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花魁“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解停云对祝知微如此针锋相对,其实温宴初几乎是毫无准备的,但一切又好像都有迹可循一样。
从小到大,解停云看似总是与温宴初不对付,实则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哪一次不都是嬉皮笑脸的,反而在面对祝知微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没什么好脸色。
而如今解停云肯给祝知微好脸色,还是看在温宴初的面子上,至少不能让她夹在中间难做。
温宴初不知道解停云与祝知微之间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但她从小几乎都与祝知微形影不离,祝知微也没有与解停云单独相处的时候,怎么可能得罪到他?
多半就是解停云小心眼,那双眼睛看谁都不顺眼,温宴初还真就没见过他对哪个姑娘和和气气的,哦,当然除了她自己。
从前,温宴初兴许在男女之事上是有些太过迟钝了,但是现如今,她却是慢慢反应过来,惊觉从前的解停云,除了喜欢捉弄她以外,并没有对她皱过眉黑过脸,按理说他们才是彼此最不对付的人,可为何解停云表现出来的样子,却并非如此。
从很早的时候开始,解停云就好像对她尤为不同了。
到了这时,温宴初的脑海之中竟然响起她还未出嫁前,与祝家兄妹一同在街上偶遇解停云那次,那时祝唯安似乎便提点过她,有些男孩子,表达喜欢的方式
霎时,温宴初心中一跳,再回过神时的时候人已经被解停云重新抱到了马车上,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钻了进去,坐在了祝知微的对面,脑中早已一团乱麻。
她魂不守舍,祝知微便也没有开口打扰她,因为祝知微也同样尚在平复自己乱跳的心。
马车一路行驶,经过繁华地带时,车帘猛地被人掀开,是解停云探头进来。
“马上就要到了,你现在如果要是反悔还来得及。”
这话是看着祝知微说的。
温宴初也在这时回过神来,将脑中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通通摒弃出去,这才想起来,刚刚解停云与祝知
微说的那些话。
祝知微不能留在解府,这一点解停云不肯让步,因为此举太过冒险,解家更是有无数只眼睛盯着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一举一动,他们不能给任何人留下可乘之机,在不威胁到自己的安危前提下,才能给予旁人的帮助,这是解停云一贯的行事风格,而这些话解停云已经同温宴初讲过了。
所以当他说出对于祝知微眼下最好的去处是醉红楼时,温宴初虽惊讶,但很快也就反应过来了。
醉红楼是谢锦的地盘,温宴初只是去过一次,就见到了好几条暗道,她打心里佩服谢锦的本事,能让醉红楼在京城中火起来,谢锦这个东家自然也功不可没,此人不容小觑,对解停云而言更是一个好帮手。
但其中这些玄机,自然不能与祝知微讲,因此祝知微也就只以为,醉红楼只是一处与解停云有交情的地方,对于在京城中从小长大的闺阁小姐来说,让她在醉红楼小住,与那些红尘女子在一处,确实很是冒犯,可也正是因为是醉红楼,祝家绝对不会想到他们的小姐会藏身在这个地方,短时间内掩人耳目是最合适不过的。
祝知微本就不似寻常的闺阁小姐,当时也只是犹豫了片刻,不想嫁人的心更重,转瞬便咬牙答应了,只要能让她躲过这一劫,别说是青楼了,哪怕是什么刀山火海,她也都会愿意进去走一遭。
正回忆间,马车已经悄然无息地停在了醉红楼的后门不远处。
解停云眉一挑,示意她们二人地方已经到了。
他没能等来祝知微的答复,便又确认般地重新问了一遍:“这是最后一遍,你还有后悔的机会。”
倘若一旦祝知微被人发现在醉红楼,那么她以后的名声便不用要了,住在醉红楼自然更好避祸,可此处人多眼杂,更是险中求胜,所以解停云才会反反复复地确认。
“你要考虑好,因为你如果因你自己的原因导致被人发现你的身份是祝家的小姐,那么无论如何,就算我夫人想要保你,我也会拦着她,一旦出事,路都会是你一个人在走,我绝对不可能让她陪着你一同下水,如果没被发现,那我们夫妻二人会找合适的机会将你安全送出城外。”
解停云这话不止是在告诉祝知微这其中利弊,更是在警告她,只要在醉红楼里本本分分,那么就不会出事。
弦外之音祝知微自然能听懂,她也并不想连累温宴初,如今他们肯帮她这个忙,她已是很感激,几乎想都没想,祝知微已经下定决心:“我想好了,我不会后悔,也不会连累你们,我会在醉红楼里等着你们的消息。”
解停云点头:“如此最好。”
说着,他往马车里递了两个帷帽,分别递给了温宴初与祝知微。
将面容遮掩好后,姐妹二人这才跟着下了马车,一路随着解停云从后门入内。
解停云已经提前派人同谢锦知会好了,如今自然有人在此接应。
谢锦的手下都知道哪个是温宴初,那么另一位自然就是今日所谓的贵客。
只见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在目光的暗示中硬着头皮上前,将一块黑布蒙在了祝知微的眼前,确保她看不见以后,才带着几人一路往前。
见此,温宴初便知,这是要带他们走暗道了,因为她是解停云在意的人,自然也就被谢锦视作了自己人,更何况解停云早已经在没同谢锦打过招呼的情况下带她走过了一次,所以这些都不必再瞒着她,但祝知微可就不一样了。
果不其然,正如温宴初所想,暗道一路通向醉红楼的最顶楼,到了地方以后,祝知微眼前蒙着的黑布才被人拿下来。
屋内,谢锦与另一位女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三个人。
尤其是谢锦,脸色差的很,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心情不佳。
解停云见了以后先是与那女子点点头,如此就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后才看向谢锦,因为有外人在,他便也没有寒暄,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之后我会把你要的东西派人送过来,如今这人就先让你帮忙照看下了,等过几日城里城外安定下来以后,我会派人传消息过来接人。”
谢锦听后冷哼一声。
纵使心中有气,但他知道眼下的不合时宜,只能按下怒火,没什么好气地扫了祝知微一眼。
“这几日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跟青花住在一起,别乱跑,会有人给你送吃的喝的过来。”
听到“青花”二字时,不论是温宴初还是祝知微,神情皆是一怔。
青花之名,京城中人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谁都知道,这可是醉红楼大名鼎鼎的花魁,按谢锦口中所言这里竟然是花魁的住处?
祝知微这才下意识打量起屋中的陈设来,难怪此处一进门便觉得有些与众不同,布置陈设几乎都不输京城里的一些高门大户,可见醉红楼对这位花魁的重视程度。
比起祝知微来,温宴初最先做的是打量起青花本人。
她只是略微扫了一眼,青花的美貌便足以将她震撼,那很难用言语形容出来,长得虽媚,神态却非如此,反而是端庄娴静之姿,像是那神话中妖狐,媚而不自知。
温宴初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就被青花朝她看来的目光灼了一眼,慌忙垂下了头,惹得青花一阵轻笑。
“少夫人害羞什么,莫非是我长得太丑,吓到您了?”
没想到青花本人的嗓音与性子却并非如同她身上那种端庄的气质一般,反而截然相反。
温宴初听了以后连忙否认:“没!恰恰相反,是姑娘长得太美了,让我一时竟不敢抬头去看姑娘。”
世上有哪个女子会不喜欢听夸奖与赞美呢?
登时,青花便在谢锦身后掩唇轻笑起来,还没等再说些什么,就见谢锦皱着眉说道:“行了行了,解停云赶紧带着你媳妇走,别让她勾。搭我们家花魁了。”
既然祝知微已经带到,该嘱咐的也都嘱咐好了,解停云与温宴初却是不好再待下去,与几人作别后转身就走了,临走前,青花还朝着温宴初的背影说道:“少夫人若是闲来无事,可以来找我与祝姑娘玩哦。”
一番轻佻的语气,竟是将温宴初说的脸都红了,等到出去的时候,解停云才注意到。
回去的路上,解停云与温宴初一同坐在马车上,原本想与她好好温存一阵,不曾想一路她都在说旁人,不是祝知微,就是方才只见过一面的青花,听得她将青花夸的天花乱坠。
听了半路,解停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看来以后真的应该避免让你见到她,我看你的魂都要被她勾走了!”
夫妻二人回了解府以后,陈令容来过一次,说是前几日都因为一些事给耽搁了,正好趁着今日有事,与温宴初来说说掌管中馈上的事,帮她对对账,顺便交代些解家名下铺子的那些事。
“大嫂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呢?我先前就总是想着让大嫂陪我一同去这些铺子走走,也好过我一个人孤立无援地强,可惜上次我去看城中铺子的时候,大嫂都没有空。”
说完这番话,温宴初又有意无意地与陈令容透露出了想要出城看看附近镇子的那些铺子,目的就是为了试一试她的态度。
谁知一开始陈令容还口口声声称自己最近有事,无法陪她一同前去,结果第二日早上温宴初刚醒没多久,就听陈令容那边派人传了口信过来。
“大少夫人说了,她要忙的事都已经解决好了,您若要出去,随时派人叫她就行。”
第72章 消息“你小子偷偷摸摸地看什么呢?”……
消息来的有些太突然,温宴初尚且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解停云就已经先替她应了下来,直到来传唤的丫鬟身影都走远了,温宴初才逐渐回过神来,转头看向神情同样有些疑惑的解停云。
“陈令容这是什么意思?”
解停云摇头,同样不知。
但即便如此,他与温宴初心里都再清楚不过,陈令容突然改变了主意,定是没安什么好心,这事断然不会那么简单。
不过幸好最近城中与城外都不太平,城门似乎已经被暂时封锁,不准许有任何人出入,由温晏丘的人亲自带兵看守,如此,便再也没有敢造次的人了。
以温晏丘的威名,暂且还没有人敢上去触霉头。
既然眼下出不
去城,那便也暂时不用考虑陈令容那边的动机,但解停云还是特意交代了手下,这几日继续盯紧陈令容那边,包括解停修的动向,若发现有异样,立即来报。
解停云做事靠谱,如今温宴初也信得过他,见此事不再需要她操心,也就没有过多的理会,毕竟他与谢锦之间有关这事似乎也藏着什么秘密,那日除了没把秘密具体是什么说出来,剩下的恨不得全都一吐为快。
现如今对于温宴初而言,最重要的事,就是祝知微。
城出不去,自然就要祝知微多在醉红楼住上几日,时间耽搁得越久,东窗事发的可能性就越大,祝家怎么可能放任祝知微“失踪”而置之不理?更何况还是一个几乎已经要定下婚约的人。
果不其然,几乎是同一日的午后,出去打探消息的解风给夫妻俩带回了两个消息。
自己的属下究竟是什么德行解停云心里可是清楚的很,解停云没给他卖关子的机会,直截了当问他:“这里面有好消息吗?”
解风:“没有。”
解停云:“”
温宴初:“”
夫妻俩默契般的全都沉默了。
看着站在他们对面神情肃穆庄重的解风,解停云眉头一跳,头疼般地开口:“要不你还是别说了。”
免得今日本来就没什么事,说了以后反倒还给他们添堵。
但解风听后神色却是有些犹豫,悄悄打量了温宴初一眼,被解停云正好抓包,登时就“啧”了一声。
“你小子偷偷摸摸地看什么呢?”
解风连忙口称“不敢”,迅速低下头去。
见状,温宴初温声问道:“是和我有关的事吗?”
解风点点头,应了一声。
得了肯定的答复以后,温宴初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了,其实她心里想的跟解停云几乎大差不差,本来听到都是坏消息,已经不打算听了的,可是得知了还都是与她有关的,那似乎并不能任由事情这么发酵下去,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事,还能将她牵扯进去?
于是温宴初稳定了下心神,颔首看向解风:“你说吧。”
闻言解风朝解停云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也跟着点了下,这才松了口气,一五一十地将外面的事尽数汇报给他们夫妻二人。
第一件事,便是温晏丘昨日亲自派人将宋文举送回了宋府,人送回去的时候,据说浑身上下全都是血,宋家人冷不丁瞧见以后差点被吓了个半死,都以为是宋文举惹出了什么祸,竟然能让温晏丘亲手处置,结果后来发现,宋文举身上的血,多半都不是他自己的。
一番解释以后才得知,昨日有歹匪混进了城内,在京城边缘行凶,有不少百姓都失踪了,下落不明,而宋文举本来也是其中之一,但幸而被温晏丘的人救下,只是免去了一死,可神智似乎是有些不太清晰了,不知道是经历了些什么,被送回去以后口中便反反复复地重复着“别杀我别杀我”以及“我再也不碰她们了”,几句话说的没头没尾,也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谁也无从得知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事甚至惊动了皇帝,亲自拨了几个御医前去为宋文举医治,得出的是一样的结论:宋文举心智受损,可能以后都要如此生活了。
此等消息一出,几乎满城哗然,不过更多的还是解气。
宋文举本就不是好人,这么多年,有不少出身不好、姿色过人的女子都无法在他手下幸免,干过的坏事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俗话说的话,恶人自有恶人磨,如此也算是宋文举的报应。
但宋家并不这么认为,尤其是宋文举的爹。
宋文举可是宋家唯一的嫡子,从小就被视作金疙瘩一样的存在,如今宝贝金疙瘩变成像傻子疯子一样的人了,宋家岂能甘心?竟然一口咬定这事是温晏丘干的,今日甚至在早朝的时候就闹起来了。
此事过于蹊跷,为了安抚人心,皇帝倒也没偏袒谁,只是派人彻查此事,所以温晏丘为避风头,今日一早便领了看城门的差事,这才是他亲自带人去看守的原因。
听完以后,温宴初便沉默了。
她的脸色一片苍白。
这事是前世从来都没有过的,虽然前世宋文举的结局与现在大差不差,但是太早了,而且上辈子这事也跟她三哥毫无干系,根本就是八竿子都打不着,可如今祝知微的处境甚至还没有完全得以解决,宋文举就已经先一步出了事,还隐隐将她三哥拖下了水,难道重生以后的走向,真的在她的干预之下完全不同了吗?
那祝知微的劫是否真的已经过去了?
温宴初想不明白,她更没懂宋文举怎么突然之间就出了事,毕竟昨日在临走之前,她三哥说了会将宋文举这件事处理好,温宴初更不认为她三哥会如此不理智,直接把宋文举逼疯,那简直就是再给自己挖坑!
所以必定是有人从中作梗,甚至还能在温晏丘的眼皮子底下做成这事!
背后之人,是有备而来,目的是什么?为了拉温晏丘下水?还是整个温家?
可温宴初并不认为只因为这一件事就能让温家彻底倒台,而温宴初更不认为,她们温家在这种事上完全没有后手,会被旁人牵着鼻子走。
毕竟昨日温晏丘就已经说了最近不太平,想来也是早已有准备。
心绪不宁间,温宴初只觉得自己的手背上多了一道温热的触觉,偏头看过去,是解停云担忧的眼神。
眼下,温宴初还能分心朝他露出一道笑容来,以此来表示自己没什么大碍。
前世,那么难的时候,她不也都撑过来了?还有什么能比得上父兄通通被问斩,长姐自尽在宫中,母亲与嫂子死在流放的路上,就连自己和她身边的人解停云。
不也都死了吗?
温宴初她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
她瞬间将自己杂乱不安的心绪稳定下来,直起身来问解风:“可有找到那群歹匪吗?”
解风先是摇头,随后又开口道:“但是据说温将军也在昨日受了伤,正是那批歹匪所伤,伤口像是突厥人的武器所致,但是这个线索被人给压下去了,温将军也并未上报,属下也是靠自己的门路才知道的。”
“我三哥受伤了?!”
温宴初最先在意的是这个。
虽然武将受伤在所难免,可这里是京城啊天子脚下,竟也有人敢这般大胆,当街行刺。
“可知伤势如何?”
见温宴初身子有些发抖,解停云一边抓紧了她的手,一边替她问了这话。
解风听后只是摇头,口称不知。
他能打听到这些,已经是不容易了。
见这件事显然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温宴初的心情,解停云连忙追问道:“另一个消息呢?”
解风闻言看了一眼温宴初,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见他这幅模样,解停云便知,另一个消息恐怕也不怎么样,兴许还未必要比刚刚那个消息好上多少,所以解风看样子有些不太敢说。
于是解停云担忧的目光也望向温宴初。
后者反而笑了:“怕我听了以后承受不住?”
解风低下头。
“放心吧,你说就是,你这样不说,我才最难受。”
见温宴初如此,解风便又抬眼去请示解停云的意思,直到主子点了头,他才弱弱道:“就在方才,祝大人去报案了,说祝小姐失踪了整整一日,京城里又出现了这种事,祝大人担心祝小姐会遭遇不测,所以就报案了,如今皇上已经派人着手探查此事,应当会派人搜城。”
如此,便是将祝知微的处境一下子变得最差。
如今世道便是如此,女子名声为重,祝知微“失踪”,哪怕只有那么一刻钟,但只要被人知道了,就会有数不尽的流言蜚语出现,更不要说祝家还去报了案。
虽说祝家人并不知情祝知微的事,但如此这般大张旗鼓,哪怕祝知微日后回去了,名声恐怕也不如往日,这不禁让温宴初想起了前世,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手段,只是前世祝知微的不测是真实发生,而这一次,祝知微还好好地藏在醉红楼。
但这事既然已经惊动了宫里,肯定就不会草草了事,那么醉红楼恐怕也不安全了,她担心被人一搜就能搜出来其中的玄机奥妙,毕竟大理寺那群人也不是吃素的。
温宴初的眉头果然皱得更深了。
“不能再等了,我们得抓紧时间把知微送出
城。”
第73章 安心绝对不会有人像他与温宴初这般有……
温宴初心里面想的虽然是要抓紧时间将祝知微送出城,可实际上这件事已经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城门已经被封锁,又是她的三哥亲自带人把守,她作为妹妹,怎么可能顶风作案?
可若再不将祝知微送出去,那么她将会有被发现的风险,倘若祝知微那日是被安顿在了解府,那么兴许还会躲过这搜城的一劫,因为就算官府要搜官宅或者侯爵的宅邸,也要先拿着圣旨,否则擅闯就是砍头的大罪,至少还能拖上一阵子。
但是现在却不同。
搜城,必定会先搜除了官宅以外的地方,尤其是醉红楼这种鱼目混杂的大地方。
倘若祝知微一旦被发现,那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温宴初甚至能预知到那时的情形。
解停云应该会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竭力撇开与这件事的干系,首当其冲就会将温宴初摘得干净,避免因为此事影响到她与她们温家,但他却绝对不会真的袖手旁观,不知道为什么,温宴初就是下意识地觉得,他一定会为了不让自己每日都活在愧疚里,去做些什么。
想到这,温宴初心中猛地一空,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一样。
她脑中不可控制般地回想了前世。
上辈子,在祝知微死后,温宴初有一段时间恨上了自己,因为若不是因为她,祝知微根本没有能与宋文举有交集的机会,若不是她,宋文举也不会注意到她身边的祝知微,所以她恨自己,也恨上了所有与宋文举相关的人,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解停云。
那时,他们两个之间本就算是一对怨偶,在祝知微死后,这份怨气与怒火更是被无限地放大,温宴初将自己的歇斯底里全都发泄在了解停云的身上,而那一次,解停云几乎是愿打愿挨,从始至终都只是默默承担着她的怒火,一声不吭,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在这之后,他却整整半月都没有回解府。
他不回来温宴初更乐得自在清净,独自在家,每日不是坐着发呆回忆与祝知微的过往,就是躺着发呆回忆,直到某天,她收到了宋文举出事的消息。
那时,她只觉得是恶有恶报,恶人自该有天收,可现在的温宴初对解停云早就改观了,如今再回想前世的事时,便总觉得不对劲,毕竟温宴初发觉,哪怕她重活一世,某些事情在她的干预之下有所改变,可原本的轨迹却几乎依旧是大差不差,譬如无论如何,她都还是嫁给了解停云,而且几乎是很可笑的一个巧合,再譬如,祝知微躲过了宋文举的那一劫,却又出现了一个陈小公子。
不论怎样改变,这一世的命运轨迹依旧还在运行。
也就是说解停云也应当与前世的解停云在本质里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那么前世宋文举是怎么出事的?
温宴初记得很清楚,宋文举出事后的第二日,解停云就回来了。
那半个多月,温宴初根本不知道解停云去了哪里,又干了什么。
而在宋文举出事以后,兴许是大仇得报的快感席卷了温宴初的全身,她也渐渐从失去祝知微的悲痛中走了出来,按部就班地重新过上了自己那可以堪称是无聊的日子。
如今,温宴初却忍不住想,前世宋文举的死,会不会与解停云有关?
这个想法只是刚露头,温宴初就感觉自己身上仿佛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让她忍不住战栗着缩起了脖子。
身旁的解停云见了以后只觉得她是冷,当即便取来了一件外衫披在了她身后——因为解风还在,所以解停云并没有将她搂在怀里。
但温宴初却还是看见了,最开始他的手臂却是动了,明显是想要抱过来,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选择从座位上起身。
直到身上渐渐没感觉到冷了,解停云才开口安抚她:“你先别着急,这件事不是能着急的事,这个时候我们更不能自乱阵脚。”
解停云说的确实对,就算现在着急,他们也出不去。
更何况,她总觉得,这事绝对不是什么巧合,从撞见宋文举欺负祝知微的那一刻开始,温宴初便觉得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似乎都像是不受控制一样,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就好像他们的身后有一只手,推着跟这件事所有有牵扯的人往前走,逼着他们在做选择。
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温宴初是不信的。
她现在甚至在想,倘若祝知微没有被安顿在醉红楼里,而是解府,那么他们即将面对的就是另一种危机。
就像是有人在暗中监视他们一样,熟知他们的一举一动,不论这条路怎么走,似乎都是死路、都是绝境。
瞬间,温宴初觉得毛骨悚然。
她绝对不能一个人害怕,于是便将自己的猜测全都说给了解停云听。
解停云听了以后倒是没害怕,只是皱了皱眉,显然是把她说的这些猜测全都听进去了。
而且不只是听进去了这么简单,温宴初说的有一句话他还非常认同。
——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解停云也不相信。
因为他一直坚信,这个世上,绝对不会再有人像他与温宴初这般有缘分,甚至连选夫婿的绣球都能准确无误地抛在他身上,这不是缘分是什么?不是巧合是什么?
所以啊,他可不信还能有谁这么跟他们有缘分。
眼见解停云脸上换上了一副得意洋洋的姿态,看得温宴初心中腾地升起了一股无名火来,登时便打了他一下。
“你想什么呢?想的还是正经事吗?”
怎么表情这么猥。琐。
因为解风还在,温宴初把这句话咽进了肚子里没说出来。
闻言解停云立即轻咳一声,面容又恢复了平时那般一本正经的模样,有条有理地与她分析:“这两件事,没有一个不是在暗示咱们抓紧把祝知微送出城的,你不觉得有些太过明显了吗?”
就像温宴初此时此刻在着急一样,如果真的有幕后之人的话,很难想象他们会一直游刃有余。
只要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就会有喜怒哀乐,就会大喜大悲,就会急躁生气。
就像温宴初与解停云身后像是有只手在推着他们一样,那他们插手了这件事,兴许也是暗中推了别人一把一样。
所以对方急了,开始惹事,开始想要逼他们犯错,逼他们将人送出城。
想到这些,温宴初竟然意外地变得冷静下来。
她转头看向从始至终都表现的很冷静的解停云,除了方才他露出了稍微显得有些畏缩的神情,不论是之前还是之后,都再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
绪表露出来,可见这事也并没有温宴初想象中的那般恐怖。
这样一想,温宴初也不自觉地放松了许多,如今也能呼吸顺畅地问他:“醉红楼里的密道”
像是知道她想要问什么一样,解停云朝她笑了一下。
“放心,就算他们把醉红楼翻个底朝天,也绝对找不到祝知微的半块衣角。”
只是这么一句话,解停云甚至都没有说具体如何,温宴初的心竟然就跟着安定了下来。
这就是如今的解停云带给她的安全感,很奇怪,也很诡异,但是温宴初竟然很自然地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就好像她早该这样一样,早该接受他所做的一切,早该与他这般
被拴在同一条船上,在水面上一同漂浮着。
温宴初愣神期间,解停云已经朝解风吩咐:“这几日先让我们的人别再去醉红楼递消息了,避嫌一下,免得被人抓着把柄。”
解风神情有些犹豫:“可谢公子那边”
解停云:“谢锦又不傻,听见风声以后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你们不如先去打听打听城门什么时候开。”
解风自然是要按照主子的命令办事的,既然得了吩咐,那便一刻也没再耽搁,与两位主子行礼后转身便走了。
今日温宴初与解停云都有心事,一整日都没怎么说过话,心里似乎都在盘算着什么重要的事。
用过晚膳,又都默契般地分头去沐浴,解停云更是像从前那样,在偏房洗完以后才进的屋,走到床边的时候,温宴初已经躺好了,人正背对着他躺着,像是已经睡着了。
但解停云知道,她应当还在醒着,因为她的呼吸并不是很均匀的样子。
想也没想,解停云躺下以后,就从身后抱住了温宴初,果不其然,她下意识挣扎了一下,被解停云抱的更紧。
“果然是装睡。”
随着这句话落下以后,黑暗中,响起了温宴初有些埋怨的语气。
“我还以为你成哑巴了呢。”
解停云不语,只是已经开始了手上的动作
与此同时,醉红楼。
谢锦靠站在窗前,看着从门外进来的青花,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朝她笑。
“怎么样,解停云那小子有没有说把人给接走?”
青花耸肩。
“没有呢,留在这的人就在刚才都被撤走了。”
谢锦:“”
第74章 准备模范好丈夫。
一切如同解停云所料。
谢锦那边做事堪称滴水不漏,醉红楼几乎是最先被搜查的地方,一开始得知此事的温宴初心中还有些不安,但当她听到解风带回来的消息以后,瞬间便跟着松了口气。
什么可疑的人都没找到。
更不要提温宴初见到的那些密道。
人和密道,一个都没被发现。
这时,温宴初也不得不佩服解停云与谢锦两个人的缜密决策。
据说当时去搜查醉红楼的时候,看着虽仔细,但其实也就查了个表面,毕竟谁也不会想到,祝知微堂堂祝家的大小姐,从小好歹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平日里行为举止虽嚣张了些,但也并不是那种不要名声的,祝家那点事早就传开了,表面上没人说,但其实这些人心里都精着呢。
祝知微就是不想嫁人才跑出来的,哪家的大小姐下意识往青楼里钻啊?
所以也就做做样子,便也算是搜完了。
一开始谢锦甚至还打算将人塞进密道里,但看事情好像并没有火燎眉毛那么焦急,此举也就作罢。
醉红楼这边相安无事,倒是苦了温宴初。
京城里的人,上到皇亲国戚,下到平民百姓,有哪个不知道祝知微打小就跟温宴初关系好啊?失踪这事说小可不小,但为了方便尽快查案,那些人自然也就找上了温宴初,甚至还威胁她,话里话外都是让她可千万不要偏袒祝知微。
温宴初这一听,就明白了。
这是寻思祝知微失踪的事跟她有关系啊!
虽然确实有,但温宴初肯定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反倒还当着一众人的面哭的跟个泪人一样,几个大汉就站在她对面手足无措,放眼望去,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把温宴初怎么了呢。
果不其然,解停云见了以后瞬间就跟他们急眼了,连轰带骂把人都给赶了出去,从此那群人也就不敢再过来了。
毕竟这要传出去他们欺负温宴初,那温家要是在背后给他们穿小鞋,那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温宴初自然是不知道他们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等他们走后,几乎是立即就变了脸,也不哭了,冷着脸抹了一把眼泪。
刚将人赶走的解停云屁颠屁颠跑回来,见她脸上还有泪痕,就要用自己的袖子往她脸上糊,被温宴初毫不留情地拍开了。
“脏不脏呀。”
解停云被她的眼波流转给勾的心痒痒的,立即凑过去,就势拿自己的手去擦。
“手不脏。”
但是还是被温宴初推开了。
“你的手太糙了。”
解停云:“”
他将手翻过来,确实看到了上面布着的茧子,因为最近又开始勤练剑,所以这手确实比之前糙了不少。
但转念解停云又想到了糙有糙的好处,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从怀里掏出了一方帕子,开始给温宴初擦脸。
等他擦完以后,刚要把帕子收回去,却被温宴初伸手拽住了一角。
“帕子拿来我看看。”
温宴初的话解停云不能不听,只是在想,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开始关注他了?
面上疑惑,心里倒是美滋滋。
解停云想也没想,直接松开了帕子,乖乖送到了温宴初手里。
一番打量,温宴初发现,这帕子应该是解停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首饰盒子里面顺走的,正是她前几日一直遍寻不到的那方帕子。
不过温宴初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跟他计较的,拿就拿了,一方帕子而已,怕就怕他拿的不是她的。
既然如此,温宴初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登时就笑着扬起脸,手一挥,轻轻将那帕子扔到了解停云的脸上。
薄纱覆面,只停留了一瞬便开始轻柔地下滑,擦过解停云的脸,痒,又带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面钻,让解停云一阵心神荡漾,甚至又抓着放在鼻子前深深地闻了一下,转而笑着将那帕子重新收进怀里,跟着温宴初走进了内室。
刚进屋,温宴初就开始夸他。
“幸好你聪敏,提前做了准备,若是知微真在咱们府上,我今天估计都不会这么硬气,说不定早就露馅了。”
解停云一听,被夸的心里先是一阵荡漾,若他身后真长了尾巴,说不定现在尾巴早就翘到天上去了,指不定还要摇两下。
但得意归得意,高兴归高兴,他能顺着杆子往上爬,给点阳光就灿烂吗?
那必然是不能的。
成亲这么久,虽然也没有很久,但是,解停云早就有觉悟了。
温宴初随口一夸,那是她的事,他若是居功,那成什么了?那就是炫耀!那不止是炫耀,那还是对夫人的否定,为什么?因为先前他夫人想要让祝知微暂时藏在解府啊!
解停云此时的求生欲那是相当的旺盛,倒也不能这么说,他只是想杜绝所有可能会让温宴初生气的点,这样就会避免吵架,避免让他大晚上上不去床。
嗯,没错。
解停云觉得自己真的是听话懂事,简直是模范好丈夫。
于是他笑了,不止笑了,还十分殷勤地上前,曲起两只手来敲温宴初的肩膀。
温宴初懵了。
就说几句好话,就这样了?
温宴初眉一扬。
见状,解停云看出了一种“有话快说”的意思,“别整这些没用的事”。
于是解停云便哂笑两声,悻悻地放下了手。
“这哪里是我聪敏啊,分明是夫人为祝知微着想,夫人对她上心,我才会对这事上心,否则我也不可能想到这些,我这也是绞尽脑汁才换来的结果。”
他说的颠三倒四的,温宴初倒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为何要推阻这功劳,温宴初没搞懂,但既然他这么说了,她也只好跟着点点头。
“你说的也对,知微没被找到,跟好像你我都没什么功劳,毕竟她人在醉红楼。”
听到这,解停云心里咯噔一声。
坏了。
不对劲。
当他想要开口阻拦的时候,温宴初的话已经率先说出来了。
“还是谢大哥更厉害,能在那群人的眼皮子底下藏人,临危不惧,没让知微被找到,也没威胁到醉红楼,真乃神人啊。”
解停云: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不就是了吗?
解停云现在真是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没事闲的非得想不开整什么幺蛾子?就笑嘻嘻地把自己的功劳认下不好吗?
解停云现在是笑不出来了。
偏偏温宴初还
察觉到了他情绪上的变化,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好像在说:装。
解停云只觉得心里发出“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好像塌了
小插曲就是小插曲,解停云能让它很快地就被揭过去。
要不说他脸皮厚且心大呢,尴尬了一瞬间,然后就又变成没事人一样,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温宴初也懒得搭理他。
大概又过了两日,城内都已经搜查了一遍,但是祝知微人没找到。
这事可就一下子急坏了祝家上下,连带着皇帝也跟着急。
京城,天子脚下,朝廷重臣的女儿,就这么无缘无故失踪了,还是这么多天都没找到,这不也变向等于皇帝的人无能吗?这让皇帝威严何在?
于是当天朝会,向来被说脾气好的皇帝发火了,并派出了御林军亲自在城中搜查,带着皇命,这次主要搜那些朝臣的府邸。
因着这几日京城又太平了,温晏丘也抓到了几个闹事的人,皇帝便大手一挥,先解了封城的禁制,但又暗中命人盯着那里,在进出城的检查上面也更严了些,如此,也可以放大理寺那边的人出城找人了。
失踪,无非也就是城里城外,若城里再找不到人,那么人就必定是在城外了。
因形势焦灼紧急,这次再来解府的人,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御林军,只听皇帝的命令,也没人敢在这群人面前造次,问温宴初什么她就答什么,暂时没能引起对方的怀疑。
一番彻查以后,解府上下都要被翻了个底朝天,但是什么都没搜到。
御林军首领看了温宴初一眼,转头走了。
等人都走了以后,温宴初的心开始狂跳,她慌了,一把抓住了解停云。
“他们这次动真格的了,醉红楼那边怎么办?”
今日之举,解停云也全都看在眼里,御林军做事绝非儿戏,断然不会像大理寺那边的人好糊弄,谢锦能不能应付过去,还真是不太好说。
解停云罕见地沉默了。
直到温宴初抓着他的肩膀前后晃了两下,解停云才反应过来,慢慢回了神。
“得提前做好准备了。”
温宴初一怔:“什么?”
解停云:“城门不是已经开了吗?明天就出城,把祝知微送出去,你一会就去找陈令容,约她一起去看附近镇子上的那几家铺子,有她在,你的出城动机才不会被人怀疑,今晚我会让谢锦派人悄悄的将祝知微送出来,明日就让她扮做你的丫鬟,随你一起出去。”
第75章 会合一口亲在了他的脸颊上。
解停云看似波澜不惊的一番话,直接就把温宴初之后要做的事给安排明白了。
虽然她很想马上照做,但出于保险,还是问了一句:“这样会不会太赶了?”
说实话,温宴初其实一直在担心背地里可能是有人在盯着他们的,说不定现在看似给了温宴初与解停云能钻空子的机会,但说不定也是一种变向的请君入瓮呢?
更何况,现在城中以及城门戒备都相当森严,醉红楼虽然每天都有许多人进进出出,但出来以后,还往解府这边来的,那可真是,几乎没有。
眼下这个时候正是多事之秋,所以也不怪温宴初一直提心吊胆,担心这担心那的。
解停云也理解。
因为他本就是打算放手一搏的,但他心中的忐忑不能说。
很显然,温宴初是不太了解醉红楼的构造,也不知晓他与谢锦的决定是什么,更对现今局势的敏锐度也没那么强,虽然比以前头脑是清晰得多了,但是她还是缺少主心骨。
说白了,就是自己分析不好局势,不够游刃有余,但其实人脉方面,如果温宴初利用好温家,她未必会比解停云做的差,毕竟谁都不是生来就会这些的。
当然,解停云也不是,他是在谢锦那个老狐狸那一点点学会的。
见温宴初一副惴惴不安的神情,解停云垂眸不知想了些什么,等到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但也没有像以往那样云淡风轻地安慰她,而是笑着问她:“那你觉得什么时候送祝知微出城更好呢?”
温宴初闻言一愣,显然是之前并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是啊,那现在不送人出去,该什么时候送呢?
人在醉红楼中一天,后顾之忧便在一天,若是这个时候,祝知微被御林军的人搜出来,恐怕整个醉红楼都会受到牵连,到时候搭上的不只是解停云与谢锦的心血,还有数不清的人命。
如今趁着城门刚开,进出的人必然多,她们自然能趁机浑水摸鱼过去,所以眼下,确实是最好的出城时机。
之前,温宴初没想太多,但在解停云问完这句话以后,她竟然一瞬间想了这么多,再回神来的时候,温宴初已经与解停云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分明没有说话,可这一眼却又好似千言万语,也好像让温宴初一秒开了窍。
于是她眨眨眼,笑了:“虽然确实有些赶了,但不得不说,现在的确是最好的时机,只是风险也不小,这些就要看谢大哥的本事了。”
本来听着前半部分的时候,解停云脸上还是笑着的,听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脸色瞬间就垮了。
“不是,你心里只想着你谢大哥?”
他一脸的不敢置信,就差伸手指着他自己问温宴初:“那我呢?”
见他这般,温宴初也忍不住笑。
“我几乎天天夸你,你听不够啊?”
解停云闻言一哼哼,嘴上不敢说,只敢心里想:哪天天夸了?他感觉就没怎么夸过!
见状,温宴初倒是也无奈,但还是朝他招了招手:“那你过来。”
解停云不解,但解停云听话,几乎温宴初刚说完,他整个人就凑了过来,为了方便温宴初“摆弄”,他甚至还弯下了腰,这是把自己的整个脑袋都送上门来了。
温宴初笑了笑,装作没看破他的小心思一样,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问他:“我让你过来,你弯腰干什么?要么站着要么坐着,我又没让你弯着。”
解停云:“”
他心里突然有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错觉。
当然,不是说他夫人是瞎子,只是
解停云幽幽地叹了口气。
多半还是心里没有太多感情吧,所以也就没有太多的风花雪月,按照温宴初的话来讲,就是她没有像他一样,脑子里天天装着的都是着不正经的事。
解停云气馁,但是解停云没办法,只好按照温宴初说的那般,默默直起身来。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知道,温宴初嫁她,也是赶鸭子上架情势所迫,她与他之间亲密,也无非是嫁给他之后认了命,对付着过日子罢了,这样就好,这样解停云也就知足了。
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但面上还是难以掩饰的落寞,眼帘不自觉垂下,上扬的嘴角却让人看出了那么一丝的苦笑。
就在解停云马上要站直身子的时候,只见温宴初突然笑了,在座位上面倾身上前,双臂轻轻地揽上了解停云的脖颈,带着他弯下了腰,在他错愕的眼神中,是温宴初啵唧一口亲在了他的脸颊上。
“怎么样,这个奖励够不够?”
解停云懵了。
眼睛眨了半天,也没回过神来,直到温宴初在他另一边脸上又啵唧亲了一口。
这时,解停云终于是反应过来了,眼中好似有光在闪动着,时亮时暗,对视中,喉结上下滚动不停。
终于,在她明媚的笑容中,解停云再也克制不住,就在温宴初想要退回去的时候,一只手提住了她的腰,另只手抚上了她的脸,俯身吻了下来。
唇。舌。交。缠的那一刻,温宴初迷迷糊糊的想:她就知道,事情一定会发展成这样。
但是温宴初还是这么做了。
至于原因她也不知道
解停云和谢锦的动作都很快,当天晚上,温宴初还躺在床上正睡觉呢,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响,她迅速起身穿戴整齐。
温宴初知道,今天晚上,是他们将祝知微秘密转移到解府的时候,但具体如何、该怎么做、到底什么时辰,这些解停云都没告诉她,只是在临走前同她说先睡一觉,睡醒了,祝知微也就到了。
温宴初不疑有他,兴许是也有了一种默契了吧,她下意识地相信解停云,觉得这件事他一定能做好,而自己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便在疲惫中先睡着了。
果不其然,眼下应该是到了后半夜,温宴初听到动静以后赶紧走了出去,只见解停云身后正跟着几个人,其中解风她认识,剩下的无一不是黑衣蒙面束发,但是温宴初最先还是注意到了这几人里面有个身材最瘦小的。
想必那就是祝知微。
原来是这么掩人耳目的。
做女子打扮太显眼,做男子又太刻意,干脆同两边的接应人一起,直接扮成暗卫模样,被人带着走,自然就不会被发现。
回想起这一路的惊心动魄,祝知微还有些难以平复,她一路踩着屋顶飞过来的啊!
眼下并非叙旧的好时机,解停云转身使了个眼色,余下的人便纷纷隐匿在了黑暗之中,仿佛从未来过一样。
无需多言,温宴初就读懂了解停云的眼神,带着唯独剩下来的那个黑衣蒙面人进了屋。
解停云垫后,关门之前,他再三确认这附近没有多余的人,才彻底放下心来进了屋。
没点烛火,屋子里黑黢黢的一片,只能勉强看清人的轮廓。
温宴初最先出声:“知微?”
“宴宴,是我。”
声音对得上,身形也像,那就是没错,确认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他们这边不能传出太大的声音来,谁知道这院里还有没有别人的眼线,虽说之前肃清过一次,但不得不防,毕竟小人总是无孔不入的,能信得过的,只有身边人。
按照提前商量好的,祝知微明日将扮做丫鬟,与温宴初同行出城,她的衣服也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几人一晚上都没怎么合眼,温宴初提前给祝知微收拾出了一间房,将她暂时安置在那里,明早与翠竹一起。
如今人到了解府,温宴初也终于能稍稍安下心来了,与解停云一同躺下来的时候,忍不住往他怀里缩了缩。
“今天晚上没发生什么意外吧?”
解停云不动声色将她搂紧。
“放心吧,很顺利,谢锦做事几乎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温宴初点头:“那就好。”
明日就要看她的了,但愿陈令容那里好糊弄。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膳后,温宴初就派人去给陈令容那头递了个消息,听说她们夫妻俩还在冷战,解停修都已经很久没归家了。
解停云没有跟着她一起,毕竟还有陈令容在,他跟着也不方便。
以防万一,温宴初此行将温晏丘派给她的那些暗卫全都带上了,又点了几个随行的侍卫,如此才能安心。
最近这些事闹的人心惶惶的,此番出城还是要万事小心。
一切都打点好后,温宴初便带着翠竹与祝知微二人出门了,她不知陈令容是否知道祝知微的长相,但今日早上,还是让翠竹故意将祝知微的脸画的黑了点,眉毛也可以描粗,目的就是让她扮丑,以防真的被人认出来。
一番伪装后,祝知微再站在面前的时候,已经同普通女子没什么差别了,不仔细看的话也看不出来什么,就像是一个不起眼的丫鬟一样。
温宴初又给翠竹与祝知微二人一人递了一张面纱,大户人家出行时,不论是小姐还是丫鬟,未免容颜惹人耳目,都会戴上面纱,尤其这次还是要出城,如此,祝知微面纱一戴,便更加不起眼了。
温宴初见状满意地点点头。
果不其然,等到温宴初与陈令容会面的时候,人家都没往祝知微身上看一眼,只是在马车上的时候,陈令容还是装作无意问了她一句:“三弟妹,你身边何时多了个丫鬟?”
第76章 城门“一家人,这么见外做什么。”……
得。
亏温宴初还以为陈令容没注意到,她哪里没注意到啊,是一直憋着没说呢,这不,刚上马车,温宴初屁。股还没坐稳呢,陈令容的话就问出来了,半点犹豫都没有,反而问完以后满脸轻松,显然是从方才开始就想问了。
一时之间,温宴初不知她到底是真的嘴欠,还是别有用心。
毕竟,若是换作温宴初,她肯定不会这么多管闲事,如今这么一问,不就等于同她说:弟妹,你身边的丫鬟我都眼熟啊,你身边有我安插的眼线,你经常带哪个丫鬟我都知道,你今天多带的这个,我没见过啊。
温宴初都不知陈令容是真的傻还是假的傻。
这不等于明摆着跟她摊牌呢吗?
但温宴初没有明说,只是笑了笑,也没回答陈令容的问题,而是直接反问道:“大嫂对我身边的丫鬟好像很了解?”
陈令容一噎,干笑两声,默默掖了一下耳边并不存在的碎发以此来掩饰心虚与尴尬。
原以为温宴初会装作没看见一样,不料她却又是明知故问:“大嫂这是干什么呢?方才耳边是有飞虫还是怎么了?”
陈令容:“”
她的手直接僵在了空中,脸上的笑容好似都凝固在了一起。
大冬天啊,还是在外头,飞虫直接被冻死了,现在还怎么可能活着飞到耳边?
陈令容心里暗自咬牙切齿。
这个温宴初!刚嫁过来的时候看着还是个有些唯唯诺诺的小丫头!那时她还没这么精明!
只是嫁给解停云不久以后,说话做事方面全都跟解停云几乎一模一样了!
陈令容心里想的确实不错。
不答反问这个搪塞人的方法,温宴初确实是跟解停云学的,这是解停云与她说话时惯用的法子,没有谁规定了只准解停云这么对她,不准她这么对别人吧。
既然陈令容想要给她心里添堵,那温宴初自然也不会惯着她或是怎么样,来啊,看谁能说的过谁,嘴皮子上面的功夫,温宴初敢说:若解停云敢论第一,那她绝对能占个第二的。
眼下,见温宴初这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分明没什么攻击力,但陈令容还是觉得刺眼,像是在挑衅她一样。
于是陈令容咬咬牙:“弟妹真是说笑了,车里有点闷,不过是想扇扇风罢了。”
闻言,温宴初“体贴”地从一旁拿出了一把团扇,递到了陈令容面前。
“大嫂,这把团扇之前就一直放在马车里了,先前我也没怎么用得上,正好,如今给大嫂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陈令容:“”
大可不必这么“贴心”。
但“热”,可是陈令容亲口说的,这时候,若是再说不热,那刚才她在干什么呢?
有时候,人就是因为一点面子,就会受罪,不然“死要面子活受罪”这句话是怎么来的?
于是,要面子的陈令容,铁青着一张脸接过了温宴初递到面前的团扇,顶着她的目光,陈令容只好执着团扇在面前轻轻地扇动起来。
大冬天的,能有多热?温宴初现在甚至还觉得冷,手恨不得直接塞进汤婆子里,她光是看着陈令容在那扇风,她好像都能感觉到冷,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甚至打了个颤,连忙别过头去不看了。
陈令容也是硬着头皮扇,只扇了一会,她就连忙把那扇子放到了一旁,恨不得赶紧离那扇子远远的才好。
温宴初看了也忍不住笑,还问了一嘴:“大嫂不热了吗,还是累了?若是累了,弟妹也可代劳。”
“不!”
陈令容几乎是毫不犹豫,直接扬声阻止温宴初。
见温宴初神情错愕,陈令容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有些过激了,立即又缓和
了语气。
“有劳弟妹费心,不必了,我确实不热了。”
岂止不热,她要冻死了好吗。
见她的两只手全都搁在了汤婆子上一动也没动,恨不得也想把两只手全都塞进去,温宴初脸上的笑容便越深。
她点点头,神情看着还有些可惜:“既然如此,那弟妹便不多事了,本想着今日叫大嫂出来已经是多事了,弟妹愚钝,也帮不上大嫂什么忙,却没想到如今连这点小事也帮不上。”
说着,温宴初又紧跟着叹了一口气。
陈令容沉默了。
温宴初这接二连三的是想要干什么?
她什么时候也这么好心了?
陈令容这人,最大的一个毛病,就是别人对她示好,她会最先觉得别人不安好心。
兴许是经商之人都这样?
总之温宴初不懂,但是这也是她结合前世和重生以后发生的这些事得出的结论,再加上解停云先前也与她说过,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总之应该能让陈令容闭上嘴了。
只要她不说话,温宴初也能得个清净。
果不其然,正如温宴初所料,陈令容就膈应这一套,笑脸应付完以后,陈令容就闭上嘴不再说话了,不论温宴初说什么,她都只是点点头,神色也是淡淡的,生怕温宴初会套她的话一样。
见状,温宴初就笑了,目的达成,她也靠在一旁闭目养神。
而陈令容也早就忘了,关于温宴初身边多出来的那个丫鬟,她可什么答案都没得到
马车外,祝知微正与翠竹在一起跟着马车走,出城的这条路可不短,翠竹也知道身边这人的真实身份,于是便凑近关怀:“还好吧?”
马车的另一边还跟着陈令容身边的丫鬟,隔墙有耳,翠竹便也没管那什么礼数。
祝知微也不在意这些,只是走了这么远的路确实是有点累,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温宴初肯送她出城,她已经很是感激了,面对翠竹的关心,她也只是摇了摇头:“没事。”
从一开始,陈令容身边的那个丫鬟就一直留意着她们这边的动静,但奈何两个人举止都很正常,看着就像是寻常的两个丫鬟而已,并没有可疑之处。
几人就这样各怀鬼胎同行了一路。
眼看要到城门的时候,翠竹在外提醒了一句:“两位少夫人,咱们马上就要出城了。”
这句话也算是个暗号,因为暗处,一直有自己人在跟着她们。
带着陈令容,既方便也不方便。
方便的是,有她跟着,温宴初出城并不会被人怀疑,彼此之间都有口供,一直在一起看铺子,也避免让那群人怀疑到温宴初的头上。
只是,不方便也确实不方便。
因为回解府以后,祝知微肯定就不能跟着了,那么又该怎么解释突然少了一个丫鬟?
这不难办,因为温宴初与解停云已经提前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在外,会有一个身形甚至样貌都与祝知微接近的人顶替上,这个人自然是谢锦给找的,绝对可靠。
方才匆匆一瞥,陈令容哪里能看清祝知微到底长什么样,就算她问,温宴初也能用一百句话给她搪塞过去,所以这个问题也不大。
而且陈令容也不是傻子,就算她真的知道怎么回事,但能说这事就一点都不会影响到解府吗?她若真想把温宴初可疑的举动告诉给御林军那群人,也得先好好想想,说了以后,解府会不会也跟着受到牵连。
她哪怕知道,她自然也不敢赌。
温宴初与解停云钻的就是这个空子,哪怕只有一点点,那也要钻。
眼看要到城门口了,温宴初也缓缓睁开了眼,一抬眸,就瞧见陈令容正坐在对面打量她,被她抓包以后立即就把头转过去了。
温宴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解停云喜欢偷看她也就罢了,陈令容这是干什么。
温宴初搞不懂,但她更懒得问,浪费口舌。
这一路上,抛去最开始说的那些没有用的废话,陈令容几乎一句有用的都没跟她说,至少也该聊一聊铺子的事吧?不然陈令容来这一趟是干什么的?
温宴初正冥思着,马车突然停了,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下车接受盘查。”
京城里每家大户的马车上都挂着牌子,解家的也不例外,守城门的这些人离老远就看见了温宴初的马车,这些有不少都是温晏丘的手下,见状,自然就将这事报给了温晏丘。
而这时,温晏丘也想到不久前自家妹妹要出城的事,皱着眉就过来了。
眼下,温宴初与陈令容二人都下了马车接受盘查,并说明出城原因。
有自家三哥在,温宴初自然知道这次出城的事是稳了,多余的话没有再问,温晏丘只是多嘱咐了几句:“虽然最近没有人再惹事了,但是城外不完全太平,出城以后万事多加小心,另外,这些给你。”
说着,温晏丘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还有一个形似信号弹一样的东西。
“这是”
温晏丘言简意赅解释道:“匕首上面淬了毒,给你用来防身,多少也能管点用,另外,如果出了什么事,就点燃这个,我的人看到了会去救你。”
这可真是保命用的,温宴初想都没想,直接就揣进了怀里。
“多谢三哥。”
温晏丘笑了一下:“一家人,这么见外做什么,好了,快走吧,天黑之前记得回来。”
温宴初笑着点点头,重新上了马车。
车外,再度响起温晏丘的声音:“放行!”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温晏丘一路目送马车远行,直到马车要即将消失在城门内,而温晏丘也要转身时,跟在队伍后面的、一个貌似不起眼的丫鬟缓缓转过了头。
沉默间,无声对视。
只一眼,那丫鬟便跟着队伍走远了。
温晏丘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随后倏地笑了。
不是喜悦的笑,也不是讽刺的笑,更像是
一切都了然于心的笑。
第77章 匪寇温宴初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出了城,之后便没有什么温宴初可担心的地方了。
到时看完铺子回城以后,只要趁着陈令容不注意,将祝知微与提前安排好的人换一下,此事便成功了,之后的路,就要靠祝知微自己走了,因为接下来有何打算祝知微并没有同温宴初多说,兴许是怕她知道的越多,就会越容易受到连累。
既然祝知微不愿多说,那温宴初也不会多问,因为不论如何,她都会支持祝知微的选择,只要她这一世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好好的活着,只要开心快乐,平安顺遂,就好。
想到这些,温宴初的心情都变得好了许多,这一点陈令容自然也都看在眼中,自打出城以后,温宴初整个人都好像放松了下来。
陈令容虽然不解,但她此刻也并未多嘴去问。
与温宴初一样,陈令容自打出城以后,也变得有些不太对劲。
虽然温宴初眼下已经没有方才那般紧张,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放松了警惕,但她并没有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至少对于观察陈令容这件事上,她并没有完全放下戒心。
所以她也很快就看出来了陈令容的不对劲。
首先,她光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坐在位置上就如坐针毡一样,一点都不安稳,而刚才还没出城的时候她
还不是这副样子。
原本抱着汤婆子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也早就聚拢在了一起,而她原本用来取暖的汤婆子,似乎早就被她扔在了一旁,温宴初就看着她的那双手反反复复搅在一起。
陈令容的不安肉眼可见。
可是她在不安些什么?
温宴初忍不住开始回想,从出解府到现在,两个人说的话几乎屈指可数,若按照以往,陈令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跟她打听一些事,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沉默,说是来帮她,实际上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说,沉默的太刻意了。
就像是
突然之间对温宴初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了一样。
这并非是陈令容一贯的作风。
温宴初按捺住心中不安,决定先发制人。
“大嫂,你可是哪里有些不适?我看你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以后陈令容就像是被吓了一跳一样,反应是前所未有的大,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更何况温宴初根本就没有大声说话,陈令容反应这么大,不是做了亏心事那是什么?单纯的走神被吓了一跳?
温宴初皱了皱眉。
反应过来的陈令容稳了稳心神:“方才想事情想的有些出神了,三弟妹不必多心,我只是坐了太久的马车,有些累了而已,要不我们先下去歇一会?”
温宴初抬眸扫了陈令容一眼,似乎是在观察她的神情。
果不其然,只见她眼下嘴唇微颤,眼神飘忽不定,甚至不敢抬头看温宴初一眼,俨然是心虚模样。
温宴初突然笑了一声:“好啊,大嫂自己下去透透气吧,我就不动了。”
陈令容听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温宴初竟然会这么说,但是话都到这份上了,陈令容若是自己不愿意下去,就好像离了温宴初什么都干不了一样,于是临下马车之际,陈令容还十分“体贴”地与她说:“三弟妹也下来走一走吧,还有好长的一段路才能到。”
偏偏温宴初就不是什么会听被人话的人,陈令容越这样,她就越不想下去,于是她闭着眼摆了摆手,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温宴初闭着眼,自然也就没瞧见,转头时,陈令容嘴角勾起的一抹讥笑。
临时歇脚的地方已经离京城有了一段距离,再往前一点就是挨着京城最近的一处村落,那村子再往前,就是温宴初与陈令容今日的目的地。
附近荒芜一片,满目望去全都是雪,除了他们这一行人以外,几乎再没有多余人的身影。
陈令容歇了有一会了,温宴初靠坐在马车上,等的稍微有些不耐烦,今日本就打算是速去速回,温晏丘又总是嘱咐她最近城里城外都不太平,再耽搁下去,晚上回不来怎么办?
这般想着,温宴初已经掀开了车窗上的帘子,顺势往外看,入目便是白雪皑皑的一片,像是寸草不生的荒芜,只是颜色从土色变成了满目的白。
来时的路上尽是他们这一行人踩出来的脚印,还有马车的车辙印。
但温宴初发觉,不远处的四周,似乎还有别的脚印,一路沿着往两旁扩散,最终隐匿在距离他们有段距离的树林之中。
她在马车上敲了敲,唤来了一位脸熟的侍卫,低声问道:“这附近有人家居住吗?”
那侍卫摇摇头:“回少夫人,距离最近的一处村落,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城门今日才开,进城的人几乎没有,很少,出城的倒是多。”
进城的很少,谁又能闲着没事往树林里面走。
出城的倒是多
不知为何,温宴初脑中突然想起了前不久解停云与她说过的那些话,莫名其妙受了惊吓疯掉的宋文举,受了伤的温晏丘,还有下落不明的贼匪。
霎时,温宴初只觉心头一紧,几乎毫不犹豫,扬声下令:“快走!回京城,今日不去镇上了!”
这么一下令,所有人都愣住了,但温宴初的语气几乎是不容置疑的,陈令容还在外面拦她,苦口婆心地与她说着什么话,但是温宴初眼下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听。
兴许是死过一次的原因,温宴初这辈子对死亡格外敏锐,而在这里
温宴初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眼见着陈令容并没有上来的意思,反而还想要拦着她不让她走,这一瞬间,温宴初就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陈令容在陪她出城看铺子这件事上面先是反悔随后又很快同意,因为她有她的打算,她有她的计谋。
难怪陈令容在马车上的时候对于温宴初一言一行的搪塞根本就不感兴趣,因为在她眼里,温宴初已是将死之人,谁会跟一个马上就要死了的人斤斤计较呢?所以陈令容可以不在乎。
光是想到这些,温宴初就已经冷汗连连。
外面的人,包括车夫,都是解停云的人,护卫也全是她带出来的,现如今肯定都是只听温宴初的命令。
马车已经调转,扔下了陈令容独自往回行驶,但危险早就已经悄无声息地降临了,眼下见她们原路返回,隐匿在暗处的人终于忍不住了,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上来。
光是坐在马车里面,温宴初都能听到外面的声响,那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几个人,而是至少有百号来人。
可她带的侍卫,最多只是他们的零头。
温宴初闭了闭眼,她坐在马车里,自然不知外面的情形,眼下,她们不仅被贼匪包围了,陈令容甚至还在不知何时已经跑了,早已消失的毫无踪迹,至于究竟去了哪里,这便无人得知。
马车外,响起了一道令温宴初觉得有些耳熟的声音,是个嗓音浑厚的男人。
“车里的,是解家的小夫人吧?!”
此话一出,外面是接连起伏的大笑,那笑声对于温宴初来说已是冒犯,像是戏谑的嘲笑,更不要提外面那人对她的称呼,听起来更加刺耳。
好好的一个三少夫人,到了他嘴里,成了“小夫人”。
温宴初忍不住冷笑一声。
她并未回答,外面已经响起了翠竹不卑不亢的声音:“什么小夫人,我家少夫人是解家三少爷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该称一声三少夫人!”
翠竹此话一出,四周彻底陷入冷寂之中。
温宴初坐在车里已有不安,双手下意识紧紧攥在一起,掌心早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她不知道外面这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群人,应当与最近城内和城外的风波有关,他们等的应该就是这一天——温宴初出城的这天。
温宴初闭了闭眼,外面的声音依旧不依不饶。
“老子管他什么狗屁的小夫人还是什么少夫人,在老子眼里,全都是待宰的羔羊。”
说着,外面那人随手将手里的刀插进了地面里,手杵在的刀柄上面。
“里面的,装什么缩头乌龟呢?想活命的话,不然下来谈谈?”
他想要让温宴初下去。
意识到这一点,温宴初的手似乎抖得更厉害了,她早已攥紧了出城前三哥送给她的匕首与那枚信号弹。
她也并非毫无准备,信号弹也需要下去以后才能发射到天上。
无论如何,她都该下去。
至少眼下,这群人并没有大开杀戒,可见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对于他们而言,她说不定还有别的用处。
“再躲在里面不出来的话老子不妨多杀几个人请你出来,就从这两个丫鬟开始好了。”
就在外面的人逐渐失去耐心,已经扛起刀站直了身体的时候,车帘动了。
温宴初缓缓掀开了厚重的车帘,垂眸,与那领头的贼匪对视。
第78章 救兵“算盘敢打到她身上,我看你是不……
洪涛原本以为他会见到一个
被吓到瑟缩的柔弱女人,不是梨花带雨,至少也会眼角微红,毕竟他们这群人个个长的都像亡命之徒,凶神恶煞的模样,人人手里都拿着骇人的刀,看上去就不是什么能讲理的人。
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一个女人带着这么零星的几个侍卫,能打得过谁?
一般的女人现在不被吓得跪地哭求,都已经算是胆子大的了。
但面前的这个女人不太一样,或者可是说是和洪涛预想当中的不一样,更与他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也不一样。
温宴初。
这个名字,知道的人绝非少数,而根据洪涛打探来的情报,也并没有说这个女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但眼下,洪涛亲眼看着她从马车里钻出来,头上戴着帷帽,容颜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红唇时不时显露一角,足矣让人浮想联翩。
她身上披着大氅,双手聚拢在身前又藏于袖中,帷帽上的纱随风舞动,将她身姿勾勒地越发像是天上的神女,如今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睥睨众人。
许是名门贵女与生俱来拥有的礼仪,温宴初并没有就这样与他讲话,而是素手掀开帷帽遮挡容貌的薄纱,将其撩到帽檐固定住,露出了完完整整的脸。
也是到了这时候,洪涛才看清楚温宴初脸上的表情——无波无澜、无悲无喜,看不出恐惧,也瞧不出喜怒,更看不出她有没有哭过的痕迹,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确实没有那么害怕。
这一点,出乎洪涛的意料。
温宴初没给他过多思考的机会,而是直截了当地问他:“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拦我们的马车?”
洪涛笑了一声。
“能拦你的马车,你觉得我们是什么人?”
温宴初抿唇。
当然不是好人。
心里是这么想的,温宴初当然不会傻到这么说,万一把人惹急了,几刀砍死她们怎么办?温宴初可不想这辈子死的这么草率。
她稳了稳心神,口中缓缓吐出了两个字:“好人。”
“好人?”
洪涛瞬间笑了,在笑她的天真。
但显然,这两个字勾起了他的兴致,眼下,他已将刀重新插进了地面,手撑在刀柄上,一副聆听姿态。
他倒是想看看,这女人能把话说出什么花样来。
见状,温宴初更加冷静。
面前的这些人并不知道,她今日出城不止带了这些侍卫,先前温晏丘派给她的暗卫也在其中,眼下见此情形,一定会有人回去通风报信,只要她多拖些时间,那手里的这枚信号弹就算是放不出去,她也不会陷入险境,至少还能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些,温宴初佯装镇定,颔首道:“你们既没有一言不合就动手,也没有为难我们这些人,现如今还在与我心平气和的讲话,无非就是手上的东西太唬人,但实际上也没做什么不是吗?既然如此,我若强行将你们按头成坏人,万一冤枉人了怎么办?”
温宴初没说实话,她若直接说这群人是坏人,万一惹恼了他们,气急败坏之下直接杀了她们该怎么办。
温宴初不敢赌。
但她没想到的是,对方听到她这些话后,笑得声音更大了,一时之间,温宴初竟分辨不出这人的喜怒。
下一瞬,耳边有疾风掠过,只见那人原本插。进了地里的刀被他突然间拔了出来,以迅疾之势,毫不犹豫地朝温宴初的方向掷去,霎时,耳边是惊呼声与叫嚷不断。
而那柄长刀,径直插。进了温宴初耳边的木板上,擦着她的脸,死死地钉在了里面,削掉了她一缕鬓发。
若是她此时稍稍偏过头去,那刀刃,将毫不意外地划破她的脸。
她已是全身僵住,一动都不敢再动。
见状,面前的男人笑得更加放肆。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样这位小夫人,现在,你还觉得老子是个好人吗?!”
此话一出,他的手下全都在跟着笑,显然是在戏弄温宴初。
眼看着她带来的那些侍卫已经有人要沉不住气,温宴初也不管自己仍在颤抖的声音,直接扬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无缘无故拦我的马车、戏。弄我,至少也要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
他嗤笑一声。
“老子杀你,不需要理由。”
说着,他一个飞身而上,抽走了插在温宴初耳边的那柄长刀,随手就要插。进她身体里。
电光火石间,温宴初凭着本能,径直朝着他扑了过去,带着他一同从马车上跌落在地。
身体失重让他一瞬失神,借着这个时机,温宴初暂时得以脱身。
而这一举动,也成功将本就焦灼的局势点燃,双方彻底交手。
温宴初带的这些人全是军营里身经百战的将士,并非普通贼匪能抵挡的了的,一时之间,对方暂时难以突破防线。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声“大当家,那娘们要跑了!”
闻言,温宴初下意识回头,只见那领头的男人已经带人追了上来。
也是这时,温宴初从称呼中恍然回过神来。
解停云与她说过的。
那日在醉红楼,与陈令容私会的男人,是洪恩帮的大当家,洪涛。
再结合今日陈令容的举动,以及她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温宴初真的很难不怀疑,眼下发生的这一切事情,都有陈令容浓厚的一笔。
温宴初不知道陈令容究竟与这些亡命之徒做了什么交易,但她现在却知道,这群人,要么是想要她的命,要么,就是要拿她做什么交易,总之不论最终的结果不论是哪一种她都要逃啊!
慌乱之中,温宴初还不忘将那枚信号弹发射到空中,但也正是这一举动,彻底惹怒了洪涛。
只见先前拦着路的侍卫全都被他斩在刀下,而他已经翻身上马,直奔温宴初的方向而来。
长刀一挥,被护在温宴初身前的侍卫挡住。
“少夫人快走!”
温宴初不敢回头看,求生的本能让她慌忙从地上重新爬起来,一路往前跑。
隐匿在暗处的暗卫们也通通杀了出来,分拨出来几人分别护着温宴初与祝知微,渐渐地,两个姑娘重新走到了一起。
身后马蹄声愈来愈近,洪涛的身影再次逼近,他的手下也紧随其后。
人的两条腿哪里能跑得过马的四条腿?
眼下,温宴初一众人当真成了待宰的羔羊,被困在圈里,无处可逃。
身后,是洪涛咬牙切齿的语气:“我最讨厌喜欢挣扎的猎物,你本可以直接死的,既然喜欢挣扎,那我就让你挣扎个够!”
说着,洪涛从手下人手里接过的弓箭,对准了温宴初的腿就是一箭。
这一箭,被暗卫用刀挡过。
“所有人!射中那女人一箭一两黄金!”
瞬间,跟在洪涛身后的人听了以后个个都像是两眼放光一般,纷纷张开了手中的弓箭,直奔温宴初而去。
暗卫终究抵挡不住箭矢的数量,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温宴初的腿上也中了箭,但她依旧拖着腿往前跑,动作狼狈至极。
洪涛见了以后眸中是难以掩盖的兴奋,他朝着身后抬了抬手:“别把人给弄。死了!”
话音落下以后,再无人拉开弓箭。
洪涛正要驱马上前,似乎还想再继续折磨温宴初,但远处却突兀地传来马蹄声,以及渐渐接近的黑影。
温宴初与洪涛都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
援兵竟然这么快!
这是洪涛意料之外的事,除非是他们提前安排好的,否则这个距离,从京城过来,决定不会这么快!他们竟然早有准备!
洪涛暗自咬了咬牙,反应快过一步,他已经骑马跑到了温宴初的身后,正要抓起她扔到马背上时,一旁突然撞上来一个女人,身躯挡在了温宴初身后,而洪涛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
已经下意识抓住了她的衣襟,将她扔在了马背上。
“知微!”
反应过来的温宴初下意识要抓住祝知微的手,被她毫不留情地挥开。
“快走!”
祝知微用尽力气喊出了这两个字。
温宴初是为了送她,所以才会出城,若不是因为她,温宴初怎么会陷入如此险境?!哪怕对方是有备而来,但若温宴初一直不出城,他们也未必能找到可乘之机。
所以无论如何,祝知微都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温宴初涉险!她有爱她的家人,有对她好的夫君。
可她却不同。
她的父母兄长,都想着让她嫁的好嫁的高,好给祝家的仕途铺路,没有人在乎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没有对她好的家人,更没有心仪之人,若她还能活着回来,匪窝走一趟,名声多半也毁了,毁了正好,她就更不用嫁人了!
横竖都是这么一条命,祝知微已经做好了决心。
洪涛如今眼中暴怒激增,他还想把温宴初抓回来,抓不回来也该让她直接血溅当场。
这般想着,手中刀起,眼看着就要落在温宴初单薄的身躯上——
“铮”地一声。
长剑掷出,与刀相撞。
下一瞬,一道身影而至,挡在了温宴初身前,马尾飞纵,眉眼凌厉,语气是熟悉的恣意与嚣张。
“算盘敢打到她身上,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第79章 焦灼他差点一个腿软直接跪在地上。……
马蹄声阵阵,接连入耳,身后援兵已至,眼中是解停云可靠的背影,一人一剑挡在了身前,温宴初只觉这一瞬间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眼看着温宴初的命已经取不了了,洪涛自知倘若再不跑,就当真来不及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想到这些,洪涛只是愤恨地瞪了解停云与温宴初一眼,驾马转身就跑,毫不恋战。
祝知微还在他手上,解停云见状也急了,朝着马腿将手中最后一柄剑也扔了出去,正中马腿时,洪涛带着祝知微眼看要跌落马背,侧方却突然上前一人,应当是洪涛的手下,迅速将两人接应到马背之上,马蹄子踩着雪一路扬长而去。
援军在其后匆匆赶到,正是温晏丘带着的那一队人马。
见到三哥,温宴初不顾伤痛,连忙扑到温晏丘腿边。
“三哥!知微还在洪涛的手上!”
温晏丘闻言一顿,面上未曾显露惊愕,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一样,语气也没有什么波澜。
“我知道,这件事由我来善后,你们不必过多操心,洪恩帮这么多年借着劫富济贫的名号不知道残害了多少人,如今也该彻底清算一下了。”
说着,他转头看向温宴初,鹰眼锐利,仿佛瞬间看透了人心。
“至于祝家的小姐我会说她从最开始就是被洪恩帮的人掳走的,趁着这次剿匪,将她解救于水火。”
温宴初一愣:“什么?”
温晏丘没再回答他的话,而是冷着脸扬声下令:“所有人听我号令!追上洪涛!清剿洪恩帮!还百姓安宁生活!”
“是!”
一群人浩浩荡荡沿着这条路一路向前追去,临走前,温晏丘回头看了一眼。
“照顾好我妹妹,不要再让她掺合这件事。”
这句话,是对解停云说的。
闻言,解停云颔首,应了一声:“好。”
风无声吹过,将细雪卷至空中,吹刮着面颊。
温宴初坐在地上,腿上扔插着箭矢,从伤口处溢出来的血早已流进了雪地中,仿佛在她身下开出了一片妖冶的花丛。
本是寒冬,在人人冻得满脸通红时,她的脸却一片惨白毫无血色。
解停云见了以后急忙脱下身上的大氅,用它将温宴初的身体笼罩其中,将她抱在怀里时,解停云才发现,她的身体竟然一直都在打颤。
一时之间,两人相对无言,解停云只是默默地将她抱起来,沿着路往回走,直到瞧见了停在路边的那车,解风正等候在前。
见了两位主子,解风连忙迎上前,却在看清眼前情状的那一刻欲言又止。
反应再迟钝的人,眼下也能瞧出不对劲的气氛。
翠竹受了惊吓,方才已经被人转移走了,到了这时,就算解风说多了话,也没有人在他身边提点,所以他干脆闭上了嘴,毕竟说多错多,连忙低着头乖乖地回去驾车。
温宴初腿上还插着箭矢,解停云已经将剑羽折去只留下箭头,多余的地方他不敢再碰。
眼下,箭头残留的地方一抽一抽地疼,温宴初已经忍不住哽咽起来,解停云听在耳中同样焦灼,坐在马车上一边抱着温宴初一边轻声安慰:“再忍一忍,很快就到了,很快”
说话间,解停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声音竟是止不住的抖,这句话与其说是安慰温宴初,实则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今日之事,牵扯太多,温晏丘方才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不想让温宴初再淌这趟浑水。
解停云能明白他的意思。
包括他口中所说关于祝知微做出的决定。
称祝知微最先就是被洪恩帮的人掳走,是在日后东窗事发以后,唯一能将温宴初与解停云摘干净,也能解释为何祝知微会在洪恩帮的老巢里找到的,这是最好的解释。
否则祝知微与温宴初出现在一起,本就是一件不该发生的事。
只是这些事,温宴初早已无力思考,她觉得她快要疼死了,腿上的箭头甚至随着马车的颠簸让她觉得在一点点往肉里深陷一样,让她忍不住想要将箭从腿上拔出来。
大脑的神经早已被疼痛所麻痹,渐渐让她忘记了思考,直接伸出手来往下伸,被解停云眼疾手快地按住了。
“不能拔,箭头不能拔!拔了以后容易失血过多,你会撑不住的!再等等,宴宴,再等等,我们马上就到了。”
解停云一声接着一声的诱。哄在温宴初耳边反复响起,每当她要闭上眼睛的时候,都会在他温柔的嗓音中重新苏醒,他一下又一下的摇晃,一直维持着她浑浑噩噩的神思,避免陷入沉睡之中。
两辈子了,她哪里受过什么伤,从小到大,几乎没人敢碰她一根手指头,哪怕后来流放的时候,在路上顶多吃了些苦头,但肉。体上的疼痛却是没怎么有过,除了后来真正的逃亡,除了取了她性命的那一剑
如今这点伤,比起上辈子临死前的那一击几乎不值一提,但不知为何,听着解停云的声音,听着他愈渐温柔的话语,温宴初竟觉得那伤丝丝缕缕越来越疼,人也变得越来越委屈,在解停云怀里竟抽泣起来。
“你今天为什么不跟着我,你是不是知道我出城一定会遇到危险,你是不是故意的,就为了把幕后之人引出来!你是不是故意算计我的!都怪你!都怪你!”
温宴初一边哭一边说,手还不忘打着解停云,说着说着已经几乎口不择言,像是想将委屈通通发泄出来一般。
她确实有些被吓到了,死里逃生的感觉,是真的不好受。
解停云同样自责。
早前,他确实担心温宴初此番出城会出事,所以暗中也拨了一些暗卫暗中跟着,若真出了事,也好第一时间有个应对,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派出这么多人。
一整个上午,解停云心里几乎一直都是惴惴不安的,直到他的人回来同他禀报,直到温宴初真的出事了。
那一瞬间,解停云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倒流了,恨不得马上飞到她身边才好,马不停蹄赶到时,见到温宴初身上沾血的模样后,他差点一个腿软直接跪在地上。
如今听着温宴初的一声声哭诉,解停云只觉更加自责,心如刀割一般,恨不得将伤害她的人通通千刀万剐才肯罢休。
他下意识将她抱的更紧。
“都怪我,全都怪我,都怪我”
解停云知道,眼下这个时候,解释的话她是不会听进去的,所以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哄她,道歉,希望这样她能更加好受一点。
只要她肯骂他打他,只要她还清醒还有意识,让解停云做什么都行。
过了一会,温宴初许是哭累了,但是腿上的伤还是疼,像是一点一点钻心的疼,让她全身都跟着打颤发麻,她仍是抽泣着,却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解停云看得窝心,当即扬声冲着外面喊道:“再快点!”
说完以后,马车加了速,解停云怕颠簸中碰到温宴初的伤腿,将她整个人抱在了自己身上,充
当她的人肉垫子。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缓缓停下。
解停云几乎是半点都未犹豫,直接将温宴初拦腰抱起冲下了马车,一路进了醉红楼。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这次还是从后门进的,解府的人不可信,眼下这种情形,解停云是不可能将温宴初往狼窝里带,唯有醉红楼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去处。
他已经提前派人与谢锦打好招呼了,眼下正从密道一路前往谢锦所在之处。
刚见面,谢锦就被温宴初的狼狈模样吓了一跳,在他眼里,这姑娘几乎浑身是血被解停云抱着,而解停云的身上也早已沾上了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夫妻俩是干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去了呢。
谢锦心里一惊,连忙招呼着解停云进来,并随手关上了门。
如今的温宴初已经疼得近乎晕厥。
马车上没有治伤的药,路上不稳又颠簸,解停云根本不敢将她腿上的箭头拔下去,也不敢动手擅自处理她的伤,唯有眼下到了醉红楼时才敢将人交出去。
床榻上,温宴初被解停云紧抱在怀里,死死地按住她,避免她因为疼痛而挣扎。
取箭带来的疼痛要更加让人难以承受。
谢锦医术这几年练的还不错,过往解停云不论是大伤小伤都直接往他这跑,他被迫学了医术,又练了医术,如今面对温宴初的惨叫声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下手毫不犹豫,也毫不留情。
箭头拔出来以后溢出来的血已经将整块帕子全都染红,前前后后不知换了几盆血水,偏生她腿上不止受了一处箭伤。
怕她害怕,解停云已经用一只手来从后捂住了温宴初的眼睛。
虽有能用来麻。痹神经的药,但对于温宴初这等从没受过伤的人来说,这疼痛绝对不是药粉就能麻。痹得了的。
光是取箭头,就几乎已经要了温宴初半条命,谢锦虽然面上看着风轻云淡,但额头上也早就出了一层冷汗。
取完箭头,就要开始处理伤口了,谢锦犹豫地看了解停云一眼:“你给她上药?”
毕竟温宴初伤到的是腿,上药包扎肯定要露出腿来。
闻言解停云没吭声,但谢锦瞥了一眼他的手,只见解停云抱着温宴初的手还在抖。
谢锦:
得了,指不上。
无语的谢锦只好接着亲力亲为。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了,温宴初腿上的伤终于处理好,谢锦也跟着松了口气。
他直起身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再耽搁下去,她的腿估计都得废了。”
温宴初早已陷入昏睡之中,解停云此时抱着她,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半晌后,他轻声道了一句:“谢谢。”
谢锦轻笑了一声。
这还是他认识解停云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
这小子,没救了。
第80章 自责“都已经成亲了,还能怎么负责。……
温宴初在处理好伤口后又在醉红楼休整了一段时间,等到临近夜晚醒来时,才被解停云送回解府。
眼下解府的人还不知道外头出了什么事,自然不知道温宴初受伤,如此也更好,省得解停云还得分心去应付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趁着夜色,解停云将温宴初抱下了马车,又一路抱到了屋里。
下人都已经被他遣散,眼下屋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解停云直接用脚踢上了门,紧接着将温宴初轻柔地放躺在了床榻上,转身去点燃屋中烛火。
房内瞬间由黑暗变得亮堂起来。
解停云解下身上的大氅,转身看向温宴初。
烛火的映照下,将她的脸映得更加惨白,像是失血过多一样,脸颊也不复从前那般娇艳明媚。
像是注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样,温宴初缓缓转过头来,对上的就是解停云那双饱含深意的眸子,一眼,却仿佛有千言万语憋在心里呼啸欲出。
他嘴唇一颤,似乎有话想说,但不知为何,最终却也没说出一句话,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同温宴初对视。
多年的默契积攒,让温宴初能够猜出他心里现在都想着些什么。
打量着他满目自责与心疼的神色,温宴初笑了一声。
“怎么啦?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看我,没缺胳膊也没少腿,我已经很幸运了,能从洪涛的手里逃过一劫,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当时确实想杀了我呢,可是你看,我现在不是还能说能笑的吗?”
温宴初本意是想安慰他,但不知为何,她说的越多,解停云的神色就越不对,到了最后感觉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温宴初头皮一麻。
她哪里见过这样的解停云啊!
别说是解停云了,她长大以后,就没见有男人在她面前哭过,她难以想象,更不想见到这一幕。
于是她连忙扬声:“解停云!男儿有泪不轻弹!把眼泪给我憋回去!”
解停云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吼给吓了一跳,不知道是不是她因为用了些力气抻到了腿,喊完以后温宴初就立马瑟缩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疼得呲牙咧嘴。
她知道自己眼下的表情一定非常不美观,连忙转过头去,不想让解停云看到。
解停云哪里还能在意这些?听到温宴初的痛呼以后,他脑子里几乎什么都不想了,只想着赶紧冲过去,恨不得替温宴初疼才好。
心里这么想着,解停云便也这么做了,像个莽撞的毛头小子一样,蹭地一下窜到了温宴初身边,弯腰蹲了下来。
温宴初一转头,见到的就是解停云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眼眶红红的,眼中似有泪珠滚动,看得温宴初心间一紧,抬手抚上了他的脸。
“好啦,别担心了,也别自责,我真的没什么事,你越这样,我心里反而越难受。”
解停云一言不发,就这样默默地盯着她的脸,看着她方才因为疼痛而下意识揪在一起的眉毛,至今还未平复。
她还在疼。
想到这,解停云缓缓伸出手来,轻轻地抚平了温宴初紧皱的眉,随后声线几近颤抖着说道:“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一个人”
说着,他声音转瞬又小了下去。
温宴初沉默了一瞬。
今天一整天,她都在听解停云道歉,但是她不觉得解停云做错了什么,虽然那时她疼到几乎失去了理智,所以说话可能也口不择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她其实并没有生解停云的气,也没有因此觉得他有什么错处,当时出城这件事,也是他们两个商量来共同做出的决定。
谁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更何况,温宴初也带了不少的人。
可谁能想到,洪恩帮的人会想要对温宴初出手?也没人会想到,只是为了温宴初,竟然会出动这么多人。
这是谁也都不会想到的事。
想到这些,再看解停云时,温宴初竟也觉得眼眶一酸。
温宴初很少会见到他这幅模样,在她的记忆中,解停云不论什么时候,都带着满身风发意气,他就像朝阳一样,似火般热烈,温宴初几乎没有见过他失意时的样子,哪怕他真的有什么心事,也绝对不会表露出来。
可眼下,他半蹲在床榻边,整张脸都快要埋进床榻里了,他不敢抬头,不敢动,肩膀在抖,
不知是因为彻底哭了出来,还是因为后怕。
温宴初没有问,只是默默俯下身,环抱住了解停云的身体。
熟悉的温暖将他层层包裹。
解停云在惊愕中,听到了温宴初的小声抱怨:“怎么办呀,我的腿真的好疼。”
一句话,让解停云瞬间抬起头来。
他手忙脚乱地爬上了床,低着头,去看温宴初的两条伤腿。
掀开裙摆时,果然见到她的底裤上已经有血迹溢出,解停云轻轻将她裤腿掀了上去,又将纱布一圈又一圈的解开。
在醉红楼时,谢锦为她治伤的时候,解停云也见到了温宴初的伤势,但都不如眼下看得清楚,如今一看,他整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发紧,像是被人死死地捏住了一样,让他越发喘不过来气。
只见温宴初的两条小腿上面都是拔出箭头后带出来的伤,好几个窟窿,连带着周遭的皮肉都跟着裂开,其中还有鲜红的血液在往外渗出,先前用来缠着伤口的纱布早就已经被血迹染红。
霎时,解停云的眼睛又红了,他急忙跑出去,端了盆热水进来,将帕子浸透,一点点擦拭温宴初腿上的血迹。
只有这样,只有忙起来,才能转移解停云的注意力,才能让他心里稍微好受一些。
看着他专心致志的模样,温宴初突然就觉得腿上的伤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解停云依旧一言不发,只顾着给温宴初处理伤口,他的手法没有谢锦那般娴熟,但足够小心与稳重,动作轻柔细致,但凡温宴初动一下,他都会立马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她一眼,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一样。
温宴初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看着解停云动来动去的脑袋,没忍住,将手放在上面揉了揉。
解停云动作一顿,抬眸,迷茫地看着她。
如此模样惹得温宴初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怎么感觉你今天好像变傻了一样。”
温宴初本以为解停云还是会像刚才一样一句话都不说,但没想到他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低着头,轻声说了一句:“被你吓傻的,你得对我负责。”
温宴初:“”
她别过头去。
“都已经成亲了,还能怎么负责。”
此话一出,温宴初觉得空气好像都跟着沉默下去几分。
解停云没再接话,而是接着专心为她处理伤口。
血污都擦净以后,解停云开始为她上药,药粉刚撒上的那一刻,温宴初便“嗷”地一声叫了出来,腿也下意识抽动,直接踢到了解停云的下巴上,将他也踢得闷哼。
解停云:
温宴初疼得两眼泪汪汪的,转头嗔了他一眼。
但她知道,解停云已经够小心的了,动作也一直都很轻柔,所以多余的话她说不出口,最终只是可怜兮兮地同他说:“疼”
解停云心一紧,重新捉住了她的两条腿,轻声诱。哄着:“再忍一忍,马上,马上就好了。”
霎时,屋内响起了温宴初低声的啜泣,一阵接着一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到最后将她的腿重新包扎好后,两个人竟然都大汗淋漓。
一个疼的。
一个紧张的。
温宴初趴在自己的枕头上,疼得直喘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谢锦那时给她上药的时候她还不至于如此,疼得一点都忍不了,按理说那时候伤势应该更严重些,谢锦下手也比解停云更果断,难不成越温柔的越“致命”?
还是
她悄悄打量了解停云一眼,突然间想到,在醉红楼的时候,解停云是抱着她的,难不成这样会让她好受一些?
这般想着,温宴初缓缓直起身来,朝解停云勾了勾手。
“过来。”
解停云不解,但解停云放好东西以后还是照做了。
见他距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温宴初皱了皱眉。
“离得那么远做什么,再过来点。”
解停云依言又往前挪了挪。
温宴初:
挪了跟没挪一样。
温宴初也懒得跟他拖泥带水,直截了当道:“过来抱我。”
怕解停云不明白怎么抱,她还特意补充了一句:“就像在醉红楼的时候,谢锦给我处理伤口时你做的那样。”
解停云一愣,在她殷切的目光下,缓缓挪到了她身后,伸出手环抱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按进了怀里。
熟悉的气息将温宴初层层包裹住,灼热的吐息扑落在她脖颈处,激起一阵颤栗。
她身子一抖,偏偏嘴上依旧强硬,带着不容置喙一般的语气,直截了当问他:“我出事,你就这么害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