这后面还是他能看的东西吗?
阎妄川看着喜平的脸色都能猜到这小子脑子里想了什么龌龊的东西:
“东西放下,都下去。”
“是是是,这就下,这就下。”
喜平目不斜视地将沐浴用的纱衣放在了殷怀安的面前,然后忙不迭地退下了。
殷怀安看着那个纱衣愣了两秒,然后抬头看向阎妄川又低头看向纱衣,又抬头看阎妄川:
“你们家泡澡还穿袍子?”
泳衣他可以理解,但是这,这袍子穿进去干嘛?
阎妄川也有些懵:
“你们家不穿?”
“谁好人家泡澡穿衣服啊?”
阎妄川
一炷香时间后,广袖纱衣的阎妄川下了水靠在水池边上,目光平静却不解,不解却又接受地看着那个犹如浪里白条在水里扑腾的人,殷怀安简直犹如鱼入大海,一会儿窜到这边一会儿窜到那边,一会儿脑袋都埋到水下,然后忽然在阎妄川面前冒出来。
血色极好的唇上沾了水光,浓密的睫毛上正落下了一滴水珠,阎妄川心头一跳,立刻错开目光。
殷怀安现在心情很好:
“王爷就是王爷,我那小三进的院子挖个荷塘养鱼都要留着果腹,等以后我有银子了我也要在家挖个温泉。”
阎妄川抿唇轻笑:
“那怕是不行,臣子府中私自修温泉算是僭越,若要泡温泉需要去西山的汤池子。”
殷怀安愣了一下:
“那这个?”
“这池子修于正德帝时期,那时的焰亲王在战场上落下了病根,腿有旧疾,犯起来的时候走路都艰难,泡温泉可以缓解一二,正德帝体恤王爷特意着了为宫内修筑温泉的匠人到府中,修造了这处温泉以让那时的焰亲王疗养。”
殷怀安趴到了水池边上,拿起了一边冰冰凉凉的果汁喝了一口:
“这个王爷就是娶了宁远侯的那位?”
“嗯。”
殷怀安转头看着这池子,只觉得真是奇妙,他老乡穿越过来老攻家里的温泉,时隔百余年被他泡上了?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又想到了成武帝留下的那画册子,想起阎妄川当时看到的时候那红头涨脸,非礼勿视的模样就觉得好笑,故意凑到他身边:
“哎,你说你家先祖和宁远侯那么恩爱,那,他们会不会在这里”
阎妄川听完脸都黑了,这要是换个人,他早让喜平拖出去了:
“不得轻慢狂谈。”
殷怀安也不怕:
“我没有辱没你先祖的意思,你想啊,他们两个男子成婚,又恩爱一生,这多难得啊,而且他们都是正常人,又没有隐疾,有些人伦情爱不是很正常吗?你看看人家成武帝,人家不仅爱了一个男人,还恨不得让后世子孙都知道他又多爱当年的宋督主。”
阎妄川看着他悠然地喝着果品,口中品评着那朝中朝臣提起都不敢分毫不敬的人就像是说着自家的邻居一般自然,殷怀安的身上有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他没有对皇权的敬畏,或者说在他眼里再是权贵也不过等闲。
心底细碎的念头在这一刻冲刷着心壁,让他终究没忍住问出了声:
“你喜欢那样明目昭彰的爱意?”
殷怀安晃了晃杯子:
“那倒也不是,看情况吧,比如正德帝喜欢他老师,就算是朝野上下都知道,他也不能明目昭彰啊,他难道真能娶了他老师?就算他有这个魄力,难道那位帝师甘愿沦于后宫吗?还有成武帝,一样的一代雄主,一样的爱惨了一个男人,但是也只能死后封王,终其一生也不能真的和宋督主有一个法理上的伴侣身份,但是你又能说他们不够爱吗?”
他转头看向阎妄川眼底璨若星河却又有一种不符合他现在年龄的超然洒脱:
“明目昭彰的爱是奢侈品,有了锦上添花,没有也并不影响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