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或者去当保密学家。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当一个生物学教授?”
“简直太屈才了!”
岑康宁几近崩溃地说。
谁又能想过表白的密码藏在一篇堪比学术论文的纯英文期刊里?
而且还要搭配乐高背后的数字共同理解。
岑康宁听得眼前一黑又一黑的同时,不由得想到,要是自己没有质问祁钊,他这辈子有可能都发现不了这些表白。
那些隐晦地,藏在记忆角落里的小秘密。
也许一辈子都将蒙上厚厚的尘埃。
想到这里,岑康宁不由得呼吸一滞,悲愤不已地看向祁钊。
而对此。
显然,某个生物学教授丝毫不能理解。
祁钊的眼神里甚至罕见闪过一丝仓惶,困惑道:“有问题吗?”
“问题不是一般地大。”
岑康宁深深吐了口气以后说。
祁钊:“无论如何,我喜欢你,这是非常确定的事实,绝不是出于同情。”
“……嗯。”
完全冷静下来以后,岑康宁也确认了这个事实。
在这个事实的基础上。
事实上很多事也能够得到解释。
因为魏书训的出现而产生的争吵,第一次发生关系以后的照顾,对网友们越界的极度讨厌……包括那份慷慨无比的离婚协议。
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其实都写着喜欢。
……
“我的答案你满意吗?”
祁钊问。
岑康宁略有迟疑,却仍是轻点了下脑袋。
祁钊于是朝他伸出手:“过来——”
岑康宁看着那只骨节分明,明显比从前瘦了些,却仍然干净漂亮的大手,眨眨还有些酸涩的眼,说:“其实你知道,我不是来这里做傻事,只是想吹吹风冷静冷静,对吧?”
祁钊点头:“知道,毕竟……”
曾经误会过一回。
那是在他一开始成为岑康宁护工的时候。
第二天,岑康宁忽然不见了。
该换药的时间却到处找不到人影,祁钊没有慌乱,冷静判断人应该没走远,毕竟小瞎子的活动范围十分有限。
但最终在住院部楼顶天台发现岑康宁的时候。
祁钊承认,那一瞬间他不是没有后怕。
然而当他把人抱下来,小孩儿却在他的怀里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你是谁,要带我去哪里?”
“放开我!”
“再不放开,我我……我就报警了!”
忍不住地,祁钊开口:“你没有手机。”
而在认出他声音后的瞬间,小孩儿愣了一下,随后长长松了口气,露出个灿烂的笑脸。
“吓死我了,原来是哥啊。”
——是的,那时候岑康宁叫他哥。
因为祁钊拒绝分享自己的姓名。
祁钊则抱着轻飘飘的小孩儿继续往楼下走,语气冷静地问:“来这里做什么?”
岑康宁表情自然,天真道:“我想透透气啊,医院太闷了,而且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哥你不觉得很窒息吗?”
“这里是天台。”
祁钊说。
言外之意很危险。
但岑康宁表示:“我知道,但是不危险的。我听护士长说过,从前有患者跟家属在这里跳楼过,所以后来天台加了非常牢固的栏杆。”
岑康宁说的的确是实话。
天台上的确有栏杆。
除此以外,还有金刚纱网。
理论上不会有人从这里掉下去,除非这个人求死心切,能够爬到两米高的栏杆上面。
但这对于一个暂时失去了运动能力的小瞎子来说。
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而且,岑康宁笑着,他的笑容那么明媚单纯。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求死呢?
祁钊便确定这是一桩误会事件。
但他仍是将小孩儿抱回了病房里。
“以后不要乱跑,你的手受伤了。”
“哦。”
被放在床上的岑康宁乖乖地应着,露出很听话,很惹人心疼的表情。
但其实。
祁钊不知道的是。
那天在上天台前,岑康宁曾同自己的主治医生发生过一段对话。
“柳医生,做了手术以后,我的眼睛很快就会好,对吗?”
他满怀希望地问自己的主治大夫。
毕竟这里是全国最好的私立医院,院长是大名鼎鼎的祁未言。
祁未言可是祁老的儿子。
怎么可能治不了他这点儿小小的伤?
因此一开始,岑康宁是非常肯定自己能够被治愈的这件事的。
直到柳医生说:“当然可以啊。”的时候,岑康宁仍是这么相信的。
但很快,柳医生话锋一转,说起另一个问题:“不过小宁,你要想做最安全,保证率最高的那台手术的话,需要联系一下你的家人了。”
“……为什么?”
“因为预付的费用可能,嗯,不太够后续治疗。”
柳医生委婉道。
岑康宁沉默了一会儿,面色苍白试探着问医生:“那个,请问需要多少钱?”
他手上应该还有三千左右的兼职工资。
可以全部都拿出来。
本来是打算留着等高考结束以后去旅游的,现在为了眼睛的话,拿出来岑康宁也不觉得心疼。
但柳医生很残忍地告诉他:“一万两千。”
后面柳医生还说了什么岑康宁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地走出病房以后,并没有找熟悉的护士姐姐送自己回病房。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他一个人慢吞吞摸索着去了顶楼,去了天台。
那天气温很低,就像今天一样,寒风中只穿了一件病号服的他被吹地瑟瑟发抖。
而在那凛冽的冷风中。
岑康宁承认,自己不是没有想过做傻事的想法。
一万两千块其实不多。
对于任何一个成年人来说都不算多。
用一万两千换来未来余生的光明,是谁都会做的选择题。
可是,对于那时候的岑康宁来说。
哪里去找这笔钱呢?
找那个恶作剧的同学?他们在最初预付过一笔款项后已经消失不见,再怎么拨打电话过去也只是忙线。
找警察。
警察说,对方决定走法律诉讼。
等庭审结果出来以后再进行最终赔偿。
果然还是只能找娟姨跟军叔吧。
一万两千对于他们来说虽然有点勉强,但应该也并不算多。
可从岑康宁住院到现在,除了最早入院的那天,两人一次都没出现。
心渐渐凉了下去。
眼前则是漆黑一片。
岑康宁用力抓紧着栏杆,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不已,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跳了下去。
就那么一跃而下。
不需要再为九千块而如此忧心。
下辈子也许投个好胎。
这时,却凭空出现一双手臂,不由分说将他拦腰抱了起来。
岑康宁:“……”
后来回想起那天。
岑康宁觉得自己太傻了。
才九千块钱,他就算暂时先欠着也不会怎么样,等他恢复好以后,就可以很快兼职打工还给医院。
他也可以去贷款,去借。
总之,那真的只是九千块。
而不是九千万。
可在当时。
九千块的的确确差点儿压倒了他。
要不是祁钊来的及时……
后来,钱的问题解决了。
护士长告诉他不用担心,医院对他这样的孤儿有政策减免,正正好可以覆盖这次手术费用。
岑康宁松了口气觉得万幸的同时,觉得Mr.mysterious来得实在太巧。
好像命中注定一样的骑士出现。
将他从死亡的边缘中拽了回来。
当然现在岑康宁得知所谓的孤儿政策减免并不存在,是祁钊本人自掏腰包帮自己做手术后又是另一种心情。
一方面,他觉得果然如此啊。
果然岑康宁这个倒霉小孩儿其实从来没走过什么好运,所有的好运气其实都来自于同一个人。
另一方面,逐渐地,在情绪冷静下来以后,他开始认为:
祁钊就是Mr.mysterious这件事真是太好了。
不是什么陌生的,在他的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随后消失不见的神秘先生。
是祁钊。
只是祁钊而已。
而在意识到这个事实以后。
慢慢地,身体的温度开始上升,风似乎也停了。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熟悉的柠檬海盐气息,夹杂着一些些微的糖果的甜。
岑康宁于这糖果味的气息中朝着祁钊的方向靠近。
一步一步的,越来越近。
可眼看着,祁钊的手即将下一秒就要碰触到岑康宁,将他再一次的打横抱起的时候,忽然,岑康宁看着祁钊瘦削的指骨,顿住脚步,脸色一变:
“不对——”
“什么不对?”
“我还没有完全原谅你。”
岑康宁咬唇,想起这一整个月的胆战心惊与足足五年的浑然不觉,觉得祁钊想用“喜欢你”这三个字就全部抹掉,实在是有些轻易。
“你只是说了喜欢我,还没追我,我也没有答应你。”
岑康宁如是道。
而祁钊亦是原地动作一顿,看着岑康宁傲娇又生动的表情心想:
该来的总还是来了。
事实证明。
小猫生气以后真的不太好哄。
哪怕是跪榴莲也不行。
—
一星期后。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早上七点五十准时,吱地一声,一辆纯白色的宝马X5正正好好停在正准备上班的岑康宁面前。
无需他多言。
从驾驶座上款款走下一个穿着阿玛尼高级定制风衣外套的男人,很自觉地帮岑康宁拉开副驾驶车门。
而与此同时。
岑康宁满意看到,在副驾驶面前的小挡板上。
他要的梅干菜包子,红豆豆浆,以及一颗混圆的茶叶蛋已经就位完毕。
他上了车,随后系上安全带。
终于也是享受到了十分钟内能从家直接到单位楼下的待遇。
而对此,司机的态度是:“慢点吃,不用着急,下午下班等我来接。”
岑康宁拿起豆浆,没有任何防备喝了一口,果然温度刚刚好,一点都不烫。于是瞬间桃花眼满意地眯成一道缝隙:“好喝!就是我想要的那个味道。”
祁钊便问:“晚上还要吗?”
“晚上当然不要了。”
岑康宁说:“谁晚上喝豆浆啊。”
祁钊:“好的。”
说罢岑康宁用眼角余光看见,祁钊在自己密密麻麻的备忘录里做了个小小的标记。
这时岑康宁想起什么,问:“今天体重怎么样了?”
“重了0.73斤。”
祁钊道。
“怎么才0.7,好慢。”
岑康宁喝着豆浆,声音里不无抱怨:“前几天不是还能一天三斤吗?”
他看起来像是想要祁钊每天都能重三斤,最好五六天就能把掉的那十七斤肉全部涨回来。
然而这注定成为妄想。
“0.73,不可以抹掉小数点。此外,那天是出院以后第一次上称。”
祁钊解释道。
在医院里他打了许多营养针,又补充了不少失去的睡眠,所以出院时上称,立刻就比刚入院时重了三斤。
后来回到家中恢复正常饮食。
也有两天增加的较为迅速。
但增加体重这回事跟减重其实差不多,肌肉与脂肪不是一天就掉下去的,自然也不可能一天就迅速地涨回来。
饶是祁钊已经尽可能的多摄入热量。
但人体能吸收转化的热量终究是有限。
事实上,每一公斤的脂肪至少需要7700千卡左右的热量盈余。
且对于祁钊来说。
他当然不会允许自己增长的体重只有脂肪。
只能徐徐图之,这是祁钊给自己制定好的计划。
不过话又说回来。
副驾驶座上的岑康宁最近体重恢复的速度祁钊倒是比较满意。
脸颊上消失的肉一点一点儿的被补了回来,皮肤也再度变得光滑白皙细腻。
那段时间岑康宁其实也瘦了不少。
本来就细的腰几乎变得薄薄一片。
想到这里,不由得,祁钊就又忍不住给他拿出一瓶牛奶。
“宝……”
“嗯?”
“岑先生。”
祁钊快速更改了称谓,在下车前将温热的纯牛奶递给岑康宁:“再喝一瓶这个吧。”
而那位岑先生一边说着不喝不喝,你追人还是喂小猪啊?另一边却不自觉地,红着脸将牛奶瓶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步入十一月。
天气仿佛一下子就变冷了。
从车里下来走到图书馆楼上的这条路尤其冻人。但因为那瓶牛奶的缘故,这条路岑康宁走的还算暖和。
一直到三楼文艺馆门前。
身上都还冒着热乎气儿。
而显然,这一幕在过去的几天里每日上演,大多数的时候是一瓶热牛奶,偶尔会是一杯热豆浆。
他的追求者每天早上都给他准备好丰盛的早餐。
接送他,让他能够避免早高峰挤地铁的同时,能在暖和的被窝里多睡一会儿。
到了下午五点下班的时候追求者也会准时出现。
将他安安全全地送回公寓。
并且追求者非常懂得把握追求者与老公的界限,哪怕岑康宁主动愿意让出一个卧室的居住权,并把那辆拉风的赛博皮卡还给他。
他却依然拒绝。
每天开着另一辆宝马X5上下班接送岑康宁同时,在同一栋公寓里租下了另一套房间。
祁钊原话是这样说的:
“协议里承诺给你的,现在就是属于你的东西。”
从某个角度来说,祁钊作为追求者确实还算合格吧,作为前夫哥也算很有骨气。
但隐隐地,岑康宁还是有点儿不太满意。
一个是不满意此人增重的速度。
太慢了。
照这个越来越慢的架势,岂不是要两三个月才能完完全全把那丢掉的17斤涨回来?
另一个……
姓祁的怎么追人只会当司机送早餐啊?
好笨!
连一只猫之前都会在游戏里送心型烟花来讨自己开心,到目前为止,除了热牛奶豆浆,岑康宁却还是没有等到祁钊任何玫瑰花,任何爱心。
倒也不是岑康宁真的缺这些东西。
可是情侣之间不就是这些小把戏吗?
尤其是,当岑康宁上班以后在玉姐这里吃了满满一嘴狗粮,衷心祝福玉姐幸福快乐以后。
玉姐开心地说:“太好啦,今年双十一终于不用过光棍节!”
玉姐倒是开心了。
岑康宁却不太开心
他想,这回过光棍节的好像变成了自己。
虽然他说了暂时还不能原谅祁钊。
但祁钊难道就不能稍微霸道一点,在送他回家的时候,强行把他按在墙上亲?
而且一个人晚上睡觉真的很冷。
进入十一月以后就愈发的冷。
A市没有暖气,祁钊给他的那所公寓又大,光是主卧室就差不多有七八十平。
那么空旷的一间卧室,那么大的一张床。
多睡一个人又怎么样?
所以祁钊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不是都分给他了吗?怎么还有钱去楼下租房间?
想到这里岑康宁忍不住就给某个很笨的追求者发微信,打字:
“你今天是不是忘记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
很迅速地,追求者发来回复:
“喜欢你。”
“很喜欢你。”
“每一天都比昨天更加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没有什么波折啦,但还是想让他们稍微玩玩恋爱的拉扯小游戏,belike夫夫情趣,再甜一甜[玫瑰][玫瑰]
第82章
被哄开心了。
唇角的弧度一点儿一点的翘了起来。
像偷吃到零食的猫,光是吃饱了还不够,吃完以后要反复回味舔舔爪子。岑康宁把手机拿在手上,反复地看了五六遍回复都没舍得切走界面。
直到耳边不停地响起李明玉的呼唤:
“小岑老师,小岑老师?”
岑康宁被唤地刚想回神。
她便掩面一笑,打趣他:“看什么呢?是不是在给老公发消息?”
岑康宁迅速放下手机:“哪有!他才不是我老公。”
“他?是谁啊?”
李明玉明知故问:“该不会是那个小岑老师很关心的我的导师吧?”
岑康宁:“……”
很好。
该来的总会来。
他也终于意识到这个真理。曾经在玉姐面前撒过的谎言,终于也到了他该偿还的时候。
岑康宁试图组织一番语言:“那个玉姐你听我……”
“解释就不必了。”
李明玉干脆利落地摆手:“我懂,我都懂,无非就是在一个学校上班,需要避嫌嘛!”
岑康宁面露愧疚:“我……”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李明玉又重复道:“我也真的是一点儿都不会生气小岑老师隐瞒我的事儿,除非——”
“除非?”
“除非你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怎么相恋又是怎么结婚的!”
CP粉李明玉睁圆了一双眼睛,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岑康宁。
岑康宁:“……”
不得不说。
顶着这样的眼神,他真的是亚历山大。
但他一直以来都瞒着玉姐也是事实。
而且本来他觉得自己隐瞒的还挺好的,直到那天他送完祁钊去医院才后知后觉——等等,为什么玉姐当时那么激动地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自己?
他好像平时也没那么关心祁钊吧?
难道说?
他暴露了?
后来事实证明的确是暴露了,而且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暴露了个彻底。
玉姐早就知道他结婚了。
也知道他其实是隔壁学校土木工程专业小嫩草这个事实。
而且在不知情的情况下。
玉姐竟然磕了俩人的拉郎CP!
不过饶是如此,岑康宁此刻却也必须残忍地实话告诉玉姐:“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们俩现在正在分手中。”
李明玉却并不感到意外:“我当然知道啊。”
岑康宁愣了愣:“嗯?你怎么知道的?”
李明玉欲言又止:“这个……”
她要不要告诉小岑老师,钊哥在组会结束后曾经集思广益过该如何追人呢?
想了想,李明玉还是没说,决定给小岑老师保留一些惊喜。
便说起另一个话题来。
“前段时间小岑老师你不是一直心情不好吗?再加上钊哥消失了一个月,猜也能猜得出。”
说起这一个月,岑康宁脸上的笑意亦是淡了点儿。
“谁说不是呢。”
他手指轻扣桌面,不无憋闷地说。
李明玉:“但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和好吧?毕竟某教授开白色宝马X5每日接送爱妻的新闻可是已经飘在校园墙上好久了。”
“噗——”
岑康宁差点儿没把刚喝进嘴里的牛奶喷出来,他一脸震惊:“什么爱妻?”
“可不就是爱妻!”
李明玉绘声绘色描述起一周前的某个场景:
“120来的时候,问家属在不在?小岑老师疯狂举手,说家属在这里,家属在这里!然后全校就都知道了,祁教授的家属在图书馆,还是有证的那种。”
“……我怎么不记得当时我说这句话了?”
“可能当时小岑老师比较紧张吧。”作为目击证人的李明玉记忆异常清晰:“小岑老师看上去就是那种特别担心特别担心的样子。”
岑康宁:“……”
过了好一会儿,他方勉强承认:“好吧,可能的确是我。但当时情况紧急,我怕如果我不承认会耽误他治疗,所以不得不那么说。”
李明玉兴致勃勃:“不得不?所以,其实不是吗?”
岑康宁犹豫地看了眼显然被吊起胃口的李明玉,又看了眼四下无人的周围。
周内的上午学生比较少。
基本都在上课,所以不会有人打扰到两人。
再加上夏老师也退休了,所以……
想了想,岑康宁还是没忍住,一股脑地将自己的事情跟玉姐分享了出去。
人其实都有分享欲。
岑康宁自然也不例外。
而若是说这些事适合跟谁分享而不必担心对方觉得无聊的话,那人一定非玉姐莫属了。
于是岑康宁一通分享。
从俩人是如何相亲见面,到前两天他是怎么发现这人其实是自己五年前白月光的事情全说了。
顺带把此人表白有多么隐晦也说了。
当然也少不了吐槽他体重最近增长的如此缓慢,缓慢地简直令人焦虑。
说完以后像是所有陷入恋爱中的人一样,岑康宁义愤填膺地在玉姐这里寻求认同感:
“玉姐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生气?”
李明玉:“好甜。”
岑康宁:“?”
李明玉差不多已经被甜晕了,这会儿除了好甜好甜基本上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果非要她说的话,那就只剩下这句:
“摩多摩多。”
“……”作为一条常年在互联网冲浪的咸鱼,岑康宁自然明白摩多摩多是什么意思,可这是摩多摩多的时候吗?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自己刚刚不是在抱怨吗?
李明玉却显然理解偏差到了另一个次元。
“玉姐,你是不是没听清楚,我是在问,我是不是该生气。”
李明玉严肃脸:“我听清楚了,确实该生气,狠狠地生气!所以,要不您就罚他每天接送你!”
岑康宁:“这难道不是奖励?”
李明玉小心翼翼看了眼岑康宁,说:“小岑老师,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
岑康宁道。
“其实我也有点儿纠结,感觉说这些好像偏心钊哥一样,因为小岑老师你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该帮任何人的。不过……”
顿了顿,像是做出某种艰难的决定,李明玉仍是决定开口:“我觉得按照小岑老师你刚刚的描述,如果我不说的话,可能这辈子钊哥都不会告诉你。”
岑康宁听到自己心脏咯噔一声响。
他有预感,李明玉即将说出口的事并非是什么插科打诨,而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重要到李明玉不惜抛弃公正立场,也要说出口的事情。
“你说……”
他决定心平气和地聆听。
但没想到李明玉才刚说完第一句,他就完全心平气和不下来。
“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为了小岑老师您的永久编制问题,钊哥似乎跟学校做了利益交换。”
“……什么交换?”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毕竟那都是上层才知道的秘密。不过我只知道一点就是,好像以后钊哥的所有论文,不管他人在哪里,都得带上P大。”
“小岑老师,您可能不是科研圈的不太了解这件事的严重性,你要知道答应了这一条以后,等于说钊哥很难在其他学校再找到教职工作了……因为每个学校都希望自己成为论文的唯一依托单位,否则的话,科研能力跟教学能力再好,学校也是不想要的。”
“尤其是像钊哥这种级别的准杰青……他一个项目需要牵扯的项目资金等等都太庞大了,不可能会有学校愿意为他人做嫁衣。”
“所以,他等于是把自己下半辈子的职业生涯都跟P大绑定了,才获得了小岑老师你的永久编制不受他短暂离开的影响。”
“虽然我不知道上个月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想,能做出这样的准备,恐怕钊哥他自己也没办法估计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回来。而且看那样子他似乎也是做好了他很长时间都没办法回来的准备,所以才……”
“……才没告诉我。”
安静的馆内。
岑康宁的声音轻轻响起。
李明玉点头,亦是轻声:“是的,小岑老师。”
岑康宁很久没说出话来。
因为他此刻心情复杂,五味杂陈,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根本不知道先说什么好。
他很想说祁钊你是不是傻?
平时看上去不是很厉害很喜欢科研的吗?
为什么现在却愿意用一个小小的编制来换取将来几十年的职业生涯。
又想说拜托祁教授,以后你做决定以前能不能先问问我的意见。
有没有一种可能。
岑康宁对这个编制也没什么执念。
尤其是祁钊都把房子车子存款全给他了,这个编制存不存在其实对岑康宁影响都不大。
P大不要他了正好。
反正财富自由,他去哪里上班都无所谓。
甚至不上班也行。
但祁钊竟然为了他做出这样的允诺……难怪祁钊离职的消息刚一传开,胡副馆长就找到了他,要他继续安心上班。
原来是这个原因。
岑康宁感觉眼眶莫名酸了酸,好像是风有点儿大,把楼底下的沙子吹了进来。
于是他站起身,念叨着要关上窗户。
可走到窗户跟前才发现,什么楼底下的沙子,图书馆窗户压根儿没开。
透明窗户里映出的只有一个被感动的眼睛像兔子一样红就快哭出来的岑康宁。
那个岑康宁慢慢地眨了眨眼,随后攥紧了掌心。
“好笨。”
岑康宁其实想给祁钊这样发送微信。
但转念又一想,祁钊可能在忙着做实验吧?毕竟这人是个工作狂魔,拉下了一个月的进度,最近肯定在疯狂补进度。
所以岑康宁虽然嘴上说着嫌弃某人不会追人。
但其实一点儿都不着急。
他知道祁钊最近肯定忙得晕头转向。
学生的交接,实验室的数据,还有马上要评的杰青……这些事儿任意拿一个出来都能让一个普通大学老师忙晕。
祁钊却在有条不紊地同时进行。
且通过玉姐的只言片语了解到,他还进行的非常之顺利。
这件事除了让岑康宁感觉到,神就是神,跟普通人完全不是一个DNA序列以外。
还让岑康宁再次感觉到一点:那就是祁钊在遇到自己的问题相关的时候,是有那么有点儿笨在身上的。
“他为什么不问问我再做决定?”
“问你你肯定说不需要。”
“倒也是……”
岑康宁却还是耿耿于怀道:“这协议可以毁约吗?有没有真实法律效益?”
李明玉摇摇头:“我不知道具体他们是怎么达成的,只是有传闻传出来。但小岑老师你懂得,无风不起浪,如果真的没有这回事儿,传闻也不会飘出来。”
岑康宁垂下眼讷声:“但我宁可不要这个编制……”
李明玉说:“关于这点,其实钊哥找我聊过。”
“他还找过你?”
“对,那天所有人都离开以后,他微信上找过我。”李明玉回忆道:“他先是指导了一下我的论文,然后就说要问我一个跟课题无关的事情。”
“什么事儿?”
“他问我,小岑老师在图书馆上班的时候开不开心。”
“……”
“我实话实说了。”
李明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岑康宁:“对不起啊小岑老师,我当时没多想,就说了实话。因为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感觉您平时上班的时候还是挺开心的。”
岑康宁怔了下,但很快摇摇头,笑着说没关系。
毕竟李明玉说的不错。
在排除其他因素的影响下,这份工作他的确做的很开心。
首先是开始在图书馆工作以来,岑康宁一下子拥有了前二十多年从未有过的松弛感。
从小到大。
岑康宁的身后仿佛随时都有一只疯狗在追。
无论岑康宁跑到了哪里,重点高中还是Q大,那狗都一边追他一边说:
“不能停,你要变得更优秀,你要赚大钱!”
“下个月的生活费还没有,你怎么敢停?”
“别忘了助学贷款你还没还,不许停——”
直到进入图书馆以后。
他发现原来人还可以这么轻松的活。
没有狗在追,每个月按时会有工资打过来,上班的内容也轻轻松松,甚至没有什么人际关系需要处理。
当真是完美工作。
挑不出半点儿毛病。
其次,在图书馆上班的悠闲时光中,除了最开始那段儿无所事事的日子,其实后来岑康宁也没闲着。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但他的确在不断地看书,看各种各样的书。
其实岑康宁并不喜欢自己曾经的专业,但从前除了吃吃喝喝以外他也的确没什么自己的兴趣爱好。
说起爱好来绝对非常茫然。
因为岑康宁根本说不出除了兼职打工以外的东西。
但现在不一样了。
通过看书,他喜欢上了很多东西。
文艺馆里的小说暂且不谈,他确实也看了不少狗血小言跟男同文学。
但文艺馆里其实还有他喜欢的其他藏书。
比如说有关电影相关的书;有关中世纪雕塑艺术的书,很多他感兴趣的东西他通过看各种各样的书他得以慢慢确认。
那种感觉其实很新奇,就好像通过那一本本书籍,整个世界在自己面前重新被打开了一般。
很奇妙的感觉。
另外在隔壁医学馆。
岑康宁也开始慢慢借阅动物医疗相关的书籍。
现在他还只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门外汉,但毋庸置疑随着时间推移,那些知识会一点一点的留在他的脑子里。
岑康宁甚至想过,如果自己真的喜欢,也不排斥的话。
也许将来有一天。
他可以辞职不干,去当一个兽医。
毕竟岑康宁今年也才22岁,人生才刚刚开始,不是吗?
说实话就是。
图书馆这份工作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好。
因为它不止是一份可以让岑康宁安定下来的工作,更是意味着一种重启人生的可能性。
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岑康宁当然想尽量干下去。
直到他找到人生的真正方向。
可当然……尽管有着这样那样的优点,岑康宁却从未觉得这份完美工作比祁钊的未来更重要过。
毕竟在任何人看来。
一份虽然稳定但没有任何上升空间,谁来都可以的图书馆工作,怎么能跟祁钊将来的职业生涯比呢?
那可是祁神。
二十六岁就在斯坦福当教授的人。
马上要评杰青将来要成为最年轻院士的顶级科研巨佬。他的职业生涯不比一百个图书馆编制值钱?
就算岑康宁在图书馆干几年最后成了兽医又如何?
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兽医而已。
就连岑康宁自己也几乎要这么认为了。
祁钊却完全站在了相反的方向。
在祁钊看来,显然,岑康宁的喜欢更重要。
仅仅只是因为岑康宁喜欢而已。
他就能坚定不疑地把自己的将来绑定在P大。
不是说P大不好,P大很好,可祁钊的将来应该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应因任何人而停留。
他是桀骜的鹰。
应当永远自由地翱翔于广阔天地。
然而话虽如此。
岑康宁却又蓦地想起一件曾经的往事来。
他记得五年前,祁钊还是自己护工的时候,当时,祁钊其实应该只有一周的假期。
岑康宁偷听到他的电话。
电话那头有人用英文很着急地催他赶快回去。
岑康宁不敢直接问祁钊,就偷偷问护士长,问那个冷冰冰的护工哥哥是不是要走了?
护士长说对,他就在这边干一星期。
岑康宁当时有些遗憾地想,一个星期啊,那岂不是他做完手术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岑康宁已经做好了一个人度过黑暗恢复期的准备。
可几天后。
按理来说已经在飞机上的祁钊照常推开了病房门,冷冰冰地陪他待到了下一个星期。
原来那时候祁钊就有点儿笨了。
五年过去,他竟然一点儿也没变聪明,甚至愈演愈烈。
作者有话说:
CP粉上大分![加油][加油]
第83章
岑康宁在再次感叹于祁教授的不聪明以后,却并没有时间去在微信上“指责”他的不聪明。
原因是今天下午下班两人没见面。
五点钟刚一到,胡副馆长就带着一帮图书馆“大将”乌央乌央地去体育馆了。
岑康宁自然也是“大将”之一。
事实上,他甚至是主将。
因为在一群中年发福的大学编制内教师中,像他这样身材还没走型,运动能力也还没下降的小年轻真的非常少见。
以至于当岑康宁老实交代:
“我不会打篮球,只是上大学的时候简单选修过”的时候。
胡副馆长简直像看到P大库里一样地看向岑康宁。
“好啊好啊,小岑同志你竟然还选修过篮球!这不是正合适吗?我们的队伍里就缺少你这样的人才!”
就这样,岑康宁成了图书馆队的主将。
下班以后准时出现在体育馆训练。
胡副馆长对此表示十分满意:
“很好很好,今天我们人也齐了,照这样训练下去,我们图书馆队岂不是要拿今年P大教职工杯的冠军?”
“那可真是‘放卫星’了!”
胡副馆长说。
“冠军”队伍中,有人忍不住调侃:“老胡,那要是我们能拿冠军,有没有什么奖励?”
“当然有了!”
胡副馆长摸着自己的光明顶信誓旦旦保证:“我保证至少一人一个保温杯,一件P大文化衫。”
“切——”
队伍中顿时响彻一阵嘘声。
看得出来,大家对那个万年没变过的保温杯跟文化衫并不怎么感兴趣。
不过话虽如此,训练的时候大家还是挺有劲儿的。
毕竟教职工杯一年一度。
含金量是有的。
再加上体制内的中年人大多不服老,都还有一颗当流川枫的心,所以篮球场上很快热火朝天起来。
然而很不幸的是,理想归理想,现实归现实。
饶是大家都卯足了劲儿,在场上跑了一会儿后,便都纷纷气喘吁吁起来。
这时候岑康宁的重要性就显露了出来。
作为场上唯一一个还不到25岁的小年轻,岑康宁几乎包揽了图书馆队所有“脏活累活。”
带球过人,他的。
传球,他的。
投篮上分的任务,还是他的。
……甚至连捡球跟给对手面子喂球这件事都是他的,因为其他同事们大多腰不太好,没办法频繁弯腰。
第十次跑出去捡球以后,出了一身热汗的岑康宁喘着粗气想:
他这个编制拿得真的半点儿不亏心。
所以凭什么P大还敢要求祁钊的论文署名?
到底凭什么?
岑康宁抱着篮球越想越生气,已经决定在训练完以后找老胡好好掰扯掰扯这件事的时候,忽然,手边儿被递了一条毛巾。
那毛巾是白色的。
看上去应该很柔软也很吸汗。
自打岑康宁开始在体育馆训练以后,时不时就有人像这样主动献殷勤。
有时是毛巾有时是矿泉水。
岑康宁一般都会礼貌拒绝。
但今天却不太一样,当他正准备像以往一样说出“谢谢啊但我自己有”的时候,很猝不及防地,那条毛巾竟然直接覆在了他的脸上。
岑康宁人都要懵了。
正要生气。
结果熟悉的柠檬海盐味儿飘了过来。
他呼吸一滞的同时,听到祁钊冷清的嗓音在自己身侧响起:
“擦擦。”
岑康宁:“……”
然后他就像是被施加了某种定身术一样,蓦地被定在原地,老实地任由那条毛巾一点一点擦干了脸上的汗。
还不够。
擦完脸后祁钊又换了一条毛巾,开始慢慢地很细致的给他擦脖子。
单纯从身体的感受上来说其实这样真的很舒服。
因为祁钊的毛巾应该是某种比较好的品牌毛巾,吸汗能力很强的同时,非常之柔软,软到一点儿都不会给皮肤带来摩擦感的同时,还能把所有汗都吸走。
与此同时,毛巾上传来的气味也很好闻。
淡淡的海盐柠檬,是岑康宁熟悉的,喜欢的味道。
如果这些事发生在他二百平大的公寓楼里,岑康宁一定会非常非常享受,并且甘之如饴。
可问题是,这是在体育馆啊!
人来人往。
可以足足容纳上万人的体育馆。
又因为祁钊跟岑康宁多少有点算“校园名人”的意思,很快两人的互动就吸引了无数人注意。
好比现在。
岑康宁就听到了背后有女生在小声尖叫。
“啊!真的好甜!”
正享受VIP擦汗服务的岑康宁努力绷住脸色,试图面无表情忽略这一声尖叫。
但紧接着,越来越多不容忽视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太甜了太甜了,之前有人跟我说这对儿CP我还不信,我心想神怎么可能有CP呢,结果现在一看,是删号哥的话那就非常合理。”
“对对,天呐,太配了。我第一次知道这俩人竟然是两口子的时候竟然还觉得不可思议,现在看来分明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哪里轮得到我这个妖怪多嘴。”
“来来来补课了,还有人不知道删号哥跟祁神在图书馆上演图书馆之恋之我是他家属,法定有证的这一集吗?”
“你这是什么老课件!拜托现在新课件可是重生之老公每天都开宝马X5送我上班好不好?”
“啧啧啧,这么一说那马上要有新课件了,起什么名字好呢?叫我跟老公合体在体育馆当众撒糖虐狗怎么样?”
“……”
嗯,删号哥的话现在是岑康宁的外号。
也可以称作为别称。
起因是岑康宁当初在宣传片里的惊鸿一瞥,全校上下那天开始就知道了P大竟然存在着这么一个美人。
后来阴差阳错地。
因为祁钊的缘故,宣传片里的镜头被删掉。
又众所周知地,但凡是在弹幕区乱喊老婆的人全被莫名其妙举报了。
甚至还有几个不信邪多次发疯的直接被举报到封号。
这事儿一下子就长了翅膀一样在学生中间传开了,而又双叒众所周知的是,大学生绝对是最叛逆的群体。
还是P大的大学生。
怎么可能屈服于一个举报狂魔呢?
于是乎从那天开始,图书馆三楼那个长得非常漂亮性格也好每天笑眯眯的岑老师就有了一个学生中口口相传的外号:
“删号哥。”
——可真难听,岑康宁想。
而且明明是祁钊做的事儿,怎么被起外号的成了自己?
想到这里他嗔怪着,没有杀伤力地红着脸看了某人一眼,但坏消息是,某人毫无所觉。
用毛巾给岑康宁擦完汗以后。
祁钊又适时递来了一杯温蜂蜜水。
是的,在别的老师们大汗淋漓后都基本上都得喝一杯冷冰冰矿泉水的时候。
岑康宁获得了一杯温度适宜的蜂蜜水。
喝下去以后不仅不会对肠胃产生刺激。
而且甜甜的,正好可以补充方才因训练而消失的体力。
不仅如此,岑康宁在接过蜂蜜水后很快又看到,在祁钊的座位旁除了电脑以后,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百宝箱。”
百宝箱里有毛巾,蜂蜜,士力架,巧克力,运动功能饮料…………甚至还有换洗的新衣服。
出了一身汗,身上衣服早就变得黏黏腻腻的岑康宁看到这件衣服以后眼睛都要看直了。
顾不得其他人说什么,他满心满眼地看着那件上衣,此时脑袋里就一个想法:
“我想换衣服。”
但事实证明人可能真的不能在别人面前明晃晃地过的那么舒服。
早在岑康宁有人擦汗的时候身后的其他老师们就盯上了他。
喝蜂蜜水的时候。
老师们愈加无法忽略。
而现在竟然还能换衣服了?众人不由得看了眼自己身上快被汗全部打湿的汗衫,又看了眼手里冷冰冰的矿泉水。
心啊。
哇凉哇凉的。
登时,很多人就看不过去眼了,半开玩笑地起哄道:
“小岑老师,快回来训练吧!”
“知道你们夫妻感情好,但我们的狗粮真快吃撑了!”
“对啊对啊,快回来,我们继续训练。”
就连胡副馆长也补了一句:“新婚燕尔,小夫妻感情确实好。”
其实大家说这些话也没有很多恶意。
大部分是出自调侃,可能有一点点心里不平衡,但绝对不多。
只是这些话听在岑康宁耳朵里就不太是那么回事。
岑康宁不由得想到,也许就是眼前这些人,要求祁钊必须留在P大,才可以继续保留岑康宁的图书馆编制。
倒也没错。
毕竟现场除了图书馆队以外。
对手就是所谓的“机关队”。
机关队也就是领导队的别称,里面有好几个老当益壮的校领导。
虽然岑康宁并分不清这些人到底谁是谁,但其中有几张脸,他确实觉得有些熟悉。
那就不要怪他了……
岑康宁想,谁让你们欺负我笨笨的准男友呢?
于是乎下一轮训练开始。
岑康宁就多了一点儿“小动作”。
具体但不限于把球故意传得很远,让抢球的领导多跑几步;又或者是在抢球的时候故意跑快一点,把节奏带快,让领导也下意识地快跑。
又或者偶尔吹两句彩虹屁。
将领导的运动能力高高架起。
这样所导致的结果也很明显,下半场球过去不过十多分钟,不少领导们就已经扛不住了。
等一场训练赛打完。
好几个领导已经顾不上面子,累得气喘吁吁。
“今天好累啊,怎么感觉比前几天打完都累。”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
“哎呀不服老不行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真经不起折腾。”
“谁说的?X院长我看你刚刚很有当年风范嘛!”
“别别,Y处长你可别夸我了,再夸下去我可真扛不住了。”
一堆中年老男人凑在一起一边大喘着粗气一边互捧,分明已经累垮了还要强撑。
岑康宁则在角落里,半眯着眼享受“帝王”待遇。
祁钊仔仔细细给他把身上的汗都擦干净了。
连头发丝都擦得干干净净,才把一件清爽的格子衬衫外套递给正抿着吸管喝蜂蜜水,眼睛滴溜溜乱转还时不时坏笑一声的岑康宁。
运动完以后的确有点冷。
但岑康宁接过衬衫后有点迟疑。
“我想先换一下里面的短袖,短袖刚刚都湿透了。”
当然也有他现在身上黏黏糊糊实在不舒服的原因。
但岑康宁最主要也是不想把一件儿新的阿玛尼衬衫直接穿脏。
多浪费呀。
岑康宁想。
但祁钊却不太赞同,首先是他认为:“冷,会感冒。”
毕竟是十一月份,温度已经下降的很厉害,尤其这会儿太阳差不多已经落山。
室内还好,室外温度基本上不超过十度。
已经是很容易感冒的温差了。
岑康宁最近体质不算特别好,所以祁钊有所担心也正常。
当然还有一个想法祁钊没告诉岑康宁,那就是他不想让岑康宁现在就去更衣室换衣服。
P大体育馆当然有更衣室。
可惜,哪怕是P大的体育馆也没发展到一人一间的程度。
然而岑康宁很坚持:“不行,我要先换。”
岑康宁如今就是皇帝。
祁钊的话是一点儿都不顶用。
祁钊只能妥协。
妥协的方式是用自己的外套把人团团包住,带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好在生科院大楼距离体育馆不算特别远。
祁钊来的时候也就走了两三分钟,回去的时候带着一个大团子,路程多了两分钟。
不到五分钟的功夫。
两人就坐上了电梯。
五分钟后岑康宁撒欢一样将祁钊的外套往他的座位上那么一扔,然后就拿着他的干净换洗衣服蹦蹦跳跳跳去洗澡换衣服了。
是的,祁钊的办公室里有一个小小的淋浴间。
虽然很小。
但绝对够用。
可想而知这地方现在对于岑康宁来说就是有如旱了三年终于等到下第一滴雨一样珍贵。
其实岑康宁当然也不喜欢体育馆的更衣室。
他只去过一次,刚走到门口就被里头的味道熏晕了。
再然后领导们招呼他去换衣服的时候他都是把外套一穿拔腿就走。
这还是第一次。
他能在打完篮球以后舒舒服服洗个澡,然后换上干净又清爽的新衣服。
岑康宁很开心。
不过开心到哼着歌从淋浴间里走出来倒是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办公室里。
就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祁钊已经看完了一个学生的论文,给出批改意见。
见到岑康宁出来以后,祁钊先是给他拿吹风机,拿完吹风机以后看到岑康宁脸上怎么压都压不下去的笑意以后,没忍住就捏了下岑康宁的脸。
“这么开心?”
“开心啊,洗完澡身上多舒服。”
岑康宁道。
祁钊却说:“不止这件事。”
岑康宁一怔,有些心虚地眨着眼:“那还能有什么事?”
祁钊不说话,只看他。
岑康宁脸红了,恼羞成怒:“就知道玉姐肯定告密!”
祁钊语气如常:“她说是为了公平。”
“什么公平,一点儿都不公平,你又没交代她别告诉我,我可是专门用了一杯奶茶交代过的。”
但很快岑康宁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看到祁钊的办公桌上,那杯奶茶赫然出现。
“……好吧。”
岑康宁蔫儿了,像霜打过的小白菜一样失落地整个人滑在沙发上,闷闷不乐说:“那我就是生气,看不惯他们欺负你,不可以吗?”
“可以。”
祁钊道:“你永远有生气的权利。”
岑康宁又碎碎念:“而且我也没有特别坏,就是小小的让他们多跑了会儿。”
祁钊说:“对,一点都不坏。”
但祁钊又补充道:“不过我觉得你也许误会了一些事情,也有可能是李明玉误导了你。”
岑康宁抬起脸来,茫然问:“我误会什么了?”
祁钊觉得岑康宁抬起脸来的样子真的很可爱,表情懵懵的,很像是一只小猫,于是汇精聚神好好看了一会儿,才忍住亲下去的冲动,慢慢说道:
“我并没有把我的职业生涯绑定在P大。”
“什么?!”
“假如我需要,世界上任何一所大学都会很高兴为我打开大门。”
祁钊充满自信地说。
岑康宁彻底懵了:“可是玉姐不是说,大学都很注重依托单位吗?”
“是很重视。”
祁钊道:“但前提是,我需要这个学校提供给我的各种头衔。”
终身教职。
杰青。
等等,都是属于类似的头衔。
岑康宁:“你不需要吗?”
祁钊说:“不需要。”
岑康宁感到不可思议:“但你知不知道,外面那些人为了这些头衔争得有多么激烈?夫妻反目成仇的都经常有。”
“我知道。”
祁钊说:
“但那些对我来说的确不重要,我只在乎我能不能顺利完成我的课题,哪怕只是以一个博士生的身份。”
“……”
岑康宁彻底说不出话来,被祁钊纯粹的科研目的震惊到无与伦比。
但很快,接下来祁钊轻描淡写的话带给他新一轮的震撼——
“更何况,那些东西本来就不能跟你比。”
简简单单似乎不带有任何情绪的一句话,却像一把火一样,将岑康宁彻底点燃。
他觉得祁钊真的是太狡猾了。
分明那么笨笨的。
追人都不会,还学人去体育馆送水送毛巾。
还擅自的答应了一些非常不公平的交换条件,用很珍贵的署名权,换来了岑康宁可能根本不需要的短时间内的安稳。
可偏偏,就是这么笨笨的祁博士,让岑康宁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他盯着祁钊那张总是说出一些傻话不太会表白的嘴唇,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袭来。
下一秒。
只听砰的一声。
在祁钊惊讶的眼神中,安静的办公室里,红着脸的岑康宁把祁钊按在墙上——
随后狠狠亲了下去。
“祁教授,你这是在玩火,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霸总宁宁:男人,你不要再挑战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了!
第84章
太久没有好好接吻过。
以至于岑康宁几乎已经忘记了那双唇的味道。
忘记了他只是看起来冷冰冰,实际上口腔的温度却异常火热;更加忘记了,原来,自己曾经是那样眷恋,舍不得离开这个人,这双唇。
“抱住我啊,笨蛋。”
他忍不住催促此刻浑身肌肉都在绷紧的男人。
好似已经完全忘记了,是谁一周前在医院里信誓旦旦地说过,除非祁钊把那十七斤养回来,否则他绝不愿意点头说愿意。
幸好的是。
祁钊也忘记了。
于是下一秒,浑身僵硬的男人果断反客为主。
岑康宁感觉到自己被很紧地抱住,唇被撬开,随后柔软的舌头探了进来,攻城略地。
……
两人的关系进展到这一步。
虽然双方口口声声都说着要重新开始,从追求者的身份一步一步慢慢来。
但可想而知。
曾经发生过那么多次亲密关系的两人。
怎么可能又真的褪回一张白纸?
有些事情发生过就是发生过,哪怕脑子不记得,身体也记得。
生科大楼里的办公室不够隐蔽。
随时有被学生或者教授敲门打断的风险。
所以两人亲了一会儿后就默契地分开。
到也没关系,车上反正也还能亲。
在每一个红灯的路口,在学校地下停车场,在连光也进不来,只有彼此的昏暗角落里。
像是在彼此身上安装了吸铁石一样。
两人不一会儿就要被迫贴贴。
而终于,在经过了漫长的晚高峰期后,驶过繁华热闹的城市马路,宝马X5徐徐停入车库。
从这个时候开始。
就没有一个人说话了。
默不作声的神秘氛围笼罩在两人之间。
岑康宁感到自己被祁钊牵着的手掌心出了一层薄汗,黏黏糊糊的,但那汗水却与下午在体育馆因为打篮球出的汗不太一样。
打篮球出的汗纯粹是汗。
哪怕是自己的汗,岑康宁也稍微有点儿嫌弃。
所以迫不及待的就想洗澡换衣服,也不愿意把新衣服直接穿上,生怕新衣服被汗水浸透。
可此刻掌心里的汗却全然不同。
那种黏黏糊糊的感觉,似乎变成了一种暧昧、亲密的象征,也许还添杂了几分紧张与期待的情绪。
总而言之。
岑康宁对它并不完全讨厌。
甚至骤然被松开的一瞬,他感到隐约的失落感传来,可下一秒指纹锁被打开的声音却迅速地填充了这份失落。
这一次,换成岑康宁被按在墙上亲。
“呜……”
也许是因为回到了两人熟悉的私密空间,不再会有任何人打扰,这一次岑康宁明显感觉到,祁钊亲地更用力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他变成了一块儿小蛋糕。
被祁钊张开嘴,毫不留情地吞咽了下去。
小蛋糕当然也不是没有过恐惧,毕竟那种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
似乎就连灵魂也被另一个人的灵魂所入侵霸占了一般。
但这种情况下。
蛋糕又怎么能抗拒得了呢?
于是被亲了嘴,又被亲了耳朵,还被轻轻地咬了喉结。
奶油都被亲化了。
蛋糕体也软地一塌糊涂。
于是乎也是很自然地,岑康宁难免就有了点儿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的确是很正常。
毕竟前头也说过了,两人都不是白纸。
比接吻更亲密的事情在每个周五的晚上反复不断地发生,后来更是越过了周五的界限。
床头柜里那厚厚一沓未拆封的计生用品便是无论如何也撇不干净的证据。
但无论发生过多少次。
每一次,当岑康宁感受到祁钊灼热的视线不加掩饰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不适应。
“看什么?你没有啊。”
岑康宁脸已经完全热了起来,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红晕,勾人的厉害。
他向后不自在地退了半步。
祁钊却目不转睛,嗓音沙哑,将他轻轻拽回来的同时,手掌覆在上面,认真问:“这一个月,有想过吗?”
岑康宁:“……”
岑康宁真的很不想承认自己想过。
毕竟一个月的时间其实并不长。
而且这一个月里还发生着这样那样的事情。
按理来说,岑康宁应该完全不想的,他应该是完完全全把精力都放在游戏跟本职工作上,才能让自己稍微从祁钊离开的事实中得到些许的抽离。
但事实却是——
“想过。”
反抗的力气被蓦地抽空,岑康宁把头埋在祁钊的胸前,没骨头一样,小声地说。
“想过几次?”
祁钊继续问。
岑康宁偏过头,一开始并不想回答。
这种问题怎么能老实交代呢?何况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此刻就在自己面前。
可是,既然祁钊这样问了。
竟然有过三次,他也不由自主地感到惊讶。
“怎么想的?”
祁钊又问。
岑康宁别扭着不太想回答,可祁钊展现出一副不得到答案就不罢休的态度,岑康宁也就只好勉强开口:
“第一次好像是你走的第二天。那天晚上,我……”
他一个人在家里,本来正快乐地享受着财富自由后的生活,却在不经意间忽然明白了祁钊对于自己的意义。
明白了他喜欢他。
也明白了他与他早就不止是想要编制的关系。
然后他哭了,哭着哭着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盖着祁钊平时会盖的那床被子。
熟悉的气息将他包围。
于是他……
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行为,岑康宁脸烫的要命。
说实话他自己也没办法理解。
一秒钟前分明不是在哭,而且哭得很厉害吗?
“第二次呢?”
祁钊却仍不肯放过他,将人抱到沙发上以后,一点儿一点儿的逗弄着,又接着问。
岑康宁顺着他的引导回忆:“第二次是在下一周的周四晚上。”
想到那一天的窘迫经历,岑康宁没忍住咬了祁钊一口。
周五晚上不用多说已经成为一个言灵。
说出口的瞬间,就仿佛代表着另一重用意。
可那天那天分明不是周五,岑康宁下完班,本来是约了搭子打游戏的,结果刚一回来,他只是想先洗个澡吧。
结果在浴室。
蓦地,他想起今天是周四。
说起周四,不由得,他又想起曾经祁钊对“周五晚上”的重新定义。
身体的反应就那么跟随着本能冒了出来。
温暖潮湿的浴室。
情不自禁地,岑康宁叫了老公。
“……都怪你。”
岑康宁再度张牙舞爪,想要咬祁钊一口。
但这次却没得逞,因为祁钊手中的力度稍一用力,他就像被捏住了后颈的猫一样,一动都不敢动。
“第三次呢?”
祁钊又问。
看来今天非得把三次交代完不可了,岑康宁想。
不过第三次倒也没有那么难以启齿。
因为第三回祁钊人也在。
“就医院那天。”
“知道。”
祁钊了然了。
那天就是两人从医院天台下来以后发生的事情,在医院天台,祁钊告白被拒,从协议老公降级成为追求者之一。
但当天下午在病房里。
某个生气的小猫就因为看到祁钊换衣服忽然间有了反应。
但这一次岑康宁的处理异常迅速,祁钊还来不及有任何多余的行为,岑康宁就溜到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
“就这三次,真没有了。”
岑康宁信誓旦旦。
祁钊说:“我信。”
岑康宁感受到说这话的祁钊本人其实也早就有了同样不容忽视的反应,便不由得抬起一张已经红到快要滴血的漂亮小脸来,同样问祁钊:
“那你呢?”
“有没有想过?想的是谁?想了几次?”
“……”
祁钊没有回答。
只是带岑康宁去最近的浴室里洗澡。
而洗完澡以后,就在岑康宁以为祁钊可能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忽然,祁钊俯下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想过。每一天。只有你。”
“……”
岑康宁呼吸猛地一滞。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祁钊,因为祁钊的回答,也因为祁钊即将可能到来的行为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感到紧张。
祁钊他竟然,竟然……
“不,钊哥,我。”
岑康宁试图推开祁钊。
但祁钊的态度却很坚决:“我帮你。”
“……”
后来的事岑康宁有些记不太清,因为脑子里完全是混沌一片。
什么都不记得。
只记得祁钊是怎么将他彻底推向快乐的。
像是踩在云端,又下一秒坠入地狱。
五分钟后他躺在沙发上,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儿力气,而祁钊去卫生间里漱了口,回来以后给他盖上一张毛毯。
想到自己方才丢人的表现,岑康宁把脑袋瞬间缩进毛毯里,不肯跟祁钊对视。
祁钊看到毛毯里的团子,饶是身体难受地厉害,唇角也不由自主地漾起几分笑意。
“这样睡闷不闷?”
“唔门(不闷)。”
“那就是冷。”
祁钊说:“我再拿一床被子过来。”
“喂!”
面红耳赤的岑康宁终于受不了从毛毯里钻了出来,一双桃花眼怒瞪祁钊一眼:“你故意的,对不对?”
祁钊否认:“没有。”
“就是故意的,你想嘲讽我。”
岑康宁认定了姓祁的没安好心。
祁钊认真解释:“真的没有,换做是我的话,很久没做可能比你还快。”
“真的吗?”
岑康宁半信半疑地问。
祁钊定定看着他,那幽暗的眼神仿佛在说,要不试试?
岑康宁却不敢去试。
毕竟众所周知,这世界上最了解祁教授那方面能力的人就是岑康宁。
毕竟此人可是做卧推一次都能做几百个以上的人。
而且就祁钊那个尺寸……
卧槽。
怕了怕了。
岑康宁试图想象了下那个画面,然后立马脑子里什么旖旎的想法都没了。
“不行不行,我的嘴巴会坏掉的。”
岑康宁慌忙地说。
而祁钊按住了他:“别慌,没说让你真试。”
岑康宁看他:“那就是说刚刚真的想假装让我试试喽?”
祁钊在这方面一贯很诚实:“是。”
岑康宁:“……”
“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他佯装生气。
祁钊的理由倒是充分:“我在追你,没安好心不是很正常?”
岑康宁:“……倒也是。那算了,允许你对我不安好心吧。”
说罢他朝祁钊眨眨眼。
祁钊:“?”
眨眼战术没成功,岑康宁恼羞成怒,又不信邪地用脚轻轻踩了祁钊一下。
他认为自己已经暗示地非常明显了。
只要祁教授稍微动一动那个智商超过180的脑袋瓜就可以想得到,岑康宁是要他今晚留下,将那些不安好心的想法变成现实。
然而180山体滑滑滑坡。
似乎滑地没了那个1。
祁钊没有任何动作,像是被原地定住一样,唯独只是用那双越发幽深的眼睛死死盯着岑康宁。
岑康宁回望他。
有一个瞬间,岑康宁觉得下一秒祁钊就会压过来,像过去一样,像每一个周五的晚上,从身到心的占据他。
可直到最后为止祁钊什么也没有做。
他只是站起身来,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牛奶,还有一块儿校蛋糕放到岑康宁的面前给他补充体力。
顺带又帮岑康宁把换下来的衣服扔到了脏衣篓里。
顺顺带又把家里的垃圾整理好。
随后,祁教授顶着那张看似很冷淡的俊脸实际上腰以下已经到了必须用风衣外套遮才能被忽略的身体,对岑康宁说了晚安,像这一周里的每一天一样,准时离开公寓。
“……”
他走后岑康宁坐在沙发上,失神看着祁钊临走前放在自己面前的牛奶跟小蛋糕,震惊地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岑康宁想,是自己失去魅力了吗?
不对吧。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漂亮。
分明刚刚祁钊的反应也是非常想要。
就是纯忍着。
那又为什么?
因为祁钊怕他很久以后的第一次太快,所以岑康宁嘲笑他。
可是分明岑康宁刚刚更丢脸。
想来想去想不到原因,岑康宁懊恼的要命,懊恼到连祁钊临走前给自己切好的小蛋糕都顾不上吃,靠在沙发上一个劲儿的生闷气。
而与此同时。
楼下的公寓内。
祁钊一进门换了鞋就直奔浴室,不掺杂半点儿温度的冷水从花洒处猛地倾泻而出,足足五分钟,却也只是将祁钊心头的欲火堪堪浇灭。
他知道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可从未想到会这么难。
方才在岑康宁的家里,祁钊差一点就又没控制住自己,突破底线。
好在危险的临界线即将降临前。
他不断提醒着理智:
现在的他是在认真追求岑康宁。
对于追人这件事,祁钊其实并没有什么经验,身边也几乎无人可以闻询。
然而学生们非常关注他的感情状况。
甚至在某天专门开了一次特殊组会给他提建议。
学生们七嘴八舌说了许多有用的办法。
也说了许多追人的禁忌。
其中大家一致同意的一点是:
“钊哥,追人一定要循序渐进,不可以有半点儿猴急。尤其是身体上的进度,不能太快,否则会让对方觉得你不真诚。”
祁钊深以为然,并将此条建议列在自己的追求手册第一章 节第一页。
与给岑康宁买麦麦脆汁鸡并列。
毕竟对于这番话。
祁钊曾经不以为然。
他是曾经认为过程不影响结局的人。
可直到后来那天在医院天台,他才意识到,原来对于自己曾经的那些喜欢,因为过程过于轻浮的缘故,岑康宁通通没能察觉。
到底是什么时候给岑康宁留下了自己不太认真的印象呢?
祁钊反思后认为。
也许是从那个失控的夜晚开始。
那个夜晚祁钊在药物的作用下没能控制的了自己,而后更是一错再错,签下不断放纵的协议。
祁钊后来认为自己的确是贪得无厌。
岑康宁不喜欢他是应该的,喜欢他才是奇迹。
也因此祁钊决定重新开始建立自己在岑康宁心中形象,重新追求他的小行星。
第一步就从忍耐,不放任自己开始。
当然,这个要求仅限于他对自己。
对岑康宁,则是另一维度的考量。
岑康宁想要的一切都不需要忍受,这是祁钊行事的最基本原则之一。
所以方才在楼上。
饶是祁钊自己已经快到极限,祁钊仍是选择先满足岑康宁。
然而,满足了岑康宁以后,祁钊就无法再继续待下去了。
因为他判断自己如果再多待一会儿,继续跟岑康宁同处一个房间,恐怕理智就会彻底崩溃。
那意味着这些天的努力将通通白费。
也意味着在岑康宁眼里,他似乎又变成了那个轻浮的,不认真的追求者。
于是祁钊离开。
选择用冷水叫醒自己。
但冷静地从浴室出来以后,他却从没有想过,也从来没被人教过眼下这种情形该怎么办。
手机屏幕亮起。
一分钟前。
宝宝(生气中)给他发了微信。
那微信写道:“祁教授,其实我会后空翻,你信不信?”
作者有话说:
[爆哭][爆哭]
求审核大人放过啊,第三遍了,真的改的没什么了
第85章
五分钟后祁钊顶着一身湿漉漉的寒气匆匆出现在楼上公寓。
可公寓里却没有会后空翻的岑康宁,只有一个因为尝试后空翻而翻车扭到腰的可怜倒霉蛋。
倒霉蛋此刻正委屈着一张脸,在沙发上疼得龇牙咧嘴。
见到祁钊出现,他瞬间眼眶一红,雾蒙蒙的水汽开始在眼里氤氲:
“钊哥,我……”
“扭了?”
祁钊快步上前。
岑康宁皱巴巴着脸点头:“……嗯。”
服了。
他刚刚在网上查如何邀请对象留宿,网友们一致同意用后空翻大法。
具体的行动步骤是告诉想邀请的对象自家猫会后空翻。
然后百分之百那个人就会被会后空翻所吸引同意。
岑康宁虽然没有猫,可是他想不就是区区一个后空翻吗?猫行自己当然也行。
于是发完微信后。
他在客厅柔软舒适的地毯上尝试事前演习。
结果很显然——
岑康宁失败了。
非但后空翻失败,还一个不小心似乎把腰扭了,疼得他瞬间飙泪,什么想法都没了。
幸好祁钊在初步检查以后确认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应该只是扭了筋膜层。”
“……真的吗?可是好疼。”岑康宁眼泪汪汪地说。
祁钊觉得他这幅模样又让人心疼又让人生气,于是覆在他腰上的手微微以用力:
“这里?”
“停停停,就是这里!”
岑康宁快疼疯了。
祁钊看到他眼角的泪水后就顾不上生气了,只剩下心疼。
不过以医学上的判断来看。
确实扭伤的程度也不算特别严重,至少没有到送去医院的程度。
于是祁钊先是拿来了一个沙发坐垫垫在岑康宁的肚子下面,让他趴着的姿势能舒服一点,随后又站起身来走进厨房打开制冰机。
“稍等一会儿。”
祁钊说。
有了坐垫其实感觉到已经有些好受的岑康宁问:“是要冰敷吗?”
“对。”
祁钊道:“刚扭以后冰敷是最合适的。”
“嘶……那会不会冷啊?”
“不会。”祁钊把客厅中央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三度,说完又往卧室的方向走,“药箱还在原来的地方吗?”
岑康宁点点脑袋,瓮声说:“在。”
祁钊:“那我进去取了。”
岑康宁没怎么在意,毕竟在他眼里,这里本来就是祁钊的地盘。
那个医药箱里的药品也全是祁钊买的。
祁钊回自己的房间取自己的药不是很合理吗?
但祁钊这一趟时隔一个多月的回主卧,时间却比岑康宁预估的时间多少长了点儿。
迷路了?
不会吧。
岑康宁想。
医药箱的位置他应该从来没乱动过才是,这一个月里他也就是有一回晚上睡不着觉,在里面找过褪黑素。
还没找到。
因为某人以前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睡眠问题。
然而岑康宁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祁钊的的确确是在主卧里停留了三分钟以上。
这合理吗?
来不及细思,祁钊却已经拿着喷雾剂与布洛芬走近。
岑康宁对着温水把布洛芬喝下去,随后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掀开,冰冰凉凉的细密喷雾旋即落在腰上,一股浓郁的药味传来。
“舒服好多!”
他惊喜地半眯起眼。
祁钊按住他,又说:“别动。”
说罢手掌在岑康宁的腰上缓慢却有力的按动着。岑康宁也不知道他具体按在了哪个地方,反正就是按完以后立刻比方才舒服不少。
喷雾的药剂也仿佛彻底渗透进去了一般。
原本酸痛到动一动就疼的腰一下子轻松许多。
当祁钊又拿来冻好的冰块儿以后,更是连所剩不多的酸痛也几乎完全消失不见。
冰敷十分钟后岑康宁试着动了下。
“好了?!”
他震惊。
“怎么这么神奇?神医啊祁教授。”
“本来也不严重。”
祁钊拿走冰块,目光落在岑康宁被冰的有些发红的腰上,眼神怜惜中带着几分复杂情绪。
但由于岑康宁这会儿正趴着的缘故,并没有被发现。
“不严重就好,好家伙刚刚吓死我了。”
岑康宁仍停留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中,这会儿也不猖狂了,更不敢有半点儿掉以轻心。
倒是还有心情给祁钊开个玩笑:“算了,我承认我撒谎了,我根本不会后空翻。”
“……”
祁钊沉默。
岑康宁一无所觉,以为祁钊是在对他干的蠢事感到无语,又接着调侃:“那钊哥你要不要回去?今晚恐怕后空翻是看不到了。”
他这话说的一语双关。
既是暗示着后空翻,也暗示着原本岑康宁所期待的另一件事。
虽然现在他的腰已经好多了,也应该可以正常活动。
但经历了刚刚这一遭。
说实话就是什么干坏事的心情也没了。
哪怕明天不需要上班,岑康宁也只想安安静静地睡觉,顺顺利利的过完这个晚上。
是以他认为。
祁钊完全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毕竟这一个星期以来,祁钊一直固执地坚守着某些原则。
而如果岑康宁没猜错的话,原则之一应该就是在两人没有正式和好前,祁钊绝不留宿,也不逾越。
因为似乎是祁钊认为这套公寓他留给了岑康宁,就是岑康宁的完全所属物。
祁钊甚至删了他自己门锁的指纹。
每回都要岑康宁在APP上给他临时密码才进来。
所以岑康宁以为今天可能也是跟前几天的情况一样,祁钊在照顾完他以后干脆利落功成身退。
然而事实却是,岑康宁这一次失算了。
祁钊把手放在他的腰上,用手掌的温度重新把那方才冻得通红的地方暖热,直到冷冰冰的皮肤重新温暖起来,方低声问:
“不走,可以吗?”
岑康宁一愣:“你……”
“以后都不走了,行不行?”
“……”
很久没有回过神来,像是忽然被一颗糖从天而降地砸晕,过了很久很久,岑康宁才回过神来,鼻头一酸的同时,以微不可闻的弧度,轻轻点了点脑袋。
“问我干什么?当然行啊。”
岑康宁听到自己声线颤抖着说。
紧接着他又语速飞快的补充:“本来这里就是你的家,对不对?”
祁钊说:“对。”
岑康宁没说话了,只顾着开心,唇角的弧度比AK还难压,两只脚不受控制地动来动去。
他却不知道的是。
在他的身后,看着他这样开心的模样,祁钊眼神里流露出难以控制的悲伤情绪。
祁钊的悲伤自然不是因为从今以后他将拥有留宿的权利。
而是因为他方才走进卧室,看到了岑康宁现在正在睡的大床。
分体式的大床紧紧合拢着,仿佛从未分开过一样。
床的最中央摆放着一个大枕头。
不难看出这一个多月岑康宁就睡在这里。
可是,被子却没有放在最中央的位置,它们分别分布在岑康宁的四面八方。
脚下。
怀里。
身侧。
分明是两米五的大床,但岑康宁硬是睡出了五十厘米小床的架势。
而透过这个布局。
祁钊仿佛看到了这一个多月以来岑康宁睡着的模样。
原来,他珍贵的小行星每到夜里就辗转反侧难眠,觉得一个人睡这张床实在是太大了。
于是将所有的被子都拿出来,垒成一个小小的窝。
然后他抱着一个抱枕整个人蜷缩起来,像一个很小很小的猫咪一样。
在这个狭小又温暖的小窝里。
终于,夜色深了,困意渐渐来袭。
直到天空快要泛起鱼肚白,他缓慢地合上了早已经非常沉重的眼皮。
……
“睡觉睡觉,好困啊今天。”
十点钟刚一到,岑康宁就打着哈欠嚷嚷着想要休息。
正一边看论文一边给岑康宁按摩的祁钊于是放下手机,将人打横抱起。
岑康宁很满意地继续享受着帝王待遇。
可直到快到卧室前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等等,好像昨天管家说阿姨今天请假?那他的床岂不是没叠?
岑康宁瞬间慌乱起来,像是即将被家长揭穿秘密的小孩儿。
但祁钊却不等他想出借口,已然推开卧室大门。
“等……”
“怎么?”
“不不,没什么。”
眼尾余光看到整齐的床铺以后,岑康宁立刻松了口气。
他很庆幸阿姨最终还是上了班。
否则他就又要在祁钊面前丢脸。
后空翻失败已经很丢脸了,如果把大床睡得乱七八糟的样子再被祁钊发现,岂不是颜面全无?
试着想了想那副场景。
岑康宁不由得把挂在祁钊脖子上的手又紧了紧。
“你也休息。”
“好。”
祁钊毫不犹豫的答应岑康宁,随后将他放在床上,自己则开始换睡衣。
这天晚上两人都睡得很早,也很踏实。
基本上晚上十点钟就睡了,第二天早上八点才醒。
岑康宁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腰已经完全好了的同时,精力前所未有的充沛。
这就是睡眠充足的感觉吗?
岑康宁一边感叹,一边忍不住地往隔壁追求者温暖的怀里又钻了钻。
反正……以后都不走了。
那他提前享受一下,应该也没问题?
岑康宁这样想着,身体好热脑袋好晕,就一歪头,又睡了一觉。
当天下午祁钊就退掉了在楼下的公寓,将自己的行李又重新搬了回来。
与此同时,他将自己通过各种方式整理好的整整三十多页追星备忘录彻底删除,扔进不可回收垃圾桶里。
祁钊仍然还在追求岑康宁。
可他决定不再参考任何人的意见,只跟随本心。
再也不想看到岑康宁一个人缩在窝里的样子,也不想要推开门,听到岑康宁一个人在沙发上喊疼,眼里含着委屈的泪水。
不想要漫长的黑夜,岑康宁一个人辗转发侧,醒来以后很失落地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眼睛底下挂着青色的黑眼圈。
他想要岑康宁的脸上永远挂着幸福的笑脸。
露出像这天早上在被窝里睡到十一点钟以后还不肯起的,耍赖的表情。
轻浮的印象又如何?
不认真又如何?
比起宝贵的岑康宁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
祁钊就这样住了下来。
可后来光棍节,岑康宁依然没能成功脱单。
因为祁钊似乎真的在认认真真的追求他,完全没有短时间内直接拉进度条的打算。
这导致岑康宁一开始也有点儿急。
但后来被追着追着,也就不太急了。
实话就是,被祁教授认真追求的感觉,实在是有点儿让人上瘾。
岑康宁之前还吐槽过这人怎么只会当司机送早餐。
结果搬回来以后忽然就开了窍。
首先是早安吻,每天都有;其次是晚安吻,不用多说当然也有。
更让岑康宁感到惊讶的是,以前祁钊一回来就钻进书房,现在竟然会跟他聊天了?
虽然聊天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岑康宁说。
祁钊听。
可每次听完以后,祁教授都会非常认真地根据自己非常丰富的知识储备给出反馈。
比如说岑康宁吐槽说最近篮球练习的手腕有点儿吃力。
祁钊就说:“我看看你的持球姿势。”
岑康宁示范给他看以后,果然发现是姿势不对,于是经过调整,很快他改掉了坏习惯以后手腕恢复如常。
又比如说岑康宁说一些图书馆听来的八卦。
照理说祁钊对这些内容应该非常不感兴趣的。
岑康宁也没指望着他有什么回应,只是单纯分享。
结果隔天祁教授下班回家,给他打开自己的手机备忘录:
“今天开会的时候,我确切地打听了你想知道的消息。是的,图书馆刘老师的儿媳妇确实在饭桌上骂刘老师老登了,理由是……”
总之岑康宁越来越喜欢跟祁钊聊天了。
觉得跟这人说什么都非常有趣,一点儿都不会觉得浪费时间。
另外每隔一两天,祁钊还会安排跟岑康宁的外出约会计划。
第一次约会是某个周三的下午,在电影院。
一部岑康宁非常喜欢的电影重映。
祁钊早早买好了IMAX票,等下午五点岑康宁刚一下班,就接他去了电影院。
两人一起重刷了这部电影。
在电影院里岑康宁吃爆米花跟可乐的套餐,等结束以后,跟祁钊讨论百看不厌的电影情节。
第二次约会则是在P大附近的一家花园餐厅。
那天中午岑康宁没吃食堂。
祁钊也没订自己的健身餐。
两人在短短的两个小时午休时间,在环境优美,被绿树红花掩映的花园餐厅里吃牛排,也吃岑康宁喜欢的可乐炸鸡。
花园餐厅里还养了许多只猫。
一只胆子很大又漂亮的布偶猫在他们吃饭的时候跳上了桌子,岑康宁逗着它玩儿,不停地给它拍照,兴奋地连餐厅的厨师手艺都没怎么点评。
这些是周内的安排。
而到了周末,尤其是周天,祁钊安排的约会项目就会更远一点,也时间更长一些。
岑康宁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A市这么大,有那么多自己没见过的好风景。
他们一起去野生动物园喂老虎。
回来的车上岑康宁一直兴致勃勃跟祁钊讨论合法饲养一只西伯利亚金渐层却不被吃掉的可能性。
最后祁教授认真得出结论,是零。
他们去了位于城市南郊的游乐场。
是大名鼎鼎的迪士尼乐园。
从前总是觉得这是小姑娘或者小朋友才喜欢的地方。
结果岑康宁来了第一次以后,立刻要求祁钊把下一次的约会仍然安排在这里。
当然,更多的时候,两个人什么地方也不去。
就老老实实呆在公寓。
祁钊给次卧又买了一张电脑桌,安装了一把跟岑康宁同款不同色的人体工学椅。
岑康宁打游戏在副本里酣畅淋漓杀boss的时候,祁钊就坐在他的左侧,安安静静地敲着自己的论文,时不时回复一下工作微信。
有时候岑康宁没操作好,被骂了,垮起一张小猫脸。
祁钊就会从面前的零食盘里随机掏出一款美味,打开包装送到岑康宁嘴边。
一般来说一块儿糯米糍就够岑康宁消气。
二般情况下再加一根辣条。
总之不会超过一分钟,岑康宁绝对就消气了,继续在副本里开心驰骋。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舒心。
也很幸福。
哪怕不像从前一样拥有合法关系,也同样的舒心。
有时候岑康宁甚至忘记了其实祁钊现在还只是“追求者”的身份,压根儿没转正。
直到十二月底的某一天。
A市下了第一场雪。
莹白的初雪降落在整个世界,岑康宁坐在图书馆一边喝着热拿铁一边看最新借阅过来的《宠物病毒防治入门手册》,一边欣赏着窗外漫天落下的皑皑白雪。
这时,忽然玉姐从自己的工位上兴奋地站了起来。
“啊啊啊啊,我们终于要换群名了!”
“什么群名?”
岑康宁抬起一张被拿铁热气熏得雾蒙蒙的脸,好奇地问。
热气蒸腾给他本就漂亮的脸增添了一分朦胧感,像是忽然多了层滤镜,愈发显得岑康宁漂亮,懵懂清纯。
李明玉看呆了半秒,然后才道:“就课题组小群啊,我们以前群聊叫钊哥不评杰青不改名。”
“那现在呢?”
岑康宁感到自己心脏高兴地跳了一下。
其实已经有所预感。
可是当他真的听到李明玉用炫耀的语气说:“现在可以改名了,因为钊哥真的评上了杰青。”后,仍是开心地完全无法平静。
“这就评上了?这么简单?”
他感到不可思议。
“才不简单呢,因为是钊哥所以看起来容易,实际上三十岁能评上的一只手就能数得出来。”李明玉说。
“太好了,我还以为……”岑康宁想说还以为祁钊会受到那一个月离职的影响,结果转念一想,祁钊是谁?
祁神岂是浪得虚名?
于是立刻收回了接下来的话,岑康宁拿出手机,想要第一时间组织语言给祁钊发去恭喜。
而这会儿李明玉基本上已经高兴的手舞足蹈,什么都听不进去地开始自言自语。
“太好了太好了,以后我就是杰青弟子!”
“钊哥太牛逼了,我就知道跟他没错——”
“不行我得赶紧去写论文了,赶在行情彻底水涨船高以前,我得赶紧转个博士先!”
在李明玉的碎碎念中。
岑康宁已经心潮澎湃打开微信。
可当他正要给备注名为“追求者1号”的人发去恭喜时,却发现原来一个小时前,“追求者1号”已经提前预约他今天下午下班后的时间。
“宝宝,晚上要不要去这里?”
追求者1号紧接着发来一个地址。
岑康宁点开一看,地址距离P大其实有一定距离,是一个对岑康宁来说相对陌生的地方。
岑康宁本来想,这是要邀请他一起庆祝自己今天评上杰青吗?
但祁钊说:“这是三岁时,爸妈送我的生日礼物,我想带你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
脱单倒计时中~[让我康康]
第86章
从P大出发,车足足开了三个小时。
中间还换了一次司机。
这次的约会行程漫长到岑康宁甚至觉得,祁钊是不是把自己哄去了隔壁省。
好在路口的交通指示牌提醒着岑康宁。
这里仍是A市。
不过有着一个特别的名称,叫做A市苍梧山观星点。
“今晚会有流星雨吗?”
看到那个蓝色指示牌,困了一路的岑康宁终于睁大眼睛,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兴奋。
然而驾驶座上的司机非常老实,打了个转向灯的同时,交代:
“象限仪座流星雨的最佳观测时间在1月。”
“啊?现在不才12月?”
岑康宁感到可惜。
祁钊道:“的确,所以我们今天不是来看流星雨的。”
说着将车轻车熟路驶入一条小路,停在山上一个小别墅门口。
“到了?”
岑康宁不由得坐直身体。
“到了。”祁钊说。
说罢他很自然地侧身,想要给岑康宁松开安全带。结果坐了一路车早就憋不住的岑康宁自己飞快地解了安全带,瞬间跳出车子,在外头开始蹦跶着活动身体。
“终于到了,腰都快坐断了!”
他一边跳一边抱怨。
祁钊扑了个空,倒也不意外,转身将自己的安全带也解开,从驾驶座上缓步走了下来。
“上楼。”
他说。
“好啊,有没有吃的东西?”岑康宁一边跟在祁钊身后往楼上走,一边东张西望的同时,开始当皇帝。
祁钊没说话。
但用脚趾想也知道,怎么可能没有?
其实出发前祁钊就安排着让岑康宁吃了一点儿,上车前还给他点了杯奶茶喝。
所以其实岑康宁不饿。
但怎么说呢,这种环境不吃点儿很可惜吧?
走上二楼以后,他环顾四周后心想。
似乎是为了方便观星,整个二楼的墙壁,连楼顶都是玻璃,四面透明的玻璃让整个房间的视野极度通透,仿佛用手摸就能摸到屋外的皑皑白雪一般。
再抬头望去。
现在是晚上八点半。
夜幕已经全然降临。
静谧的夜空中没有丝毫,哪怕是一片云,漆黑的夜幕中星星点点的繁星点缀其中,宛若一条河流蜿蜒流淌。
所以这是……
“银河!”
岑康宁激动地喊出声来。
祁钊却没有回应他,因为刚一到二楼,祁钊就在皇帝的安排下,去隔壁房间打开冰箱。
他提前安排管家来准备过。
所以观星室里的壁炉哔哔啵啵,胡桃木在利落地燃烧着。
冰箱里琳琅满目,全是管家准备好的食材。
锅底跟蘸料管家也准备好了。祁钊所需要做的,只是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摆出去。
想当然。
这一举动得到了皇帝毫不吝啬的夸奖。
岑康宁看到小木桌上被一一摆出来的火锅食材,眉眼缓缓地弯出弧度,眼神亮晶晶:“钊哥太聪明了吧,你怎么知道这种环境是最适合吃火锅呢?冰天雪地跟火锅最配了。”
但祁钊其实并不知道这回事。
准备火锅的原因很简单,火锅是两人难得一致接受的进食方式。
不过既然岑康宁喜欢,那么祁钊也就满意。
“先洗手。”
祁钊说。
“好嘞。”岑康宁脱掉外套以后,兴奋地欢呼了一声,随后洗了手,加入了端菜任务中。
两人联手果然效率更快。
不一会儿的功夫菜品就都被摆了出来,牛肉卷跟虾滑垒了满满一大盘。
这时鸳鸯锅底也开始咕嘟冒泡,岑康宁坐在正对着银河方向的景观座位上,眼巴巴地等着它开锅。
“钊哥,你下午说这里是你爸妈送你的,是指这个小别墅吗?”
祁钊一边给开了锅的锅底里下牛肉,一边点头:“对。”
“好有钱。”
岑康宁不由得露出羡慕的表情。
三岁的时候就能一出手是这样的礼物,祁钊的家庭经济状况果然优越。
三岁的时候自己有什么礼物呢?
岑康宁仔细想了想,勉强想到一个又酸又涩的橘子。还是大伯家里的姐姐不要了,才送到岑康宁手里。
“想要吗?”
祁钊问。
岑康宁赶紧摇头,生怕摇头慢一秒祁钊就把这个房子送给他了,就像现在他们正在住的公寓一样。
“不要,我又不喜欢观星,偶尔钊哥你过来的时候带我来看看景色换换心情就行了。”
祁钊听到这句话微微动容,问他:“心情很好?”
岑康宁夹了一筷子牛肉放进蘸碗里,开心地使劲儿点头:“好的不得了。”
虽然路途确实远了些。
但跟眼前这壮观的银河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岑康宁曾经不是特别理解为什么祁钊喜欢天文学,现在他了解了,而且是非常了解。
面对这样的景色不喜欢才奇怪。
而且祁钊又是那种好奇心特别重的人,站在这样的房间里,仰望头顶星空。
他一定会想。
太奇妙了。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呢?
那浩瀚的星空中又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遥远的,宇宙的另一端,会不会也有这样的一个自己,同样在夜空中仰起头。
想到这些岑康宁莫名觉得很激动。
随后又觉得很可惜。
“钊哥,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的话,你会选择换专业吗?”
“不会。”
“为什么?不觉得做自己喜欢的专业才有趣吗?”
“是很有趣。”
祁钊道:“不过这就意味着我浪费了过去十八年的时间。”
“十八年?”
“是的,从十二岁开始,我开始正式入门生命科学。”
“……”
祁钊轻抬眼镜,非常笃定地说:“人的生命很有限,我是不可能放弃这十八年积累的。”
岑康宁震惊了一会儿,终于能回过神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观点。”
这就是大佬跟咸鱼的差距吗?
难怪某人可以三十岁评杰青。
祁钊却在看了岑康宁一眼以后,说:“毛肚老了。”
“哎哎哎,怎么能老了呢?”
岑康宁立刻从上一个话题中抽离,用筷子在锅里把心心念念的毛肚捞了出来。
脆生生的毛肚入口的瞬间,他听到祁钊又轻声的说道:“但如果回到18年前,也许结果会不一定。”
岑康宁嚼毛肚的动作不由得放慢了一瞬。
外头是冰天雪地。
屋内却温暖如春。
星空之下,咕嘟咕嘟火锅冒泡的声音伴随着壁炉里时不时传来的一声啪——的声响。
在这样的环境里,祁钊第一次在岑康宁的面前,谈起那消失的一个月。
“那一个月,我在我妈那里。”
祁钊垂下漆黑的眼睫,语气状似轻描淡写地说。
“她要我离婚,重新相亲,我不同意。”
“……”
寥寥几语,祁钊说清楚了当时的状况。其实都不需要他说,岑康宁后来也从祁院长那里得知了一些情况。
他甚至知道,刘海俐其实是因为祁未言一句话而改变的主意。
但在这种情况下。
岑康宁仍然没有选择开口,只是安静地听。
“不过不同意没有用,一般情况下是这样的。”
祁钊意简言赅地总结。
事实上祁钊说的颇为保守。
在过去的三十年里,不能说一般情况下不同意没有用,而是几乎所有情况下,祁钊不同意都没有用。
自打他开始有了自我的观念起。
似乎就总是会跟母亲起冲突。
从小的时候选择什么样的奶粉,再到大些时候想要看什么样的书籍,选择什么样的专业。
刘海俐女士总是有着跟祁钊截然相反的意见。
很小的时候祁钊无法反抗。
作为一个婴幼儿,他想要活着,就必须听从母亲的意见。
长大以后他倒是也的确也有过反抗的意识。
可惜……
“我的母亲,会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逼迫我妥协。”
终于将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
祁钊感到身体骤然一轻。
像是长久以来压在自己肩膀上的两个重达千斤的负担忽然被挪走了一样。
他意识到,从今以后他好像终于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的生活着。
“一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每次我在反抗成功以后,我的妈妈就会不吃饭。”
“早上也不吃,中午也不吃,问她就说不饿,没胃口。”
说起这段回忆,祁钊微微蹙起眉心:“那时候我不懂,只是觉得害怕。”
人怎么能不吃饭呢?
小时候的祁钊如是担心道。
他垫着脚从冰箱里拿出母亲平时喜欢的食物,放到烤箱里加热以后,用干净的盘子装好,端到母亲面前。
“妈妈,吃。”
他说。
刘海俐却在看了一眼他后,面色苍白的叹了口气。
“不吃,没心情吃。我儿子不听我的话,我哪有胃口?”
祁钊于是开始莫名地紧张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因为他今天下午没有吃那碗面?
可是,每次吃碗面以后身体都不舒服。
会起红疹。
这样的情况,难道他也必须要吃下去吗?
“妈妈辛辛苦苦为你和面揉面,在厨房里忙了一早上才给你弄出这么一碗面,结果你一口都不吃,我说你,你还跟我生气。你这样的行为让我怎么有心情?”
“我……”
祁钊很想解释,他掀起袖子,想给母亲看他胳膊上的红疹。
不过因为那天没有吃面的缘故。
红疹并没有出现。
刘海俐说:“你长大了,不需要我了是不是?”
祁钊摇头:“没有。”
刘海俐便又说:“那你告诉我,你下回还挑不挑食了?”
年幼的小孩儿看了眼母亲苍白的脸色,最终摇了摇头。
在外人眼里,刘海俐是一个非常尽职尽责的母亲。分明祁家并不缺钱,但刘海俐没请保姆,在祁钊出生以后不久就辞职,亲手亲力亲为地全职照顾起了孩子。
祁钊的饭是她亲手准备的。
各路亲戚都交口称赞。
祁钊的书是她买的。
展现出前所未有的聪明头脑,是因为她很小就开始给祁钊启蒙医学。
六岁的时候刘海俐开始成为他的陪读。
从中学再到大学,再到出国。
提起祁钊这一路以来的优秀履历,所有人都说,你要好好感谢你的母亲。
可是。
真的要感谢吗?
那时候祁钊的自我意识产生了极度的混乱,一方面他认为,的确,母亲为自己付出了一切;另一方面,他却始终觉得,母亲提供的很多东西并非他想要的。
十八岁那年自我意识占据了最上风。
也许是叛逆。
也许是重压之下的极限反弹。
祁钊做出了生平最出格的一次反抗,离家出走。
结果就是他迎来了刘海俐女士最夸张的一次伤害自己。
那天的后来,祁钊站在病房的门口看着病床上虚弱的母亲,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浑身上下都没有了知觉。
后来。
两人的矛盾仍时有出现。
关于回国的问题,关于结婚的问题。祁钊仍然会反抗,但那些反抗再也没有出格过,停留在一个双方默契的安全线。
最出格的一次就是上上个月。
“没有告诉你原因,也没有告诉你什么时候事情能够解决,因为事实上,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祁钊语气如常地道。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眼神就好像平日里一样的冷峻。
唯独在岑康宁看不见的桌下。
那修长的手指,似乎微不可见的,轻颤了下。
顿了顿,祁钊接着说:“其实,跟你说这些话很不合适。”
作为心理学博士学位的获得者。
祁钊心中非常清楚,这世界上其实并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甚至,将自己的弱点暴露于人前,是相当危险的决定。
好比说十二岁那年,面临着最终的专业选择,在人生重要的关节点上。
祁钊与母亲发生争执。
于是联系父亲。
可作为自己的另一位法定监护人,父亲给出的回答是次日将电话打给母亲,将自己的话原封不动转告给母亲,并就此跟母亲吵了一架。
为什么没有站在自己这边呢?
祁钊无法理解。
但这件事也没有了后续。
又好比说上大学以后,祁钊曾经试图就自己的状态寻找心理咨询。
也许是他不够幸运。
又也许是那天负责他的那位咨询师有着相当幸福美满的家庭。
咨询师听完他的叙述以后尖叫一声,说:“omygods,你怎么会怀疑你的母亲不爱你?”
那次后祁钊放弃跟任何人交流自己的经历。
选择在各种心理学论文与教科书上寻求自我和解。
祁钊一直认为他会把这件事埋藏起来,一直到死去,直到那天他在办公室里,看到一朵早已经枯萎的玫瑰花。
哪怕他再怎么小心翼翼地想要将花拿起来,送去专门的机构做永生花保存。
在拿起花的瞬间。
花瓣还是碎成了粉末。
后来,在两人曾生活的公寓里。
他又看到了岑康宁用被子搭建的小窝。
祁钊开始意识到自己曾经失去了什么,也开始意识到无论如何,关于自己消失的那个月,关于那封离婚协议,他必须给岑康宁一个解释。
这无疑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尤其对于祁钊来说。
像所有自然界的雄性生物一样,他十分俗套地渴望自己在岑康宁的面前永远是强大的,坚不可摧的。
虽然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真的能够真正做到坚不可摧。
可祁钊一直想要让岑康宁相信这一点。
但现在他却也必须亲手打碎它。
然后将选择权交给岑康宁手里。
他的小行星……会有什么反应呢?
祁钊安静地在原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追星结局。
而在漫长的安静过后,只见坐在最佳观景位上的青年一眨眼,啪嗒,没忍住掉下一颗眼泪来。
他想揉眼睛,结果手指好像刚刚碰到了辣椒,眼眶顿时更红了。
红油麻辣锅进眼睛的酸爽跟情绪上的波动一齐袭来。
最后的结果就是导致岑康宁一时完全说不出除了“辣辣辣”以外的话来,直到在水龙头处用水冲了好久好久的眼睛,最后才眼眶红红地抬起一张湿漉漉的脸,说:
“钊哥,要是我比你大一点儿就好了。如果我比你大二十岁,你六岁那年我就去领养你,你别跟你爸妈,跟我走,行不行?”
作者有话说:
祁教授:我想让你当我老婆,结果你想当我爹?
第87章
岑康宁越说越起劲儿,仿佛已经可以脑补出自己领养小祁钊以后的生活。
“我不干涉你选专业,也不让你吃面。”
他碎碎念。
“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每天跟我说说话就行。”
“哦对了,你还不能嫌弃我太穷。”
想到这里岑康宁不由得攥紧了拳,看着祁钊的眼睛认真承诺:“但你放心吧,如果领养了你爸爸会努力赚钱的,再也不当咸鱼——”
祁钊:“?”
短暂的安静过后,祁钊终于忍不住捏住岑康宁的脸,用干净的热毛巾替他小心仔细地将脸擦干净以后,方说:
“要领养的话,也是我先领养你吧?”
岑康宁:“……好像也对哦。”
他小时候也蛮惨的。
三岁奶奶去世被送去大伯家,六岁父母双亡,开始在黄家寄人篱下。
如果要比起谁小时候过得更惨。
一时半会儿还真分不出个高低。
岑康宁想了想,笑着说:“那要不我们互相领养吧,有没有这种规定?”
自然是没有的。
这世界上不会有任何法律敢规定两个孩子能够彼此作为监护人。
况且是祁钊的法定监护者还存在情况下。
就更不可能了。
一切只是岑康宁美好的幻想,完全不切实际。但祁钊承认,正是那不切实际的幻想,给他曾经觉得不值一提的童年生活,增添了某种明亮的色彩。
那色彩本身就像是岑康宁一样。
是温暖的,和煦的。
轻轻触碰以后,会发出类似于猫咪一样“呼噜呼噜”的声音。
当然,偶尔的时候也会像方才一样,发出“我想领养你”这样的豪言壮语。
祁钊对岑康宁想成为自己父亲这件事不置可否。
唯独只是在仔细检查完他的眼睛没有真的受到伤害以后,把他吃火锅的座位往后拉了拉。
大约拉到往后十多厘米左右,方满意。
“接下来你就坐在这儿吃。”
祁钊安排道。
岑康宁自然不太满意:“在这儿?也太远了吧?我筷子都伸不进锅里。”
但祁钊说:“能伸进碗里就行。”
说着祁钊拿着公筷给岑康宁的料碗里捞了一小碗虾滑递到他手边。
岑康宁接过以后明白了祁钊的意思,遂感动地抬起眼:“我错了,钊哥,我觉得的确还是你更适合领养我。如果我领养你的话,我可能会成为那种让六岁小孩儿照顾二十六岁老人的恶毒养父。”
祁钊终于没控制得了吐槽欲:“我们就不能不领养,只是提早相遇吗?”
岑康宁眨巴一下桃花眼:“可是钊哥,你比我大七岁唉。”
祁钊:“……”
岑康宁一边吃虾滑一边道:“也就是说,钊哥你六岁的时候我还没出生,根本没可能提早相遇。”
祁钊:“…………”
房间里短暂安静了一会儿后。
正闷头吃虾滑的岑康宁感觉到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疯狂震动几下。
正好一碗虾滑也吃完了,他就将空碗理直气壮地递给祁钊,拿出手机。
结果一看:
嚯!
追求者一号竟然发来数条链接。
第一条链接的标题是:“研究发现,年龄差大于六的情侣更容易相处和谐。”
第二条链接:“男人三十岁以后身体机能会下滑吗?这项研究结果告诉你,不会!男人三十岁正是最朝气蓬勃的年纪。”
岑康宁:“……”
看到第三条链接时岑康宁终于再也看不下去,脸颊通红的放下手机,嚷嚷道:
“钊哥你一天天都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祁钊正给三鲜锅里下青菜,闻言抬眼一瞥岑康宁:“这些并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而是发表在学术期刊上的正规论文,有一定的参考性。”
岑康宁:“哦,那安德鲁的论文怎么就没有参考性了?他不还是斯坦福的教授吗?”
祁钊:“……”
下一秒只见某人捞青菜的手一顿,紧接着便将致死量的油麦菜茼蒿豌豆尖全部都装进了岑康宁的碗里。
正得意于自己拿下一城却被猛不丢塞了一碗健康食物的岑康宁登时脸都绿了。
好哇。
原来把他的座位挪开是这个目的!
此人……其心可诛。
他气愤地磨了磨后槽牙,但仍是接了这碗健康蔬菜大杂烩,骂骂咧咧地吃了下去。
—
最后火锅吃干净了。
岑康宁撑得在榻榻米上躺着一动都动不了。
祁钊也有点撑,不过因为他一直是站着,而且没怎么吃碳水的缘故,所以比岑康宁的程度还要好一点。
于是在岑康宁撑得动弹不得的时候。
祁钊就把火锅现场收拾了一下。
锅拿走,底料处理干净,碗筷碟子都放进洗碗机了。最后再用抹布湿巾将桌子擦得干干净净,随后打开新风机。
不过十多分钟的功夫。
整个玻璃房就整洁如初,连火锅味都散了个一干二净。
岑康宁这时胃已经缓和了不少,还是饱的,只是不撑了。但他躺在原地仍是一动不动,非但如此,还嚷嚷着让祁钊也赶紧过来一起躺着。
“我才发现这样躺着的视野是真好,钊哥快过来!”
“马上。”
有点洁癖的祁钊收拾完以后换了身衣服,这才躺了过去。
身侧多了一个人。
熟悉的气息让人分外安心。
岑康宁下意识地就把脑袋往过蹭了蹭,而祁钊也非常上道的,将他脑袋拢进了怀里。
“那颗很亮的是什么星星?”
岑康宁指着夜空问。
“金星,又叫启明星。”
岑康宁恍然大悟:“原来它就是启明星,好亮啊!”
“是的。”
祁钊说:“他旁边最近的位置是水星。”
“原来如此,真厉害啊,钊哥。”
岑康宁笑眯眯道。
祁钊认为岑康宁真的很容易满足,只是辨认出金星跟水星而已,就能够让他这么高兴。
要是再多告诉他几颗星星。
他岂不是要高兴地上天?
不过祁钊却没有得到这个机会,原因是岑康宁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聊起时间这个话题。
“我们真的不能实现时间旅行吗?”
“祖父悖论讲得是什么东西?”
“黑洞的尽头是什么?这个宇宙里到底存不存在平行时空?”
好像十万个为什么一样,岑康宁不断地冒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而祁钊一一严谨地解答。
完全不因为岑康宁是个门外汉而敷衍。
岑康宁在听完答案以后感到有些遗憾:“暂时没办法时间穿梭啊?那好可惜,我刚刚还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俩都回到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
岑康宁六岁,祁钊十二岁。
那时乡下小孩儿岑康宁刚刚踏入这座繁华无比的都市,还是个很爱哭,很会惹人烦的小哭包。
十二岁的祁钊却已经在T大天才特别班提前开启大学生活。
“要是我遇见你,我就死死地抱住你的大腿,赖住你。”
岑康宁道。
而祁钊在略一思考后答道:“那当时十二岁的我可能会拉你去洗澡消毒,因为我那时候有严重的洁癖。”
岑康宁笑出声来:“你知道是我也洁癖啊?”
祁钊想了想:“有,所以是拉着你一起,等洗完澡以后就给你买新衣服。”
岑康宁:“你有钱?”
祁钊说:“有,还挺多。”
“挺多是多少?”
“七十八万三千零五角钱,我把它托付了给了我当时的信托经理。”祁钊说。
“可恶的有钱人。”
岑康宁忍不住仇富心理又冒了出来,不过话又说出来,十六年前的存款,祁钊的记忆力竟然也能精确到角。
这是何等惊人的记忆力!
只能说不愧是祁钊吗?
岑康宁于是试探着又问:“那你还记不记得十岁时候的存款?”
“记得。”
祁钊不假思索道:“十岁时的存款是五十二万整。十岁到十二岁的两年间,我分别收到了五十二万的理财收益约为三万六千,两个春节得到的压岁钱分别为……”
“停停停!”
岑康宁要被这明晃晃的炫富炫记忆力给眩晕了,他叫停了祁教授的炫耀行为,说:“我现在知道你很有钱,可以给我买得起衣服了。”
祁钊却说:“不止要给你买衣服。”
“嗯?”
“还有买鞋子,买手机,买麦当劳,买哈根达斯冰淇淋……什么都给你买。”
“好啊。”
岑康宁想了想那副画面,忽然笑了。
“那六岁的我绝对会很开心的,很开心很开心。”
“十二岁的我应该也会开心。”
祁钊笃定道。
岑康宁又说:“不过想了想,那时候我长得还挺难看的,就算穿了新衣服新鞋子也不好看。”
祁钊不认可他这种观点:“不可能。”
岑康宁争执道:“是真的,那时候我压根儿就是个丑小孩儿,又矮又黑又脏兮兮。你说你要带我洗澡消毒是对的,因为我抱住你的话,肯定会在你的裤子上留下两个脏手印。”
“……”
沉默了一会儿,祁钊说:“没关系。丑小孩儿我也喜欢。”
岑康宁感到眼眶一热,把头埋在祁钊胸口处,听着他的心跳说:“可是,真的很丑很丑,又脏兮兮。”
祁钊问:“有照片吗?我想看。”
岑康宁说没有。
“那时候哪有人给我照照片啊。”
“小学的毕业照也没有?”
“没有,因为冲洗照片要钱,娟姨没钱。”
祁钊于是不由得感到可惜。
因为十六年前未曾留下的岑康宁的小学照片。
岑康宁却不怎么在意,觉得又黑又丑有什么好看的?按照他的记忆,大约是在初中以后,他才算是渐渐张开了,有了现在这幅模样的雏形。
不过说起这事儿岑康宁对照片也升起了兴趣。
但是是对祁钊的。
“钊哥你有吗?你肯定有吧,你家这么有钱,肯定给你照了很多照片,每次学校毕业的合影你肯定也买了。”
祁钊:“……没。”
“不可能,钊哥你又在撒谎了!每次你说谎语速就会变慢。”
“好吧,有。”
祁钊不得不承认。
“我就知道有,快——拿出来让我瞧瞧啊。”岑康宁期待地看着祁钊。
而祁钊在经过长达三分多钟的天人交战以后。
最终还是因为岑康宁的表情太可爱了根本没办法拒绝而妥协。
他拿出了自己的童年相册。
“很巧,这些相册平时我就放在这里。”
祁钊说。
“哇,这证明老天爷也想让我今天看到!谢谢老天!”岑康宁兴奋无比地接过相册。
一想到这个相册里装着的是小时候的祁钊。
眉眼里的笑意就完全无法消散。
岑康宁眼睛都快笑得眯成一道缝隙了,结果打开相册第一眼——
“噗!哈哈哈哈!钊哥你怎么毕业合影是被同学抱起来的啊!”
祁钊素来冷淡的表情终于闪过一丝无奈:“……所以我不想给你看。”
“哈哈哈,不行不行,这种重磅可爱的照片我怎么能不看呢,快让我好好看看。”
嗯,不看不知道。
一看才发现,原来小时候的祁钊就长得这么帅气,皮肤白白嫩嫩,五官英俊气质脱俗,像一个尊贵的小王子一样。
不过坏消息是,小王子才六岁就小学毕业。
所以在小学毕业合影留念中,被当时大他六岁明显比他身体强壮好几倍的同班同学像洋娃娃一样抱了起来。
而且一个抱,另一个身边儿的女生还捏着祁钊的脸,笑得格外开心。
岑康宁笑着笑着就有点酸了。
这可是六岁的小祁钊啊。
想也知道他的脸有多软。
会不会比蛋糕还软?这样想着没忍住,岑康宁伸手,捏了一下现在的祁钊脸颊。
“都不太软了。”
他遗憾道。
祁钊对岑康宁这个想捏自己脸蛋的想法没什么好说的,在他看来自己的脸上一直没什么肉,不像岑康宁,根本没什么捏的必要。
至于照片上这个女同学——
“她后来又上了一年六年级。”
不能说这话里没有半点儿幸灾乐祸,只能说很少,但不是没有。
不由得岑康宁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一本正经拒绝同学们对自己抱抱捏捏,要跟同学保持距离,却完全没有用的无奈小孩儿的形象。
真是太可爱了!
岑康宁这样想着,忍不住把这张照片拍了下来,存进自己手机里。
“下回31岁生日照片就用这张,我决定了。”
他这样自顾自地决定了。
但很快,当翻到第二张相片时却又立刻后悔。
“不是,这张也太可爱了吧!这张更是可爱到没边!”
照片里,祁钊站在领奖台上,小小一个小人儿,穿着米白色的正装燕尾服,面容严肃正经,手里却抱着跟自己身体差不多大小的奖杯。
奖杯上似乎是写着“全国青少年数学奥林匹克金奖”的字样。
金光灿灿的奖杯映着小孩儿小小的身影。
太可爱了。
又厉害又可爱的感觉。
这张难道不是祁教授的人生照片?
岑康宁爱不释手的抚摸着这张照片,就仿佛透过这张照片真的触碰到了当年的小祁钊一样。
他感到幸福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小小的遗憾:“唉,我真的认识你太晚了,钊哥,错过了你那么多人生的瞬间。”
祁钊本来正在见缝插针低头看自己手机上的文献,一听这话抬起头来:“很遗憾吗?”
岑康宁说:“当然遗憾了,我都不了解你。”
祁钊于是放下手机,问:“你想了解哪一年?”
“每一年。”
岑康宁认真道。
祁钊:“好,那就从我出生以后有记忆的第二年开始,那一年我……”
“等等等等!”
岑康宁不敢挑战祁钊的记忆力。
他完全相信祁教授有从出生第二年给他讲到第30年的本事,不过照这样的方法讲一点儿趣味性都没有。
想了想,岑康宁指着手中的照片说:“要不就根据照片讲,好不好?”
祁钊说:“好。”
于是两人开始说起祁钊照片背后的故事。
从奥林匹克金奖说到第二年他中学入学。
又从中学入学,说起一开始那些学生是如何看不起祁钊,最后又是如何一道题,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岑康宁也要对祁钊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好厉害啊钊哥,你那会儿就是校园男神级别了吧?”
祁钊说:“不算。”
岑康宁说他谦虚。
祁钊认真说:“真的不算,因为他们都觉得我太小。”
岑康宁:“哈哈哈哈哈!”
想了想也的确,有谁会把一个小豆丁当男神呢?只会把他当成一个很聪明的小屁孩儿吧。
“这种情况一直到我十二岁以后才有所改变。”
“长高了?”
“对的,我每天喝牛奶,吃钙片,晒太阳。”
“你你你……难怪后来长这么高!好聪明!”岑康宁很是羡慕。
祁钊轻轻摸着他的头发,说:“你现在多喝,也来得及。”
“骗小孩儿呢你。”
“嗯,就是骗小孩儿。”
祁钊看着他说。
岑康宁被某个大自己七岁的老男人又哄得脸红了,连忙又翻开相册,试图寻找下一个话题。
祁钊却按住他的手:“宝宝,先说说你。”
“我?”
“对。”
祁钊认真道:“我也想知道你六岁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情。”
岑康宁的记性其实没有祁钊那么好。
但勉强也能回忆起一些细节。
那一年的冬天他失去了父母,从农村来到A市,那一年的秋天他进入小学。
那一年下了场特别特别大的暴雨。
小小的岑康宁可怜兮兮的坐在班级教室里,等雨停没有人接。
如今说起这些回忆已经不太会感到特别难过了,所以岑康宁可以笑着,以轻松的语气说出来。
祁钊却将他抱紧。
“如果那时候我们就认识了,我去接你。”
他这么允诺岑康宁。
岑康宁的眼里开始氤氲着十六年前不曾流淌而出的泪水,泪水打湿了祁钊刚换好的衬衫,留下一团很小的痕迹。
洁癖的祁钊却没有去换衣服,只是一直抱着岑康宁。
抱着抱着。
便不由得生出一种很庆幸的感觉来。
彼此都是。
很庆幸两人能够最终相遇。
像是宇航员穷极一生,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颗小行星;
也像是流浪在外辗转过好几个家庭的小猫,终于找到了可以安心露出柔软肚皮的归属地。
他们就在这漫天星空之下,全宇宙的见证中,诉说着自己曾经的伤痛,也分享彼此的感情。
后来这天晚上他们其实除了拥抱以外没有发生其他任何亲密的行为。
可是无形之中。
总觉得彼此之间的距离又靠近了不少。
岑康宁曾经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了解祁钊,对此感到伤感和遗憾。比起孔宇真,他连祁钊喜欢珍妮弗都说不出来。
但这天以后不一样了。
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以绝无仅有的坚定语气宣告: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他更了解祁钊。”
他知道祁钊的第一次掉牙是什么时间;也知道祁钊第一次拿奥林匹克金奖时什么样的心情。
他知道祁钊从来没有过暗恋对象。
喜欢过他的人倒是不少,可是没有一个敢直接表白的。
他还知道,原来自己就是祁钊的初恋,原来其实后来祁钊曾经试图联系自己,想要继续资助他。
但当时医院保留的联系电话是军叔的。
祁钊联系过好几次,军叔都没有回应。
同理对于祁钊来说,也是一样。
从这一天起,没有任何人会比祁钊更了解岑康宁,了解他的童年,了解他的青春期,了解他的愿望,还有,了解他排成一整个长队的追求者们。
聊天的最后祁钊经过反复周密的论证,宣布:“这些追求者都不适合你。”
岑康宁那会儿已经很困了,却还是迷迷糊糊地问他:“那你觉得谁最适合我?”
没有得到答案。
岑康宁说完已经头一歪睡着。
天快亮了,窗外是簌簌的鹅毛大雪,屋内,壁炉一刻也不停地烧着,烧地岑康宁脸颊红扑扑的一片。
祁钊最终没忍住,低头亲了他一下,说:
“我。”
“我最适合你。”
……
第二天岑康宁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雪已经停了,屋外却仍是白茫茫一片。
祁钊醒的更早一些,这会儿正在榻榻米的角落里看文献,见到岑康宁醒来下意识起身想要问他饿不饿。
谁知一向饿地最快的岑康宁看着窗外厚厚的积雪兴奋的不行。
“我要去堆雪人打雪仗!”
他宣布。
祁钊其实不太赞同,但岑康宁心意已决,祁钊就只好给他拿出羽绒服还有帽子手套围巾。
套好防寒衣物以后。
岑康宁迫不及待地就冲了出去。
祁钊虽然没有加入他的意思,但也换了身羽绒服后,把自己的工位挪到了离岑康宁很近的地方。
岑康宁痛痛快快玩了一会儿后看到祁钊在回消息。
忽然间就想起一件正事儿来。
“对了钊哥,我还没祝贺你评上杰青。”
祁钊回完消息抬起脸来,表情不变:“没什么好祝贺的。”
“不开心吗?”
“还好,总体来说是有用的,但多了很多不必要的应酬,也多了不少需要上交的材料。”
祁钊说。
与此同时父母也都给他打来电话。
不过这事儿没必要说出来。
岑康宁知道祁钊最烦应酬,可是评上了杰青,不可能没有应酬,就安慰他说:“安啦钊哥,随便应酬几句,过阵子就好了。”
“嗯。”
祁钊点头。
岑康宁笑了笑,弯起眉眼说:“开心一点,这是个好事情,而且其实,我有准备一个礼物送给你。”
祁钊正要拒绝。
岑康宁却忽然捧着一颗心型的雪球朝他跑来。
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里他穿着棕色的羽绒服,带着棕色的,长着耳朵的毛线帽,像一个圆滚滚的小熊一样。
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好像有一年一样。
小熊终于靠近了祁钊,随后气喘吁吁地抬起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脸,将雪球捧起,眼神认真道:
“送你一个男朋友,行不行?”
作者有话说:
[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超级温暖超级喜欢的一章,谢谢大家的支持呀~
第88章
很早就想这么说了。
只是一直苦于没什么好借口。
再加上祁钊玩追求者的游戏玩的挺上瘾的,岑康宁也就无所谓了,陪未来男朋友一起玩呗。
可是就在昨晚。
当岑康宁听到祁钊亲口说出那一个月的真相时。
很忽然地,岑康宁就特别特别的想让他成为自己男朋友。
不能领养不能时空穿越。
现在当男朋友总能行了吧?
岑康宁这样想着,满怀期待看向祁钊。
然而在祁教授那双幽潭一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愕与懊恼 的时候,岑康宁就知道——
靠!
这人绝对是另有安排。
果然,下一秒祁钊说:“这是我本来是打算在今晚说的台词。”
“今晚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岑康宁不满。
祁钊道:“今晚是平安夜。”
“你什么时候信基督了?”
“不信。”
祁钊说:“不过平安夜所有小朋友都会收到圣诞老人的圣诞礼物。”
“哦……你的意思是我的礼物是男朋友吗?”
“不,你的礼物是圣诞老人。”
祁钊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顶圣诞帽子来,带在头上。
岑康宁快被逗得乐疯了,整个人笑的停不下来,浑身发抖:“哈哈哈哈,钊哥,到底谁给你出的这个主意。”
“我自己出的。”
祁钊说:“不好吗?”
起因是某次两人日常聊天,岑康宁说起圣诞节这回事来。岑康宁随口说起:“我还没收到过圣诞礼物。”
祁钊允诺道:“今年你会收到的。”
岑康宁说:“那我要一个很特别的礼物,不准你花钱。”
祁钊有些犯难。
但很快心中也有了主意。
为此他制定了相当周密的计划,包括这天该在什么时间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引起话题。
计划表精确到分。
可惜,被岑康宁的灵机一动给破坏。
岑康宁笑得停不下来:“那你到底同不同意?”
“同意。”
祁钊毫不犹豫地说。
不同意的是傻子。
说着他亲了亲岑康宁在冰天雪地里已经被冻得有些发红的嘴唇。
那唇是冰冷的。
亲上去的瞬间却有些甜。
祁钊承认自己沉迷于这样的感受,就好像当初第一眼在病房门口见到岑康宁时,心中那种悸动难安的感受让他念念不忘许多年。
可正当他试图加深这个吻的时候。
忽然,脖子一冰——
紧随其后岑康宁使坏的笑声咯咯响起:“钊哥,我的‘心’送你。”
祁钊:“……”
片刻后。
祁钊也“回敬”给了岑康宁一颗“心”。
岑康宁自然不甘示弱,也要回敬回去,于是两个加起来要五十多岁的“小孩儿”就这么你一下我一下的闹了起来。
小别墅前空无一人的冰天雪地。
两人打雪仗玩得很开心。
那种感觉就好像两个人都回到了童年时光一样,这一次没有烦恼,只有开心。
直到两人身上的羽绒服都要湿透了,身体也因为你追我赶出了一身薄汗。
已经玩儿疯了的岑康宁才被祁钊强行拽回别墅里。
老老实实地安排洗澡换衣服。
不过这个澡洗着洗着就开始有些不对劲。
男朋友的权利显然比“追求者”更扩大一些。
岑康宁刚刚在打雪仗中占尽了便宜,一个是他在这种玩乐环节中明显比祁钊更机灵,什么声东击西什么故作可怜,各种手段都能用的出来。
二一个,祁钊也让着他。
每次都快追上了就给他放水,砸也不肯真的很狠心的砸。
岑康宁自然“大获全胜”。
可惜,方才在外头得意洋洋的“打雪仗冠军”这会儿来了浴室里,就好像水里的猫一样,毛都被打湿了不说,爪子都不知道放哪里。
而方才在外面节节败退的“打雪仗亚军”此刻翻身做主,按着冠军,非让他叫自己老公不可。
“叫不叫?”
“不叫,就不叫。”
岑康宁气得牙痒痒,祁钊这不是趁人之危是什么?
明知道他这会儿身体没什么力气反抗。
结果拿着他的要害威胁他。
他才不会让祁钊得逞!
“坏人——”
岑康宁说。
坏人却不恼,只是一味的继续。浴室里热气蒸腾,二人气息交叠,隔音钢化玻璃阻挡了一切声音,只偶尔从狭小的门缝中传来些许暧昧不明的轻声喘息。
后来。
这天晚上的平安夜。
两人都几乎没怎么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岑康宁人都快裂开了,一想到今天是周天,明天还要上班,他现在的想法就是非常非常,非常的想杀了自己的男朋友。
嗯,自然最后还是舍不得杀的。
勉勉强强让他用小蛋糕赔罪。
最后祁钊用一块儿抹茶蛋糕,一块儿开心果巴斯克勉强哄开心了男朋友。
但男朋友还是没控制住。
最后咬了一口祁钊的喉结。
第二天回学校祁钊很罕见地穿了一件高领毛衣,课题组里以李明玉为首的八卦党都快疯了!
“卧槽高领毛衣,钊哥这周末有情况啊?”
“怎么样?追到小岑老师了吗?”
“钊哥老实交代,昨天你们到底是怎么过的圣诞节?”
一帮子硕博士周一大清早的不好好搞学术搞科研,围在祁钊办公室里七嘴八舌讲八卦。
祁钊眉头不赞同地一皱,指关节轻敲桌面,冷言冷语让所有人禁言。
“很闲是吗?实验做了没?报告写了吗?今天的文献读了几篇?”
众学生登时哑口无言,沉默一片。
而就在众人面面相觑,觉得今天铁定在祁钊这儿得不到什么有用消息准备个离开时。
祁钊道:“还有,以后可以不用叫小岑老师了。”
所有人:“?”
等等,不叫小岑老师叫什么?
难道叫……师娘?
一上午都在图书馆摸鱼的岑康宁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有新称呼了。
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整理书架。
无论给他搭班的学生兼职说多少句老师您坐着我来都拒绝。
毕竟——
谁懂啊。
一点儿都坐不下去。
就算有棉花坐垫都不行。
一想到这儿岑康宁就气得不轻,掏出手机给罪魁祸首发消息:
咸鱼(脱单版):“我郑重宣布,我要跟你签协议,以后一周一回,一回不超过一次。”
“?”
男朋友过了很久给他回了个问号。
咸鱼(脱单版)则最快速度编了个男友协议发了过去,结果等到协议都快过期,始终都没被对方打开。
后来说起这份协议。
祁钊说:“我不想跟你签协议。”
岑康宁不懂:“为什么?”
祁钊不是最爱协议了吗?
祁钊没说具体的理由,只说再也不想跟岑康宁签任何协议了。
岑康宁隐约猜测应该是跟数月前两人签订的“离婚协议”有关系。
但祁钊没说。
岑康宁也就没问。
两人后来的确也没签订任何协议,只是很单纯地,跟从内心的在一起。
……
其实确认关系以后跟从前的生活区不大。
毕竟两人本来就在同居。
只除了偶尔男朋友会“兽性大发”自己第二天用上粉色蕾丝少女棉花坐垫以外,跟从前几乎没什么区别。
两人还是有早安吻晚安吻。
祁钊还是会时不时地安排约会。
下班以后祁钊依然会坐在岑康宁的隔壁,给他投喂零食,只有很偶尔的时候,岑康宁懒得打游戏,就赖在祁钊的怀里。
而祁钊一边看文献。
一边给他按摩脑袋。
日子很平静却又很甜蜜的过着,直到距离两人确定男友关系快一个多月的时候,岑康宁收到一条信息。
“唉?离婚排号竟然排到我了?”
“……”
岑康宁看着手机上的提醒,旋即揶揄地看了眼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怎么说男朋友,民政局要我们去领离婚证,去不去?”
祁钊很久没做出决定。
之前两人虽然签订了离婚协议。
但因为现在离婚冷静期的缘故,其实到现在也没真的领离婚证。
其实祁钊内心很复杂。
一方面,他非常排斥跟岑康宁领离婚证,一想到那个瞬间,那个场景,就下意识地觉得抗拒。
但另一方面。
两人已经重新开始。
祁钊现在的身份是岑康宁的男朋友。
照这样的进度进行下去,不久后,祁钊应该对岑康宁求婚。然后这一次真正的,没有任何人插手地情况下,两人走进民政局。
所以……
“你怎么想?”
祁钊问岑康宁。
岑康宁说:“我啊,我的想法很简单,到我们了,就去领呗。”
这方面他倒是想的很开。
没觉得那一张证有多么的重要。
当然,最关键的是,岑康宁自己也非常介意两人的第一段婚姻。
那段婚姻是虚假的。
以合同维系的。
虽然的确以一己之力促成了两人的相识,可是随着两人关系的改变,它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就当是对上一段关系的彻底结束吧,从今以后我们是新的身份,新的关系,可以吗?”
许久,祁钊答:“可以。”
岑康宁笑了笑:“那行,就这么敲定。”
说着他在小程序上预约了去领离婚证的时间。
“还挺抢手的啊,预约时间要排到一星期以后了。”岑康宁一边预约,一边如是吐槽道。
而祁钊却莫名松了口气。
“还好。”
还好还有一星期的时间让他去接受这个事实。
祁钊握着方向盘的手陡然一紧。
……
岑康宁却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大不了,也许是最近跟祁钊的感情愈发稳定了吧。
他觉得去领离婚证反倒是好事。
毕竟领完以后就能期待祁教授求婚了不是吗?
上回脱单是岑康宁没忍住先开了口,事后岑康宁经常懊恼,怎么就没再等等,等到祁钊扮演圣诞老人呢?
不过又舍不得跟男朋友分手。
只能等下一次了。
而显然,这个下一次就是求婚。
他已经不由得开始想象,一本正经的祁钊会如何规划这次求婚。
会很浪漫吗?
还是会很甜蜜。
岑康宁陷入对未来的期盼中,一时快乐的无法自拔,竟隐隐有些想让领离婚证早点到来。
不过,生活到底是不会一直一帆风顺。
距离岑康宁预约好领离婚证的才堪堪过去两天。
第三天的时候,生活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嗯,大概率是有惊没喜吧。岑康宁面无表情看着来人,微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
黄晓媛却看上去很高兴,很难得的见到岑康宁脸上不是冷嘲热讽,挂着笑意:“岑康宁,原来你现在真的在P大上班啊!你老公也太厉害了吧,他给校领导塞了多少钱?能不能把我也送进去。”
岑康宁懒得解释什么,只问她:“你来做什么?”
黄晓媛仍是笑着:“我来看看你啊,怎么,我不能来看你啊?”
岑康宁很了解她,无事不登三宝殿,黄晓媛绝对不是那种会主动想来看他的性格。
真要是想看。
也是想看笑话。
所以答案只能有一个——
“你欠了多少钱?”
岑康宁问。
黄晓媛登时脸色一僵,愣在原地:“你,你怎么……”
“你身上背的lv看上去不像是假的。”
岑康宁不客气地道。
“但以你的收入水平你根本没办法买得起正品,所以要么是有人送你要么是你借网贷。而你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证明不是别人送你的,你想找我帮忙。”
“……”
黄晓媛嘴唇嗫嚅几下,半晌没说出话来。
猜中了。
岑康宁想。
但他倒还宁愿没猜中。
岑康宁轻声叹了口气,语气也柔和几分:“你欠了多少?”
黄晓媛一开始不想还不想承认,但事到如今岑康宁已经全猜出来了,她就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没多少,真的,就六万多。”
“而且我也不是乱花的,前段时间我不是认识了一个男朋友吗?他家里很有钱,开保时捷的。这不是为了跟他在一起,我才借钱买了这些东西。”
“这些?”
“包包啊,化妆品衣服之类的。”
黄晓媛碎碎念道:“这不过分吧?我可是为了将来嫁个有钱人!”
岑康宁无语了老半天才说:“既然你男朋友这么有钱,你为什么不让他买?”
黄晓媛说:“那多让人看不起啊!”
“我们都是有来有往的,这样的关系才长久,你说是吧宁哥?”
岑康宁:“……也就要钱的时候你叫我一声宁哥。”
“宁哥宁哥宁哥!”
黄晓媛一连叫了好几声,完全没有半点儿心理障碍,她央求道:“求你了,你看你现在也嫁给有钱人过上好日子了,你就帮帮我吧。”
岑康宁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借。”
其实,如果按照他以前的性格,他应该多少会借一点儿。
虽然不至于给黄晓媛把六万多的债全还完。
但至少会给她拿一两万应应急。
前几年岑康宁就是这么做的,知道黄晓媛生活费不够,怕她一个女孩子在大学里受委屈,经常兼职工资发了就给黄晓媛打一点儿。
但一来就此事黄晓媛从没说过谢谢。
二来,自从岑康宁知道当初祁钊给黄家掏了足足五十万彩礼钱以后,就彻底打消了继续回报黄家的念头。
原来从自己身上。
他们不止拿了二十万,而是整整五十万。
得知这个事实以后岑康宁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黄家的任何人联系,连军叔后来过生日,他也找了个借口没去。
已经决定就这样慢慢疏远的时候。
黄晓媛却找上门来。
对于她的央求,岑康宁只有一个建议:“趁着这些债务还不多,赶紧跟家里坦白吧。”
黄晓媛一听这话果然生了气:“岑康宁你这什么意思,你不想帮我是吧?”
“我没办法帮你,我也没钱。”
岑康宁说。
黄晓媛说:“你撒谎,你肯定有钱。而且就算你没钱,你老公总有钱吧?你问他要。”
岑康宁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件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黄晓媛:“你不好意思找他是吧?那行我……”
“你干什么?”
岑康宁不可思议地看着往学校方向走的黄晓媛。
黄晓媛的面上却浮现出一丝得意:“我说了,你不给我,我找你老公啊。我知道他在哪里,他可有名了。”
岑康宁厉声打断她:“你疯了?”
“谁疯了?本来这笔钱你就是欠我的,要不是你这个拖油瓶来我家,这些年我至于过得这么拮据?”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娟姨军叔,他们拿了祁钊多钱?”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总之你不许去。”
“你说不去就不去,你谁啊?”
“黄晓媛你听我说,娟姨军叔已经拿了祁钊五十万彩礼,你要钱问他们要去!”
“……多少?”
“五十万。”
岑康宁看着黄晓媛,冷静地说。
黄晓媛在听到这个五十万却并没有露出多么高兴的表情,反而在片刻后怒上眉梢。
“竟然有五十万?”
她又是震惊又是不敢相信。
震惊是因为祁钊竟然愿意掏这么多钱娶岑康宁。
不敢相信是因为爸妈竟然手头上有这么多钱。可是昨晚当她开口问他们要钱的时候,他们竟然连一万都不肯给她,说是要都留给黄光远首付。
她从小就知道家里重男轻女。
但却没想到自己地位这么低。
足足五十万,爸妈手里那么多钱,竟然对她见死不救?
岑康宁道:“的确有五十万,我看过转账记录。”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的震惊半点不比黄晓媛少。
他也以为祁钊疯了。
但祁钊只是很冷静地告诉他:“这笔钱有一笔将你户口迁出来的费用。”
岑康宁便沉默了。
把户口迁出来。
意味着他跟黄家再无关系。
也意味着黄家是用这一笔钱,将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买断。
与养育之恩相比。
五十万的确不算太贵。
是以岑康宁沉默。
但那时的岑康宁却还不知道,这看似沉甸甸的养育之恩下,还隐藏着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多年以来他一直被蒙在鼓中。
直到多年后,因为父母重男轻女而极度破防的黄晓媛,在他面前残忍揭开真相:
“哈哈哈,你给他们那么多钱?哈哈哈,你知不知道你爸妈就是死在他们俩的工地里?”
“什么?”
岑康宁整个人怔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黄晓媛却冷笑一声:“是真的,我不会骗你。他们才不是什么好心收养人,是因为你爸妈死在了工地,不收养你你大伯就要闹,所以他们才把你带回来了。但一直以来也不敢告诉你真相,怕你要赔偿金。”
“……”
“结果你还傻乎乎的给他们五十万,这跟认贼作父有什么区别?”
黄晓媛咬着牙说。
岑康宁仍旧说不出话来。
黄晓媛却已经彻底豁了出去,反正她跟父母是彻底闹掰了,不给她钱,那就谁都别好过:
“不信你去问你大伯,这事儿当年是他全程处理。”
作者有话说:
快正文完结了
想了想还是把黄家这条线收一下,不多,明天一章的内容就解决
第89章
祁钊最后是在学校空无一人的湖边找到的岑康宁。
冰冷的空气。
漆黑的夜晚。
湖边一个人也没有,就连平日里经常在湖面上游来晃去的鸭子也不知窝在什么地方销声匿影。
这样的环境里,岑康宁弯腰低头坐在椅子上。
用手自己抱着自己。
……
“……钊哥,你下班了?”
感受到熟悉的脚步接近,岑康宁抬起头来,看向来人。
路灯下他的表情看不太清晰。
只隐约可以看得见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岑康宁仍是笑着,一副天真又乐观的模样,祁钊却心头一痛,蓦地大跨步上前:
“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
岑康宁又笑了笑,说:“就是忽然觉得这里景色挺好的,想一个人呆一呆。”
“撒谎。”
祁钊伸手,轻轻摸着岑康宁冰冷的脸颊。
皮肤的温度已经很冷了,证明岑康宁在这里至少坐了超过二十分钟。
而往常这个时间。
他都是在家里打游戏。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祁钊又问。
“我……”岑康宁感受着脸颊上的温度,终于是没能忍住喉头哽咽。
“我没家了,钊哥。”
“……”
“当然,有可能从来都没有过,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
“黄家?”
祁钊很快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他面色一冷:“他们找你了?”
岑康宁苦笑:“是啊,找我了。”
非但找他。
还送了他一个天大的大“惊喜。”
黄晓媛走后岑康宁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通讯录里找到大伯的电话号码,准备拨通。
其实这些年他不是没有大伯的联系方式。
只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早就生疏。
而多年以后当他打通大伯的电话表明身份,甚至他还没有说出自己的来意,只是说出自己是岑康宁而已。
那头,大伯母已经开始大声嚷嚷:“是不是来要赔偿金的?告诉他没有,早就花完了!”
“是不是觉得很可笑啊钊哥?”岑康宁自嘲:“其实,我也觉得好可笑。”
原来当年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原来他从来没有过所谓的家。
原来那曾经被他无比珍视的温暖,只是错觉……
啪嗒——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出来,落在祁钊的手上。虎口处滚烫的温度传来,祁钊立刻抱紧了岑康宁。
“不是这样的。”
“呜……”岑康宁已经在他胸口哭得泣不成声。
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岑康宁本来是绝不爱哭的。
今天事发后一整个晚上,他也一直能控制地了自己,一滴眼泪都没掉。
但祁钊出现以后就不一样了。
泪水就像坏掉的水龙头,完全控制不住地流淌了出来。
“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知道。”
他现在想起那些过去。
想起自己畏畏缩缩的童年,想起那条至今还放在抽屉里的黄金项链。
只觉得凭什么?
凭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待自己?
难道,他上辈子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吗?
岑康宁哭得浑身颤抖。
始终没明白自己到底做错过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而祁钊抱紧了他,说:“岑康宁,冷静下来。听我说,我现在要纠正你一个错误的观念。”
岑康宁根本冷静不下来。
任何人遇到这种事儿都没办法冷静。
可祁钊硬是把他的眼泪一点儿一点儿的亲了回去,然后用很强硬的姿态让他冷静:“你刚刚说你没有家了,我反对你这个说法。”
“……为什么?”
“因为这个。”
祁钊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很方正的本子,递到岑康宁的手里。
“这是?”
岑康宁哭声戛然而止。
虽然嗓音依旧哽咽,但昏暗的路灯下,他看清楚了那个本子的身份,那竟然是一本户口本。
祁钊意简言赅:“打开看看。”
岑康宁闻言手指颤抖着翻开户口本的硬壳,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户主的名字写着岑康宁。
“我的户口本,怎么在你手里?”
岑康宁很懵地问。
“这本是新的。”
祁钊道。
岑康宁在离开黄家以后就把户口独立了出来,因为编制的缘故,上在P大的集体户口下。
而祁钊的户口一直跟随着母亲。
后来刘海俐去了美国。
为了方便,最近一段时间祁钊在着手帮助母亲办理移民手续。
而如此一来,祁钊自己的户口便也单独出来。
本来他没觉得这件事有多么重要。
直到两人领离婚证的事情提上议程。
祁钊一直试图寻找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两人的名字继续留在一个地方。
后来他找到了。
是户口本。
因为目前两人还尚未真正领取离婚证,所以作为法定配偶,祁钊拥有跟岑康宁留在一个户口本的权利。
“本来是想领离婚证前告诉你,但我认为,现在有必要提前。”
凛冽的冷风中。
祁钊以前所未有坚定的语气,一字一句地道。
他的音量并不算大,却异常的清晰,分明是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语气,却宛如一杯香甜可口的榛果热拿铁,将岑康宁冻住的心一点一点的暖热。
而被暖热以后,岑康宁不敢置信地翻开手中户口本的扉页。
果不其然。
在扉页里发现了祁钊的姓名。
……
“从法律的角度上来说,我们俩个现在才是一家人,我是你的法定配偶,是你的丈夫。”
“所以你不能说自己没有家,这是错误的说法。”
“此外,岑康宁,我想继续问你,你对家的定义是什么?除了法律意义以外?”
“家……”
岑康宁手里握着那本薄薄的户口本,看着祁钊那张英俊又认真的脸,一时忘记了该如何开口。
泪水已经完全止住了。
只有些许泪痕还停留在他的脸颊上,显得他有些楚楚可怜。
直到最后一滴泪水也在冷风中风干,他听到自己闷声说:
“家是很温暖的地方,回去以后,就会有热气腾腾的米饭吃。”
祁钊道:“今晚我们不吃米饭,但按照原定计划,会吃烤肉,也是热气腾腾的。此外,荣府物业已于两个月前准时供暖,1201此刻室内温度达标,超过二十三摄氏度。”
“家里有我的床,可以不用工作,好好休息。”
祁钊亦道:“如果你不在这里,这个时间我们正躺在床上休息。”
“家是港湾,是避难所。”
“宝宝,你在我怀里。”
“……”
岑康宁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他发现无论他说什么祁钊都会有相应的证据来证明,他才是他的家。
而最关键的是,祁钊竟然说的是对的,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反驳。
的确。
说起家这个定义来。
难道他现在的住处不比曾经那个狭小逼仄的房间更像是家吗?
当年在黄家有的。
他如今有。
当年在黄家没有的。
他现在还有。
且若是拿出来比较的话,他在黄家住的只是一个很硬的架子床,与黄光远共享一个不到九平米的房间。
而在他现在的家里。
整个二百平任他随意躺平。
说起晚饭,在黄家的时候,只要他在,桌上一定是没有荤菜的。
的确是有热气腾腾的米饭不假。
可自从黄光远出生以后,大部分的时候米饭只能就白菜豆腐吃下去。
现在的家就不同了。
他的晚餐经常变幻各种花样。
冰箱里也时常是满满当当。
偶尔的时候,祁钊还会给他煮夜宵泡面,热气腾腾的泡面加了鸡蛋青菜跟肉卷,不比白菜豆腐香?
就连所谓的“家人”这个概念……仔细一想,也完全经不起推敲。
想一想。
过去的“家人”是怎么对他的。
把他一个人扔在医院,不管不顾;有事就叫他回去处理,无事从来不关心。
过生日是要他出礼物的。
回家是要他专门叫车接送的。
学习成绩不好了找他补课,在外头网贷欠了钱找他处理。
他们遇到的问题与困难全部要他来解决承受,而岑康宁自己遇到了无论任何问题,只有他自己面对。
所以他为什么要伤心?
因为很小的时候拥有过的那一碗排骨汤还有围巾?
想到这里。
岑康宁忽然就觉得很不值得。
为他的眼泪而感到不值得。
他的眼泪应该是很珍贵的,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家人而流下,绝非是为了小时候那一点廉价的温暖。
更何况,如今事实的真相摆在面前。
事实证明。
就连曾经那一点廉价的温暖,也是虚假的。不过是出于愧疚,也出于恐惧。
既然如此。
又何必感到伤心呢?
岑康宁的身体中于是迸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那力量源自于他自己,但却由祁钊召唤而出,驱散了一整个晚上笼罩在他头顶的乌云。
慢慢地,在祁钊温暖的怀抱里,他冷静下来。
“钊哥,我知道了。”
“谢谢你让我冷静,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虽然此刻岑康宁的嗓子还哑着,但不难听出已经与一开始有了彻底的区别。
起初他是崩溃的,难过的。
现在的他却是理智的,不带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悲伤。
“我决定找律师,重新调查当年的事故。另外,钊哥你给的五十万彩礼钱,我也想要回来。”
“要我帮忙吗?”
祁钊轻轻抚摸着岑康宁的眼角,很心疼地问。
岑康宁却摇头,认真地说:“不用,这件事我想自己处理,好吗?”
“好。”
祁钊答应了岑康宁。
—
不过话虽如此。
在后续处理这件事的时候,祁钊却依然陪在岑康宁的身边。
包括在寻找律师,调查当年那场事故的时候,祁钊都又提供了一定程度的帮助。
但祁钊没有越俎代庖。
只是在偶尔的时候提供一点帮助与支撑,并且在大多数的时候,仅仅只是单纯陪伴着岑康宁。
数日后。
岑康宁终于带着律师来到黄家门口。
大半年前他离开这道门的时候,绝没有想过再一次登门会是这样的场景。
红色防盗门上的锁依然生着锈。
门上张贴的物业费催缴单被贴了撕撕了又贴。
门口的左侧仍然还是那个鞋架,右侧摆放着一大袋子垃圾。
一切似乎都跟岑康宁离开前没有任何区别。
唯一改变了的只有岑康宁。
岑康宁再也不会对这里感到任何眷恋,因为他已经找到自己真正的家。
他的家人此刻就站在自己身边,牵着他的手,寸步不离。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能够不带有丝毫情绪地,按响了门铃。
—
与黄家的交涉无疑复杂且困难。
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在警察局那里也没留下什么线索。岑康宁的大伯收了五万块钱,甚至没报案,就匆匆把这件事私下了结。
但这世间上的事情只要发生过就一定会有痕迹,更何况是两条人命。
当年的医院还在。
记录难找了一点,却不是没有。
当年的工友大部分也都还活着,也许记忆模糊了点儿,但有工友一见到岑康宁就立刻喊出了岑康宁母亲的名字。
这张脸毕竟是那样的漂亮夺目。
叫人过目难忘。
岑康宁也没想到,曾经让自己心生过厌恶的这张脸,有一天竟然也可以成为证据。
而当一切都摆在眼前。
黄军终于没办法掩盖事实,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求岑康宁原谅自己。
“小宁你听我说,当年的事情真的只是意外,塔吊塌了,谁也不想的!”
“你原谅军叔吧,真的,军叔也是实在没办法。工地出了这么大的事,要赔那么多钱,我是真的没有钱了,只能把事情压下去。”
“所以后来,后来我不是把你带回来了吗?这些年你是我养大的呀,你难道就一点儿都不挂念我们之间的感情吗!”
岑康宁愕然回过神来,低头看着他:“如果这些年我们真的有感情,为什么我结婚,你们要问祁钊要那么多钱?”
“这……”
黄军被问得哽住,一时说不出来。
“那钱你们收得难道不亏心?”
“我们……”
“把我带回来,骗我,告诉我你们是看我可怜才收养我的时候,你们又是怎么想的?”
“我……”黄军终于彻底说不出话来,像是忽然衰老了十多岁一样,抓着岑康宁裤腿的手猛地一松,身体无力地瘫软在地上,眼里全是悔不当初的懊恼。
而岑康宁挪开眼神,语气冷淡地说:“我不欠你们的,是你们欠我。”
说完这句话,他感到身体骤然一轻。
像是捆绑了他多年的枷锁终于卸掉一般。
是的。
他就是要说出这句话。
告诉黄军李宝娟,也告诉自己。
“我来是想告诉你们,这件事我已经交给律师处理,也会重新对法院提起诉讼,调查当年的事故。到时候该有什么责任,法院会告诉你们。”
“此外——”
岑康宁感到自己的手被握紧,来自祁钊的温度从手掌心里传来,让他更加的具有力量与勇气。
于是他终于可以大方自然地站在李宝娟的面前,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
“五十万,还给我。”
再也不必担心那双眼里流露出失望的情绪。
也不会害怕问她要钱。
更不会因为学校忽然通知要交上去的十多块钱而为此紧张许多天,直到最后的时刻,终于攒了许许多多的塑料瓶子,然后拿着瓶子出现在娟姨的面前,小心翼翼地说:
“娟姨,要交十七块的卷子费,我捡了瓶子,可以卖三块,所以……”
这一次。
李宝娟的脸上没能露出以往她会露出的那种表情。
那种带着一点儿埋怨,责怪,又带着一些为难的表情曾经是岑康宁的童年噩梦之一。
他曾经真的很害怕这个表情。
害怕到后来稍微有了一点儿赚钱能力就开始到处找兼职做,只为了不让娟姨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那藏在为难跟失望表象下的是心虚。
原来那曾经让他恐惧的一切终会过去。
走出这个房间,走出这道门,门外没有风雨,只有天晴。
作者有话说:
那个其实,门外还有老公[菜狗]
第90章
后来这天岑康宁当然没能从黄家手里要到一分钱。
黄军提出要给岑康宁拿两万块做补偿。
被岑康宁拒绝了。
他本意也不是为了钱,更何况两万块实在是太搞笑了,黄军还以为岑康宁是那个为大学学费发愁的大学生吗?
倘若当年岑康宁上大学的时候。
黄军跟李宝娟两人真的拿出了这两万当他的学费。
可能岑康宁这会儿都会记得两人的这点儿恩情,不至于把事情做得太绝。
事实就是没有。
大学的学费是岑康宁助学贷款来的。
生活费则是基本靠兼职。
从这个点也能看出,岑康宁在这个所谓的“家”里属实没过过几天像样的日子。
黄家重男轻女的厉害。
黄晓媛跟黄晓玲姐妹俩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
可比起岑康宁来说,姐妹俩至少学费生活费无需发愁。
现在这些点点滴滴的细节回忆起来,无不让岑康宁感到恶心。
当然最恶心的莫过于。
岑康宁曾经竟然觉得这些都是应该的。
因为自己是拖油瓶,是领养的,所以他再怎么受委屈再怎么被忽略都是应该的。
刚一毕业就结婚也是应该的。
谁让他被白白养了这么多年呢?
一想到这里,岑康宁就觉得,祁钊的那五十万必须要回来。
无论跟黄家打多久的官司。
纠缠多久。
都要要回来。
岑康宁最后看了眼黄军跟李宝娟:“军叔,娟姨,我今天只是来通知你们的,没有跟你们商量的意思。既然话已经说完了,那我就先走了,下次我们法院见。”
“小……”黄军还想说什么,伸出手试图拉住岑康宁,却被李宝娟死死拽住。
李宝娟眼神冰冷的看着岑康宁,此时此刻也终于暴露出自己本来的面目来。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白眼狼,当初就不该把你带回来,让你死在外面多好!”
她也许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岑康宁愧疚吧。
毕竟曾经的岑康宁的确会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感到愧疚。
可如今的岑康宁已经完全没有了这样的情绪。
非但如此。
很忽然地,他就想到了那天在苍梧山上祁钊对他说的话。
祁钊说:“如果那时候你出现在我面前,我养你。”
十二岁的祁钊可是有着七十多万存款呢。
养一个小孩儿简直绰绰有余。
想到这里,岑康宁不禁笑出声来,很高兴地说:“如果你真这么做了,我现在反倒要感谢你。你不会觉得我流落街头就真的会死吧?你把警察叔叔放在哪里?”
“你……”
“好了不说了,我要走了。”
岑康宁感到握住自己手掌的大手力度紧了紧,那无疑是催促的意思,于是很迅速地结束话题,唯独只是临走前看了躲在角落里的黄光远一眼。
“小胖子。”
他叫他。
从黄光远的表情来看,他其实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岑康宁忽然就带着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上了门。
而在上门以后。
他的爸爸就跪在了地上开始痛哭流涕。
他的妈妈也看上去情绪非常激动的样子。
黄光远有些困惑,眼前的这个人,真的还是曾经那个宁哥吗?
直到岑康宁叫他小胖子。
终于那种熟悉的感觉出现。
黄光远眼前一亮,正要走出来像从前一样问岑康宁打算什么时候带自己打游戏上分的时候。
岑康宁忽然对他一笑,露出脸颊浅浅的梨涡:
“你的猴子真的很菜,李白也是一样的菜,下次别玩了。”
“……”
—
出门后送别律师。
回到车上的时候祁钊忍不住问岑康宁最后为什么那么说。
“我以为你会说,你的首付没有了这种话。”
毕竟祁钊已经知道,黄家拿了那五十万,主要就是为了给黄光远以后付首付。
他以为岑康宁会以此为方向放狠话。
结果岑康宁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游戏里的事情。
“哈哈,你不懂,钊哥。”
岑康宁笑出声来,因为最后黄光远露出的表情而深感愉悦:
“他根本不懂首付代表着什么,反倒是游戏,他非常在意。”
“原来如此。”
祁钊点头。
旋即他发动车子,将车缓缓驶离。
这一带属于老小区,路况很是不好,不过岑康宁对这里很熟悉,所以在岑康宁的指挥下,三两分钟的功夫,车子就开到了宽阔平坦的大路上。
“先去吃饭?”
岑康宁看了眼时间后道。
刚刚他整个人都是紧张的,那种不自觉地紧绷让他根本也忘记了饥饿。
直到事情结束。
饥肠辘辘的感觉才冒了出来。
想来祁钊也已经饿了,因为现在已经是接近一点钟,早就过了祁钊吃中午饭的时间。
但祁钊并没有把方向盘打向学校的方向。
只是给岑康宁示意车里有吃的。
“不回学校吗?”
岑康宁从储物箱里拿出一个面包,三两下撕开包装袋送进嘴,一边吃一边问。
“不回。”
祁钊道。
岑康宁觉得有些奇怪,但具体又不知道奇怪在哪里。
他起初以为祁钊可能还有什么其他事儿需要办吧,毕竟祁教授请一天假不容易。直到吃完面包,岑康宁眼睁睁地看着祁钊把车开到去往民政局的路上。
岑康宁:“?”
祁钊放慢车速,侧过头,看了一眼岑康宁:“你忘了,今天是我们预约领离婚证的日子。”
“……”
沉默了好一会儿,岑康宁才开口:“确实忘了。”
这些天他忙于找律师找证据,根本就将离婚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而且其实这个日子是有点儿尴尬的。
毕竟岑康宁才刚从黄家出来。
等于说是岑康宁刚刚跟一个“家”告别,马上就要立刻跟另一个“家”告别。
虽然此告别不同于彼告别。
可还是尴尬。
尤其是岑康宁发现,自己又双叒没穿对衣服。
跟上次去领结婚证他穿的卫衣差不多,他今天身上穿了件儿黑色的羽绒服,羽绒服脱下来里头则是一件很厚的白色毛衣。
去黄家倒是没什么。
黄家没暖气温度低,这个天气过去不穿厚点容易感冒。
可是去领离婚证……
没记错的话,离婚是需要拍照的吧?
岑康宁忍不住看了眼祁钊身上裁剪完美的黑色羊绒大衣,于是十五分钟后,熟悉的阿玛尼银灰色logo再度出现在他眼前。
“我就是想换身衣服,没必要买新的,回家去换也可以的钊哥,而且是离婚证上的照片而已。”
下车前岑康宁曾推辞道。
祁钊却不知为何异常笃定:“不,要买。”
岑康宁拗不过他,只好走进店面。
最后在导购的搭配下,他买了一整套衣服,从内搭到外套,浑身上下无不焕然一新。
导购小姐姐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先生,这身儿真的很适合你,衬得您特别帅气。”
岑康宁看着镜子里变得昂贵的自己,也十分满意:“行,帅就行。离婚的男人就是要帅一点。”
导购:“?”
帅气的岑康宁刷完卡跟祁钊一起走出店面,徒留导购在店内风中凌乱。
而经过了这一遭。
岑康宁也总算找回了点儿去领证的感觉。
“当初我们去领结婚证,好像也是这样一个程序吧?”
“对。”
祁钊亦是想起那天,眉眼中冷峻消散几分。
岑康宁看着身上的新衣服,笑着:“钊哥你怎么从来都不会提醒我穿好衣服啊?不过也算有始有终了,今天过去,以后就是新的开始。”
“嗯。”
祁钊点头,随后再度发动车子,朝民政局开去。
从阿玛尼店去民政局的这条路两人走过不止一遍,也因此岑康宁对这条路勉强算是熟悉。
犹记得上回去领证。
他一开始心里还是非常忐忑的,结果买完衣服就一点儿都不忐忑了。
因为祁钊出手就给他买了件一万三的衬衣,岑康宁觉得这人实在是太大方了。
大方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于是顺利跟他走进了民政局。
而时隔数月。
两人再度行驶在这条路上。
还是同一辆车,同样的两个人,岑康宁心里却一点都不觉得忐忑了。
他不担心祁钊会对自己不好。
因为事实证明,祁钊就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也根本不担心祁钊真的跟他领了离婚证以后不求婚了怎么办。
因为祁钊连户口本都上到他名下了。
根本不可能不求婚。
不担心生病。
也不担心遇到困难。
有祁钊在,他愈发觉得每一天都是很安心,很脚踏实地的感觉。
这种感觉随着两人把话说开正式在一起后越来越强烈。
以至于岑康宁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领到那纸离婚证,打上钢印,好彻底跟上一段协议结婚告别,跟祁钊步入新阶段。
然而。
他的期待却注定要落空了。
岑康宁早该知道,需要排队等那么久的离婚申请,又怎么可能因为到了现场以后就那么容易通过呢?
民政局内。
两人刚一进门说明来意,便见安保大叔如临大敌。
紧接着,大叔拿出对讲机不知说了什么,几乎是瞬间,两个穿着正装,年龄约莫四五十多岁的阿姨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出现在了岑康宁与祁钊面前。
一个阿姨给岑康宁倒水,拉开了祁钊,说:
“小伙子,坐,你先坐啊。”
另一个阿姨则很热情地跟岑康宁寒暄着:“小同志,我看你是来申请离婚的,为什么要离婚啊?”
“额……”
岑康宁顿觉手中的水杯烫手,尴尬地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阿姨殷切:“是婚姻中对方有家暴行为吗?小同志你放心,如果有家暴行为,我们民政局是绝不维护的,立刻帮你们办理手续。”
岑康宁眨了下眼,说:“这倒没有。”
阿姨立刻露出了松了一大口气的表情,拍着胸膛反复庆幸地说:“那就好,那就好。”
岑康宁:“嗯。”
阿姨又问:“那不是家暴行为,是出轨吗?我刚刚看你老公看上去人高马大,挺帅气的,该不会在外面找了小三吧?”
“怎么会,他不敢的!”
岑康宁差点没把手里的杯子惊得扔出去。
不知怎么回事,只要一想到祁钊有可能找小三这个可能性,岑康宁就觉得一股莫名的鬼火窜了出来。
找小三?
姓祁的他敢!
如果他真敢找小三了,岑康宁磨着牙槽想,那他做鬼都不会放过他们。
阿姨见他情绪激动,赶忙把他手里的水杯收了回去,说:“小同志别激动,我只是问问而已。”
岑康宁已经被问怕了,生怕阿姨接下来要问出什么更惊世骇俗的问题,便道:“您好,我们真的只是想离婚而已。没有家暴没有出轨没有骗婚更没有感情破裂,只是想简简单单领个离婚证罢了。”
阿姨的重点却抓地莫名有些偏:“……什么,感情没破裂?”
岑康宁看着阿姨忽然放了光的眼睛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嗯,其实……”
“没破裂那离什么婚呀!”
阿姨忽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开始的小心翼翼,变成慷慨激昂地劝阻岑康宁:“你看看你男人的这个条件!身高,一米八八,职业,大学教授,长相更不用多提,多帅一个小伙子的。这种条件的男人,我告诉你啊,离婚以后绝对不好找,真的,你信我。”
岑康宁心说我男人什么条件我当然知道。
别说离婚以后不好找,就是未婚也不好找。
他最明白了。
但这事儿就不劳烦民政局操心了,毕竟关于离婚以后如何复婚的问题,他自有108种办法。
所以——
“阿姨,我信你。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办离婚手续?”
阿姨急了:“你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啊!”
岑康宁一脸无辜,说:“我进啊,我怎么不进了?我平时吃饭口味最重了。”
“你进你还要离婚,怎么,你老公就那么让你讨厌?”
“我不讨厌他。”
“那你还离?”
“离!”
“……”看着岑康宁那张懵懂无辜的漂亮脸蛋,阿姨终于无奈,扶额感慨:“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的是不听劝。算了,我也不劝了,爱离就离吧,离婚率反正也这么高了,少你们这一对也少不到哪里去。”
唯独就是民政局这个月的公众号没文章发了。
阿姨叹着气心想。
上面发下来的任务,她们也很为难,每个月必须有一篇离婚劝和成功的文章做宣传。
可这年头要到哪里去找那种不是出轨不是家暴的离婚去劝和?
眼看着年关将近。
好不容易来了一对儿,看上去也还有感情。
结果无论好说歹说,就是要离。
阿姨终于绝望了,心说这个月的公众号还是继续空着吧,让领导骂去,骂也没用,这活谁来都干不了。
这时她的另一个同事也将祁钊带了出来。
从神色可以得知,显然,这位同事也劝和失败了。
两人相视一眼,叹了口气,均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的情绪,纷纷在心中感慨:
天要下雨男人要离婚,还真是挡都挡不住的事情。
这一对儿看上去多般配啊。
结果结婚不到一年,却也还是要离了。
“罢了罢了,来办手续吧。”
阿姨收起情绪,立刻恢复成公事公办的表情。
而在没有被刻意阻挠以后,接下来的程序岑康宁与祁钊走的格外顺利。
拍照填表签字领证。
最后跟结婚一样,啪地一声,钢印盖在了证件上。
“好了。”
一个工作人员将离婚证分别递给二人。
岑康宁接过那本证件,饶有兴致地看了两眼以后,就兴致缺缺把它塞进了大衣口袋里。
祁钊则更直接。
拿到手以后直接看也没看就随便地塞进口袋。
岑康宁觉得祁教授的反应有点儿好玩,悄悄拉了下祁钊的袖子,故意问他:“怎么不看看,万一搞错了怎么办?”
祁钊轻垂眼睫,说:“没关系。”
岑康宁这时还没听懂他的话,想说,怎么会没关系?
他想,毕竟这是两人上一段关系的结束。
应该还是很重要的吧?
但祁钊说完没关系后就开始脱外套,岑康宁这时才发现他黑色的大衣外套里竟然穿了那件很趁他很漂亮的白色西装,登时愣了一下:
“你……”
他本来想问的是。
来离婚,你穿这么隆重干什么?
还专门脱掉外套露出来。
又玩孔雀开屏?
但紧接着他看到祁钊的眼神,那是一种前所未有认真的眼神,仿佛像是正在做出某个重大的决定,又好像是即将迎来人生中某个最珍贵的瞬间。
岑康宁听到自己心脏咯噔一声响。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冒出一个极度疯狂极度不靠谱的想法——
该不会,祁钊是打算在民政局对他求婚?
一想到这里岑康宁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他疯狂地告诉自己应该不会。
祁教授是个慢性子,当初追他都用了那么久,最后还是自己主动说要当他男朋友他才开窍。
这种慢性子。
怎么可能会在民政局刚离婚就求婚呢?
然而,在岑康宁不可思议的眼神中,穿着白色西装外套的祁钊徐徐单膝跪地,顶着民政局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掏出一个深蓝色丝绒质地的戒指盒。
戒指盒打开。
盒子里装着一只造型简约却不简单的钻石排戒。
作者有话说:
阿姨:公众号文章,这不就来了![比心][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