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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第101章谢缨这人挺阴险的

    贺朝东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半是享受一样注视着姜夕脸上神情的变化。

    她会如何呢?

    是惊恐?是强装镇定?就像自己当初一般,又或者是欣喜若狂地来认自己这个老乡?

    他拭目以待。

    “你今天找我,就为了确认这个?”吃饱喝足后,姜夕就犯困了,只想早点结束这种无聊的试探。

    “就这?”贺朝东不能理解姜夕的反应,“什么叫做就这,看见老乡,你不应该惊喜吗?”

    “老乡见老乡,背后来一枪。”姜夕歪了歪脑袋,“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贺朝东一时语塞。

    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是被姜夕牵着鼻子走了,“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你以前学的是什么专业,理科,工科?总之你进过实验室,在这里算得上高级技术人才,跟着我干怎么样?”

    姜夕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我不当公主,反而去你手下打工?”

    “我脑子是有毛病吗?”

    “当公主有什么好的,还不是……”

    贺朝东忽然意识到自己多话了,声音戛然而止,发现姜夕的神色没有异样才放下心来。

    “你来乌岐,就算得上真真正正地被谢缨纳入自己人的阵营,谢缨这人虽然挺阴险的,但极为护短,有他在,你不会出事。”

    贺朝东还在循循善诱,姜夕忽然开口打断,“你会将我的身份告诉谢缨吗?”

    贺朝东愣了一下,反问,“你不想让谢缨知道?”

    姜夕垂眸,盯着地毯上面的花纹,“随便。”

    “随便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从来没有隐藏过什么,就像她从不在外人面前可以装傻一样。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拒绝我的邀请了。”贺朝东叹息,“乌岐将会是这个朝代绝无仅有的奇迹之地,你拒绝当真是太可惜了。”

    姜夕的双手撑着下巴,眼神始终平静无波,仿佛无论是贺朝东,还是这个世界,都不被放入眼中。

    “我帮不了你,这是实话。”

    姜夕看见了贺朝东打量的神色,就差把‘不信’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贺朝东仰躺回椅子上,“你的事,我不会在谢缨面前多嘴,但我可以和你打赌,谢缨迟早会用自己的法子知道,他可没有那么好糊弄。”

    是吗?姜夕在心里反驳,她已经糊弄过谢缨很多次了。

    “但给你一个提醒,我不是那种强人所难之人,谢缨可就不一定了。谢缨他……对穿越者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友善。”

    在意识到自己听见了什么之后,姜夕的视线总算聚焦,落在了贺朝东身上,“什么意思?”

    贺朝东一摊手,面露难色:“字面意思。既然你不肯接受我的示好,我也没有必要解释给你听。我可是很记仇的。”

    “小心眼。”姜夕无视他故意耍帅的模样。

    “所以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贺朝东不死心,能在这个朝代捕捉到一个大学生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可能错过这村就再也找不到那么好使的牛马了。

    “不了。”

    “好吧。”被接连拒绝三次,就算厚脸皮如他,贺朝东也没有再挽留的意思了。

    见姜夕要离开,贺朝东也跟着一同起身,“受谢兄所托,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婢女,照顾你的衣食起居。”

    “不需要。”

    “啧啧啧。”贺朝东纳闷了,“你除了说‘不’字还会说其它话吗?”

    “湘水宫最不缺的就是奴才。”

    “那不一样,那可是镶金边的奴才。”

    姜夕的神色难得起了一丝波澜,疑惑地朝他看去。

    “现在人应该在你的院子里了,六公主大可以自己去看看。”贺朝东故意拖长了音调,“是惊喜哦。”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姜夕觉得贺朝东口中的‘惊喜’可信度不足百分之一,依照他那副拭目以待的神色,绝对是惊吓大过惊喜。

    而且,姜夕并不认为贺朝东就是什么好东西。

    绝对不是因为他说了谢缨的坏话。

    她好歹也是个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判断。

    虽然在贺朝东哪里提前得到了心理准备,但姜夕看见自己院子里正在扫洒的身影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变了神色。

    姜夕站在院门口,手扶着大门,一点点地握紧,直到指尖泛白。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女子身子婀娜,柳若扶风,即便只是梳着简单的发髻,那垂曳的黑发自有万般风情,即便只是一个扫着地的背影,也足以担得上美人二字。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唤起她的名讳。

    是金环公主,是温美人,还是……

    “奴婢谢秋棠,见过六公主。”初春微醺的日光下,女子朝她行了一礼。

    一股愠怒冲上了姜夕的心头,她夺过谢秋棠的扫帚,“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出宫了吗?不是讨厌皇宫吗?为什么还要回来?

    “是谢缨逼你的?”

    谢秋棠垂眸,看着姜夕明明生气,却还要强忍着的模样,心里软了又软,好生欢喜,“我好歹是缨郎的表姑妈,他不会强迫我做什么的。我是自愿来的。”

    “你疯了。”除了这个答案,姜夕想不到谢秋棠回到这里的第二个理由。

    “我大概真的是疯了,只有在六公主身边才能喘口气。”谢秋棠温柔地看着她,“六公主要赶我走吗?”

    在来之前,谢缨也对她说过,如果姜夕不肯留她,那自己是自然不可能留下的。

    但她知道怎么让人对自己心软,“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让缨郎松口,将我送到你身边。娘亲她……不,不止她,整个谢家都不认同缨郎做的事,他们甚至想大义灭亲。直到我出现,说服了娘亲,他们才犹豫了。”

    “六公主可知道,自打我回家之后,娘亲会在半夜里偷偷哭,又或者半夜跑到我的床头,看看我还在不在,生怕我又消失了。”谢秋棠的眉宇间露出些许的疲倦,自打她回府之后,所有人都当她犹如易碎的玛瑙珠子一般,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生怕哪里伤着自己。

    同样的,她也规规矩矩地给自己划了一条界限,每出口一句,都在想着会不会让娘亲伤心,娘亲每次拘谨的动作,都在扎她的心。

    谢秋棠知道,娘亲是爱她的,而她也是爱着娘亲的,只是……自己有些累了。

    “所以,六公主。”谢秋棠刮了刮姜夕的鼻子,“你愿意收留我一段时间吗?我会做各式各样的糕点,还会给你梳头。”

    “随便。”姜夕重新冷回了一张脸。

    谢秋棠用袖子捂着嘴偷笑,“缨郎还说,若得了空闲,我还可以教你识字。”

    “……大可不必。”

    第102章 第102章小夕儿,帮帮阿姐……

    湘水宫来了新人,姜若不可能不知道。

    姜夕觉得姜若总要做点什么,可出乎意料,姜若始终没有出现,甚至连差人前来问话的举动都无。

    是在做更重要的事情么?姜夕望着院子里刚刚冒出的新芽,伸手将它摘下。

    谢秋棠看出来姜夕似乎满怀心事,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提着篮子收好姜夕递过来的叶片。

    但很快,姜夕就知道姜若在忙什么了——自己的生辰快到了。

    姜夕被婢女带到了姜若跟前,隔着纱帘,能看见姜若正襟危坐,拿着铅笔微微书写的身影。姜夕愣了愣,在从前的记忆中,仿佛从来没有姜若这般认真的模样,她……也许是真的很想做好那个位置。

    “来了?”姜夕放下了笔,顺着姜夕的视线看见了拿在自己手上的铅笔,笑着解释,“这是珍珑阁送来的好东西,配合上这纸,不但容易书写,而且还能写出许多字,就是贫苦人家也能够用上。”

    姜夕慢慢将视线

    移到了她的脸上,“你是想推行使用此物。”

    “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不对吗?”

    没有听见姜夕的回答,姜若也不在意,这种反应早在她的预料之内,“先不说明此事了,下月便是你的生辰,小夕儿今年想要什么礼物?”

    “随便。”姜夕有气无力道。

    姜若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笑着,“是指送什么都可以吗?”

    “是随便捡个垃圾给我就行了。”

    “哈。”姜若是真的被姜夕逗笑了,“我怎么舍得捡垃圾给你呢,小夕儿自然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小夕儿你觉得……谢缨如何?”

    “不是坏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姜夕趴在桌上,侧着头看她。

    “若我给你们俩人做媒,如何?”

    姜夕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确定没有出现什么幻觉,“萧沐辰说,你曾经想与谢缨联姻。”

    “你知道?”姜若撇了撇嘴,“那小子还真是多嘴,但你应该知道我这样做的原因。”

    姜若挺直了腰杆,视线似乎落在了很远的地方,“直到我即将碰到了那个位置,我才知道父皇为何会对将军府如此忌惮。原来是人之常情,有雄狮酣卧于脚下,怎么能不让人心生恐惧?我想要谢缨的兵力。”

    姜若直勾勾地盯着姜夕,“但谢缨拒绝了我。”

    在此之前,她以为谢缨不会拒绝这桩好事,毕竟如果谢缨真的成了她的夫婿,那也将会是他能够名正言顺离皇位最近的一次。

    “那他同样也会拒绝我。”姜夕望着他的眼睛,“我猜的。”

    “小夕儿,谢缨他……”

    “与情爱无关,拒绝我的理由和拒绝你没有什么不同,”姜夕换了个姿势,“他大概是不喜欢受制于人的感觉。就像你也无法忍受谢缨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强大起来一样。”

    “我并非忌惮谢缨。”姜若勉强维持着体面,伸手似乎想去够桌子上的茶水。

    姜夕看见了,将杯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忽然,姜夕看见了自己的手被一把抓住。

    是姜若。

    姜若的举动忽而在空中急转,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姜若:“小夕,我不是忌惮谢缨,我也想相信谢缨,但谢缨他态度暧昧不明,也许比起我这个盟友,他更想要一个稳妥的帝王,十皇子,十二皇子……反正哪一个都行。他们都要比我更加名正言顺,也比我更加好掌握。他从未承诺过我什么,但我如今仅有的依靠,就只有他。”

    姜夕黑琉璃般的眼珠子里头倒影这将弱电面庞,急切的,慌乱的,惊恐的。姜夕忽然明白了姜若的忧患所在。

    “谢缨他并不想你当女帝?”

    女帝?

    冒犯整个时代的二字就这样被姜夕轻飘飘地说了出来,姜若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像心底的秘密被撕开暴露在阳光下一样难堪,同时,却也有终于见了光的窃喜。

    姜夕看见姜若的唇瓣颤了颤,而后小声道,“没有人会答应的。”

    “谢缨也不肯帮我,除非,除非……”

    姜若的声音越来越小,低下了脑袋不敢看她。

    “所以,你想要我干什么?”姜夕盯着姜若的后脑勺,一路往下,最后留在了自己被紧握的那只手上。

    从刚才到现在,姜若一直没有放开自己的手。

    “鸟铳。”姜若吐出二字。

    “乌岐有一可于千里之外伤人的武器,名为鸟铳,我想要它的制造图纸。”

    “这种重要的东西,谢缨一定会将它藏好。”

    “那么,小夕愿意帮阿姐吗?”姜若望着她,眼里闪烁着泪花。

    看起来就像走投无路了一样。姜夕忽然记起,有次自己也是这样去求炀帝,用自己一生仅有一次的,基于血缘的恳求。

    她笑了笑,姜若是是聪明的。

    *

    长公主要为自己的六妹择婿的风声不知如何传开了。

    而最后一个知道的竟然是姜夕,还是十皇子来告诉她的。

    这日,不足自己腰间高的皇子从龙辇上下来,命人将贺礼抬进了她的院子里。奶声奶气道,“十弟先祝贺六姐姐生辰快乐,待当日定下婚约,由我为姐姐赐婚,当时候还有大礼。”

    信息量太大,姜夕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决定先从第一个错误开始纠正。

    “十弟,你还不是皇帝,没有赐婚的权利。”

    “大姐告诉我,等我能够独当一面了,我就是皇帝了。”怕姜夕不信,他还补充道,“大臣也是这样觉得的。”

    “大臣都在逗你玩呢。”

    “大胆!”十皇子暴呵一声,“你竟敢这样同我说话,就算你是六姐,也不能……请……扰。”轻饶。

    姜夕捏起了他的脸,十皇子的声音一下子全都变了调子,刚刚故作老成的架势都在这一刻消失,努力扒拉着姜夕的手想从她的魔爪底下逃出来。

    看来他也并不适合当皇帝,这是姜夕第一次如此接近这个被大臣们推上来的傀儡,如果他真的有实权,那么他背后的宫人早就上来制止自己大不敬的动作了,但如今,堂堂一国未来的储君就在自己的手底下被自己揉圆搓扁,看来他们大概都是姜若的手下。

    姜夕玩够了,就放下手来。

    十皇子似乎也察觉到了姜夕并不好惹,落荒而逃。

    他带来的奴才自然也跟着一块走,姜夕叫住其中一人,“将这些东西拿回去。”

    宫人低着头唯唯诺诺,“六公主,别为难奴婢了。”

    姜夕换个问法,“我生辰宴那天,赐婚是什么意思?”

    “六公主年纪不小了,因而长公主决定在生辰宴当日未公主挑选夫婿,这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是么?”姜夕垂眸,不知道姜若在打什么主意,但只有一点她十分确认,就是姜若应该不会在这件事上面坑害自己。

    倒不是她百分百信任姜若,而是信任自己。

    自己除了空有一个‘公主’的名讳之外再无其它,而能被姜若邀请参加生辰宴的都是青年才俊,到底谁会想不开看上自己。这无疑是自断前程傻事。

    姜夕想得开,可外头却有人炸开了锅。

    夜半时分,萧家府邸的人被砰砰砰地敲开。

    门房被这一声巨响吓得心脏直跳,一开门,看见的就是自家小少爷的面孔。

    “少爷,你和尚当够了?”

    萧沐辰翻了一个白眼,“快,给我提前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这大晚上的。”

    “准备几套新衣裳,一些金银首饰……”

    萧沐辰的小嘴叭叭叭门房让他小点声,府里的人都睡着了。

    第103章 第103章闹剧

    生辰宴当日。

    谢秋棠为姜夕梳妆打扮,她让姜夕坐在了铜镜前,用木梳梳着姜夕的长发。

    “公主,你的发质真差,都打结了。”

    姜夕沉默了一会儿,“你平常都是这样跟主子说话的吗?”

    谢秋棠咯咯地笑,“我也是第一次当奴才。”

    姜夕看看门外的天色,“时候不早了,你确定不快些吗?”

    姜夕并不看重这场生辰宴,而比自己更加无所谓的,是谢秋棠。

    天色将暗的时候,谢秋棠才施施然地进来为她梳妆打扮,说是梳妆打扮,却用了将近一个时辰为她护肤,用的自然是珍珑阁那里面的高价贵妇套装。姜夕被揉着脑袋,昏昏欲睡,而等到自己猛然惊醒之后,才发现竟然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你就这样看着我打瞌睡。”姜夕叹了一口气。

    “反正你又不是今夜的主角,我们耽搁一小会儿也没有关系。”

    谢秋棠不是蠢人,她知道姜若的意图。

    “这就是你玩我头发玩了半天的原因?”

    “奴婢不敢。”谢秋棠没有什么愧色地放下了木梳,开始捣鼓桌面上的首饰来,她捻起一直金丝牡丹发簪,眼中流露出几分蔑色,“这些都与六公主不够般配。”

    “这是小皇帝送的,小心被打板子。”

    “有六公主护着,才不会呢。”谢秋棠挑挑拣拣半晌,才找到了满意的簪子。

    “公主,其实我并不希望你今日掺和进去。”

    姜夕一直看着镜子,谢秋棠也同样如此。二人的视线在昏黄的铜镜中相交。

    谢秋棠红唇微启,“缨郎也一定是这样想的,保护公主最好的方法,是绝对不让你掺和进这些糟心事。你只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开开心心过日子就好了。”

    “但如今有人却要将你拖进这个棋盘,缨郎他很生气呢。”

    “你错了。”

    “嗯?”谢秋棠偏了偏脑袋。

    “是我自己主动

    要掺和进来的,与阿姐无关。”

    谢秋棠端详着姜夕的脸庞,用一双秋水似的眼眸仔仔细细地描绘过她的每一寸眉眼,忽然笑道,“六公主,经过上次一别,你这段日子似乎变了许多。”

    “变了么?我一贯如此。”

    “非也非也,”谢秋棠摇摇头,然后俏皮地对她眨了眨眼睛,“比如六公主你最近说话利索了许多,也会说些长句子了。”

    姜夕不说话,谢秋棠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也许是碰上了名医也说不准,但无论如何,我是真心为公主你开心的。”

    “时候不早了。”姜夕重新端坐回了镜子前,“我该出去了。”

    这回,谢秋棠并没有再故意墨迹。

    身为大家闺秀,谢秋棠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不过简单地几笔就让姜夕一张死脸变得容光焕发起来。姜夕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边,却在半道被谢秋棠阻止了,“这是什么诡异的线条?”

    谢秋棠将她的手扣住,“珍珑阁里的妆娘说,这叫微笑唇妆。今日是公主您的生辰宴,多笑笑不好吗?”

    在谢秋棠的雕琢下,冰块一样人儿有了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朱唇微微张,看起来可口又动人。

    当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外头传来了催促的声音。

    谢秋棠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时候到了,换件衣裳就出去吧。”

    姜夕以为这场折磨终于要结束的时候,却将谢秋棠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五颜六色的衣裙,笑得不怀好意,“公主喜欢哪一件?”

    姜夕胡乱指了一件。

    谢秋棠一下子松手,将它落在了地上,“能被六公主选中的衣裙,看来是件丑衣服了。”

    姜夕:……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谢秋棠似乎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良善。

    二人还在这边嬉闹,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婢女隔着房门催促,“六公主,时辰快到了,需要奴婢帮忙吗?”

    谢秋棠连丁点的眼神也没有给门外的动静,“再等等。”

    婢女没有想到房门内的人回绝得如此爽快,下意识地回头看着站在自己背后的那人,低声唤着:“长公主,六公主她……”

    婢女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带着细微的颤音,生怕面前的人怪罪。虽然她并不明白为何长公主不亲自敲门。

    姜若背对着婢女,视线落在了繁星点点的夜空之中,她自然听见了谢秋棠的话,也大概能猜到婢女心里在想些什么。她不亲自出面的原因很简单……她开始害怕见到姜夕了。

    害怕在姜夕的眼睛里看见失望的神情。

    她并不想逼姜夕去做任何事,只是……回忆起谢府探子给自己带回来的消息,一股阴冷就从心底冒出,整个人宛如置身于寒冬腊月。

    ——她确定,谢缨不可能助自己登上那个位置。

    姜若从来没有想过逼姜夕去做任何她不喜欢做的事,可事到如今,自己最后能够依靠的,也只有小夕儿了。

    她没有退路了。

    “六公主。”见长公主久久无言,婢女硬着头皮又开口催促。

    “罢了,随她们去吧。”姜若挥袖,率先离开了姜夕的小院。

    *

    折腾了大半天,在门口一声接着一声的催促下,姜夕主仆二人终于姗姗来迟,正式将宴会推向了高潮。

    姜夕低头吃着自己眼前的饭菜,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

    谢秋棠则为她忙前忙后地夹菜,倒汤,而在上一次的生辰宴,这种事情还是由姜若为自己打点的。

    而今天的姜若则是出现在了十皇子身边。

    待到酒足饭饱,歌舞尽兴之后,丝竹之声总算停歇。而不少直觉敏锐的宾客也察觉到了,今日的重头戏要开始的。

    一时之间,人人都想起了这几日在京中愈演愈烈的消息——听闻长公主要为六公主挑选夫婿了!

    这可真是——倒了大霉。

    长公主这段时间的风头无两人人皆知,推行政令造福一方,还屡屡拿出了各种稀奇玩意,改良粮种,提高产量,铺设水泥,构建交通……如果今日择婿的是长公主,即便是她如今的年纪不小了,但也有不少才子是真真正正地折服于她的才智手段之下,愿意结为良侣,

    但为什么,偏偏是六公主呢?

    又偏偏长公主对这个妹妹极为宠爱,如果到时候他们不小心表露了贬低之意,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众人心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了一个念头——得想个体面的法子拒绝。

    而此时,主位上的十皇子开口了,“诸位爱卿,今日是六姐姐的生辰宴,我与大姐决定今日为六姐姐挑选合适的夫婿,双喜临门,不知各位爱卿意下如何?”

    不知为何,姜夕下意识地看向了谢缨。

    身为摄政王,他落座的地方自然也是极为靠前的,正正好在姜若的左手边,姜若像是不经意间询问一般,“摄政王也一同为六妹掌掌眼,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压力更大。如果说姜若甚至是十皇子的指派还有回旋的余地,但如果被这尊煞神指了话,那就可没有任何拒绝的机会了。

    谢缨似乎喝了不少酒,一手支撑着脑袋,一手勾着酒壶,眼神不疾不徐地掠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对面姜夕的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不知名的焦灼在众人之间无声地蔓延开。

    虽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出于某种趋利避害的本能。

    姜夕没有避开谢缨的注视,像是探究,像是在走神。

    忽而,谢缨一笑,偏过头对姜若道,“有你这个姐姐把关,本王就不瞎操心。”

    谢秋棠适时地递过一杯清茶,“缨郎生气了。”

    姜夕接过,一股花香弥散开。

    谢秋棠觉得还是得为这个弟弟说些好话,“你皇姐是想在众人面前逼迫缨郎服软,最起码,能够给外人一个假象——从此,将军府与皇室结姻,不分彼此。”

    姜夕自然知道,但她更好奇的是,姜若打算如何逼?这种程度,可远远不够。即便这场风波的主角是自己,姜夕的脑袋也始终清醒,冷静。

    “有摄政王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姜若道,“本宫这里恰好有一人选,青年才俊,相貌堂堂,才高八斗……”

    这一连串的好话冒出来,可把宴席中的适龄青年吓得不轻,人人自危。这么优秀,不会是在说自己吧?

    “——那便是本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尚书,孙少州,孙大人!”姜若声音透着欢喜,“与六妹刚好般配,谢大人觉得呢?”

    谢缨眼神一凛,如果眼神能够化为刀刃,姜若早已被他千刀万剐。

    剑拔弩张的气氛无声地蔓延,宴席中的宾客不知道其中内情,可却也从谢缨久久不语的反应中嗅到了不详的气息。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道声音打破了僵局。

    “等,等等!下官萧沐辰,愿意求娶六公主。”

    砰——

    谢秋棠惊奇地看见姜夕重重地放下了杯子。

    姜夕吐出一口浊气,面无表情,“我该阻止这场闹剧了。”

    第104章 第104章姜夕……姜曦

    萧沐辰快步上前,生怕被落下一样,“在下萧沐辰,名门之后,品行端庄,特来求娶六公主。”

    此话一出,全场都寂静下来,一片死寂蔓延,就连上头尚在针锋相对的二人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齐刷刷地往声音的来源看去。

    唰。

    萧沐辰头皮发麻,不知为何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不是姜若想为姜夕找婚配吗?她这样说了,自己出来应和了,这难道不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吗?

    “臣爱慕六公主已久,愿意以正妻之位待之,还请长公主准予。”

    问题一下子被抛到了姜若面前,长姐如母,如今炀帝驾崩,姜夕的母妃早已仙逝,姜若是完全能够替姜夕做主的。

    谢缨阴沉沉地盯了姜若一眼。

    姜夕将他们二人之间的明争暗斗看在眼里,忽

    然有些迷茫,他们吵归吵闹归闹,拿自己赌气算什么事。

    “等等。”姜夕深吸了一口气,起身用自己最大的声音阻止了几人。

    “没错,等等!”

    变故横生,一道明朗响亮的声音加入进来。

    “在下徐颂文,乃北府顺康王的幕僚,替我家主子赴宴,祝六公主万福金康。”

    “这……你明明是那乱臣贼子徐文洲!”宾客之中有口快的人一语道破了徐颂文的身份。

    “哦?”徐颂文扭头看向那人,神情依旧,“什么乱臣贼子,大人恐怕是年事已高,老眼昏花了。”

    徐颂文露出自己腰间的令牌,“在下是顺康王的幕僚,已入王府三年有余,从未出现在京城。”

    那人看看周围的同僚,皆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了晦暗的神色,立马了然。

    就算徐颂文真的不是那个叛军徐文洲改名换姓而来,但长得相似是真的。

    而让他的同僚同时沉默的原因便是徐颂文口中的顺康王。

    先帝所留下的兄弟并不多,唯有二人,其中一人乃安辽王,体弱多病不成气候。而另一人便是这顺康王,当初可是有助于炀帝夺嫡成功,这才被赐了十三州统称为北府,当了个位高权重的王爷,执掌六分之一的兵权,深得炀帝宠信。

    只是这叛贼和顺康王是怎么搅合在一块的?徐文洲不是被打入天牢了吗?炀帝当真如此心善没有杀他?

    还是说……顺康王早有谋反之心,徐文洲说的是真话,他早就是顺康王的人,而这叛军就是顺康王的试探!

    想到这种可能,众人都感觉自己踏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这才是他们没有在徐文洲露面的第一时刻揭穿的原因!

    徐文洲并不在意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如何古怪,反而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表达自己的爱慕之心,“在下今夜对六公主一见钟情,虽然在下如今为一白身,但家产还算殷实,绝对不会让六公主受委屈,还请长公主赐婚。”

    赐婚?!

    萧沐辰脑瓜子一热,“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先来后,而且你身无张处,岂不是让六公主跟着你吃苦。”

    徐文洲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位竞争者如此难缠,“那萧三公子不也只是靠着祖辈庇荫……”

    场面上二人唇枪舌战,谢秋棠看得津津有味,可忽然,她察觉到了有一丝的不对劲。

    低声道,“六公主,你不是要阻止他们吗?”

    被唤了一声,姜夕才缓慢地将视线从‘徐颂文’身上收回,慢腾腾应了一声,“你说得对。”

    不对劲。

    谢秋棠在心里道了一句,六公主不对劲。

    “我不嫁人。”姜夕这回终于将话说出来了。

    姜若:“小六,不可任性。”

    “我和方丈约好了,再过几年就出家了。”姜夕睁着眼睛说瞎话。

    而其他人也知道她在睁眼说瞎话。毕竟一个女子怎么能跑到和尚庙里出家呢?最起码也该找个尼姑庵啊!

    但六公主脑子有病他们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就随她去了。毕竟傻子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是可以原谅的。

    终于,这场闹剧在六公主的坚定拒绝下暂时告一段落,无论是长公主还是摄政王,二人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在场的适龄男子无一不松了一口气,也许只有萧沐辰带着些许的不甘心,这事到底成没成?

    回去的路上只有谢秋棠陪着姜夕。

    姜夕依旧一言不发,目不斜视地走完了全程。

    谢秋棠伺候她洗漱更衣,最后收走她今日穿过的衣裳拿去换洗,将明日要穿的新衣裳摆弄好,最后瞥了一眼已经钻进了被窝里头装睡的某人。

    “六公主,我觉得你今日有心事,”她笑笑,“如若不嫌弃,可以同奴婢说道说道。”

    姜夕没有任何的回应。

    谢秋棠也不勉强,拿起脏衣裳离开。

    待到屋内终于空无一人的时候,姜夕睁开了眼睛。

    脑中回忆着宴席上那人的模样……原来真的是他。

    ‘砰砰。’

    听见窗外的异动,姜夕清醒了些许,耐心听着窗外的动静。

    ‘砰砰,咕咕。’

    异响没有消失的意思,姜夕只好披起大氅打开了窗子,一只雪白的鸽子落在了她的窗沿。

    装了好几下的鸽子终于找到了人,亲昵得想蹭一下姜夕的手,却一头扑了个空。

    姜夕嫌弃地收回手,鸽子身上可是有很多病菌的,她绝对不会让这个脏东西碰到自己。

    鸽子不死心,扑腾着翅膀朝姜夕冲来。

    姜夕顺势一下子关上了窗,接着就是砰砰两声,鸽子撞到了窗户上,接着摔在了窗沿边缘。

    姜夕重新打开了窗户的一小道口子,透着一点缝隙,看见了鸽子腿上的绑着的小纸条。

    居然是只信鸽?姜夕不知道有谁要传信给自己,是谢缨?

    犹豫了一会儿,姜夕用手帕隔着将信条取了下来,摊开之后,里头只有两个方块儿字。

    ——两个绝对不应该存在这个时代的方块字。

    果然,躲不掉了,他是冲着自己来的。

    ……

    翌日一早,萧沐辰就急哄哄地进宫了。

    只不过这一次,他并非为了面圣,而是冲着姜夕来的。

    要进这湘水宫的门,自然需要得到姜若的首肯,姜若还未从早朝上下来,萧沐辰只好在偏殿候着。

    忽然,他见到一人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谢秋棠面色苍白如纸,询问着湘水宫的宫人,“有谁看见六公主今早去哪儿了?”

    萧沐辰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三步并做两步走到谢秋棠跟前,“你说什么!”

    谁也没有料到,一大早莫名消失的姜夕会出现在几里之外的山头。

    姜夕拿着信条,坐上了早就安排好的马车来到山脚,而后等着她的是并不认识的护卫,“公子在山头等你,六公主放心,这小仓山并不高,也修了石阶,很好走。”

    姜夕认命地开始登山。

    如山脚下的奴仆说的一样,这三的确不高,她停停走走,二十来分钟也到了。

    踩上最后一层台阶,姜夕看清了坐在亭子里的男人。

    此时天色是浓稠的暗,唯有亭子里有一下撮烛火,映照着男子修长的身姿。

    “你出来得到比我想象得快,日出还没开始。”

    就在徐文洲这句话落下的同时,天边忽然出现了一点光亮,然后是一片热烈的、赤色如血般的红云倒映在姜夕的眼眸之中。

    ——看那晓光突破天际,万物从沉寂中复苏。

    “很美吧?和你的名字一样呢。”

    徐文洲的声音温柔缱绻。

    “对吗,姜曦。”

    那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发音。

    第105章 第105章姜曦

    橘红色的阳光浸染透云层,黎明的晓光落在姜夕的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

    两人无声地并肩而立。直到红日完全高升。

    “你怎么确定是我?”姜夕问。

    徐文洲站在她身旁,动作是自然的亲昵,就好像他们还在另一个世界的时候一样,“眼睛。姜曦,你的眼睛很特别。”

    “光凭这个?”姜夕不相信的。她自己的性子因何而来她自己最清楚,像她这种身世的人从来都不少。

    徐文洲露出狡黠的笑容,“自然不是。”

    “被狗皇帝打入天牢之后,幸得贵人相救,而贵人听到我提起你之后,又开恩让我暗中观察了你几日。”

    姜夕戳破他,“你偷窥我?”

    “迫不得已,”徐文洲的右手伸出了三根手指,举在姜夕眼前,无比自得,“三。”

    不过是一刻,姜夕就知道自己是那里暴露了。

    “你们进实验室的人大概都有这种习惯,洗衣洗三遍,洗水果洗三遍,连茶杯也要冲三回……哈,在以前看起来很正常,但在这大盛可是一个稀罕的习惯。”

    姜夕移开视线不去看他得意洋洋的养足:“我没有打算在这个时代认亲的打算,你为什么来找我?”

    “嗯,这是什么问题?“徐文洲惊讶,而后理所当然道,“你是我女朋友,如果你真的穿越到了这个世界,我找到你不是应该的吗?”

    不信,姜夕的眼底是一片平静。

    虽然姜夕的态度大多数时候都是冷淡的,但终究是相识相知了那么多年,徐文洲发觉姜夕的态度不对劲。

    姜曦……之前可是很黏他的。

    “徐文洲,”姜夕忽然开口,“从二十一到二十七,我们认识六年了。”

    姜夕的声音一下子把徐文洲拉回神,虽然不懂为何姜夕突然提起,但他很快也同姜夕一起怀念起过去,“不对,准确的来说,是二十一到二十八。”

    徐文洲目光温柔地望着姜夕,有几分悲伤,“你出事的那天,刚好是你二十八岁生日。”

    “嗯,我记得。”姜夕的声音比早晨的薄雾还要冷,“就在那天,我决定和过去的自己做个道别。虽然迟了一些,但我不喜欢逃避。”

    徐文洲的眼皮子狂跳,仿佛预感到什么不妙的事情将要发生。

    “那天我出门买蛋糕,是为了去找你,而非给自己庆祝生日。我向来信奉有始有终,你和我在生日那天认识,那么,也在我生日那天结束吧。”

    “徐文洲,那天我我离校是为了找你说分手。”

    徐文洲面上的浅笑轰然扭曲。

    “姜夕……你在说笑,对吧。”徐文洲脑子一片发白,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个异世和姜曦相认的第一天……不,是第一时间,就被甩了。

    “你知道我不会开这种玩笑。”姜夕说,“我今天赴你的约,也是因为这件事。大和尚说,我最好把自己身上的因果都了结干净,正巧,他的建议和我的性格一致。”

    “我,不同意!”几个字像从牙关间挤出来一样,徐文洲再重复了一遍,“我不同意!”

    “别胡搅蛮缠了。”姜夕的视线已经越过徐文洲,落在了他背后的台阶上,话说开了,自己也差不多该回宫了。

    察觉到姜夕的动作,徐文洲猛地握住了姜夕的肩膀,“为什么!”

    姜夕吃痛,眉心拧紧,瞪着他,如果是以往姜夕这种眼神,徐文洲已经松开手了,毕竟姜夕……是真的能打。

    徐文洲的眼神瑟缩了一下,但随即想起了六公主体弱多病的形象,胆子大了起来,“为什么,是因为摄政王?你骗我对不对,你之前根本没有想过和我分手,是你移情别恋了。还是说你因为我一直不肯和你结婚所以才想分手?”

    比起前者,徐文洲更相信是第二个原因。

    姜夕第一次提出结婚,是大三的时候。她问自己,她和自己会在三年内结婚吗?不会的话,她就准备去考研了。

    徐文洲那时正在喝水,差点没把自己呛死,“姜同学,我们还是学生,结婚什么的,太遥远了吧?”

    哦。姜曦点了点头,转头去考研了,只是自己没有想到,姜曦报考的院校是全国最好的高校,距离自己足足一千五百公里。

    姜夕第二次提出结婚,是在硕士毕业的那一年,也是同样的问题。

    结婚吗?不结我就去读博了?

    当时自己正处于事业的低谷期,换了好几分工作,却没有一份能让自己稳定下来。那是他与姜曦第一次发生如此剧烈的争吵,虽然他不愿意细想——但好像,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在歇斯底里。

    【我知道了。】姜曦继续在本校读博。

    而他们还是异地恋,

    终于到了后两年,徐文洲因为工作调动,来到了姜曦所在了A市,只不过那时无论是他还是姜曦都变得更忙了,似乎还是聚少离多。

    “但现在不一样了!”徐文洲向姜夕保证,“我成为顺康王最器重的幕僚,我有自己的府邸,有两条街作为产业,还有良田奴仆……姜曦,我已经准备好,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了?你在这皇宫里说是当公主,其实也不过是寄人篱下,但我们……很快就有自己的家了!”

    说罢,徐文洲目光死死地盯着姜夕,充满了希冀,仿佛只要姜夕一点头,他就能得到世界上最好的珍宝。

    “你有良田,有奴仆,有宅邸……也会有美妾么?”

    姜夕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却宛如一桶冷水从徐文洲的头顶浇下,在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和姜曦剧烈争吵的那个下午。

    徐文洲后退两步,看着陌生又熟悉的眼神,仿佛两个时空的姜曦在此刻重叠。

    “徐文洲,你手机绑的信用卡,是我的,你的消费记录发到我的手机上了。”姜夕叹了一口气,像是有些苦恼,“我本来是想给你留些面子的。”

    “山水林间——是市里最大的温泉度假村,菜好景好性价比还高。但大师兄从来没有把任何饭局定在哪里。反而,由于实验室师妹多,他还特意警告叫我们少去那里,因为那里——好像提供一些特殊服务?”

    “不是,”徐文洲全身发冷,他觉得自己的五官都变得僵硬起来,“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整个项目组的人都去了,我只是帮他们付了钱,我马上就离开了……”

    “徐文洲,”姜夕的眼神有些冷,“你确定还要继续狡辩吗?我知道的只会比你想的更多。”

    “姜曦!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而且那都是过去了……你还要那么斤斤计较吗?我们如今是要从这里开始,这里是大盛朝,可以一夫多妻的大盛,就算我真的娶了妾……”

    徐文洲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发现姜曦已经移开了目光。

    那是懒得与他纠缠的眼神。

    到底是什么时候坏掉的呢?姜夕不明白不过是几年间,她就再也无法在徐文洲身上看见二十一岁的那个身影,人就不能一直不变吗?

    就像自己一样。

    只不过,徐文洲比自己想得坏掉得更加快。毕竟——他都有出息到敢当叛军的军师,敢杀人了啊。

    第106章 第106章烟花

    “我要回去了。”姜夕与徐文洲擦身而过。

    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道压在了她的肩膀上,姜夕回头对上徐文洲晦暗不明的眼神,“不许走。”

    “放手。”姜夕声音清冷。

    “姜曦,看来你还没有搞清楚情况,这山上山下都是我的人,你觉得你能说走就走吗?”徐文洲的力道越来越紧,并不把姜夕的话放在心里。

    “那你也别忘了,我明面上是大盛的公主,在京城劫持公主,你是生怕姜若和谢缨没有借口将你伏诛吗?”虽然如今姜若和谢缨窝里斗得厉害,但如果有第三人敢染指皇位,绝对会第一时间联手御敌。

    徐文洲缓缓地笑了,“姜曦,看来你也没有搞清楚状况。你是在等谁来救你?是你留在房间里的书信,是留给湘水宫下人的口信,还是你一路留下的痕迹?姜曦,我太了解你了。”

    “你在宫内有内应。”姜夕冷眼瞧着他,而且还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内应,否则不可能对自己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甚至到可以操纵湘水宫的宫人。

    徐文洲看了她片刻,“姜曦,你不会是在想着拖延时间吧。你在等着谁呢?谢缨吗?”

    他猛地收紧了掌心,轻易地在姜夕的手腕留下了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痕,“可真不得了啊,你和谢缨到哪一步了?”

    “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好一个与我无关。”徐文洲咽下嫉妒,眼神中透露着危险,“姜曦,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跟我走。”

    “跟你走?”姜夕淡淡道,“我担心你卖了我。”

    徐文洲的笑容一下子僵硬在了脸上,唇角逐渐被拉平,面无表情:“姜曦,你在说什么。”

    姜夕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翅一般闪烁着脆弱:“你最擅长玩杠杆,喜欢低风险高回报,如果没有绝对的高回报……你绝对不会如同今天一样手段强硬,对么,徐文洲?”

    “哈……你也很了解我,所以我们继续在一起不好吗。要重新认识一个人并且建立信任,对你来说是很难的事吧。”

    姜夕的脑中不合时宜地闪过某人的脸,“其实也没有那么难,总会习惯的。”

    “你说什么!”

    徐文洲手上的力道猛地加大,双目充满愠怒。姜夕的声音很小,几乎是呢喃,可徐文洲时时刻刻关注着她,恰好听进去了这一句。

    “报!”有人慌忙山下一路跑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徐公子,有大批的人马将小仓山包围起来。”

    徐文洲的视线没有从姜夕的脸上移开,“可打探清楚来路?”

    “看其装备衣饰的做工,大概是将军府的人。”

    “私自

    调动大批兵马,谢缨不想要脑袋了?“徐文洲这句话用的是两人之间才能听懂的语言,“不过正好,我正愁着没有他的把柄呢。”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别扯上我,”姜夕用力甩开徐文洲的桎梏,边揉着自己的手腕边警告,“我没有兴趣和你们逐鹿天下。”

    姜夕抬脚就要离开,也异常顺利地离开了几步路忽然她猛地停下,戒备地看向徐文洲。

    徐文洲也预料到了她的反应,不慌不忙地吩咐一旁的仆从:“将我今日准备的大礼拿上来。”

    “诺。”

    很快,一个小托盘被端上,抵到了姜夕面前。

    姜夕没有去掀开上头盖着的白布,“这是什么?”

    “浅浅一层也装不下什么暗器,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一个……会让你回心转意,乖乖跟我离开的礼物。”

    姜夕沉默了半晌,还是掀开了白布。

    里头只有两样东西,一支火折子……和一根仙女棒。

    “要点燃看看吗,是烟花哦。”徐文洲轻缓,“喜欢吗?”

    一股恶寒在姜夕的后脑勺炸开,头皮发麻,“你做出了火药!”

    徐文洲摆弄着扇子,露出志在必得的神色,“将军府的士兵固然精良,盔甲和刀具也是上成,只不过他们终究是血肉之躯,姜曦,你猜他们能抗住多少发?”

    “而这城中的百姓……又能抗住多少?”

    噗嗤。

    火折子将烟花点燃,徐文洲来到姜夕面前,将那根仙女棒燃烧殆尽,当最后一点焰火熄灭的时候,山脚下的一方忽然传来巨响,那是比这根仙女棒更响亮,更耀眼的火光!

    一处,两处,三处……

    “你疯了。”姜夕抬手就是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徐文洲的脸颊上。

    占尽优势的徐文洲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扇得身形不稳,眼中的第一时间流露出来的神色居然是迷茫。

    姜曦她……什么时候学会打人了?

    反应过来之后徐文洲立马钳制住了姜夕,“现在,乖乖跟我离开,否则还会有更多的人因为的你的拖延身亡。青霉素可不是什么起死回生的灵药,被炸掉半个身体的人就是神仙也难救。”

    “公子,撤离的路线已经清理完毕。”

    “公子,山脚下将军府的人也分走了大半去处理爆炸,正是突围的好时候。”

    几道声音连连传来。

    徐文洲一手抓住了姜夕,就像抓住了自己的战利品,“现在,愿意走了吗?”

    姜夕只是盯着他,一言不发。

    “就是愿意妥协了。”徐文洲露出一个笑容,他太了解姜夕的任何一个表情了,即便他知道姜夕只是在等着机会秋后算账,但没关系,他们来日方长。只要将姜夕带回北府,那他就能如同谢缨一样,拥有第二个‘贺朝东’,让北府成为第二颗大盛的明珠!

    “走!”徐文洲一声令下,所有的人马齐齐应和。

    一呼百应,不过如此。

    第107章 第107章赌一把概率,如何……

    车队走在田园之中,偶尔还能听见鸡鸭的叫声。

    姜夕被囚于马车之中,伸手想掀开窗帘的一角。却被一柄扇子压了下去。

    “姜曦,你不乖。”

    “少恶心人。”

    徐文洲笑笑,没有计较姜夕不恭敬的态度,毕竟将心比心,他自己若是被人掳走了,态度也不会多好。

    “我记得你的地理成绩挺不错的,我只是担心你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生出了逃走的心思。”

    姜夕冷嘲:“你绕再多的路,终究还是要将我带回顺康王面前,我记不记得住这路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这倒是。”徐文洲点点头,而后抬眼对上姜夕的眼眸的时候又摇了摇头,“还是不行,你心里的鬼点子太多了,我可招架不住。”

    姜夕收回了手,与被卫裘鹰劫持的那次不同,徐文洲太了解自己的底细了。身上的衣物全都被换过,首饰也被收走了,姜夕仿佛还能回忆起那天徐文洲发现自己发簪中的奥妙时欣喜的神色。

    【简易的注射器,还有不知名的药粉,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其中没有异色,看来纯度很高,对么……姜曦。】

    每每听见一次自己的名字从徐文洲的口中说出来,姜夕就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毒蛇盯上了。她不明白徐文洲到底在这个世界经历了什么,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

    夜晚的时候,车队停下来驻扎修整,一连几日的赶路让这些明显是士兵脸上都有了掩盖不住的疲色。

    徐文洲更甚,为何拿出一百二十个心眼防备姜夕,他的黑眼圈要比任何一个人都要重。而这些人中,唯一能吃能睡的就只有姜夕一人了。

    这免不了给她带来许多闲言碎语。

    徐文洲一离开,流言蜚语就敞开了声音点评着这车队里唯一的女人。

    ‘这就是徐大人千里迢迢掳走的美人……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

    ‘啧啧……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个女人了吧。’

    然后用一种黏腻古怪的目光盯着姜夕,像极了垂涎鲜肉的恶狼。

    但姜夕知道他们不敢,姜夕忽然接上了他们的话头,“你们可知我是谁?”

    被姜夕盯住的士兵猛地一愣,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倒也不是怕了姜夕,只是没有想到她那么大胆,仿佛对待那些污言秽语毫无胆怯。

    “六公主,我劝你别耍什么花招,无论你说什么,我们弟兄都不会听进去的。”

    “对呀,也别想着逃走给自己找罪受,我们这里可有那么多人呢。”

    姜夕:“既然你知道我是六公主,皇姐回来救我的,他们有一种武器,名为鸟铳,可以在千里之外取你首级,要是再敢放肆,修怪本公主不客气。”

    “噗嗤……哈哈哈哈哈。”

    不知是谁先笑了第一声,而后人群之中便像炸开了锅一样哄笑起来。

    “我还当这个软绵绵的小公主要放什么狠话呢,鸟铳……鸟铳不过是火药的一种,我们北府也能做出来。”

    “就是就是,那玩意也就胜在个出其不意,要说威力,定然是我们的**占上风。”

    “就是就是。”

    几人一唱一和,这群兵痞的士气不降反增,越发地看不起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公主。

    “但炸膛的几率很大吧。”

    忽然,画面想被按了什么静音键一样,无声的惊讶扭曲了出现在这群男人脸上。

    她、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居然知道什么叫做炸膛!

    她怎么能说出和徐公子一样的话来!?

    姜夕垂眸,好了,她大概知道徐文洲带走自己是为什么了,但愿他别真的像自己想象的一样疯。

    徐文洲回来的时候,发现车队里是诡异的安静,他首先看向了姜夕。

    只见姜夕规规矩矩地坐在平整的石块上,吃着包袱里面的干粮。

    徐文洲忽然来到她身前,钳制住她的下巴让她被迫抬眼看着自己,“你干了什么?”

    “什么也没干,不过是吓唬了这些人几句。”

    对于姜夕的话,徐文洲自然一个字都不信,他眸色沉沉,俯身低头至姜夕的耳

    垂边,“姜曦,你养尊处优惯了,大概不知道一个叫做军妓的活计,惹我就算了,你知道每次和你吵架都是我退步,但如果惹恼了顺康王,发生什么可不好说了。”

    放完狠话之后,徐文洲叫人来给姜夕绑上,“我们马上启程,接应我们的人马就要到了。”

    听到后半句,本来的些许怨声彻底消失了,徐文洲回头看了一眼被绑得严实的姜夕,“她和我同骑一匹马。”

    “那么赶,是因为火药受潮不能……”

    离姜夕最近的男人眼疾手快地用布将她的嘴巴堵上,没有让她说完整句话,可透露出来的信息已经足够引起骚动!

    徐文洲额头上的青筋直跳,死死地盯住姜夕挑衅的眼神。

    猜对了,看见徐文洲的反应,姜夕便知道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火药只能从北府带来,而这段时日京城多雨水,这个时代的密封技术可没有那么好,想必徐文洲带来的火药大多数都成为哑炮了,这才急忙赶路。

    徐文洲这回是真的恨上姜夕了,他勒令军中严禁讨论此事,立马带着姜夕上马赶路。

    “姜曦,你就那么恨我吗?”

    姜夕被堵着嘴,自然也不浪费那股子力气去废话,也许不止是因为弹药受潮的原因。徐文洲是知道自己的能耐的,能让他放心将自己独自留下必定有更紧急的事。大半夜带领一干心腹一同离开,啧,除了谢缨可能追上来以外,她暂时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但……姜若会来吗?

    姜夕对徐文洲提到的内应耿耿于怀,知道谢缨对自己心思的人没有几个,能自由进出湘水宫的人,会收起自己留下的信件的人……会是她吗?

    一声巨响将姜夕从沉思中拉出。

    只见眼前骏马身上的人影一晃,立刻轰然倒地,徐文洲躲闪不及,马匹重重地踩过地上的人身,飞驰前去。

    “是天神震怒!”士兵中出现了慌乱的吼叫。

    “是枪声!”徐文洲第一时间稳定军心,这批带出来的人马算不上核心的那一批,还没有听习惯枪声。

    徐文洲很快镇定下来,迅速地下达命令。

    姜夕的眼神动了动,有些陌生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徐文洲真的变了很多。

    可即便徐文洲的判断再正确,在乌岐的新式武器面前抵抗不了多久。徐文洲下令,“往林子里头跑。”

    车队立马调整方向,果然,身旁的同伴不再伴随着巨响之后倒下。

    四周的树太多了,姜夕暗自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片林子里头的新叶已长,层层叠叠,有碍视线的同时也大大降低了鸟铳的杀伤力,而且就算姜夕没有见过乌岐的鸟铳,也能猜到光凭这个时代的技术,子弹绝对不会太多。

    果然,下一刻,震天的马匹声从后头传来,如同浪潮。

    徐文洲一咬牙,“投掷震天炮。”

    “是!”

    队伍中的投掷手放缓了速度,以断后。

    巨大的声响从后头传来,姜夕默默在心里计着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待数到第二十的时候,姜夕差不多估摸出来了,投掷手完成一次投掷的时间大概是三分钟,而中间隔了好几个哑炮,这样算下来,徐文洲带来的火药因为受潮而作废了几乎十之有六。

    “放下武器,既往不咎!”中气十足的一声厉呵斥传来,姜夕能明显感觉到了徐文洲的呼吸声乱了。

    “杀!”

    没有多余的废话,只留下一片厮杀之声。

    徐文洲汗如雨下,带着姜夕继续驰骋,出了林子,不远处就是极高的峡谷。

    “哈……”徐文洲吐出一口气,再次用力地挥动着马鞭,重重地打在马儿身上。

    姜夕的眼皮子一跳,不对,他在冲刺!前面就有接应他们的人!

    电光火石之间,姜夕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再徐文洲欣喜之际,姜夕猛地向后倒去!再绳结的作用下,徐文洲身形不稳,也被迫往后仰!

    电光火石之间,徐文洲牢牢抓紧了缰绳,“姜曦!”

    他咬牙发出一声暴戾的呵斥,却忽然见姜夕小腿弯曲往上踢,穿过腋窝夹住了自己的肩膀,“不可以!”

    徐文洲瞳孔骤缩,他明白姜夕要干什么了。

    一个缠腿翻,徐文洲被带着姜夕一同跌下马。

    徐文洲在意识到姜夕想要做什么的时候立刻勒马,让马儿放缓了速度,让两人捡回了一条小命。

    但徐文洲在落地的那一瞬间还是被摔昏了头,姜夕直接将他当成了肉垫,减缓了冲撞力。趁着徐文洲没有缓过来的时候取到了他腰间的匕首,割断了绳子。

    就在双手重获自由的时候,徐文洲终于回过神来,不顾及额头上的伤口,立刻抓住了即将要逃走的姜夕。

    姜夕不同他废话,当机立断,直接一个头槌撞到他的伤口处。

    徐文洲吃痛,“姜夕,你找死!”

    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像是要活活将姜夕的手腕骨捏碎,如同跗骨之蛆一样牢牢抓紧姜夕。

    忽然,姜夕另一只空着的手朝他的胸膛抓来。

    徐文洲被姜夕古怪的举动震惊得的思绪停滞了两秒,直到他也下意识地低头,次啊发现自己胸前露出了凸起的不规则物品。

    不好!

    徐文洲目眦欲裂,松开了姜夕全心地想要保住自己衣领里头的东西,但还是落后了姜夕一步。

    姜夕得到了那样东西,甩开包裹着的布条,露出里头那个奇形怪状的东西的全部面目。

    拿东西浑身皆是钢铁所制,姜夕仿佛天生就知道怎么使用一般,将黑洞洞的长筒对准了徐文洲。

    “姜夕,你要干什么!这东西还没有研制成功,很危险!”徐文洲怒吼出声。

    “我知道。”说话的时候,姜夕感觉到了嘴巴里的血腥气,也许是内脏受伤了,又或许只是单纯地咬破了口腔里的软肉,但这都不重要了。

    “我知道,你们的鸟铳的炸膛率极高,百分之五十?六十?还是七十?”

    最后一下,姜夕借着月色,看清了徐文洲大变的脸色。

    她笑了笑,咽下喉咙里的血腥气,“徐文洲,要不我们来赌一赌,谁的运气更好?”

    “姜夕,你冷……”静。

    话音未落,巨大的声响在二人之间炸开。

    巨大的后坐力让姜夕的手腕传来剧烈的疼痛,几乎就像是骨头被生生敲碎一般,而徐文洲的半边身子则是炸开了猩红的血花。

    原来爆头,是真的会爆。姜夕脑中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抓住她!”

    峡谷那处增援的骑兵已经赶来,徐文洲用尽最后的力气命令道,“把她给我留着,我要亲自!处!置!”

    第108章 结局(上)本王是来接你回去……

    这些士兵兵分两路,一队去拦截后面的追兵,一队则上前查看徐文洲的的伤势。

    “大事不妙,立刻回程!”

    伴随着惊恐的呼声,徐文洲被顺康王的将士带回,而姜夕也被作为俘虏一同带走。

    进了峡谷,上了山,姜夕看见了驻扎在山上的军营,一颗心沉到了谷底,顺康王居然是带着大军而来!他莫非真的想要谋反?他从哪里来的底气?

    徐文洲重伤的消息被第一时间带了回去,随行的军医立刻将徐文洲带走,而他们并不知道姜夕的身份,本想像普通战俘一样对待,但想起徐文洲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还是将姜夕单独关押起来。

    而一天两夜,姜夕滴水未进。

    而身体的脱水以及一路上形成的伤口让姜夕变得虚弱,只能安安静静地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进入了这个牢房。

    “她是六公主?”

    “不

    知道,王爷要见她。”

    王爷?顺康王?姜夕逼着眼睛将这个信息记下,她始终是无力睁开眼睛。

    忽而,一桶凉水浇下,初春的天气河水还是冰冷刺骨的,尤其是流过已经结成了血痂的伤口之后,带来刺骨的疼痛与瘙痒。

    姜夕勉强打起精神,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来人。

    两个狱卒打扮的人对视一眼,“既然没死,那就走吧。”

    说着,不过姜夕身上肉眼可见的外伤,直接将她一路拖拽到了大王的营帐里头。

    “报,属下已经将人带到。”

    “嗯,推下吧。”

    姜夕被丢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地维持着被带来的姿势,似乎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

    耳旁传来脚步声,不多时一双马靴就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你就是小六,本王的六侄女?”顺康王开口。

    姜夕没有应答。

    顺康王突然抓住她的头发,姜夕被迫睁开双眼看着她。

    “还是,本王应该称呼你们为穿越者?”

    “随便。”

    见姜夕承认,顺康王总算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人,给六公主治伤。”

    “诺。”

    顺康王松开手,任由姜夕如同烂泥一样重新摔落,“希望你像徐文洲一样,给本王更大的惊喜,否则,就别怪本王不留情面了。”

    *

    之后的几日,姜夕就被带去安心养伤。

    其实说是养伤,也不过是保证她不死而已。顺康王仿佛也知道,他们最宝贵的其实是脑袋里头的知识,只要人还清醒着,断手断脚无所谓。

    今日顺康王又来催姜夕要东西,姜夕随手写了一个知识百科,是关于化肥的运用,以及氮磷钾肥对于农作物的影响。说实话,这一方面并不是姜夕擅长的,但或许是因为它曾经出现在高中生物课本,姜夕提笔的时候居然发现自己还能一字不漏地默写出来。

    她并没有特意将里面的话翻译成通俗易懂的语句,也没有写任何的注释。

    士兵将今日姜夕写下的东西收走,呈给顺康王,果然在看见一大串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词语的时候他头就痛了。更何况,还有一些在大盛根本没有发明出现的字眼。

    顺康王随手将姜夕写下的纸张递给其它谋士相看。

    其中一名吴姓谋士左右瞧瞧,见其它谋士没有开口,就按捺下骚动的心思。

    可这一幕恰好被顺康王看在眼底,将他点了起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本王并非没有容人之量。”

    得到了顺康王的允肯,吴姓谋士作揖:“启禀王爷,在下才疏学浅,看不懂这……”

    他沉默半天,忽然不知如何称呼起姜夕来,只能继续唤她六公主的名号,“这假六公主所写所言起码有七分真切,在下曾经有幸窥见徐兄的手记,这些怪异的字样与他师出同门。”

    “在下也觉得吴兄说的有理,”有一人当出头鸟了,其他人的胆子也就大起来了,“我看了其中一些语句,倒是和徐兄的说法一致,假六公主与徐兄极大可能同根同源。”

    “那么,你们觉得这六公主可信否?”顺康王一开口,全场都静了下来。

    良久之后,才有人道,“不如让六公主做些东西出来,看看她对于王爷的忠心?若是不忠,此子决不能留!”

    顺康王笑着抚摸上自己的美须:“善,正巧,本王即将发兵京城,清君侧,正是小六表明忠心的好机会。”

    而就在此时,账外忽然传来一声急报,“王爷,徐公子醒了!”

    *

    自打被软禁以来,姜夕就再也没有听过徐文洲的消息,也不知他是生是死。

    早上才将自己的字条收走,中午的时候就有人带着顺康王的口谕来了。

    ——命她三天之内能够做出能增强战力的武器。

    “是说笑吗?”姜夕不假思索地回绝,“若真有这种神兵利器,我早就自称为王了。”

    “若是不能,那就请六公主好好珍惜最后三天活命的机会。”来人留下一句冷嘲热讽,就要离开。

    姜夕叫住了他,“我要徐文洲的发明笔记。”

    那人脚步一顿,“这我可做不了主。”

    姜夕以为这事是没戏了,可下午的时候,姜夕就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徐文洲被人搀扶着上门的时候,姜夕正看着眼前的纸笔发呆。

    她有时候真想敲开顺康王的脑子看一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命她三日之内做出一样能够在战场上御敌的东西?

    有那东西她早就称霸世界了!

    徐文洲落座在姜夕身前,看了一眼她桌子上的物件,各种矿石,精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也经历和我一样的考验了。”徐文洲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他的声音犹如被刀片划过一样沙哑,姜夕难得地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掀了掀唇瓣,“你居然没死。”

    “你当真想我死?”徐文洲被姜夕一句话就挑起了火气,只是身体传来的不适让他的理智迅速回笼,压下了脾气,“姜曦,你好狠的心。”

    “你是专程来说废话的吗?”

    徐文洲眼神阴鸷,“我知道,王爷只给了你三天的时间,这三天,你要拿出什么成果给王爷?想要做出改变战局的武器,短短三天,根本不可能。”

    “那就一起去死吧。”姜夕平静地看着徐文洲,“你还发着烧吧,体内的铁片应该也没有完全取出来,还在感染,就算你想办法从珍珑阁买到了青霉素,但只要身体里面的异物一日不清理干净,就随时有感染的风险。”

    姜夕笑了笑,“我猜你也只是用青霉素减缓着症状,可不敢让那些大夫开刀,毕竟在这种环境做手术,可是全菌感染必死无疑。”

    徐文洲的视线落在了姜夕的手腕上,“所以,我在等你。”

    “等我?”

    “我给你指一条能够应付顺康王的明路,待你的手好了之后,替我开刀。”

    “什么明路?”

    “致病细菌、病毒和衣原体感染与免疫机制,”徐文洲一字一句道,“这是你读博的研究方向吧。”

    瞬间,姜夕汗毛直立。

    “你疯了。”姜夕眼睛死死盯着他,眼底终于有了正色。

    徐文洲缓缓一笑,“我并不需要你培育什么超级病毒,毕竟那东西也确实不好弄,但只要你分离出一些高纯度的致病菌,即便是只能让人拉肚子的大肠杆菌,那也足够了。”

    “比起炼铁挖矿,绞尽脑汁默写一些化学方程式,这才是你擅长的,对么?”

    “啪。”姜夕站起身,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耳光,“你还是人吗?”

    “哈,”徐文洲抚过被姜夕扇过的脸颊,其实如今的姜夕也没有多少的力气,打在脸上不过只是泛起了浅浅的一层红,可其中的屈辱滋味只有徐文洲自己知道,“姜夕,你还当自己是那个被导师捧在手心里的天才弟子吗?只要你证明不了自己的价值,沦为军妓都只是便宜你了,没有粮食的时候,他们可不介意吃人。”

    “还有,”徐文洲握在扶手上的手青筋爆出,“这是你欠我的,即便能活命,我的右手再也不能动弹,你必须作为我的俘虏,代替我展现价值。”

    “即便你助顺康王攻陷了京城,但你曾经站在谢缨那一派,王爷永远不可能将信任交付与你,只要依靠我,你才能得到信任,而我也需要你的能力,各取所需等价交换……我们以前不就是这样的吗!”

    “是吗?”姜夕的一句话宛如凉水浇下。

    徐文洲错愕地抬头,却只见姜夕偏过了头,一副有些困了的模样。

    “没有各取所需了,徐文洲。”姜夕淡淡道,“也许你从来都不知道,我不怕死。无论是在以前,还是现在。”

    所以即便忽然穿越到这里,姜夕也没有任何的不适应,不过一场奇妙一些的旅程而已,她从很久以前,就在生命的这趟旅途中徒步,等着命运将她带去终点站。

    但她没有料到,命运和她开了一个玩笑,在另一个世界,她带着记忆重新苏醒了。

    又要再来一次了。

    随便吧。

    “所以一起去死,也是可以的。”姜夕支着脑袋,“反正我无所谓。”

    徐文洲的脸色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他的目光死死地黏在姜夕的脸颊上,像从上面看出任何一丁点儿作假的痕迹,但……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姜夕她……真的不在意吗?

    徐文洲忽然陷入了极大的恐慌,没有比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变成了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草更加令人绝望。

    他忽然从轮椅上起身,将姜夕扑倒,胡乱撕扯着姜夕的衣物。

    可几乎被废掉的右手让他连个绳结都无法顺利解开,徐文洲抬眼,撞入了姜夕空洞洞的眼神,也看清了倒影在她眼中狼狈不堪的自己。

    他摊开双掌,左手压在了右手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掐住了姜夕的脖子,“我就不信你真的不怕死。”

    徐文洲豁出了全部的力气,仿佛真的想把姜夕一同带走,他开始恶毒地咒骂着姜夕,“你一个没有亲戚愿意收养的孤儿,他们早就看穿你是一个白养狼了,瞎了眼,真是瞎了眼了。”

    “和你在一起后我就特别倒霉。”

    “谁知道你是使了什么手段才让那个老头那么看重你,说是分手,其实是想要上那个老头的床吧。还有你那些师兄……”

    姜夕的手终于摸索到了打翻在地上的砚台,狠狠地要给徐文洲的脑门来上一下。

    徐文洲的余光瞥见了姜夕的动作,不可不松开手躲开这一下子。

    姜夕起身,一脚将徐文洲的轮椅踹翻,“我的导师,B大的返聘教授,获得国家高级荣誉的院士,国家生命科学研究领域的奠基人之一,如果不是我,你一辈子大概都没有听见他名字的机会,还轮不到你侮辱。”

    徐文洲摔在地上,不甚在意地抹去自己口中的鲜血,“那么姜夕,你的家人为什么抛弃你了?”

    屋内仿佛连空气都静止了,只留下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姜夕在颤抖。

    徐文洲看见了姜夕拿着砚台的手在颤抖,素净的无指头死死地抓紧了砚台的边缘,暴露出毫无血色的骨节。

    徐文洲满意地笑了,终于,他找到了姜夕的痛处。连死都不怕的姜夕唯一的痛处。

    “那么姜曦,为什么你的父母带着你的弟弟离开了,唯独留下了你?”

    “你被抛弃了,姜曦。”

    “因为害怕再次被抛弃,所以你从来不敢将自己的感情交付给任何人,对吗?”

    “真是可怜啊,姜夕。”

    两个时空的语言从徐文洲的口中说出,仿佛跨越了漫长的时间与空间,将两个【姜夕】一同交错起来。

    即便死了一次,即便穿越轮回,被抛弃的命运仿佛是与神俱来的烙印,她始终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这是徐文洲第一次看见姜曦红了的眼眶,他满意极了。他等待这一天,也很久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看见永远冷静、自持、平淡的姜曦,他开始感到厌恶。以前他喜欢姜曦身上那股清冷学霸的气质也变得令人作呕,怎么会有一个人没有情绪成这个样子呢?

    姜曦她……真的是人,而不是怪物吗?

    而自己,真的要和这样一个假人共度余生吗?

    为了不让自己变成渣男,徐文洲每次触及这个问题的答案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避开,不愿意去深思,可此时此刻,他也终于能正视自己的内心,“姜曦,我们分手吧,我早就不想要你了。”

    砚台猛地砸下!

    “姜夕!”门口被猛地推开,来人的声音被淹没在砚台碎裂的闷响之中。

    砚台砸在地上,也许是磕在了埋入土地的石头上,轰然碎裂。

    “徐文洲,我不是你。”她不会因为几句咒骂就取人性命,不会将人命作为自己出气的代价。

    徐文洲眼中充满了震惊,他惊讶无比地看着眼前突然闯入的男子,当姜夕发觉不对劲回头的时候,比触碰更先一步来到的是那人身上淡淡的香气。

    属于珍珑阁,售价一百两白银一块的高级香皂的味道。

    是谢缨。

    姜夕从谢缨的怀抱中挣开,看向他身上染血的盔甲,“你杀人了?”

    “我杀过很多人。”谢缨说。

    “嗯。”

    姜夕回头看了还在地上狼狈的徐文洲,片刻的惊讶过后,他仿佛明白了如今的状况,努力坐起来,抬头挺胸,好不让自己在谢缨面前输得太难看。

    姜夕的视线只是轻轻地掠过了他,然后往外走去,谢缨跟在她身后,似乎在这一刻,两人都把他忘记了。

    又或许只是单纯地不在意而已。

    帐篷外已经是一片火光,打杀声不绝如耳,但却有人竭力将所有的纷乱挡在了姜夕所在的营帐之外。

    “真快啊。”在山林间被追上的时候,姜夕就知道谢缨绝对不会放任顺康王的大军继续前进。

    这一座座巍峨的高山,在过去几十年间将顺康王的狼子野心隔绝于中原,而如今的谢缨,自然也不会放任它的铁蹄南下侵扰百姓。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将谋反的军队拦在平原之外。

    “我是顺带的吗?”姜夕问谢缨。

    “山下的大军是名正言顺地出师,为讨饭叛军而来。”

    “而哦,”谢缨的唇角微微扬起,“是来接你回去的。”

    “特意的。”

    第109章 第109章结局(中)

    这场突袭来得猝不及防,谢缨带着最精锐的部队首先潜入了营地,火烧了粮仓作为信号,山下候命已久的大军以势如破竹之势奇袭敌营。

    顺康王此次带来的人马并不少,但谢缨从乌岐带来的精锐宛如鬼魅一样,只能听见空中时不时传来的巨响,身旁的战友便无声得倒下。等将敌营打得军心涣散之际,山下早已候命多时的朝廷军一拥而上。

    叛军不可置信地看着前仆后继的士兵,气势更是短了一截,两股战战,显然已经开始军心涣散。

    顺康王与主将打得难分难解,余光看见自己的军心出现了动摇,举剑高呼,“杀光这些窃国之贼,替天行道!”

    只可惜,下一秒,他的声音就被巨大的炮声打散。

    滚滚的浓烟散去之后,被击中的营帐顿时变成了一堆废墟,燃烧起熊熊烈火,叛军眼见这一幕,心中大骇,这不是徐先生研究天雷的,怎么朝廷也有?看起来还比他们的要厉害!

    要知道顺康王最大的底气就是这一手惊天动地的【天雷】,如今见到这一幕,本来就有所动摇的士兵中不少人直接放弃了抵抗。不多时,顺康王就被逼到了绝境。

    待外头的战况完全稳定下来之后,谢缨才将姜夕带出去。

    副官王浩一眼就瞧见了谢缨,立马上前复命,“王爷,那叛贼已降服,还请王爷指示。”

    “我去瞧瞧。”谢缨道,“对了,医官可来了?”

    “医官们尚在营地等候命令。”

    忽然,谢缨觉得袖子被扯了扯,“我也想去看看。”

    姜夕仰着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谢缨。

    “你的伤……”

    “不要紧,习惯了。”

    姜夕云淡风轻,全然不知道这一句话让谢缨的心沉了又沉。

    他盯了姜夕半晌,还是答应下来,却吩咐王浩去将一批医官尽快带上山来。

    顺康王等一众降将被五花大绑关在营帐中,顺康王两眼冒火,他这一生虽然算不上顺风顺水,可也没有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谢缨走进来,命人取下他口中堵嘴的布条,顺康王破口大骂。

    “谢缨,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就连你父亲也不敢这般对待本王!”

    “你们不配提他的名字。”谢缨命人搬来凳子,在众人的注目下往姜夕那边推了推。

    “坐。”

    姜夕眨了眨眼睛,确定谢缨是在叫自

    己之后,大大方方地坐下。

    谢缨则是一步步向顺康王走去,“当年我父亲在边塞那一仗,王爷知晓其中多少内情?”

    顺康王神情一愣,没想到谢缨居然会问这个问题,冷笑一声,“不知所谓,你一个窃国臣,又有何资格质问本王!”

    似乎是觉得‘窃国’二字听得刺耳,谢缨淡然反驳,“谢家从未有过不该有的念头,王爷还是真是误会了。”

    “没有?”顺康王激动的几乎要站起来,“皇兄可是把最后一道圣旨托付给了本王,若不是你和姜若两人苟合,这摄政王的位置应当是本王的!”

    “先帝将圣旨交给了你?不对,你在宫中有内应!”谢缨无视顺康王的谩骂,直指重点。

    事到如今,顺康王也不掖着藏着了,“没错,本王此次进京就是为诛灭尔等大逆不道的窃国臣子,难怪当初皇兄不顾一切也要削弱将军府的兵权,本王当初还劝过,如今看来还是皇兄有先见之明,只是皇兄没有料到,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顺康王忽然一扭头,恶狠狠地盯向了姜夕,视线之凌厉,几乎要把姜夕生吞活剥似的。

    谢缨抬了抬手,点了几个亲卫的名字,“除了本王指名的几人,其余人先退下。”

    “是。”

    姜夕挪了挪屁股,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抬眼刚好对上谢缨的视线,她抬了抬下巴,“那我也走?”

    谢缨弯了弯唇角,“你留下。”

    是极好的,没有把自己当成外人。他知道姜夕懂他。

    没过多久,帐篷内就没有剩下几人了。

    谢缨这才重新看向了顺康王,“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相信你与当年那件事无关吗?”

    被戳中了心思,顺康王的脸色有些不好,但很快又底气十足,当年的知情人士该死的都死了,就连当初的罪魁祸首,他的好皇兄也入土了,那真相如何,还不是全凭自己的一张嘴吗?

    谢缨:倘若坐上那个位置的是王爷,想必也会做出和先帝一样的决策吧,因为你们害怕的,不正是这个吗?”

    一直沉默的薛山上前递上一个托盘,谢缨一把掀开盖在上头的红布,赫然出现一块古朴的令牌。

    “——始皇敕令!”顺康王脱口而出,眼底是掩饰不住的震惊,“这种东西真的存在?难怪,难怪皇兄无论如何也要……”

    “始皇敕令,乃是大盛开国皇帝昭仁帝念我谢家立下汗马功劳所赐,拥此令者,则有上斩昏君,下杀佞臣的权利。因为昭仁帝要保住的,不是姜姓的皇位,是整个大盛的千秋霸业!”

    谢缨:“你们是怕我谢家挟此令颠覆姜家的江山,这才对我将军府赶尽杀绝,甚至不惜勾结外敌。”

    “哪又如何,功高盖主,若你谢家肯早日将此物连同兵权一块交出,又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谢缨唇边露出一丝讥笑,在顺康王的不解中拿起始皇敕令,用力捏碎。

    历经五百多年的令牌已经变得脆弱不堪,只需要轻轻一捏,就如同腐朽的木块一样寸寸断裂在掌心。

    顺康王双眼圆睁,不可置信,“你就这样毁了?你就这样毁了!”

    谢缨忽然一拳打在了顺康王的脸上,伴随着一声惨叫,顺康王仰倒在地上,口腔中蔓延出血腥味。

    “这一拳,算王爷替你兄长受过。”

    姜夕的耳朵动了动,莫名从谢缨的声音中听出了压制着是滔天怒意。

    “你的先祖可告知你此令如何而来?”谢缨问。

    刚刚挨了一拳,顺康王傲骨也像是被打折了一般,不敢不回答,“昭仁帝当年经历泗山一战,与谢家先祖谢腾困于山上数日,无水食,最后谢腾竟然放血以喂养昭仁帝,而立国之后,为报此恩情,才赐下此物,以纪念君臣佳话。”

    “佳话,我看是假话才对!”谢缨的声音竭力掩藏着愤怒,可终究还是徒劳,即便是跟随已久的亲卫也不由地放缓了呼吸。

    “倘若我告诉你,昭仁帝所喝的,所食的,并非谢腾,而是谢腾之妻儿呢?”

    惊天巨雷落下,顺康王脑子一片空白。

    “当年谢腾之妻罗慧珠以军师身份随军出征,那场战役中还有其刚满七岁的幼子。事情已经过去太久,只能靠口口相传,我不知是先祖母甘愿赴死,还是无奈被逼,但无论如何……这块始皇敕令所代表的绝对不是殊荣,而是耻辱!”

    那是他们失去人性,堕成恶鬼的证明!

    “谢家,绝对不会用到此令,哪怕君王不仁,哪怕谢家覆灭,也不会再丢掉人性。”谢缨张手,任由其碎屑从指缝间落下。

    顺康王瞪大了眼睛,显然也是第一次听闻其中内情,但很快,他惊讶的神色慢慢收敛,一双眼睛沉沉地盯着谢缨,任由谁都能看出其中的算计。

    ——他并不相信。

    并非不相信其中内情,只是不相信谢家当真不会使用这份殊荣。

    谢缨的心头忽然生起荒唐之感,果然……无论他说多少,都只是无用功。

    “押解回京都,等候长公主发落。”

    “等等!你说让谁来处置我?”顺康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谢缨,你竟然如此侮辱本王!”

    谢缨嫌他吵,一个眼神示意让人将他的嘴堵上了。

    正好此时有人进来汇报,说带回了两名医官。

    谢缨捏了捏眉心,似乎刚才的的事情消耗了他不少的精气神,“给六公主瞧瞧身体。”

    姜夕不知道何时悄然站在了他的身后,在谢缨没有任何防备之际隔着护甲握住他的手掌,“你,照顾好自己。”

    谢缨一愣。

    姜夕的触碰仿佛幻觉一般转瞬即逝,再回神的时候,姜夕已经跟着医官走了。

    姜夕跟着医官来到临时搭建的小帐篷,任由两名女医为自己检查身体。

    其实她在顺康王这里也没有受什么委屈,该愈合的伤口也在缓慢愈合,只是刚刚和徐文洲争执中磕伤擦伤了些许地方,也只是看着恐怖。

    但也许是谢缨特意吩咐过,女医还是一丝不苟地为她诊治,生怕遗漏了哪处,仔仔细细用干净的纱布为姜夕包扎伤口。

    当纱布被拿出来的时候,姜夕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没有想到贺朝东连这种东西都弄出来了。

    “徐文洲被关在哪里?”等包扎得差不多了,姜夕问一旁候着的士兵。

    士兵们对视一眼,不敢擅自做回答。

    最后,消息还是传到了谢缨的耳中。

    二人站在关着战俘的营帐前,谢缨为她撩起了帘门。

    姜夕站直了身体,“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好。”

    谢缨说着话时唇边还是带着笑,可姜夕却觉得他的眼尾都耷拉下来,带着能够被轻易辨别的落寞。

    ——他在装可怜。

    姜夕的脑中无比清晰地浮现出这个判断。

    “再等等我。”嘴巴却不受控制地许下了诺言。

    谢缨的身形一顿,紧接着是心脏越发迅速地跳动,他开始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亦或者是理解错了面前这人的意思。

    可姜夕没有给他求证的机会,独自走近了战俘营。

    谢缨很贴心,甚至将其他的战俘都清了出去,单独留下了徐文洲一人,绑得结结实实,像待上案板的螃蟹。

    见来人是姜夕,徐文洲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没有一开始的戒备,但仍然警惕着。

    “我不是来取你性命的,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姜夕蹲下,下巴搭在双膝上,像在聊家常一样。

    “和你勾结的,皇宫里面的内应是谁?”

    “呵,”徐文洲冷笑一声,“姜曦,你明明都猜到了。”

    “……是么?”

    姜夕很快就从营帐里头出来,离开低矮的营帐,揭开眼前厚重的帐门,姜夕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明晃晃的烈日直射在她的脸上,姜夕生理性地眯了眯眼。

    “完事了?”谢缨变换了位置,为她遮挡住过分的烈日。

    “完事了。”

    谢缨没有追问姜夕在里头做了什么,只是询问,“要回京吗?”

    “回京么?不了。”姜夕忽然觉得眼睛发痒,站在原地揉了好长时间。

    等到那股痒意终于止住,姜夕的手背已然是晶莹的泪珠一片。

    “用这个吧。”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帕子。

    姜夕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去接,“我没有哭。”

    “嗯,我知道。”

    “我不回京了。”姜夕仰头,将谢缨看了满眼,“你不是说乌岐很富饶么,我去乌岐如何?”

    谢缨低叹一声,“姜夕,我并不想趁人之危。”

    “你不是要回京复命吗?”

    “对。”

    “所以我是跟着贺朝东回去。”

    谢缨呼吸一滞,半晌才勉强挤出一个笑,“你说得对。”

    只是那神色,姜夕怎么看都觉得是在记仇。

    希望只是自己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