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你这么说就又显得我们有点暧昧了
王慧秋的尸骨埋葬在云泽,墓碑上还有一个二维码,扫过之后是以她的尸骨做成的音乐。
盛迦和宋宁秋在云泽待了三天替她处理后事,她想起李梦对她提过的遗产分配的事,彼时宋宁秋正捧着花站在王慧秋的墓碑前,闻言只是说:“她不会要。”
和盛迦的回答如出一辙。
“我会让她要的,”盛迦笑了一声,她与宋宁秋并肩而立,“既然已经答应咱们王老太太了,那她的遗愿,我会努力达成。”
“仅仅是因为遗愿吗?”宋宁秋略红的眼睛弯了弯,她轻轻说:“迦迦,去做吧。”
她扭头看向盛迦,那双深邃的眼睛似乎看透了许多,又或许该说她本就是个聪明人,付明琅和王慧秋对她的点拨加上她自己的敏锐,在拨云见雾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发现了许多自己曾经未曾发现的事情。
盛迦与她对视,“是全力的支持吗?”
宋宁秋颔首,“当然,是充满信任的支持。”
她握了握盛迦带着凉意的手,“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好,”盛迦说:“我不会对您客气的。”
宋宁秋笑了笑,“那太好了。”
这就是她们共同想到的相处之道,母女或许也可以是朋友,朋友才是交心的开始。
盛迦不需要高高在上的垂眸,也不需要小心翼翼的对待,她需要的是平稳的托举和平等的态度,起码宋宁秋明白了这一点。
“妈妈很开心你会这样说,”宋宁秋这样回答道。
第三日,两人再次分别启程,宋宁秋非洲的项目告一段落,正好要重新恰接上盛迦和宋霁安几人在挪威的天然气开发,果然没有出乎盛迦意料,不过两周希尔达就在董事会上据理力争,替她争取到了她们想要的条件,剩下的合作内容自有宋氏重工内部的人才前去商谈开展,最大的方针需要宋宁秋来做决定。
而盛迦则重新返回了景江。
希尔达办事靠谱,那她早早和希尔达达成的条件自然也不会不认。
这次回景江,她直奔了孟叶冉的赛车场。
王慧秋的葬礼孟叶冉和东臻都有来到,但盛迦事忙,并没有过多与她们打招呼,在她和宋宁秋飞往景江之后,孟叶冉没有离开,连带着还拐走了同样在景江陪伴付明琅的东臻。
盛迦抵达曲盘源时已经是日落时分,弯曲的山道之间尘土飞扬,人群的欢呼与尖叫扑面而来,她在风驰电掣的六辆车中看到了熟悉的两张车牌,这里的服务员对能来这里的有钱人记得滚瓜烂熟,立马便端着果汁过来迎接。
“小盛总,”服务员笑着说:“您来找孟总吗?她和东臻小姐在场地里赛车呢,您要到看台上看看吗?”
盛迦接过橙汁道了声谢,并没有拒绝服务员的建议,她登上了观赏台,孟叶冉开车向来都有些疯劲,属于她的那辆一马当先,就连弯道都很少减速,而东臻看起来对此也并不陌生,紧跟在孟叶冉之后。
盛迦抿了口橙汁,冰凉清甜的口感,在夏日的尾巴里格外解暑,等她再抬头时,孟叶冉已经冲过了终点线,场地内的欢呼声更甚,她从车里走出来后刚刚的服务生在她耳边低语了什么,她的目光转瞬便移到了看台之上的盛迦身上。
盛迦冲她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了。
孟叶冉把钥匙交给别人,叫了一声旁边的东臻,两人便越过人群朝看台上走来。
“怎么今天想着到我这儿来了?”孟叶冉人还未走近便遥遥问道:“王姥的事已经办完了?”
盛迦说:“办完了,这不一办完就来找你了。”
“可别这么说,说得好像我们之间有什么似的,”孟叶冉笑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喜欢我呢。”
“好冷,”东臻抱着手臂抖了抖,“你能别这么肉麻吗?”
“我们之间确实有事,”盛迦却点点头,“几十亿的事呢。”
“我们哪儿有这么多钱的事啊?”孟叶冉明知故问。
“挪威那边的合同下来了,已经发到宋孟付三家的邮箱了。”盛迦挑明道。
“那这是好事啊,”孟叶冉鼓鼓掌,“咱们三家要赚钱啦。”
“对啊,所以咱们得做点更能赚钱的买卖,对吧?”盛迦与她对视,目光带着点锐利,“孟叶冉,别再转移话题了,你知道我来是要说什么事。”
“其实我也有些不懂,为什么明明是能够双赢的事,你却一直不愿意呢?”
其实在盛迦的预料中,应该在合同出现在几家的邮箱里时,孟叶冉就该心知肚明未来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利益最大化。
毕竟孟叶冉本身就是一个追逐利益的人,她的大多数选择都会以家族利益为优先选项,可这次偏偏就没有,她甚至能用装傻的方式来和盛迦打玄机,那只能说明孟叶冉要么对这件事能带来的利益不满意,要么是对进行这件事还有别的要求。
“你想要什么,不如直接说吧。”盛迦说道。
“你觉得我想要什么?”孟叶冉没忍住笑起来,“盛迦啊,你觉得我是个什么人?”
“唯利是图,贪图享乐,喜欢看别人的热闹,永远以利益为先?”她自问自答道:“就这么轻而易举被你看穿我还是挺不服气,想给你提高点难度的。”
“她在说什么?”盛迦扭头问一旁的东臻,“你能听懂她的人话吗?”
“她的意思是,就这么轻而易举被你摆布,她不服气。”东臻笑起来。
孟叶冉性格恶劣,大多数情况下她都是摆布别人的那个人,除了五年前同盛迦的合作之外她其实并没有和盛迦有过什么交锋,这一次挪威的生意她全程并没有抢占到先机,还被盛迦和希尔达早就标好了交易的价格,成为两人利益互换中的一环,她怎么可能这样轻而易举地答应这件事,让合作顺利进行。
当然,无论是盛迦还是孟叶冉都知道,这项合作最终一定会达成,因为利益可观,孟叶冉不会背离利益本身,可拖一拖,让盛迦和希尔达着急几天,或者为了得到她的点头过来讨好一下这种事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事实是这场合作真正着急的人绝对不是盛迦,甚至孟叶冉本人都应该比她更着急些,毕竟如果希尔达无法达成与孟家的合作,那孟家只会出现一个强劲的对手,这件事拖得越久,奥普特那边的压力就越大,希尔达能否抵抗住这些压力还有待商榷。
盛迦最好的选择应该是不理会孟叶冉的抱怨安心看戏,可她闻言只垂眸思索了片刻后说道:“我要求维尔玛和希尔达一起来和你谈,可以吗?”
孟叶冉微愣,东臻脸上也露出诧异的神情来。
这回轮到孟叶冉问东臻:“她在说什么?我们面前的盛迦是被人调包了?”
“我也很好奇,”东臻棒读道:“盛迦不应该是个唯利是图,冷酷无情,永远利益优先的人吗?”
盛迦举起自己掌心的橙汁杯和两人手中的饮料瓶碰了碰,她悠悠说:“因为我觉得,和朋友没必要计较这么多。”
孟叶冉赶紧拉着东臻后退两步,质疑地上下打量她,“要么她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要么她一定还有什么陷阱等着我去跳。”
“我也这么觉得,说不定她背后正酝酿着什么让你最后底裤都赔光的主意。”东臻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盛迦没忍住笑出声来,“那你们还是觉得我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好点。”
“无论你是想挑拨希尔达和维尔玛继续内斗,还是想把维尔玛骗到国内再做点什么,我帮你实现,但条件是必须让孟家和奥普特开展合作。现在能解除维尔玛禁足的,估计也只有我了吧?为你我可以和她既往不咎。”
“你这么说就又显得我们有点暧昧了,这么重要的事都能既往不咎?你不是报复心很强吗?”孟叶冉没有接着说怀疑的事,只这么打趣着,显然盛迦提出的条件让她很是满意。
“我和钱比较暧昧,你们早点合作,我就早点赚钱,”盛迦回答道:“我可以等你把想做的事做完,但是最好别让我等太久。至于报复心?你觉得维尔玛真有哪里值得我去报复的吗?我可不太喜欢逮着一个人欺负。”
在她们眼中,维尔玛确实是被耍得团团转的被欺负的那一方,哪怕她手段狠辣又恶毒,可实际上大多数时间她都无法真正伤害到别人。
更何况,当初的事,维尔玛确实被奥普特家族的老祖母押到国内向盛迦慎重诚恳地道了歉,并且割让了很大一块利益给盛迦,她早就不在意了。
船上都能心平气和地同维尔玛谈话,她来不来国内对盛迦没什么损失。
说罢,盛迦并没有久留,她来这里也就是和孟叶冉提这件事,现在事情谈完了,她还有别的事要做。
孟叶冉和东臻靠在扶手边,遥遥看着盛迦上车点火,伴着昏黄的夕阳下山,直到见不到车影了,东臻才若有所思地说道:“她好像变了。”
“盛迦有变化不是最正常的事吗?她现在事业春风得意,亲情逐步正常,就连和宋霁安的关系都和解了。”孟叶冉对此反倒没有表现出她刚刚的夸张和诧异,只闲散地笑了笑,“以前她不得不小心谨慎,因为她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回宋家之后她也总想把什么都做好,因为怕被人说她不配做宋家的接班人,不如曾经的宋霁安,更怕被宋姨不喜。”
“所以她回宋家五年才拼命的学,拼命的做事,她不乐意让人说她不配。”
“可现在,显然她的这些问题都开始不算问题了。”
当一个人失去了压力,有了新的目标,那她不可能还能是曾经的自己,总会有变化。
只是盛迦的变化,和她原来的样子比起来,更令人惊奇些罢了。
毕竟她们没有人想象过“朋友”这个词会从她嘴里冒出来。
起码在这之前,孟叶冉从不觉得盛迦会有一天能视自己为朋友,而她也从未真正将盛迦视为朋友,就仿佛她们两人的辞典里从未有过这个词。
“说得好像你很懂她一样,”东臻似笑非笑,“是因为你们是同一种人,还是因为你在羡慕她?”
“如果我现在能活在宋家的环境,我会比她变化更大。”孟叶冉缓缓说,眼底多了抹笑意。
“可你自从从冰岛回来,变得也不少啊,”东臻意味深长地说:“我现在更好奇,你们三个最后会走到什么地步。”
“谁知道呢?”孟叶冉轻声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和维尔玛希尔达会走到哪一步。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但起码,这一次有盛迦的介入,她拿到了三人之间绝对的主动权。
第122章 这有什么区别吗?
宋霁安下了夜班从便利店拎着一袋酒回家时在楼下遇到了盛迦。
这是她们自王慧秋去世后见的第一面,盛迦正靠在车边,抬头看向头顶的树荫,也不知在看什么,连宋霁安走近都不曾察觉。
于是宋霁安也就这么站在她不远处安静地观察了一下她。
九月份的景江已经有些微的凉,盛迦穿了件风衣,头发搭在肩头,露出一张素净白皙的脸,面上的出神难得令她的五官少了些攻击性。
路灯照出了她延长的影子,正好落在宋霁安脚边,她低头踩了两脚。
“这么记恨我啊?连影子都要踩上几脚。”
耳边传来盛迦带着点笑意的声音,宋霁安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脚。
“你怎么来了?”她问。
“路过景江,就来找你了。”盛迦回答:“刚刚和孟叶冉她们打完机锋,太累了。”
“是挪威的事吗?”
“是,”盛迦点头,“我们想象的有点儿差异,她到现在都还没答应和希尔达合作呢。”
两人一时之间竟然安静了下来。
她们相顾无言着,过了许久盛迦才问:“不请我上去喝杯茶吗?”
“你想去吗?”宋霁安与她对视,“你今天来,是想做什么?”
“我来找你就永远要怀抱着目的吗?”盛迦反问:“不可以是因为我恰好路过,想起来这里有个从高中开始就和我纠缠到现在的宋霁安,单纯想来找她聊聊天吗?”
“是吗?”宋霁安扬眉,“我怎么那么不信呢?不过——”
说着,她让开了路,笑了一声,“走吧,上去喝杯茶。”
盛迦跟着她走了两步,肚子发出一声咕噜的响,她沉默片刻,这才说:“你吃饭了吗?”
“没有,”宋霁安一边往电梯间走一边说:“一起吃吧。”
宋霁安的房子盛迦并不是第一次来,一室两厅的格局,到处都透着冷淡,显然它的主人并没有仔细在这里留下过太多生活痕迹,就连普通的小摆设都少得可怜,比起家的称呼,这里更像宋霁安临时的落脚点。
盛迦换鞋落座,宋霁安很快将自己身上抱的零食袋放在了餐桌上,然后从储物柜里拿出了四包泡面。
“你要吃什么味的?”她晃了晃手里的泡面,“我一般泡两包,你要几包?”
“你每天就吃泡面吗?”盛迦有些困惑地问道,眼底难得展露出了些迷茫。
因为她记得宋霁安在高中的时候对饮食方面的需求很高,她也习惯了健康饮食,就算是在学校的食堂里吃饭都要讲究荤素搭配,她们一起去挪威时,宋霁安刻在骨子里对食物的喜好也没有变,每天她自己挑选的食物都很丰盛。
“没时间做啊,”宋霁安替她做了选择,拿着四包泡面进了厨房,“而且开火油烟太重了,不想收拾。”
烧水架锅,蒸汽很快便冒了出来,宋霁安并不打算分开煮,干脆把泡面都丢进了锅里。
盛迦从沙发上起身,打开了冰箱,里面还有几个鸡蛋,她拿出来后扫了一眼厨房台子上摆放的几个调味料,“再炒个鸡蛋吧。”
“也可以,”宋霁安瞄了一眼锅里已经煮软并且喷香扑鼻的泡面,慢吞吞说道:“不过我不太会炒鸡蛋。”
“我来吧,”盛迦把自己的袖子卷起来。
宋霁安没和她客气,连锅带盖把泡面端去了客厅的餐桌上,盛迦利索地拿了个碗,大概该感谢年少时她不间断打工的经历,虽然做不出什么大菜,但炒个鸡蛋还是手到擒来,甚至还能顺手把盘子给洗了。
等她带着煎好的鸡蛋走出来时,宋霁安已经把碗筷摆好了,她用公筷从锅里捞了点面出来,淡声说:“想吃就夹,我就不招待你了。”
“我不会和你客气的,”盛迦所有所思的说:“不过你刚刚问我来找你有什么事,我想起来还真有件事要和你说。”
宋霁安:“什么?”
“你什么时候和我去见妈妈?”盛迦直视着她问道。
宋霁安手一顿,刚刚吃进去还没来得及咽下的泡面险些呛到她。
她困惑地问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这件事吗?”
盛迦笑吟吟地说:“我以为在王奶奶的追悼会上你做出的选择已经代表你答应了。”
“那不是,”宋霁安垂眸,“那是为了完成她的心愿,不代表我答应了什么。”
“宋霁安,你觉得我费尽心机,让你能自己做出选择,走到我和妈妈身边,会给你机会再退缩吗?”盛迦缓声说道。
“你不要做事总是这么霸道,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宋霁安回答:“那只是你以为,并不代表我想做。”
“是吗?真的不想吗?”盛迦扬眉,“可是妈妈想,她很想你。”
“可我们已经见过了,”宋霁安轻声说:“能见上那一面,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也很想。”
盛迦的话打断了宋霁安的推诿,她骤然抬头看向她,头顶的白炽灯好像闪了一下,她感觉眼前好像发黑又发白。
“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很想你回家。”盛迦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宋家不是我的家了,”她眨了眨眼。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从盛怀樱以外的人口中听过回家这两个字了。
她以前还不知道该如何与盛怀樱相处时,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家了,这间屋子也不过是个逃避现实的临时住所。
但是后来她找到了和盛怀樱相处的方式,她终于发现自己重新有家了。
盛怀樱会问她,霁安你这周末回家看看吗?
温柔的,亲切的,熟稔的,像是一片暖洋洋的风,拂过你的脸庞,带来晒出阳光气息的被褥和香气扑鼻的饭菜,带来楼下不间断的麻将声,也带来街边吵吵闹闹的清晨。
在她的记忆里,靠盛怀樱重新将回家变为了一个温暖的词,令人能一想起就仿佛有了另一个归途。
可这两个字从盛迦口中说出时,却显得那样不同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执着让我回宋家?”宋霁安说:“你知道你总是做你想做的事,从来就没想过别人愿不愿意,想不想去做吗?”
“这是很让人讨厌的事。”
盛迦看了眼自己碗里的面,没有回答她前面的问题,只问:“你真的不想吗?”
宋霁安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你强逼别人回答想不想也很讨人厌。”
盛迦闻言竟然笑了,她细细打量着宋霁安,“我也想不到你会在几个月之后和我说这样的话。”
“如果是我刚刚遇见的那个宋霁安,大概说不出这种话来吧。”
颓丧且对生活没有希望的宋霁安,绝对不会对盛迦说出的这些话做出的这些事有什么反应,她只会巴不得默默远离,把自己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她心底究竟在想什么。
“可是你现在变了,你也无法否认这是我带给你的改变。”盛迦说,她略微抬起手,指向宋霁安的额心,“这种改变留在你的大脑里,在你和我对话时,每时每刻都隐隐浮现。”
“那又怎么样呢?”宋霁安眉心轻蹙。
“不怎么样,只是有些愉悦。”
盛迦没有再提起两人险些再次争执起来的事,宋霁安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她们安静地吃面,直到锅里的泡面一扫而空。
窗外偶尔有风声响起,吹得香樟树沙沙作响,仿佛刚刚的那点小插曲都过去了一般,宋霁安如常问:“你什么时候走?”
“不走可以吗?”盛迦看向桌子另一边的牛皮袋,那里头装着啤酒跟新的泡面,还有些生活用品,“你还是要靠酒精才能睡着?”
“我没有多余的房间,对,我确实要靠喝点酒来助眠,但是现在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宋霁安回答道。
“我的飞机在明天,你要是不让我留下,那我估计今晚得露宿街头了。”盛迦托着腮说。
宋霁安:……
宋霁安放下筷子,面无表情的说:“景江的酒店都倒闭了吗?还有会让小盛总露宿街头的时候?”
“我帮你洗碗吧,”盛迦捧起锅和碗向厨房走去。
“还有一间房间可以给你用,”宋霁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但是里面的被褥估计有灰。”
“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盛迦笑着问。
“因为你说得对,你确实给我带来了一些很好的改变。”
宋霁安无法回答盛迦的许多问题,并且会因此和盛迦争执,可这并不代表她不清楚盛迦做的一切都对她有益,甚至可以说,当初她们约定的合作更像盛迦要借机与她产生联系的幌子,从开始到现在,实际上都是盛迦单方面对她的帮助,她并没有回报过盛迦什么东西。
她现在甚至无法面对宋宁秋,更别提帮盛迦解决她和宋宁秋之间的问题了。
不过是在她这里暂住一晚的要求,其实没有什么关系。
盛迦闻言颔首,“如果有下次,我希望你是单纯因为我这个人而答应这件事。”
宋霁安:“这有什么区别吗?”
盛迦没有回头,只轻声问:“你说呢?”
但她并没有想要宋霁安真的回答,很快她就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会想到要煮泡面的?按照你想要的便捷程度,应该直接买桶装浇热水吧?”
“是妈、盛女士教我的,”宋霁安说:“以前我就是浇热水,后来她有一次来我这里探望,发现这件事之后念叨着说她从网上刷到泡面浇热水泡不熟,得煮出来才好吃,她给我煮了一次,我也觉得这样口感更好,就一直用煮了。”
盛迦把锅碗丢进洗碗机,擦干净了手走出来。
“那她一定想象不到,从那之后你就天天煮泡面吃,把泡面当主食。”
第123章 让我变成了另一个盛迦
宋霁安家一共两间房,盛迦站在空着的那一间门前,往里头瞄了一眼,随即拿起手机在外卖软件上点了些生活必需品。
宋霁安正在柜子前翻找还能用的被褥,其实并没有她说得那么夸张,毕竟盛怀樱每隔一个月总要来看看,顺手帮她把被褥晒一晒,或者是把床单被罩洗一次,此刻取出来上面还散发着柔顺剂的清香。
至于被子,上面更是保留下了两人都很熟悉的,阳光晒过的干净气味,唯一需要清理一下的或许是放了床罩的床垫,上面确确实实落了不少灰尘。
“你帮我拿个鸡毛掸子来,”宋霁安抱着被子放在一旁的矮脚柜上。
“在哪儿?”
“在……”宋霁安略微一顿,“我好像不记得了。”
她买的东西其实收整得都很好,每一样她都记得在哪里,可是鸡毛掸子不是她买的,是盛怀樱三个月前带过来的,那时候好像是清明,她特意来宋霁安这里给她除尘,宋霁安加班回来后只有桌面上丰盛且热气腾腾的饭菜在散发香味。
至于鸡毛掸子这些用品,大概都被盛怀樱收拾起来了,具体在哪里宋霁安还真不知道。
可盛迦却听过之后出奇的在阳台的储物柜里翻出了它。
“这是她的习惯,”盛迦一边把鸡毛掸子递给宋霁安一边说道:“因为鸡毛掸子用完之后需要去灰除螨,所以她会放在阳光下暴晒,然后顺手放进就近的柜子里。”
宋霁安接过,不由得感叹了一句,“你对盛女士真了解。”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这样了解她,”盛迦倚靠在门边,目光如炬地看向她,“当然,你对宋女士不也是这样的了解?共同生活了十几年,对方的习惯早就刻进记忆里了吧?”
宋霁安躬下腰细致地用鸡毛掸子挥舞过床上的每一个缝隙,并没有对这句话有所回应,她只垂眸看了一眼床面,随即冲盛迦招招手,“过来铺床。”
“好吧,”盛迦应了一声。
盛迦铺床的动作显然比宋霁安更熟练几分,甚至还有些小技巧,毕竟也是在酒店做过小时工的人,按整理的房间计算提成,要做得又快又好才能拿更多的钱。
床铺好,宋霁安并没有过多停留,毕竟第二天她还要接着上班,殡仪馆最近承办的哀悼会多了不少,每天都离不开人。
当然,这也是王慧秋特意点名要去她们这里开追悼会令芬旺殡仪馆除出了一次大名的造成的,别的不说,成方阳每次数数进账都感觉十分幸福。
盛迦的房间是次卧,比主卧小了许多,但是衣柜书桌书架都有,外卖送来在放在大门口,盛迦洗漱过后便早早回了房,她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平板,将今天还没有完全处理完的工作处理完。
头顶的台灯氤氲出暖黄的灯光,将桌面映亮,在平板上扩散出一道光圈,盛迦眯了眯眼,摘下了替她矫正偏光的镜片。
大概建筑商造这栋楼的时候就没想过房间内的隔音问题,万籁俱寂时,客厅里人的走动声都格外明显。
盛迦靠进椅背里,听到了呲啦的声音。
这是宋霁安在打开冰箱门。
紧接着是轻微的磕碰,啧啧的声响。
这是啤酒玻璃瓶相撞的声音。
又有吱呀吱呀的声音响起。
这是宋霁安坐进客厅那条摇椅的声响。
扑哧一声,像是气泡在沸腾。
扑通落地的是啤酒瓶盖。
窗外有一轮很漂亮的月亮,盛迦指尖轻敲着桌面,托着腮偏头,轻轻哼着很久以前盛怀樱在她面前哼过的一段小调。
外面只剩下了吱呀的声响,一声又一声,摇椅在地毯上,不同的关节挤压,承载着属于它的主人的重量。
又有一声清脆的磕碰,是啤酒瓶盖与木地板相触地声音。
宋霁安是动态的,她的一举一动都能够轻而易举抓住人的心神,盛迦从座椅上起身,走出了房间。
客厅是昏暗的,只有她的房间泄出一片暖光。
宋霁安隐没在一片深蓝里,窗外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像是给她镀了一层神光。
盛迦的目光落在了她垂落的指尖上,深绿的玻璃瓶上随意搭着的泛白指尖,修长笔直的手。
很美很好看。
她站在门前没有动,宋霁安慢吞吞偏头看向她。
“盛迦,你留下,不就是想和我做吗?”
她轻声说道:“我承认,我现在睡不着,我也愿意和你做。”
“看穿了还让我留下?”盛迦有些好笑的问。
“因为我也很贪图那种感觉,”宋霁安直白回答道:“人的欲|望就像火苗一样,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铺天盖地了,很难克制。”
“前段时间我还在学着怎么去克制这种欲|望,但是这几天我突然发现了另一件事。”
盛迦与她对视,低声问:“什么事?”
“或许不止是我,其实你也是这样。”宋霁安拎起地面的酒瓶,冲她遥遥一敬,“比我冷酷无情的盛迦,好像欲|望比我更浓厚,看向我的目光里,仿佛随时都要将我拆碎。”
“真的吗?”盛迦缓缓走到她身侧,“我看你的眼神,是这样的吗?”
她抬手摸了摸宋霁安的侧脸,酒精灼得脸侧微烫,宋霁安抬头看向她,黝黑的眼闪烁着。
盛迦突然就知道了自己看向宋霁安的究竟是什么眼神。
大概就是宋霁安这样,像狼一样,想将猎物撕碎吞吃的眼神。
她低头,同宋霁安的额头相贴,“我知道了。”
宋霁安感受到她的呼吸,仰头贴了贴她的唇,哪怕她们将全身武装,可嘴唇总是柔软的,她没有别的动作,仿佛就是想这样安静地亲昵着。
盛迦也由着她,只抬手捧住她的脸,捏了捏她的面颊。
“贴够了吗?”她问:“宋霁安,和我去浴室吧。”
“就在这里,不好吗?”
她喝的是葡萄味的果啤,没有生涩的气息,只有一股甜腻腻的味道,像是在故意勾人。
盛迦瞄了一眼她掌心的啤酒瓶,突然低头再次吻住了她,这一次不是简单的贴合,而是带着点劲的啃噬,她咬在宋霁安的嘴唇下,带去细细密密的痒,宋霁安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张嘴,更用力地吻了下去。
盛迦笑了。
在没有灯光,只有她们两人的屋子里,似乎她们才敢释放出真正的本性。
静静相贴的静谧永远不适配于她们的吻。
只有激烈的、用力的,像两只动物一般肆无忌惮的、用尽一切手段索取的吻,才是此刻会真正出现在她们之间的。
小小的摇椅质量格外坚固,除了摇摇晃晃吱呀吱呀响个不停,稳稳地承担着两人的重量。
宋霁安在盛迦耳边低低喘着气,手指像尾游蛇,缓慢又刻意地游走在盛迦被衬衫包裹着的躯体之下。
盛迦战栗着,含住了她的唇,她挤在她腿间,指尖勾出银丝,细细水声在响。
“宋霁安,喝了多少?”她问。
“一点点,”宋霁安哑声回答。
“够让你醉吗?”
宋霁安笑起来,发出气声,“你猜。”
透过月光,盛迦看到了她被水浸透的眼睛,她吻上去,缓声说:“那我当你醉了。”
宋霁安想问些什么,可此刻的她正放纵于欲海情天中,她肆无忌惮地触碰着盛迦的每一处,也感受盛迦带给她的每一次刺激,她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也不想说话。
直到她耳边传来盛迦的声音,低得仿佛在耳语,在与她诉说着什么只有在此刻的混乱中才能说出口的秘密。
“为什么我这么执着地要改变你呢?”
盛迦另一只手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两具年轻的身体紧贴时大概才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有多剧烈。
她趴在她耳边低声说:“因为五年前,你也是这么不容拒绝地改变了我。让我变成了另一个盛迦。”
“宋霁安,没有人知道,你闯进我的世界时,发出了多耀目的光彩。”
“令人不敢直视。”
宋霁安醉了。
宋霁安听不到。
她沉湎于快感的漩涡里,只抬手勾住了盛迦的小拇指。
像是被巨浪卷起的小船抓住了能让她稳定的船锚。
盛迦同她接着亲吻,她们闭上了眼,似乎陷入了某种疯狂中,有咸涩的液体流进唇角,弥漫出淡淡的苦,不知道是谁的眼泪-
宋霁安第二天再醒来时窗外已然是一片晨光,她下意识想摸手机看看时间,又想起自己的闹钟既然没有响,那大概还没到上班时间。
身下的地毯买的是羊绒质感,哪怕室内开着空调,也还是令人出了一身黏腻的汗。
她扭头看向一旁,没有人。
盛迦不见了,仿佛昨天晚上只是一场梦似的。
她从地上爬起来,捋了捋自己杂乱的头发,靠在了摇椅边的钢筋上,冰凉的椅身令她一个激灵。
昨晚的记忆零零碎碎袭来,她捏了捏眉心,那些身体上的强烈感知仿佛还未褪去,稍微回忆一下,心跳都会猛得加快。
缓了好一会她才起身去房间里拿自己的手机,才早上七点半,手机里没有任何人的信息。
镜子里的宋霁安面容红润,与她此刻格外困顿的心理状态完全相反,她转身往旁边属于盛迦的房间走去,手刚刚触碰到门把手,身后的大门就传来一阵滴滴声,紧接着就是大门打开的声音。
她尚且不曾回头,便已经闻到了早餐的香味,紧接着盛迦的声音传来——
“你醒了?那过来吃早餐吧。”
宋霁安微愣,“你怎么知道我家的房门密码?”
盛迦拎着包子和油条走到餐桌旁,回答道:“你昨天邀请我上来的时候,开门也没避着我啊。你和我的出生年月日,很好记。”
“我没让你偷看,”宋霁安抿了抿唇,不知为何有些想笑。
“我是正大光明的看,”盛迦一边说一边把包装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了出来,“我买了猪肉馅、榴莲馅、咸蛋黄馅的包子,还有油条麻球和豆浆,你想吃哪一种?”
宋霁安没说话,她靠在门框边,细细打量着盛迦的侧脸。
很难说清楚她此刻的感受,她看到窗外的阳光洒在盛迦脸上,金光下连绒毛都一清二楚,盛迦此刻是最有烟火气的人,她总能表现如常地将一切抛去脑后,只看眼前,就像只看此刻这顿丰盛的早餐能否喂饱她们两人的胃。
平静、平淡,这种感觉却又让人无法抗拒。
宋霁安从小到大可以静,也可以闹,可以享受孤独,也可以享受欢聚,但是这四个形容词都很难形容现在究竟是什么模样。
大概是早上刚醒,她的头脑没有那样清醒,这种时候的脑子一热或许是可以被允许的。
宋霁安眨了眨眼,突然轻声说:“我听到了。”
盛迦在她耳畔低喃的话语,那些她不愿意承认的话语,她听到了。
那是盛迦隐藏在夜色里真诚的告白。
盛迦手上的动作微顿,她勾了勾唇,低声说:“我知道。”
在宋霁安与她指节勾缠时,她就知晓了宋霁安的回答。
第124章 单纯来找你,不可以吗
盛迦最近行程颇为忙碌,她答应了孟叶冉替她将维尔玛请来国内,那依照效率为先的办事准则,第二天从宋霁安家离开坐上前往上海的飞机后她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这件事了。
当然,这并不是她要忙碌的全部内容,宋氏内部最近最重要的有两件事,一件是非洲那边尚未完工的工程,一件是挪威的天然气开发,前一件还在平稳运行,后一件则通过几家集团的谈判专家早已签订好了合同,很快便可以着手开发,许可证将由奥普特家族负责准备。
挪威的事盛迦算是大功一件,原本后续宋宁秋还想让她负责,但是盛迦主动拒绝了,对于这种已经十拿九稳的项目实际上她并没有什么兴趣。
一开始她其实已经做过许多这样十拿九稳的项目了,大多是宋宁秋和王慧秋特意拨调给她的,一方面替她积攒经验,另一方面则是帮助她立威。
但是对现在的盛迦而言,这些已经不需要了,她更愿意承接更加有挑战性的工作,而此刻这件工作就是促成宋氏和孟家还有奥普特之间的新合作。
一周后盛迦收到了来自希尔达的阴阳怪气的邮件,大致意思是感谢盛迦的慷慨大度让她沉寂多年的姐姐终于又像磕不碎的石头一样重新得到了老祖母的青睐,得到了同她竞争的机会。
盛迦把这封邮件转给了孟叶冉,本意是告知她该办的事已经办好了,但结果却得到了孟叶冉的哈哈大笑。
“你知道我已经多少年没见过希尔达这么阴阳怪气了吗?”她在电话里说道:“永远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实在让人很不爽快。这件事,多谢你了。”
“这是你们的事,”盛迦在电话另一头声音嗡嗡作响,显然正在户外,甚至可能正在开车,“我现在唯一需要问的是你们什么时候能达成合作。”
“放心吧,花不了多久。”孟叶冉给了她肯定的答复,“顶多下个月初,合同一定给你签好。”
这回反倒是盛迦有些诧异,“这么快?”
“一直拖着对我也没什么好处啊。”孟叶冉回答:“而且现在离下个月也还有半个月,足够了。”
盛迦应了一声,便准备挂断电话,可孟叶冉却敏锐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你现在在哪儿呢?”
“景江,”盛迦淡声答:“还有事吗?没事挂了。”
说罢她就挂断了电话。
孟叶冉算了算盛迦这段时间去景江的频率,没忍住笑出声来。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为了谁。
盛迦这段时间去景江确实次数比较多,她看了看道路两侧,北方的树已经开始有落叶了,转秋之后天气变得凉爽起来,今天大抵恰好是景江马拉松的日子,沿海的一条公路上挤满了参赛的选手,道路两旁则是自发参与后勤的小摊。
她隔着一条马路,趴在车窗边慢悠悠打量着参赛的选手们,在一堆花花绿绿的小摊间突然发现了熟悉的招牌。
是属于绿意咖啡馆的招牌,摊主除了店长姐姐竟然还有另一个多年不见的熟人。
盛迦把车停在路边,穿过斑马线走过去。
店长姐姐正给参赛选手舀绿豆汤,抬头看到盛迦时忍不住眼睛一亮。
“盛迦?”她有些惊奇地说:“好久不见了。”
“确实好久不见了,”盛迦笑着说:“恭喜,今年您又拿下最好地段的摆摊权了。”
说罢她看向一旁穿着运动套装的女人,叫了一声:“华眉姐。”
这大概是时隔五年之后,华眉第一次见到盛迦,与甜品店的店长不同,她自从发生绑架案之后便重新在景江找了新的工作,cbd里朝九晚五的工作或许确实适合她,短短五年一路从小职员升级到部门主管。当然,这也意味着她很了解当年在各个公司都很火爆的有关于宋氏重工女儿抱错的消息,毕竟这是她们忙碌又无趣的职业生涯里难得的大八卦。
时过境迁,华眉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满眼懵懂的大学生,在吃过许多次亏之后,现在的她在职场如鱼得水,圆滑且保持着基本的善良,审时度势大概是她这五年来最大的功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更是她这些年最常练习的事。
可此刻再见盛迦,她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哪怕知晓此刻盛迦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但她潜意识并不想用自己在职场学会的伎俩去应对她,又担忧自己的态度会出错。
但当她与盛迦对视时,这才骤然发觉,当年那个冷淡又勇敢的少年似乎并没有本质改变,起码她此刻展露出的模样和当年她带给自己的感觉很像。
“盛迦,吃个冰淇淋吗?”华眉笑着从冷库里掏出冰淇淋勺,热情招呼起她来,“这些年一直想再和你们说声感谢,别的姑娘我倒是遇到过,你还记得当初和你们一起救了我的夏清照吗?她前年毕业之后还进了我们公司成了我的下属呢。当归最近老了些,都不怎么爱动弹了,但是一直记得我,每次我去都让我摸她的脑袋。现在只有宋霁安我没再见过了。”
盛迦微愣,随即笑起来,“记得,我最近也去看过当归,她也还认识我。”
“你有些不同了,”华眉看了她几眼,“好像变得爱笑了点儿。”
一旁的店长姐姐也点点头,“确实,以前盛迦在我那儿兼职的时候一天都没有一个笑脸。”
盛迦握着冰淇淋吃了一口,回答道:“人总会变,不可能做一辈子苦瓜。”
说着,她转移话题道:“宋霁安最近有些忙,不过我现在正要去找她,你想说的话我可以替你代转。”
华眉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盛迦宋霁安竟然到了现在还关系不错,但她很快掩埋下了这股诧异,应道:“感谢她的话下次我亲自和她说吧。不过今天你可以帮我给她带个特制的冰淇淋。”
“这些年自从认识你们店长姐姐之后,我做冰淇淋的手艺可不比你当初差。还是她亲口认证的。”
店长姐姐点点头,“确实,自从盛迦你辞职之后,华眉是我最出色的学生了。”
华眉蹲下身从移动的冰柜里取出一个包装得格外精致的冰淇淋蛋糕,“这本来是我和你店长姐姐今天想做了去随机犒赏幸运参赛者的,毕竟这种比赛你也知道,流量大,这个外观说不准还能给店里引一波流量,不过既然遇到盛迦你了,就当你和宋霁安是我们的幸运儿吧。”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盛迦看了一眼面前的蛋糕,一看就很耗时耗力。
“没事,”店长姐姐摆摆手,笑眯眯地说:“送你们了也行,这么久不见了,不过是一个蛋糕而已。下次多来找我们玩玩儿就好啦。”
盛迦并没有过多和她们客气,都是很亲近的人,推脱只会显得疏远,她坦然接过蛋糕,“那我就替宋霁安一起谢谢两位姐姐了。”
身后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马拉松参赛者,店长和华眉很快就再次忙碌了起来,盛迦没有久留,免得耽误两人干活。
头顶的天色逐渐泛黄,她看了眼时间,开车往芬旺殡仪馆驶去。
今天宋霁安并没有加班的要求,她抵达殡仪馆门口时里面正陆陆续续有员工往外走,并未等太久,宋霁安便背着自己的小包从里面走了出来。
今天她显然工作量依旧很大的样子,连头发都没有好好打理,胡乱扎成丸子头束在头顶,按照盛迦对她的了解,大概率又加了几个大夜。
盛迦冲她打了个招呼,昏昏沉沉往门口走的宋霁安微微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慢吞吞走向盛迦,等靠近了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盛迦向车里努努下巴,“单纯来找你,不可以吗?”
“又是出差正好经过?”宋霁安绕过她打开了副驾的门,看到座椅上那个冰淇淋蛋糕时有些诧异:“这是你买的?”
“不是,路上遇到马拉松比赛,碰到了店长姐姐和华眉姐,这是她们送给我和你的。”盛迦解释道:“趁凉吃吧,不然回去之后估计都化了。”
“你不是有车载冰箱吗?”宋霁安瞟了一眼后排的冰箱,“是特意摆在这里给我看的?”
“是啊,”盛迦点点头,很直白地承认了,“因为做得非常好看,感觉你下班之后看到它,大概会心情变好。”
宋霁安笑了一下。
确实。
宋霁安每次从殡仪馆里走出来,心情都不算太好。
面对的遗体太多,又了解了太多的故事,要么变得麻木要么学会控制情绪,宋霁安学会了后者,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会完全丧失一切共情的情绪。
恰恰相反,她只是学会了把所有情绪压下来,再在深夜里自己化解。
可盛迦是个多细心的人呐,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发现一个人身上一切蛛丝马迹。
当她无时无刻都在关注宋霁安时,宋霁安的情绪便难以逃过她的眼睛,更何况两个人太默契了,盛迦发觉她的情绪甚至都不用像面对陌生人一样仔细揣测。
两人再见时,宋霁安极其抵触这种了解与默契,可现在,她竟然已经会因此而笑出声来,感到一点慰藉。
“为什么华眉姐和店长姐姐会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宋霁安后知后觉问道。
盛迦踩下油门,看着前方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因为她们问起你,我告诉她们我马上就要去找你。”
宋霁安默了默。
盛迦其实也有了太大的变化,起码她们初相逢那会儿,她绝对做不到这么流畅地向外人提起宋霁安,并且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将两人的名字这么放在一起。
好像盛迦和宋霁安之间,天生就该并列一般。
自然得有些过分。
可她并没有点明这一点,只勾了勾唇,向后靠了靠,“现在你要带我去哪儿?”
“现在你饿吗?”盛迦问道。
“不饿,而且我现在吃不下任何东西。”宋霁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冰淇淋,补充道:“这个冰淇淋除外。”
“那我们现在要去一个你早就该看看的地方。”盛迦轻声说。
宋霁安应了一声,也没具体问究竟去哪里,她扭头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有些出神。
盛迦专心开着车,静谧的氛围环绕,可却没有人会觉得尴尬。
并未过多久,两人便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宋霁安穿透挡风玻璃看向这片铺着大理石的地面,身边传来盛迦的声音。
“宋霁安,这是你的博物馆。”
第125章 盛迦,你十五岁时,收到了什么礼物?
这并不是王慧秋名下最大的博物馆,却是最荒凉,最了无人烟的博物馆,似乎建立这座博物馆时,便没有过什么观赏的计划,多年来,它也确实只是安静的坐落在这一隅,哪怕是盛迦这种从小便在景江长大的人,若不是细细搜索过它的名字,或许也不会知晓,这样偏僻临海的地方,还有一座私人博物馆。
爬山虎爬满了博物馆的边墙,大概是因为足够湿润,它们生长得绿油油一片,在夕阳的照映下,泛起一层金色的光。
宋霁安坐在车里没动,她盯着这栋外观方方正正的屋子,过了很久才说:“我没有接受过它,它也不该是属于我的东西。”
“可它原本的主人,执意想把它交给你。”盛迦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钥匙递给她,“王慧秋女士,希望你继承这一切,这是她的遗愿。”
“我知道,你总觉得我们的身份互换回之后,就应该和原本的一切切割。”她轻声说:“但是现在你已经无法切割了,因为你的生活已经重新同我融合。你真的想一辈子都远离妈妈,远离你原本熟悉的世界吗?”
宋霁安眸光微动,她有些诧异又有些了然地看向盛迦。
或许这是她们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样开诚布公地谈起这件事。
过去无论是盛迦还是宋霁安,都不会主动提起未来。
她们似乎都在这样纠缠不清中淡忘了她们之间还有尚未规划好的未来,两个做什么都要心里有数的人,就这样得过且过着走到了现在。
仿佛她们真的就说着只看当下也就这么做。
但她们也都清楚,这个话题迟早会有一天被提及,浑浑噩噩是她们都难以容忍的状态,或许出于逃避的心态,以及这五年来对此的适应,宋霁安可以再忍受一段时间,可显然,在盛迦的规划里,已经是打破这种状态,谈谈未来的时候了。
就像她一步步重新接近宋霁安那般,从彼此怨怼到现在的和睦相处,她一直以来做的都是在以宋霁安能接受的方式重新敲开她的心防。
她试探着宋霁安的边界,像是藤蔓一般渐渐紧缠着宋霁安,令她此刻不得不也去面对这一切,斩断了她一切逃避的可能。
“我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了,不是吗?”宋霁安深深呼出一口气,压下了心底的千头万绪。
“不,你一直有拒绝的权利,你可以不接受,你现在就可以说你不想回到原本的世界,你就想保持这五年的原样,过你觉得最平静安宁的生活,”盛迦与她对视,明明是很温和缓慢的语气,却令宋霁安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往日的细致入微此刻仿佛彻底消失,只接着说道:“甚至,你可以更直接地拒绝我,对我说你想斩断同我的一切,都没关系,这些选择你都可以做,不会有任何人因此而指责你。”
“宋霁安,你从来就有很多很多的选择,”盛迦说:“不是我斩断了你的选择,是因为你也舍不得这一切了。”
“别说了。”宋霁安闭了闭眼,她压下心口的悸动和压抑,她能感觉到盛迦每说一句她都会感到更加沉重。
她已经回不到五年前的原样了。
她心底强压的渴望早就被盛迦彻底释放,她想要见宋宁秋,她想要同盛怀樱好好做一对母女,她怀念过去的生活,她思念从小到大每一位对她充满善意的亲人朋友,她——
她也已经无法彻底斩断同盛迦的一切。
她们已经像彼此裹缠的藤蔓一般,彻底黏合在了一起,斩断带来的是另一种撕裂一般的痛,是仿佛要将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彻底抛弃。
王慧秋的离世令她骤然意识到,她的逃避与抗拒,只会令她失去越来越多在意的人。
唯一拉扯着她不敢承认,不敢落下步伐的,只有那根摇摇欲坠名为恐惧与道德的底线。
可盛迦的攻势仿佛真的随着她的这句“别说了”而停止,她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朝宋霁安伸出手,“我们进去看看吧?”
宋霁安胡乱点点头,没有握住她的手,自己走下了车。
她们并肩朝布满爬山虎的高大建筑走去。
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来过了,王慧秋手下产业众多,这些博物馆大多数也是她兴致来时挥手买下,再放入她这些年四处拍来的藏品,只有一位本地的老太太受雇在这里看馆,主要负责打扫等事宜,藏品的保护与清理则每个月都有专门的人员前来进行。
哪怕王慧秋已经去世,这位叫念慈的老太太也依旧在这里工作着。
她看博物馆看了十多年,这是个很清闲的差事,因此对这个机会她更加珍惜,十几年来兢兢业业,哪怕没有怎么见过几次主人家也每天准点上下班。
今天听说盛迦她们要来,特意还加班多等了一个小时。
“咱们馆的藏品一共九十二件,大多是王慧秋女士的拍品,其中百分之八十来自于沙特阿拉伯地区,藏品以宝石为主,镇馆之宝是一颗黄钻。”念慈给两人细心介绍着。
地面上铺着厚重的地毯,博物馆外四四方方,里面却富丽堂皇,头顶的水晶吊灯闪烁着明亮的光泽。
宋霁安和盛迦安静地跟在念慈身后,只在她介绍时偶尔点点头。
博物馆并不算大,全部逛完也不过二十来分钟,念慈很懂眼力见地将钥匙交给了两人,然后便快速告辞下班,只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两人尽量不要把玻璃柜打开去触摸,如果一定要触摸那也最好要带上专用的手套。
盛迦点头应了下来,等到念慈离去,这座博物馆又恢复了安静。
宋霁安正将目光落在一颗钻石上,它有着市面上最为寻常的造型,在镭射灯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只有一张铭牌介绍了它的名字——双生。
“盛迦,你知道它为什么叫双生吗?”宋霁安突然开口问。
“为什么?”盛迦顺着她的心意问道。
“我十五岁的时候,王奶奶陪我和、宋女士去了一趟阿拉伯的钻石场,那一年她送了我一份生日礼物,是场内最大的钻石,一共有两颗,一颗是作为礼物送给我的叫做明珠,另一颗就是这一颗,有些瑕疵的,与明珠双生,却因为它终究不是最好的那一颗,无法被送到我的面前来。”她接着说:“但是王奶奶起了爱才之心,还是拿下了这颗钻石,从此将双生变成了她的收藏。”
“隔了将近十年,我再一次见到了它,原来它被安置在了这里。”
“它在这里也得到了妥善的保护,”盛迦与她一同注视着这颗钻石,它并不是这里最大最珍贵的宝石,却也在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彩。
“盛迦,你十五岁时,收到了什么礼物?”
宋霁安的声音轻得像一阵烟,仿佛转瞬就没入头顶迷离的灯光中,消失不见。
盛迦沉默了下来。
她和宋霁安,很少聊起她曾经的那十八年。
盛迦将那一切痛苦与艰难都藏得好好的,几乎没有与宋霁安说过。
曾经是因为她怀抱着一腔愤恨,不愿让宋霁安探究。
现在是因为她已经知晓宋霁安究竟是个什么人,那些过往,只会令她对自己的愧疚越来越深。
可十五岁的盛迦,其实只收到了一碗长寿面和一颗糖,长寿面来自于终于离婚的盛怀樱,一颗糖来自于帮盛怀樱办理离婚的那位工作人员。
但是她给了自己一份大礼,那一年她把王巴送进了监狱,让自己和盛怀樱终于有了平稳的环境。
“其实我知道,”宋霁安见她不语,低声说:“我知道你那年做了什么,我也知道你过去的很多年做了什么,在知晓我自己的身份时,我就看到了你过去的十八年。”
“在我被簇拥被周围的亲人捧在手心长大时,你在被迫学会怎么咬牙生活;在我还懵懂无知却享受一切时,你在学习怎么保护自己保护妈妈;暑假宋女士带我跨洋前往特罗姆瑟追鲸,我被虎鲸的尾巴扇出一脸水,周围满是善意的笑,可你在顶着炎热的天气四处兼职,每天都要担忧自己的年龄可能带来的辞退;寒假宋女士带我往南方避寒,在岛屿上观光时,你顶着冻疮,趴在狭小的桌面上为升学而彻夜苦读。”
“这些你都不在乎吗?”她声音发颤,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双生那颗钻石,眼泪却难以控制地涌出,“为什么你不恨我,这些苦难本该属于我,我抢走了你的一切。”
泪珠汇聚在下巴上,落进地毯里,宋霁安咬着唇,突然再难说出话来。
有一只手顺着她的背脊往上,最终扣在了她的脖颈边。
盛迦的脑袋搭在她肩头,声音近在咫尺,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在乎吗?”
宋霁安没有回应。
可她在乎。
在她最喜欢盛迦的时候,她知晓了盛迦因为她而承受的苦难。
她心如刀绞。
她替盛迦痛苦、替盛迦委屈、对盛迦感到无比的愧疚。
所以才不敢见她,不敢面对她,不敢靠近她。
她不愿意再染指任何属于盛迦的东西,她想要尽己所能,让盛迦后半生更幸福一些。
“可是宋霁安,心里一直充斥着恨意真的好累。”盛迦的声音徘徊在她耳边,带着倦意与一点难过,像是一根紧绷的弦在此刻终于拉到极致,处于断裂的边缘,“它能带给我前进的动力,却也会蒙蔽我的眼睛,迷茫和空虚永远会与恨意相随相伴,能让一个人被彻底摧毁。”
“我想要在意,更多的在意。”她轻轻说:“我想要大家多爱我一点。”
“比起恨意,你对我的在意和感同身受更让我感到快乐,好像汲取到了生长中最需要的那部分养分。”
有滚烫的眼泪落在宋霁安颈侧,烫得她微微一颤,透过展台的玻璃,她看到了盛迦面无表情在落泪的脸。
盛迦在哭。
她的痛苦很少展露,她的真心也很少被剖析。
可当这一切真的明晃晃呈现在宋霁安面前时,却令人难以有任何反驳,甚至只剩下了心底的撼动。
盛迦的脆弱与无助在此刻,再也没有丝毫掩藏。
“求求你,离我再近一点吧。”盛迦哽咽着说:“我所经历的一切,和你没有关系,我从来就没有把那些苦痛联系到你的身上。”
“而你才是切切实实在治愈我的人。”
“盛迦,别说了,”宋霁安眨了眨眼,泪水止不住的流。
她无法接受高傲的盛迦这样恳求。
以前她总想去探究盛迦心底在想什么,现在真正面对盛迦的内心时才发现哪怕到了现在,盛迦的痛苦依旧不比她少分毫。
这样的哀求,哪怕盛迦用近乎平静的语气说出,却也痛得宋霁安几乎想发抖,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从头到尾,她们的命运都始终紧紧缠绕在一起。
彼此是痛苦的根源,却也是剥离痛苦的解药。
她已经习惯了被动太久太久了,似乎在面对盛迦时主动的勇气已经消失殆尽,她甚至曾以为自己就该这样,因为盛迦从来就是一个喜欢掌握主动权的人。
原来她又错了。
她又错了。
盛迦的痛苦在引导着她,究竟该怎么做。
宋霁安转身抬手拥抱住了她。
“对不起盛迦,”她在她耳边带着哭腔说:“真的很对不起。”
“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混沌的大脑令她尚未想明白自己究竟是何时治愈了盛迦,可是她却清楚的知晓,从重逢到现在,是盛迦一步步重新拉住了宋霁安的手在往前走。
此刻她骤然涌出莫大的勇气。
或许不该瞻前顾后,不该畏首畏尾。
她该相信,自己不会再伤害到盛迦。
第126章 她需要给盛迦一个答案。
景江从秋到冬也就一个月的事。
十一月似乎早已有了天气转凉的预兆,天气预报成宿成宿地提醒大家小心沿海大风,多添衣,出门注意头顶坠落的树枝。
宋霁安依旧没有接受王慧秋的遗产,但去过博物馆之后,盛迦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半个月前奥普特在国内和孟家宋家达成协议,将开展一系列新合作,并且立项了相关的数个大型影视项目,三个促成这场合作的年轻人主导了这一次合作,而在协议签订的那一刻,孟家早已做好了准备,铺天盖地都是相关新闻。
大概宋宁秋也早有将更多权力过渡给盛迦的想法,这一次宋氏更是全力配合,项目如何尚且不知晓,但起码所有人都知道,孟家宋家未来的接班人究竟是谁了。
从前她们只在幕后,现在已然正式走到了台前。
宋霁安大概比普通民众早一周知晓这件事,还是盛迦半夜打电话同她闲聊时提起的。
也是从那天开始,盛迦便忙得脚不着地,几乎找不到踪影。
宋霁安和她并不是什么时刻需要联系的关系,甚至可以说,这么久以来,她们两人在微信上的聊天记录少得可怜,通话记录也并不算多。
盛迦不喜欢在电话里说事,大多时候都是她主动来找宋霁安。
曾经宋霁安接受着这种被动,她秉持着只要盛迦不来寻找她,她就绝对不去打扰盛迦的想法。
但那天戳破一切之后,宋霁安多了些别的想法。
是早就扎根在心底,被她强行压下的枝干又在重生。
从小到大,被动等待都不是宋霁安所能忍受的事。
当她对盛迦说给她一点时间,并且盛迦也真的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时,她便无法再如这几年一般催眠自己逃避。
她需要给盛迦一个答案。
而现在是她暂时联系不上盛迦,甚至连这个答案都无法说出口。
这种感觉令人难得有些躁郁。
当宋霁安反应过来自己产生了什么情绪时,心底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有些奇异。
一个人如果长久维持着平淡、无所谓的情绪,要么她是真的无欲无求,要么她心底一定压抑着更汹涌的情绪无法发泄。
宋霁安已经很久没有独自产生过这种象征着“丰富”的小情绪,又或许说是像个正常人一般的情绪。
不是崩溃,不是无措,不是和盛迦交锋后的痛哭,不是她平时最多的颓丧,而仅仅是因为一件事无法达成时产生的躁郁。
盛迦并没有说错,她的出现令宋霁安封闭了这么多年的心,在慢慢重新打开。
就如同宋霁安怀念曾经的自己一般,那一刻她有些享受的感知着自己的躁郁。
很快,这些躁郁被平静取代,只是这样的平静与过去全然不同。
是一种有把握的、带着些了然的平静。
在景江迎来第一场雪的那天,宋霁安终于有了假期,大雪飘扬,给这座城市增添了几分浪漫的美感,她拎着成方阳替她准备的盐粒洒在小区自己停车位前。
等她抵达盛怀樱家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半小时,路上到处都在堵车,干警疏散交通花了不少时间。
前几天她就提前和盛怀樱打过招呼要去找她,刚一进门,熟悉的饭菜香就扑面而来。
盛怀樱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听见声响了从里头探出一个脑袋,冲宋霁安招呼道:“霁安啊,你就自己看看电视,我这儿还在煲汤呢。”
宋霁安一边换鞋一边应了一声。
她听话的打开电视。
往日里的搞笑综艺换了台,电视里露出了盛迦和孟叶冉的脸。
这段时间盛迦接受了不少财经访谈,但这毕竟并不是多么会令大众一直关注的事,顶多一开始在孟家的推动下上过几次热搜,后续除了股民和宋氏重工的合作商大概很少会有人去再关注相关消息。
她坐在沙发上细细端详着里头盛迦的脸。
这张脸上镜头也没什么太大的缺点,甚至眉眼比往常更锐利冷漠,接受采访时头头是道,说话井井有条,没有丝毫怯意。
不过好像瘦了点。
下巴又尖了些。
宋霁安托腮,突然感觉到了盛迦想找她但又一时找不到的无奈。
有时候她也在想,是不是这也是盛迦故意的,想找到她就必须主动和过去的朋友亲人联系,她就不得不迈出那一步。
但是盛迦就这么自信,她会因为找不到她而去联系故人?
若是以前想到这里她大概会恼火,但现在却只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受,像是整个人被泡在了温水里,对此只觉得有些好笑。
或许这就是太默契的结果。
盛迦的算盘无法逃过她的眼睛,而她的行为逻辑也被盛迦看得一清二楚。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她们更了解彼此。
她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声响,用遥控把电视声音放大,起身去帮盛怀樱打下手。
“不用不用,你去外头坐着吧,”盛怀樱连连把她往外推,“你一个小孩会做什么呀,我来就行。”
“妈,我二十五了,”宋霁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
盛怀樱和宋宁秋是完全不同的妈妈,她不知道什么叫让孩子独立,她总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应该和自己的孩子在一块儿,那孩子也就是一辈子的孩子,无论多大在她眼里都是孩子。
哪怕孩子的心智其实比她更成熟健全,却也忍不住的溺爱她们。
宋霁安从一开始的不太适应到现在只剩下点儿不好意思,但心底却暖融融一片。
不会有谁想拒绝这种感觉。
“我帮帮您吧,”宋霁安拎起一旁的大白菜,“我记得您煲鸡汤会在里面最后放白菜,我帮您择吧。”
盛怀樱有些惊奇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大概是因为您做的鸡汤太香了,每次都忍不住紧紧盯着您做,所以步骤都记下来了。就是我自己做不出这个味道。”宋霁安笑着回答。
“没关系,下次你想吃可以告诉妈,我帮你做好了给你带过去,”盛怀樱说:“做饭这种事,当兴趣爱好可以做,但是你平常这么忙,再抽时间做饭就是负担了。做不好也没关系的。”
“那下次我想吃就告诉您,不过也不用您过去,我过来就好啦。”宋霁安回答:“还能顺便看看您,我那里太远了,您过去也不方便。”
盛怀樱没有驾照,往返郊外总是要坐地铁,需要耗费起码两三个小时往返。
但提起这件事,最近几年很是学了些不同的活计的盛怀樱突然说道:“最近妈想学个驾照,你觉得呢?”
“我觉得很好,”宋霁安抬头看她,眼睛里满是鼓励,“到时候再买台车,您就可以想去哪儿去哪儿了。”
“如果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你们会支持我吗?”盛怀樱突然问:“或者不一个人,我也可以和楼下的夕阳红她们一块儿出去走走,她们这些小老太太一辈子都待在景江,从来没出去过,人是很洋气了,可是外面的世界还没见过。”
“会支持你,”宋霁安点点头,“您可以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现在也早就有能力去想去的任何地方了。”
这么些年,哪怕不靠当初宋宁秋给她的钱,就是她自己这些年努力工作加上做木工赚的钱都足够她去过很好的生活了。
盛怀樱在同盛迦和解,摆脱掉纠缠了她十几年的阴影后,重拾起了对生活无限的希望,像株生机勃勃的向日葵。
宋霁安未曾见过她曾经的模样,但现在的盛怀樱本人或许就是温暖和家这两个名词的象征。
她是很好的母亲,更是很好的人,她周围的一切都在欣欣向荣。
“那我这几天就去驾校报名?”盛怀樱一边切菜一边嘀咕起来:“要是教练很凶还骂我怎么办?要是我不够聪明学不会怎么办?不过我的脾气肯定和对方吵起来。”
宋霁安听她碎碎念,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您能学会那么难的木工,怎么可能会学不会开车呢?”
盛怀樱认同了她的话,点点头,随即有些好奇的问:“最近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啊?”宋霁安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么多年,她或许很少在盛怀樱面前话这样多过,她抿了抿唇,低声说:“大概是因为想通了一些事吧。”
盛怀樱没有接着问,这几年她已经学会了和宋霁安说话的尺度,知道这孩子对追问的事或许会乖乖回答,但肯定心底没那么想说,所以她不会去强迫宋霁安说明白究竟想通了什么。
知晓宋霁安遇到好事还想通了很多,她只由衷替她开心,摸了摸她蹲在地上的脑袋,“霁安,你现在比以前有活力了许多,太好了。”
宋霁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声说:“我也觉得人有活力一些好。”
她们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谈下去,宋霁安很快把菜择好了,盛怀樱将菜往鸡汤里一放,香味顿时更上一层楼。
此刻的安静中传来客厅里电视机发出的声响,清晰可闻。
盛怀樱脸上多了些骄傲,以前她或许不敢在宋霁安面前提起盛迦,但现在哪怕是她都能感受到,宋霁安和盛迦的关系一定好了许多,否则宋霁安不会特意把声音放大给她听。
“盛迦在电视里真厉害,”她说:“往那儿一站特别有精神,像只豹子似的。”
宋霁安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真的吗?你也这么觉得?”盛怀樱没忍住笑起来,“以前我这么夸别人,别人还说我没文化呢。果然还得是我闺女懂我。”
“您夸得特别好,盛迦听了也会很开心。”宋霁安认真回答道。
她无比确信,无论多优美的夸赞吹捧,在盛迦心底大概都不如盛怀樱这两句平淡朴实的夸赞来得令人愉快。
这种确信也来源于她与盛迦那如影随形的默契。
第127章 她做过的事,她不会后悔。
宋霁安并没有等待盛迦什么时候回来,她在同盛怀樱说过晚安之后就进房给盛迦发送了消息。
或许是站在盛怀樱的身边,原本三分的勇气都会变为八分,闲聊也会化作温暖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令她本就蠢蠢欲动的心彻底走向这么多天来悬而未决的彼岸。
她和盛迦真的纠缠了很久很久了。
无论是她还是盛迦,或许都没有过好好谈谈的机会,她们总是在对抗,在彼此揣测,在互相较量,在你追我赶。
如果说回到五年前,让她回答是否会后悔那样迫切的挤进盛迦的生活中,费尽力气和盛迦成为朋友,在发现自己的感情之后强逼盛迦面对自己,那她大概依旧会回答,并不后悔。
她做过的事,她不会后悔。
年少的感情那样纯粹,她就是那么单纯的喜欢盛迦而已。
像只横冲直撞的小牛犊,总想用稚嫩的角去撬动一切。
可那是宋霁安和盛迦都怀念的时光。
现在再回想这段尘封的记忆,她已经不会再有心悸或者心痛的感觉了。
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像细弱的溪水慢悠悠的涌进心底,在她重新尝试将这一段回忆再抽出来瞧瞧时猛然发现自己竟然不再抗拒了,溪水早已成了一汪春泉,就那么静静躺在那儿,给了她重新面对的勇气,也给了她重新做回一个主动出击的人的勇气。
于是,她和盛迦的新聊天框里有了她第一条出动发送过去的消息。
——你现在在哪里?
回信出现在第二天早上,很简短的一条还附带了一张照片。
——在乞力马扎罗。
附带的是一张大象喝水的照片。
绿中带点儿枯黄的水草,连绵不断的山与云,天空湛蓝一片,漂亮得像另一个世界。
这张照片甚至可以看出是精心挑选过的,还加上了滤镜。
毕竟据宋霁安所知,这个季节那里大概没有这么蓝的天。
但盛迦的想法还是从照片里呼之欲出。
——你要来吗?
宋霁安并没有给她回复,早上爬起来吃过盛怀樱为她准备的早餐之后,她便开车往芬旺殡仪馆驶去。
坐在办公室里的成方阳见着她有些诧异,“你不是还在放假吗?”
宋霁安这段时间接了好几个难修整的遗体,成方阳心疼她太累了,加上重新招聘的那群小孩已经渐渐能上手了,也就特意给了宋霁安一个星期的假,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宋霁安进办公室之后一边换衣服一边说:“因为我需要更长的假期,所以准备先回来把小王她们昨天发给我的那台入殓做了。”
“哪一台?”成方阳蹙眉问。
能让宋霁安回来才能做的,那必然是有一定难度的。
“赵老太。”宋霁安缓声回答。
成方阳想起来了这是谁,脸上的表情有些迟疑,“你们真的还是要做她那一台吗?”
“是,原本小王她们有些犹豫要不要接,我昨天说我考虑一下,今天我考虑好了,我还是接了。”宋霁安说:“这台之后我会有将近两周不在国内,如果有需要,可以打电话给我。”
“这两周去做什么?”成方阳好奇起来,“出去玩吗?”
“去做一件,我很久之前就该去做的事。”宋霁安垂眸把袖口的纽扣系好,拿起口罩戴在脸上,“放心,不是什么坏事。”
“你好像变了点儿哦霁安,”成方阳打量了她几秒,突然笑了,“去吧,非必要,我是绝对不会打扰你休假的。毕竟,你可是我们殡仪馆的大支柱。”
宋霁安颔首,只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弯着,是成方阳很久没见过的那种笑,带着几分活人劲。
真稀奇。
好像人生突然就有了什么新规划似的。
不再死气沉沉,也没有了那股得过且过的懒劲儿。
可宋霁安此刻像是有什么感染力,她见到宋霁安笑,也忍不住跟着笑-
赵老太是两天前去世的,她生前只有过一个女儿,后来女儿外出打工不幸离世,从此后她就变得有些疯疯癫癫,成了社区里远近闻名的疯女人。
精神状态不太好的孤寡老人就没几个过得好。
但宋霁安认识赵老太是因为一周之前她自己来过一趟殡仪馆。
那时候的她尚且是清醒的人,还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她不知哪一年买的带着小跟的皮鞋和正装,走进了宋霁安的办公室。
她说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人,今后去世大概也不会有人知晓自己真死了,可能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都臭了。
她不想麻烦别人,所以想给自己先做好准备。
她不准备办追悼会,也没有什么亲戚要请,她唯一的亲人只有自己的女儿,但女儿比她先走。所以她希望自己死去之后遗体进火化炉之前能有一件女儿的衣服陪在身边。
为此,她想提前给宋霁安一笔钱,免得等她去世之后就来不及了。
她拿出了自己零零碎碎攒的那一摞钞票,人人都用移动支付的时代,她仿佛被抛弃在了上个世纪,依旧在时代的漩涡中迷迷茫茫的走着,也几乎没有人想拉她一把,但是所幸,她已经快走到时光的尽头了。
宋霁安没有贸然接受这件事。
她不知晓赵老太是从谁的口中知晓的自己,可是这份委托有些重,她只说自己要考虑一下。
因为这代表着宋霁安需要负责她去世后的一切。
或许人人都说赵老太是个疯女人,可在宋霁安眼里,她并不是。
她甚至会在宋霁安说出考虑一下之后平静的点头,笑着说:“那我等您的消息。”
可惜她没有等到宋霁安的回信,又或许说她死在了宋霁安回应她之前的那么一两个小时。
自然死亡,她的生命无病无痛的走到了尽头,死前枕边放着她女儿的衣服。
或许早早就知晓宋霁安一定会答应她,她的枕头边还放了一封留给宋霁安的感谢信。
宋霁安最先发现了她的遗体,随后通知了她所属的社区帮忙料理后事。
赵老太并没有如她自己所想的尸体发烂发臭才被发现,甚至可以说她尚且沐浴在阳光里时,拎着水果礼品上门的宋霁安便已然发现了她的死亡。
这让她可以体面的离去。
如果事情到此,甚至可以称为宋霁安和赵老太之间的一段缘分,可是事情远没有这样简单。
赵老太去世后,生前的不联系她的亲戚突然又都窜了出来,她的所谓的伯伯,所谓的哥哥敲敲打打的来了她的家里,原来是觊觎起了她遗留的房产,并且以她的智力水平失常为由不认她本人在清醒时刻留下的遗嘱。
这件事闹起来牵扯很多,赵老太的亲戚撒泼打滚指责她生前找到的律师诱导她签下遗嘱,并且阻止了所有想要动她遗体的人,就这么大喇喇的把她的房门打开。
宋霁安中途也被他们闹到过殡仪馆一回,这也是成方阳紧急给她放假的原因之一,她需要寻找一些解决的方法,不能让宋霁安被这群泼皮无赖盯上了,也要在事情解决之前慎重考虑究竟要不要接这一单。
当初赵老太寻求的社区法律帮助还是老熟人,成方阳联系到另一头的律师,发现居然是徐丽静律所的律师。
自从她拿了盛迦的投资之后在女性援助这一块吃得很开,还和景江许多社区合作,提供免费的援助服务,赵老太就是被介绍过去的一员。
原本这件事只是律所一位律师自行承接,出了这件事后徐丽静那头也在接洽,赵老太在清醒情况下立的遗嘱,有社区公证人员在,还有录音,不管怎么样她们都不可能会输。
但是报警几次之后,对方都以替赵老太做灵堂的理由赖在她家不走,并且在街坊四邻之间吵吵嚷嚷,控诉无良律师。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宋霁安本来就想强行将赵老太的遗体带出来,但是没成功。
这一次,她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宋霁安穿着工作服,拎起自己的工具包上了车,小王和小周连忙跟在了她身后。
目的地并不是宋老太家,而是徐丽静的律所。
等她抵达时,徐丽静已然带着两名律师在门口等待,见车来了直接就上了车。
宋霁安今年和徐丽静见得不多。
可当她们对视的那一刻,陌生感几乎顿时消失。
徐丽静忍不住笑起来,“准备好了吗你?”
“当然准备好了。”宋霁安也笑了笑,“应对泼皮无赖,徐律应该有不少经验吧?”
“从无败绩。”徐丽静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手到擒来,前几天也就是需要准备一点材料,让他们再蹦跶两天而已。”
徐丽静眼底散发出的是无限的自信,这一年来她手里有钱,做起事来冲得更狠了,什么人都能见着,什么困难都遇到过,但是现在她的招牌响当当。
“那我可就直接去抢人了,”宋霁安眸光轻闪,随即轻声说道:“幸好现在是冬天,要是夏天,赵老太的遗体放不了这么久的。”
徐丽静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抿唇笑起来,“我就知道,赵老太去找你,不会有错。”
“确实,她应该不会后悔来找我,”宋霁安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只平静的点点头。
早在发现赵老太的委托律师是徐丽静律所的那一刻,她就知晓了赵老太为何会在死前突然来找她进行这桩委托。
因为徐丽静信任宋霁安,也知晓宋霁安绝对会帮对方。
就像此刻。
车平稳的开着,小王小周脸绷得紧紧了,上次她们一同去赵老太家就是被那一群无赖轰出去的,警察来了都不顶用,气得两个小姑娘回来骂骂咧咧了好几天,这一次又是一场硬仗,她们抱着抢也要给人遗体抢回来的信念来的,现在越靠近越紧张。
反倒是徐丽静那边的几位律师更闲适一点,虽然那天她们和她们一起被轰出去,但大概是因为她们跟着徐丽静处理过许多次这样的事,每一次有徐丽静在场,都会平稳解决,所以也就没什么后顾之忧。
只有坐在车后的宋霁安和徐丽静在低声说话。
徐丽静看着窗外晃过的熟悉街道,突然说:“宋霁安,你觉不觉得这件事似曾相识?”
宋霁安点点头,“确实似曾相识。”
因为她的妈妈,盛迦在多年前也经历过这件事。
但那一次,她们也赢了,她们赢得了年少时共同的战利品。
这也是宋霁安会在要去完成自己的想法前,还要专门回来将这件事亲手解决的原因。
年少时怀抱的是一腔热血。
而在她终于直面过去后发现,胸口的温热尚存。
第128章 宋霁安在前来南海之前,确实去见了宋宁秋。
抢赵老太的遗体比她们想象的要更容易。
徐丽静带领律师团队强势挡住了赵老太的几名亲属,宋霁安则带小周和小王破门而入,直接带走了赵老太的遗体。
这是她们思虑过后最直接的方式,在此之前,她们都是被缠住的那一方,只要她们想讲道理或者把赵老太的遗体拉走,对方就会撒泼打滚并且让人将前来的团队强行挡在门外,或者直接以她们阻拦家务事为由报警。
这一次她们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徐丽静的善后能力一流,哪怕赵老太的亲属再使出同一招,她们也有得是法子应付,带来的法律文件里每一项都给了她们行为的正当性,哪怕是报警也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狭窄潮湿的楼道里吵吵闹闹,宋霁安和小王一起扛着赵老太的遗体稳稳当当往下冲。
刺骨的寒风里她们额头上落下豆大的汗珠,等真的将对方的遗体顺利装载上车,小王才深深舒了口气。
宋霁安站在车边,身后传来警笛声,她向后看去,熟悉的警车车牌,刘箐从里面匆匆走出,短短五年,她似乎已经过了最意气风发的时候,连日的操劳令她发间生出了数不清的银丝,她见到宋霁安只略微颔首,示意她快些走,随即带着执勤的民警走进了居民楼内。
宋霁安给徐丽静发了条信息,带着点调侃。
——徐律,我们走了,务必圆满完成任务。
很快,她的手机屏闪了一下,竟然是徐丽静抽空给她发来的消息。
——说了手到擒来就是手到擒来,我出马可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替我给赵老太献束花,对方差点和我们发生了肢体冲突,估计要去趟警局,赶不上追悼了。总得让他们拘几天。
宋霁安坐在车上看着这条消息,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徐丽静得意洋洋的脸。
她没忍住笑了一下。
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变得格外温柔,拂过她们的鬓角时带着点儿湿润的水汽,仿佛赵老太落下的抚摸与感谢。
她那样感谢自己人生的末路里出现了最后一点慰藉。
画着彩绘的车一路进了馆,宋霁安抬头看了眼天,突然问一旁的小周:“今天紧张吗?”
“紧张,”小周舒了一口气,“第一次做这种事,但比起紧张,我现在更觉得爽快。”
她笑着说:“去之前我还担心我们能不能成功,结果没想到这么简单,那时候他们来拦我们的时候那副嘴脸早就让我想一拳打在他们脸上了。”
“你放心吧,他们一毛钱都拿不到,”宋霁安缓声说:“既然合同在徐丽静那里过了手,那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破绽让他们有利可图。”
“那就更好了,”小周说着,有些奇怪的打量了宋霁安一眼,“您看起来心情也很好的样子。”
“是啊,心情特别好。”宋霁安颔首承认了。
不止是因为她们做的这件事,更是因为她心底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涌动过的畅快。
她并没有感觉错。
心头那抹余温正在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已会为达成一件事而感到酣畅淋漓,就如同年少时为自己的冲动和一腔热血加倍付出后意气昂扬。
真好-
哪怕到了冬季,南海的气温也依旧高得有些不像话。
北方被羽绒棉服包裹着时,这里每天的气温却依旧超过二十度,短袖和普通的防晒外套就足够人敞敞亮亮的出门。
东臻从自己新买下的房间出来时窗外艳阳高照,迷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她最近总想着换个环境再增加些灵感,这几年她产出少了许多,最近几家合作,虽然还没定下细则,不过肉眼可见未来一段时间会很忙,她也是趁着这时候抓紧时间休息一二。
从到南海开始,她已经整整半个月没出过门了。
不过今天的约得赴。
尽管很早之前她就预料到宋霁安迟早会重新回到她们这个圈子里,可她却没想到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甚至还是宋霁安主动联系的她。
她住的地方颇为偏僻,主要是原生态的海岛环境,整个岛上只有一家开在沙滩边的冷饮店。
大概是淡季的原因,岛上基本没什么人,等她抵达时冷饮店里只有宋霁安一人坐在桌边,打眼得很。
不是因为穿着,也不是因为宋霁安的脸多好看,只单纯因为她身上那股已经许久没出现过的精气神。
哪怕只是一抹背影,可她整个人都透出一股闲适来,仿佛放下了什么似的。
她低低哼着小调,正在翻阅一本杂志,等东臻走近了才发现这是本地理杂志。
“等我很久了吗?”东臻在她对面落座。
宋霁安摇头,她合上杂志之后缓声说:“不久,也就十来分钟。”
“我没想到你居然能找到我的位置。”东臻熟练的在菜单上划了两个圈,随即身子一转,将它轻轻放在了吧台上,吧台后伸出来一只有不少伤痕的手,很快把菜单拉了进去。
“我能找到你的位置,当然不可能是凭借我自己,”宋霁安笑了笑,“付女士帮了不少忙。”
“不止她吧?”东臻打量了她一眼,说:“你要找我,付女士肯定乐意把我的地址给你,但是你接下来要问我的事,付女士是绝对不可能告诉你的。”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宋霁安抿了口椰子汁,清爽的味道溢满口腔,令她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东臻确实很会找地方,这里悠闲又自在,岛民生活节奏也很慢,看着外面漂亮的风景再喝口椰汁都能令人感到一阵享受。
当然,前提是来人真的有心思享受。
起码在东臻看来,宋霁安此刻的情绪做不得假,她忍不住眸光轻闪,猜测从挪威分开到现在,宋霁安身上究竟还发生了什么,让她从死气沉沉变成现在这样的云淡风轻。
“你想问盛迦吧?”东臻指了指宋霁安手边的杂志,那座屹立的雪山实在太过显眼,“乞力马扎罗,盛迦和孟叶冉还有奥普特家的两姐妹一块儿去了那边,她们要做什么你大概也知道了,所以你现在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想邀请我一起去。但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对此这么感兴趣。”
“你说的没错,”宋霁安回答:“我这一次来主要目的确实就是邀请你和我一起去,付女士说你赖在国内太久了,付家的工程在非洲开展,你嫌那边条件艰难,不乐意去。”
“她真的这么说我吗?”东臻微顿,随即有些好笑的说:“可是那边真的很艰难啊,盛迦去了半个月,我看她都快晒脱皮了。我想拖延几天再去有什么问题吗?你想邀请我一起去,是和她做了什么交易?”
“也就几顿丰盛的大餐,”宋霁安笑着说:“她说我这回要是把你叫过去了,下次请我吃饭。”
“就几顿饭就把我给卖了?”东臻往后一靠,玉盘似的脸上升起些无奈,“如果你没叫动我呢?”
“没叫动你我就自己走了啊,”宋霁安说:“我来你这也就顺路,机票是明天,你要不要去?”
东臻抿了抿唇,垂眸思索了片刻,这才颔首,“我当然还是去,早去晚去都得去。付女士看着是让你来请我,实际上是在催我呢。你看我能拒绝她的要求吗?这次去,应该有热闹看吧?”
“你是想说我和盛迦的热闹吗?”宋霁安直白点明,“可能没有,不过孟叶冉和奥普特姐妹的热闹或许可以瞧瞧。”
东臻深深看了她一眼,只意味深长的说:“那可未必。”
宋霁安哼笑一声,咬着吸管,含糊不清的说:“所以说和你们交朋友累啊,话里话外都有深意,太费脑子了。”
“你自己不也是吗?”东臻含笑看向她,“从小你都是脑子转得最多的那个啊。”
或许半年前她再见宋霁安时,这种对宋霁安的警惕和下意识提防随着她自己的颓丧而减弱了些。
可此刻的宋霁安太像她曾经熟悉的宋霁安了。
生机勃勃又游刃有余。
总令人忍不住想和她打点哑谜,再试探试探她的状态。
就像许久之前,东臻每次见到宋霁安时都忍不住这么做。
宋霁安一定不止见了付明琅一个人。
因为但凡宋霁安去询问宋氏内部的事,付明琅都绝对不会直接告诉她。
付明琅时刻都在想着推宋霁安和宋宁秋一把,在宋霁安愿意主动伸出触手再次接近她们时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所以在来此之前,宋霁安见的另一个人是谁呼之欲出。
可她们谁也没有提及这件事,宋霁安把椰子水喝完,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张离岛的船票放在桌面上,“明天下午两点,机场见。”
说罢,她起身向外走去。
直到走出了这家冷饮店,宋霁安才感受到自己的手机在口袋里嗡嗡作响,她抽出来看了眼来信人,抿了抿唇。
从号码到发出来的文字她都很熟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可当这串号码出现在她的手机上时,还是令她感到一点尚未衔接好的陌生。
——霁安,你到南海了吗?
来自宋宁秋的信息和一如既往的关心,时隔五年再次出现在了她的手机里。
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宋宁秋依旧是那个对她来说如同一颗参天巨树的母亲。
这是宋宁秋的私心,也是宋宁秋的小心翼翼。
宋霁安在前来南海之前,确实去见了宋宁秋。
就如同宋宁秋日日夜夜期盼的那样,她终于愿意重新走向这位两难的母亲。
第129章 不晚,不论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这并不是宋霁安匆忙下的决定。
或许从她在殡仪馆送走了王慧秋开始,她就在默默思索着这件事。
如果没有见过宋宁秋,那么她还能克制住自己的思绪。
可她馋着宋宁秋的手一步步从殡仪馆走到了机场,那只熟悉且温暖的手紧紧握住她,甚至带着用力过度溢出的汗渍。
心底的留恋透过掌心的脉络与温度传递,深爱孩子的母亲时隔五年好不容易再次握住孩子的手,那样不愿放开。
眼眶发酸的那一刻,宋霁安无法再说服自己不去这样做。
她必须得面对宋宁秋。
盛迦为她创造机会,为她搭建梯阶,几乎牵着她的手在往前走,她无法拒绝,内心最深处也不愿意拒绝。
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么多年来她有多思念宋宁秋,多思念妈妈。
五年前看天看地都觉得灰暗一片,可在这段时间再抬头,突然发现景江的天其实从未变过,蓝得清澈,光洒下来时暖烘烘一片。
她的境遇也从来没有她所想象的那样糟糕。
关心她的人依旧关心,爱护她的人依旧爱护,过往的友人对她的态度从未变过。
走不出来的人,是她自己。
可宋霁安从来不愿意令人失望,她总是最懂事的孩子。
当她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便已经决定要同过去的自己说再见。
她不可能以那样颓丧的姿态去见宋宁秋,那样只会徒惹对方难过,如果有朝一日她重新走到宋宁秋的面前,必然会是昂首阔步的宋霁安。
盛迦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才不遗余力的让宋霁安从失意中走出来。
真诚的盛迦觉得她将能做的一切都做完了,所以她不再逼着宋霁安往前走,她留给宋霁安时间,让她自己去做出最后的决定。
飞机窗外有一整片云海,宋霁安已经许久没坐过这么长途的航班了,但此刻掠过机身下的那片海,她却只觉得心底格外轻快。
她和宋宁秋的会面没有什么抱头痛哭的场景。
宋宁秋仿佛早就预料到宋霁安会来找她一般,就那么坐在办公室里温和的看向她,如同过去许多年,冲她招手,拉着她在茶几边看这一次盛迦南非项目的策划案。
“霁安,我很高兴,你愿意来见我,”她抬手摸了摸宋霁安的脑袋。
或许此刻宋霁安已经长大了,不再适合这个动作,可一个母亲无论何时抚摸女儿的头顶都不会晚。
宋霁安侧头贴了贴她的手,低声说:“对不起妈妈,我来晚了。”
“不晚,不论什么时候都不算晚,”宋宁秋眼底含泪,却只笑着说:“谁的人生都会走很多岔路,拥有挫折,可是你和盛迦都是我永远的孩子,我可以一直等待你们。”
“是妈妈要谢谢你,还愿意回来,还愿意选择妈妈。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
五年,一千八百多天,只化作了这四个字。
她向来都是最开明的母亲,她一直在学着怎么做一个更好的母亲。
她从来不会责怪孩子。
孩子的懦弱胆怯、偏激逃避,孩子做错的选择,她都有足够的分量去承托,给予她们做第二次选择的机会,也给她们蹉跎时光的底气。
她只需要孩子回家就好。
可以等。
等待不是什么艰难的事。
从王慧秋去世后,这种等待更让她坚定。
她看到了盛迦与宋霁安和解,她也知晓盛迦和宋霁安的密切,所以她更自信,总有一天,宋霁安会再次走回自己面前。
运筹帷幄的宋董在孩子们面前也只能静待事情的发展。
可无论是宋霁安还是盛迦,从来都不会让她失望。
宋霁安难以言说那一刻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可与宋宁秋重新对视时,她只能如同过去许多次一般,化作拥抱,紧紧抱住对方。
她低声说:“妈妈,未来会越来越好的。谢谢您,真的非常非常谢谢您。”
她说了数不清的谢谢,直到宋宁秋拍了拍她的肩,有些好笑的说:“你还是赶紧把策划案看了吧,想去南非找盛迦,就这么简简单单去可不行,既然去参与,就要发挥自己的作用,对不对?”
这是令人极为熟悉的感觉,或许宋宁秋在转变她做母亲的方式,可她对于锻炼自己的孩子的方式却从未变过,因为这是从宋煜梅那里一脉相承。
她们家的女孩一定要做实事,掌实权,有实绩,不可以做边缘人。
过去,她是这样要求宋霁安,后来,她是这样要求盛迦。
现在,她对两个女儿都是同样的要求。
宋霁安能来找她,那就代表这五年的时光已经可以一笔带过,往后的每一天都是新的未来。
宋宁秋从小执行力都非常高,她不会将自己的情绪留在过往,她只看未来。
宋霁安许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却只觉得四肢百骸都透着轻松。
压抑自我令身心疲惫,心结解开后浑身舒畅得难以言喻。
这是宋霁安做出的选择。
从南海到乞力马扎罗,整整十七个小时都在飞机上度过,中途还在埃及转了次机,窗外的景观从海洋又到了陆地边,亮堂堂一片。
内罗毕机场在肯尼亚境内,这是宋宁秋早早就替宋霁安和东臻定下的行程,她们刚拿了行李走出条件简单的机场就看到了门外正举着写上她们名字的立牌的青年,她大约二十五六的样子,见着东臻之后便冲两人招了招手。
“东臻!这里这里!”
东臻见着她微微一愣,随即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对宋霁安说道:“这是付女士曾经资助过的像我一样的女孩,她在遇到付女士十年后一路从山村的小初中考进了国内顶尖的学府,毕业之后就来非洲这一块做了总管。她叫万芮。”
万芮显然是个很热情的人,她走近之后给了东臻一个大大的拥抱,被高原的太阳辐射晒成小麦色的脸上扬起笑意,打趣道:“小东总,好久不见。付女士去年过年前还在念叨着要把你丢来我这儿历练,没想到居然过了整整一年你才过来呀。”
东臻有些无奈的推开她,“再说朋友都没得做了啊,我说付女士为什么非要把我丢过来呢,原来是你撺掇的。”
“不愧是我们的大侦探,一下就猜中了是我做的坏事,”万芮笑嘻嘻的说:“可是这边的几个项目我觉得你过来看过之后一定会后悔来得太晚。”
万芮说话向来很有可信度,东臻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无论她有没有向付明琅力荐,最终付明琅大概都会把她丢来这里,毕竟拿到挪威的天然气之后付明琅现在对新能源建设非常感兴趣,最终将目光投向了非洲这片大陆,想要进行一点尝试,几个月前便准备参与继肯尼亚加里萨太阳能核电站后的第二大太阳能核电站的建设,万芮就是负责此次项目的总负责人。
两人刚刚的话顶多是互相调侃罢了,毕竟万芮本来就是一个爱开玩笑的性格。
园区准备建设在安博塞利公园旁,光靠付家自然是达不成的,所以顺便开展了和宋家的合作。
这一次盛迦前往这里,一方面是为了和孟叶冉还有奥普特家的合作,另一方面就是提前过来考察,未来这个项目宋家的负责人大概率也就是盛迦了。
“这位是宋霁安,”东臻向万芮介绍道:“宋氏重工的第二位代表。”
万芮眸光轻闪,同宋霁安握手,“您好,我们上车吧,还有几个小时的路程呢。”
说着,她便替两人把行李一把拎上了越野车。
从内罗毕机场到安博塞利的小镇要四五个小时的车程,走高速还要途径市区,可一路上的风景却变化起来,逐渐显露出枯黄的草原和若隐若现的雪山尖,乞力马扎罗近在眼前。
安博塞利公园幅员辽阔,她们的行程还未曾到公园里,而是在距离公园十来公里之外,有着相似的环境,偶尔也会有一些野生动物造访。
这里架起了不少太阳能光板,在头顶剧烈的日照下闪烁着亮光,万芮带着她们从光板旁经过,解释道:“项目还没开始,现在在取光测试中很合理的光照条件,如果能达到我们的预期,那不用多久就会开始动工。”
现在正值下午上班的点,陆陆续续从一旁临时搭建的宿舍楼里走出来了不少被派来做测试的高级工人。
但这里并不是她们最终的目的地,太阳能工程没有那么快开启,万芮带着她们调了个头,往安博塞利公园里驶去。
十一二月算是公园的次旺季,来来往往的车辆没有太多,万芮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扫了一眼,“我们现在去宋孟两家和奥普特的合作场地,付女士觉得这项目可观,也来参了一股,我这段时间可没少往公园里跑。”
话正说着,宋霁安听到远方传来一阵令地面都在震动的巨响,声音太大,令她感觉连心脏似乎都在跟着抖动,紧接着一群大象从她们眼前疾驰而过,而在它们身后是一群母狮正在追赶,试图将象群里最小的小象啃食。
画面冲击太过强烈,令宋霁安几乎瞬间便对自己此刻到了哪里有了实感。
——自由而原始的非洲大草原。
而在狮群之后,又驶来另一辆越野改良的装载车。
深黄色的车身,顶棚被拆了大半,副驾的踏板上正站着个人在扛着望远镜看向狮群的方向。
背心工装裤,皮肤被晒得暗了几度,弯起的手臂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线条,仿佛融入了这片广阔的草原中,也带上了充满野性的美。
是将近一个月不见的盛迦。
宋霁安透过车窗细细观察着她,直到象群和狮群都离去,万芮才把脑袋伸出车窗,冲那边大声喊道:“小盛总,小孟总,瞧瞧谁来了。”
她的声音穿透了小半片草原,引得那边越野车上的人看了过来。
万芮踩下油门,朝那头驶去。
两辆车隔着七八米往前又驶出一长段距离,一直到了园区内允许下车的点位才停下。
宋霁安降下了越野车窗,她趴在窗边与尚且立在副驾的盛迦对视。
宋霁安前来安博塞利并没有告知盛迦,宋宁秋也没有告知盛迦,可是盛迦在见到她的这一刻眼底却并没有任何惊讶,只如常朝她挥了挥手。
宋霁安有些好笑的明知故问:“小盛总怎么看到我一点都不惊讶?”
“因为知道你一定会来,早就等待你多时了。”盛迦把望远镜丢回车里,她从越野上跳了下来替她打开了车门,“比我想象的更早点儿。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去接你?”
宋霁安下车后缓声说:“因为想看你会不会为我的突然到访而惊讶或者露出什么别的表情,真可惜,什么都没看到。”
此刻,时隔将近一个月的两人终于再次并肩而立,她们对视良久,黝黑的眼底反倒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只剩下了对彼此最为细致的打量。
沉默了一小会之后盛迦才笑了笑,忍不住问道:“那需要我现在原地表演一个惊讶给你看吗?”
她垂眸,用小拇指轻轻贴了贴宋霁安。
宋霁安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握得坚定又紧密。
未被拒绝的亲昵小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又或许该说在盛迦见到宋霁安的这一刻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盛迦知晓了她的选择。
她扭头在宋霁安耳边认真说:“宋霁安,能在这里见到你,太好了。”
能看到宋霁安选择往前走,太好了。
能看到宋霁安愿意主动重新走进她的世界,太好了。
能看到宋霁安此刻脸上轻松的笑,太好了。
盛迦心底有无数的太好了想说,可最终还是只化为一句——能在这里见到你,太好了。
宋霁安总能听出她的言下之意。
“我也觉得很好。”
宋霁安轻轻说。
比过去五年的每一天都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