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爱吃你吃“想看就看。”

    由于要带初级班的演武大会,设计动作,安排走位等,生活忙碌了不少。

    虽然她是特长班的学生,但是也要上学考试,两边一起忙,时间果真如白驹过隙一般匆匆溜走,一转眼,便入了秋。

    秋天是上学期的期中,高二的学生们迎来了期中考试,徐陈砚也会回来考。

    名不见经传的围棋天才难得露面,考试还没开始,这个消息便已经沸沸扬扬地传遍了校园的每个角落。

    高一的学生本来是不知道这个人的,但扛不住有现在高二高三的学姐学长们宣传,一个个都被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吸引,翘首以待。

    因此徐陈砚真的回学校考试的那天,考场外面走来走去的陌生面孔络绎不绝,看他一眼,都觉得兴奋不已。

    邱行晚本身就喜欢围棋,徐陈砚打的好几场比赛他都有看实况转播,徐陈砚回来考试,他也想跟徐陈砚说几句话。

    但是他跟其他学生不一样,他不能耽误徐陈砚考试,一直不动声色,等到晚上放学,他才终于抓到机会,跟徐陈砚聊天。

    徐陈砚的反应一如既往的冷淡,邱行晚问什么,他说什么,全程唯一一句徐陈砚主动挑起的话题是:“老师我今天就先走了,下次有空再聊。”

    邱行晚意犹未尽:“要不我送你到学校门口?我想再问问你跟小林泽平下的那场棋。”

    “别送了。”徐陈砚冷淡地拒绝,“有人在等我。”

    好吧,既然人家都说到这份儿上,邱行晚也就不好再死乞白赖地跟上去了。

    等邱行晚抱着卷子离开教室,徐陈砚背起书包,中指微微弯曲,用指关节轻轻地敲了敲简然的桌子:“走吧。”

    “嗯?”简然头从课桌上弹起来,“你们聊完啦?”

    徐陈砚动作轻柔地把她的头发撩到耳后:“嗯,等久了吧。”

    “还好啦,我以为你们要聊很久呢,刚趴下。”简然背上书包,抿着嘴笑,“躺躺猫你可太出名了,这几天我感觉我在学校里每走五步就能听到你的名字一次。”

    虽然来看徐陈砚的人多,但是大家心照不宣,没人过来打扰他,怕影响到他考试,所以徐陈砚对简然说的话没什么感觉,只是重复道:“出名……?”

    简然:“是啊,你没感觉到吗?今天那么多人来咱们教室门口看你!”

    徐陈砚垂着眼皮,用眼神告诉他,他确实是没感觉到。

    行吧。

    简然倒是不意外,她知道徐陈砚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他对周围发生的事有一种天然的过滤功能。

    她没纠结在这个话题上,而是抬着头,用炫耀的语气说:“这种感觉太酷了,我最好的朋友当上大明星的那种感觉,我与有荣焉呐!”

    徐陈砚听见这句话淡淡地笑了,他揉了揉她的头:“嗯,那你开心就好。”

    往公交车站去的路上有小商贩摆摊卖烤肠,玻璃罩下面的烤肠反转加热,胖乎乎的烤肠上裹着一层亮晶晶的油,香气四溢。

    徐陈砚想到这种烤肠小时候总在公园附近出现,每次简然看到都会想要买一根,于是他问:“想吃烤肠吗?”

    “嗯……”简然犹豫了几秒,如实说,“想吃肯定是想吃的,但是我没有零花钱啦,如果你愿意请我的话,我会重新考虑的哦。”

    这番对话常常发生在简然和高锐生之间,可惜今天高锐生有急事先去武校报道,没跟他们一起走,否则他听见简然这番话,一定会说:“那你可快别考虑了。”

    但徐陈砚不会这样回答,他只是淡淡应下:“嗯。”

    现在的烤肠升级了,除了原味之外还多了一种黑胡椒口味,小摊摊主问他们要哪种的时候,由于没吃过黑胡椒味的,出于好奇,简然选了黑胡椒口味。

    徐陈砚扫码结账,一根五块钱。

    简然拿着肠,走出了几步后说:“真黑心!以前公园门口卖才一块五一根!”

    徐陈砚笑了笑,很平淡地说:“嗯,现在什么都涨价,很正常。”

    尽管物价涨了,但是父母给简然的零花钱却没有成倍增长,她的零花钱能买的零食变少,这才是她真正在意的点。

    然而,徐陈砚说的话让她忽然反应过来——

    “对哦,你现在自己赚钱了。”简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惊喜道,“那我宣布,以后就靠你养我啦!”

    简然说完就跑,趁着快要变灯的时候,跑到马路的另一头,没反应过来的徐陈砚被留在原地。

    他看着马路另一头的少女高举烤肠,大笑着说:“既然你不拒绝,那就是同意了哦!……什么?你有说话吗?我听不到!听不到也算同意哦!”

    徐陈砚说话了。

    他看着简然,眉眼温柔地弯成柔和的弧度,低低地说了一声:“好。”

    等红灯变绿,徐陈砚走到简然身边,也没有和简然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口舌。

    简然知道自己是在胡搅蛮缠开玩笑,但是徐陈砚就是这样的,少年老成,明明和他们一样的年纪,却成熟的像他们的家长似的,对于这种幼稚的玩笑,他只会面不改色,照单全收。

    手里的烤肠热气散了,简然满怀期待地咬了一口,五官瞬间扭到一起。

    是苦的,好难吃!

    徐陈砚拿出一张纸,接在简然的下巴:“难吃的话就吐出来,我再去买一根原味的给你。”

    简然虽然嫌弃,但觉得都走出去这么远了,没必要专门回去:“啊不用了,我将就吃就行了。”

    “不用逼自己吃不想吃的。”徐陈砚收起纸巾,“我现在去,很快回来。”

    简然本来想的是,如果徐陈砚执意要回去买,那不如她自己去,但没想到徐陈砚说完话就走了,没给她拦他的机会,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根新的原味烤肠。

    于是简然左手拿着一根黑胡椒味的烤肠,右手拿着一根原味的烤肠,大摇大摆地走向车站。

    徐陈砚侧头看了她一眼,忽然说:“给我尝尝黑胡椒味的?”

    简然把左手伸出去:“那……你尝尝吧,不好吃的话再给我,反正不好吃的我也能吃完,你别扔掉,浪费。”

    徐陈砚从她手里接过烤肠,咬了一口,面不改色:“我觉得还行?”

    简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怀疑他还是怀疑自己:“你开什么玩笑?这个很难吃啊!苦的!”

    徐陈砚:“可能只是有点麻?”

    简然不知道徐陈砚是不是想捉弄她,盯着徐陈砚的眼神看了一会儿,确认了不是,才低着头,在他吃过的地方又咬了一口。

    在徐陈砚的视线里,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凑到他胸口上,吃了一口他吃过的东西。

    啊呸!

    还是苦的!

    简然抬头,发现徐陈砚在笑。

    唉,估计是比赛给累坏了,都吃不出来味道了。

    简然用复杂且怀疑的眼光看着徐陈砚,嫌弃地说:“行吧,你爱吃你吃吧。”

    两个人一人拿着一根烤肠,一边往车站走一边吃。

    秋天稀薄的阳光在地上透出两道淡淡的影子,在他们脚边点缀了橙红色的枫叶。

    -

    期中考试的成绩在考试后的一周发出来,尽管特长班的成绩不和普通班比,但是纵观全年级,徐陈砚的成绩依然拿得出手。

    数学150分的卷子他只扣了六分,他选的是物化,两门成绩保持的都不错,更让简然觉得意外的是,他的语文成绩竟然还提升不少。

    徐陈砚没来上课,晚上简然放了学给徐陈砚送卷子,他人还在棋院没回来,简然吃着他家阿姨做的饭,在他家餐桌上,好奇地翻看徐陈砚的语文卷子。

    前面的古诗他错了一个字,阅读理解搭的中规中矩,无功无过,然而他这次的作文分数,可比高一的时候好了很多。

    简然觉得这肯定是家教老师的功劳,不由得认真学习起

    他的作文技巧。

    她通读了一遍徐陈砚写的作文,内容是写的有一天放学的时候下了雨,他没有带伞,眼看着身边有伞的同学一个个走了,他已经做好自己只能淋雨回家的准备,却看见徐伯伯的身影出现在班级门口。

    他手里拿了一把伞,但是半个身子都被雨打湿了。

    简然看完,不由得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抱歉,这哪里是什么作文技巧,这分明是徐陈砚的真情流露,让她都不禁动容。

    虽然徐伯伯不理解徐陈砚,不同意他下棋,连高鹏举也总是防着徐伯伯,但是徐伯伯是爱徐陈砚的呀,幸好,徐陈砚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这时候门口有人敲门,阿姨去开门,是徐陈砚回来了。

    他看见简然,就像看见一个本该在他家里的人一样淡然:“发成绩了?”

    “嗯。”简然拍了拍面前的语文卷子,“我给你送卷子来了,对了,你考的不错。”

    徐陈砚换了鞋进餐厅吃饭的时候简然已经吃完了,她把用过的碗端到水槽里,走进客厅。

    简然在他家放松且随意,就跟在自己家一样,从茶几上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在徐陈砚的书桌前坐下。

    由于他家不是标准的家庭结构,他的棋盘和书桌都摆在客厅,不知道徐陈砚是不是觉得这样方便,反正简然是觉得挺方便的。

    在他书桌前摆着一个作文本,简然把本子举起来,问:“躺躺猫,我能看你的作文本吗?”

    徐陈砚瞥了一眼:“想看就看。”

    于是简然打开徐陈砚的作文本,看起来是他的家教老师给他布置的命题作文。1篇 以“勇气”为主题。

    徐陈砚开头写的是在生活中我们都会需要勇气,结尾是拥有勇气带给他的感受,中间写的是他爸爸给他送伞。2篇 以“成长”为主题。

    徐陈砚开头写的是我们都需要成长,结尾写的是成长带给他的感受,中间写的是他爸爸给他送伞。

    爹三篇以“坚持”为主题。

    徐陈砚开头写的是我们都需要坚持带给我们力量,结尾写的是坚持带给他的感受,中间写的是他爸爸给他送伞。

    后面的青春、时代,励志,或者自由发挥,他如法炮制换掉开头结尾,中间全是他爸爸给他送伞。

    “tui!”简然恶狠狠地呸出一口气,真是白瞎了她刚才流的眼泪!

    哪是什么人间有真情,合着还是老师教的作文技巧!

    简然放下他的作文本,为自己打抱不平的语气:“我走了!”

    徐陈砚:“?”

    头顶着星空走了一小段路,从徐陈砚家回到自己家。

    爬楼梯的时候简然想到,她好像也没什么可打抱不平的,毕竟这种情况对于徐陈砚来说才是正常的。

    他就是一个特别理性到冷漠的人,有那些感动的情绪对于他来说才是不正常的。

    送伞的事大概率也是编的。

    就算徐伯伯真的给他送过伞,搞不好他的心思也全在棋盘上,根本就不会记得这些事。

    推开家门,简然正换鞋,听见岑惜跟她说:“嘤嘤你朋友来了,在你房间呢。”

    简然没抬头:“是宝盖头?”

    “不是。”岑惜说,“是那个叫风风的朋友。”

    简然:“哦,蔺疯疯。”

    岑惜:“对,来了好一会儿了,一直在你房间等着呢。”

    简然嘴上应着“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但是其实她的动作上一点也没着急。

    别看蔺飞飞来家里的次数多到岑惜都记得她了,但实际上她没有一次是因为简然来的,她每次都只想找贺麒麟。

    原来简然觉得蔺飞飞和贺麒麟是两个极端,一个很疯很闹,一个安静寡言,可能会互相看不顺眼,然而不知道命运的齿轮是怎么转的,他俩居然特别聊得来,提起彼此全是好话。

    简然都觉得自己站他俩旁边显得多余,好久不去打扰他们。

    高锐生问过简然,会不会觉得有被抢了朋友的失落,简然的回答是完全没有,她甚至都没往那边想过。

    相反她其实很开心,因为简然最近偷听梁纯芬和岑惜说,贺麒麟的状态比之前好很多了,简然觉得这其中估计有一半以上的功劳都是蔺飞飞的。

    朋友变得更好,这就最好不过了。

    换完鞋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推开门,里面果然和她预期中的一模一样空空如也。

    她关上门,和以前一样进到简微的房间,想过来看看蔺飞飞。

    简微平时回家除了学习就是学习,简然为了不打扰她,一直以来都是象征性敲一下门就进去,看到的基本上都是简微在做题的背影,然后两人互相不打扰,这么多年以来姐妹来都习惯了。

    但这次,简微却很反常。

    她手忙脚乱地关上抽屉,然后假装没事人似的坐直,手里却忘了拿笔。

    眼疾手快的简然在她关上抽屉之前,看见了简微藏在抽屉里的小镜子。

    女生有小镜子本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这件事发生在简微身上,似乎有些反常。

    简微拿起笔,为了掩饰尴尬窘迫地挠了挠耳朵。

    从简然的角度刚好看见了她的耳朵上,有一个反射着银光的小圆点。

    简微竟然打耳洞了?

    她一个不折不扣的学霸,不仅聪明还努力,打耳洞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简直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但尽管如此,简然看见了还是当没看见,也没多嘴,就当自己没看见,毕竟谁还没有点自己的想法呢,她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然而,事情的变动发生在第二天早上。

    天气一夜之间转凉至零下,岑惜给她们姐妹一人拿出一件厚外套,简微吃完饭准备出门,被岑惜叫住:“微微,你怎么又不穿外套?昨天的薄外套你就落家里了。”

    “我说了我不想穿!”简微站在门口瞪了岑惜一眼,“昨天我就说了我不想穿,为什么非要让我穿?你有病吗?”

    还没吃完早饭的简然愣了一下,她有一瞬间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这话是简微说的,等她反应过来立刻肃声道:“简微你怎么跟妈妈说话的!”

    简微翻了个白眼:“你也一样有病。”

    她说完,把家门摔得震天响。

    由于有先天性心脏病的缘故,简微的身体从小就不太好,瘦瘦弱弱的一小只,跑也跑不快。

    简然如果现在追出去,能把她直接按地上暴打一顿,但是简然没动,她喝粥的勺子举在嘴唇边,人像是被吓呆了。

    简然这么惊讶,是因为从她有记忆力的那年起,简微就是一个乖巧宝宝一半的存在。

    她会抱着简然抱过的大兔子,屁颠屁颠的跟在简然身后。

    徐陈砚曾经说过他和他姐的关系不好,是因为他们两个会抢电视看,这种事在简然和简微之间从来没发生过。

    因为简微从来都很听话,简然想看哪个台,她就看哪个台,简然想学哪个卡通人物,她会兴冲冲地跟着学其他角色,从来没说过一个“不”字。

    不仅如此,简微还可以被简然随意使唤,无比忠诚。

    有简微这样的天使是妹妹,做姐姐的幸福感直接拉满。

    在今天之前,别说打架,她们俩连吵架都没吵过。

    因此,这样的天使小乖乖,在一夜之间忽然变成一个会冲着妈妈毫无理由大发雷霆的狂躁少女,简然完全不能接受。

    她几乎怀疑简微被夺舍了。

    把餐盘放到水池里,简然从厨房窗户往下望,看见楼下正在把头发别到耳后的简微。

    她又气愤又困惑,想要出去追问究竟,然而刚跑到门口,被岑惜叫住:“嘤嘤!”

    简然情绪没转变过来,声音里夹带着愠怒:“怎么了!”

    知女莫如母,岑惜知道简然在生气,也知道她想干嘛,所以她劝道:“你别去说哼哼。”

    “为什么不说她?”简然不理解,她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仰头看着妈妈,“她变成这样一个没礼貌的人,难道都不用去管?”

    岑惜走到她面前,跟她一起坐在椅子上,回过身取下身后的厚外套,细心地给简然穿上。

    她穿衣服的动作又慢又轻,像是用母亲温柔的手,安抚住简然急躁的心。

    岑惜微笑着给简然拉上衣服拉链:“她不是没礼貌,她只是叛逆期到了。”

    简然眼神里三分疑惑,四分不解,还带着“那你就打算放任她这样不管了?”的质疑。

    岑惜给她抚平一年没穿的外套上的褶皱:“简嘤嘤同学,你不用这个眼神。你以为你当初叛逆期的时候比她好到哪里去了?放心吧,对付这样的小孩,你妈我早有经验,”

    简然眨了眨眼,说:“知道了。”

    她低下头穿鞋,打开门离开,没有再看岑惜一眼。

    因为她偷偷红了眼眶,不想被妈妈知道。

    她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让楼道里的冷风把情绪吹散。

    妈妈,辛苦了。

    简然在心里说-

    这一天上学的路上,简然的思绪被岑惜的一番话拉扯着,牵回到了十四年前。

    那是岑惜刚怀上简微的时候。

    那一年,简嘤嘤小朋友四岁。

    简然只记得在这一年的某一天里,她从楼下玩完回到家里,一推开门,家中沉重的气氛扑面而来。

    爸爸、妈妈和姥姥的表情是她前所未见的严肃。

    简嘤嘤愣了愣,放下手里的挖土机,摸了摸自己刚被躺躺猫扎好的头发,跑到姥姥怀里,问道:“姥姥,爸爸,妈妈,你们不开心吗?”

    大人们都说没有,简然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她年纪小,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很快就把这天的气氛抛在脑后。

    等到第二天,爸爸妈妈出去上班,姥姥带着简然出去玩,问简然:“嘤嘤想不想要一个小弟弟呀?”

    姥姥没头没脑的一个问题,简然却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顾不得姥姥的愕然,在岑惜下班回家的第一时间问:“妈妈,妈妈!你肚子里是不是有小弟弟了!”

    岑惜愕然,看着简然身后的母亲,母亲连忙摆手,不是啊,她可什么都没跟孩子说啊。

    第42章 有躺躺猫“拿着!”

    知道事情没瞒住简然的岑惜很快镇定下来,她肚子还看不上来,尚且能蹲下,跟简然面对面:“嗯……如果妈妈有的话,嘤嘤想要吗?”

    简然不假思索:“当然想要啦,不过嘤嘤更想要妹妹,如果是弟弟的话,我的兔子就不能分给弟弟玩了,因为我的兔子不能男生碰,他要是同意的话,他就可以来。”

    童言童语,听得岑惜哑然失笑。

    简然在她笑过后又认真补充了一句:“好吧……如果他真的想要,可以和我商量,反正我很欢迎祂,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

    简嘤嘤一直都很希望家里是多一个小朋友,她一点都不喜欢每天天黑之后大家各回各家,家里只有自己一个小朋友的感觉,太孤独了。

    如果能白天在外面玩,晚上回家里玩,那不就是童话一样的生活吗!

    然而,在当时还只是一个胚胎的简哼哼,实际上并不在简珂和岑惜的计划当中,岑惜担心再有一个孩子,大的那个会遭到冷落。

    一家有两个孩子,一碗水不可能真正端平。

    但当时的简嘤嘤太想要一个小朋友了,面对简嘤嘤的期待,岑惜犹豫了。

    于是简珂找四岁的简嘤嘤认真地谈了一次,那一次,也是简然唯一对这个小朋友的到来迟疑过的一次。

    简珂问她:“妈妈肚子里的这个小朋友,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祂都有可能会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爱好,祂不会和你一起玩,甚至有可能像你最讨厌的胡胡那样抢你的滑板车,如果这样,你还愿意他来我家吗?”

    简然抱着兔子,犹豫了一会儿问:“爸爸,什么叫爱好?”

    “……”简珂尽可能给四岁的孩子解释清楚,“就是祂自己喜欢做的事,你喜欢玩,你的爱好就是玩,可能祂喜欢睡觉,祂的爱好就是睡觉。”

    简然瞪大了眼睛,把举例当成现实,还会有人喜欢睡觉吗?那祂可以帮忙把嘤嘤这份一起睡走吗?嘤嘤不喜欢睡午觉。

    等等,刚刚爸爸说什么?

    祂有可能像胡胡那样抢她的滑板?

    胡胡可是小区里出名的恶霸王,简然最讨厌他了,难道妈妈还会生出来一个胡胡?

    有一个每天陪着她玩的小朋友的梦想在简珂说完这番话后短暂地破裂了,简嘤嘤小朋友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简珂没有急着让她给回复,而是给她时间,让她自己好好思考一下。

    这个问题,在四岁的简嘤嘤为时尚短的生命里,占用了大半天。

    要知道,在四岁小朋友的世界里,就算是玩大半天,也会玩累的!

    晚上,纠结完的简嘤嘤找到简珂,她的小手捏着兔兔的鼻子,问道:“爸爸,就算祂是胡胡,但是,也还是多了一个小朋友,能看到嘤嘤每天看到的这个七彩世界,对吗?”

    世界并不总是美好的,但是那确实是七彩的,简珂沉吟片刻,点头。

    简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用她的小奶音回答:“如果嘤嘤可以做决定的话,那嘤嘤希望她来,嘤嘤希望祂能和嘤嘤一样,在这个七彩的世界里,幸福的生活。”

    在她说完这句话的九个月后,小胚胎呱呱落地。

    是简然心心念念的妹妹。

    和简嘤嘤出生的时候会发出“嘤嘤”的哭声不同,妹妹哭出来的声音是“哼哼”的,就像是对父母曾经犹豫过是否要留下她表达不满一样。

    妹妹因此有了小名,简哼哼。

    半年后,取了大名,简微。

    名字里承载了父母的期盼,他们希望她——

    简单,微小,平凡,快乐。

    只是天不遂人愿,简微很快查出来有先天性心脏病,岑惜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不得不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后面这个先天不足的孩子身上。

    但是简然并没有因此讨厌过哼哼,因为父母教过他,要善待幼小。

    以及,虽然失去了一部分妈妈的陪伴,但是简嘤嘤还有爸爸陪呀,有奶奶姥姥陪,有躺躺猫,有宝盖头,还有鹿鹿哥,她每天都快乐的不得了呢!

    那时候的简然怎么也没想到,在她最容易讨厌简微的年纪,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照顾她情绪的时候,她们相安无事,而这么多年后,彼此之间却相看两厌。

    没有刻意冷战,但是这天之后,她们没有再说过话,在家里碰到,像两个陌生人一样避开。

    以前简然要上厕所,如果里面是简微,她不管主卧厕所有没有人,只会疯狂在外面敲门催她快点,碰到简微遇到同样的事,也是一样的做法。

    而现在,如果简然知道里面是简微,她会去爸妈的主卧看看,如果主卧厕所也有人,她就捂着肚子,噔噔噔跑去徐陈砚家。

    反正要避免一切交谈。

    从徐陈砚家厕所出来,简然跟徐陈砚聊起了班上新来的转校生。

    她手边摆着阿姨专门为她研究的家庭版非油炸健康薯片,一边吃一边说:“我跟你说她可奇怪了,她来特长班,但她好像什么特长都没有,也没做过自我介绍,孙老师说她是海源区那边转过来的,按理说不应该呀?海源区那边的教育不是比咱们这更好吗?”

    简然对这个新同学可好奇了,一边吃嘴巴一边叭叭叭个不停:“她可神秘了,我跟她说话她也不怎么理我,长长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坐我前面一礼拜了,我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徐陈砚淡淡抬眼:“所以你怀疑她是某个隐居门派的女侠?”

    简然惊得差点咬到嘴:“你咋知道我想说啥?”

    徐陈砚轻笑了一下。

    简然的脑袋里有很多奇怪的,离谱的想法,偏偏,他都知道。

    简然的新同学叫黎淼,简然这么一个不老实的孩子,方圆几里都是她的聊天搭子,偏偏跟她说不上一句话。

    她总是冷着一

    张脸,面无表情地在桌子上写写画画。

    不和简然说话,也不和其他任何人说话。

    以至于有一天下课,周游问简然:“你前桌是不是哑巴啊?因为是残疾人,所以排到特长班来了。”

    简然轻拍了一下周游的嘴当警告:“不许乱说,人家不爱说话而已。”

    周游委屈巴巴地瘪嘴,看向厕所门口聚着的那波女生:“又不是我说的,是她们传的,我只是来确认一下而已。”

    虽然是一个班的同学,但是大家接触的不多,简然跟她们不太熟,只知道每次从她们身边路过的时候,总能听到她们在背后说各种人的各种事。

    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之前徐陈砚回来考试,也是她们跟低年级学妹散布的消息。

    当时简然没管,是因为她觉得告诉别人也无所谓。

    但是恶意造谣同学有身体缺陷,简然是忍不了的,她跟周游说:“如果她们以后再说你就叫我,嘴跟她们撕了。”

    高锐生上完厕所回班,没听见前面的,就听见后面这句“嘴给她们撕了”,他无语地瞥了简然一眼:“你可消停点儿吧,小厨房本来看你就够不顺眼的了。”

    周游:“小厨房?谁啊?”

    “班主任孙老师。”简然解释说,“我们小时候玩的那种换装小游戏,主角就叫阿sue。”

    一个一米八几,五大三粗,胳膊比她大腿还壮的男人,玩换装小游戏,周游想了一下,觉得那个画面实在太辣眼睛:“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是。”简然怕她误会,“那是双人小游戏,主要是我要玩的,他只是我随便找的游戏搭子。”

    “哦,好吧。”周游没有特别在意这事,她反而更在意,“哎?你是和咱们新同学关系不错嘛?”

    简然:“我只是单纯的看不惯别人仗势欺人而已。”

    她一句话让周游想到了以前在初中被小团体排斥霸凌的时候,周游一脸崇拜地感慨:“好吧,还得是你,有这个资本。”

    后来简然倒是没出面,因为随着黎淼同学入学的时间加长,大家渐渐习惯了她之后,有关于她的讨论自然而然地慢慢结束了。

    但是很快,有关于她的讨论又多了起来。

    因为她被孙馨蕾带走,强迫剪了头发。

    原本长长的头发被剪成短发,在她五官精致的小脸上像盖住了一颗漂亮的花苞。

    这次连简然都忍不住感慨,原来在她被挡住的脸上,藏了一张这么漂亮的脸,一个活脱脱的冷美人。

    没想到议论声高了以后,麻烦接踵而来。

    学校里有那么一小撮人,跟职高里混日子不学无术的那帮人来往不清。一天天叼着根烟,跟个小混混似的,还觉得自己特别酷。

    他们放了学就脱了校服和职高那帮染着夸张发色的哥们儿一起,蹲在学校后面的路口。

    他们听说了高二转来了一个美女,满脸淫靡地蹲在老地方,意淫着素未谋面的陌生女生。

    “哎!来了来了!是那个吧?”

    “对对对,就是她,怎么样?”

    “我草,长得真清纯,童颜**!”

    “我看看我看看,我草,带劲啊!”

    “哥们儿眼光真不错!”

    带着银色小耳环的职高男生一只手揣在衣服里,摸着肚子从路口走出来,撑起肚皮鼓鼓的,朝黎淼勾了勾手:“美女,过来聊聊啊?”

    黎淼低着头就当没听见,加快脚步走过去。

    她的手腕被人一把拽住:“哎!跟你说话呢!”

    男生的力气比女生大的多,瘦弱的黎淼根本扯不过,被人大力地往里拽,挣脱不开,本就不爱说话的她被吓到失语。

    简然跟高锐生正在说演武大会的事,高锐生先看见这一幕,他指了一下问:“那是不是你前桌啊?”

    简然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脸色瞬间沉下来。

    以前她跟那帮人井水不犯河水,从没打过照面,但今天不行。

    见义勇为,是简然刻在骨子里的血性。

    简然跑过去之前松了书包带,丢给高锐生:“拿着!”

    高锐生蹲了一下缓冲,接住她重重的书包,再一抬头就只能看见她飞速奔跑的背影:“小祖宗,你别惹事了行不行啊!”

    动手拉扯黎淼的社会小青年嘴上的“你别害怕,我们又不是坏人”的“害怕”还没说完,忽然屁股上传来一股巨大的难以抵抗的作用力,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被踹到地上。

    小青年都被踹懵了,回头看见人才知道,自己是别人踹了。

    他起来指着简然,破口大骂:“你他妈有病吧!”

    路口那聚着的几个凑在一起点烟的男生刚还在笑,这会儿听见动静回过头,看见有人跟自己哥们起了冲突,立刻换上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但在简然看来,他们走路的姿势就像要抓老鼠的那只汤姆猫。

    黎淼被吓坏了,那个男生被揣倒的时候没撒手,把她也拽到了地上,但她一直没站起来,跪坐在地上,哭着缩成小小的一团。

    简然眼神盯着那几个男的,声音却很轻:“喂,前桌,没你事,你回家吧,剩下的我来处理。”

    但黎淼却一动也没敢动,低声啜泣,身上抖的厉害。

    那行吧,简然往旁边走了两步,腾出地方,避免误伤。

    已知对方是来挑事的,简然一开始就没客气,不管对方是男是女,一律没留情。

    对方一抬手,简然迅速抓过来,另一只手的胳膊肘猛的往下一压,三两下就废了第一个。

    本来没把简然当回事的小兄弟见哥们儿受伤了,抬脚就要踹简然肚子,简然抓住他的腿,少女隐藏在宽大校服下的胳膊瞬间发力,往他前方用力一拽,对方的头瞬间矮下去,劈了一个毫无准备的大叉。

    这种没练过柔韧度的选手,一礼拜都不一定能恢复的过来。

    眼看着后面有人抄棍子,高锐生顾不上刚才还劝简然别惹事,把手里的俩书包一扔,一脚把对方踹飞:“我可去你妈的!”

    对方没想到这小魔王还有帮手,一个不留神,摔了个狗吃屎。

    还剩下最后一个女生,是他们班的。

    简然记得她,传闲话的那帮人里就有她。

    叫什么来的?吴畅楠?

    吴畅楠比其他几个人更了解简然一点,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敢往前走。

    但简然还是没放过她,她薅起吴畅楠一头毛糙的头发,往低处摁下去:“还敢嘴贱吗?”

    少女迎着风,站的背脊挺直,身影被火烧云映的像一团火,与日月同辉。

    她认为是对的事,纵使千万人,不可挡。

    简然冷眼看着地上哀嚎的人狼狈地站起来跑远,过去搀扶黎淼,才发现她已经恐惧到肢体僵硬。

    简然用力把她拉起来,问她:“你坐公交还是坐地铁?”

    黎淼垂着头,没说话。

    简然只能猜:“那我是把你送到公交站?或者用不用我帮你打车?”

    黎淼还是低着头哭,不肯说话。

    想到这位新同学转学已经这么久了,还没有人听过她说话,结合她现在的表现,简然不禁怀疑,她不会真的是哑巴吧?

    她最后尝试了一下:“你要是还不愿意跟我说话,我都不知道该往哪送你了。”

    黎淼摇了摇头,从简然搀扶的手里挣脱开,自己一个人慢慢往前走。

    额,好吧。

    简然有

    点挫败。

    虽然经历了蒋云程之后,她已经不指望着救下别人就能够被感谢,但是她至少以为,黎淼会跟她说句话呢。

    但她不仅没说,好像还更排斥她了。

    简然无奈叹气,跟高锐生并排走向公交车站,准备回武校。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声音叫她,虚无缥缈,像是气声:“简然。”

    正好跟在这个声音之后,刮起了一阵旋风,枯枝树叶绕着旋风了无生气地转。

    配上这个索命似的声音,简然的鸡皮疙瘩肉眼可见地立起来了。

    她憋了一口气回过头,发现叫她的人是黎淼,终于把这口气呼出去了。

    简然有点开心,也有点意外,停下脚步:“怎么啦?”

    黎淼的声音还是那样小,像是风大一点就能吹散她的声音似的:“谢谢你。”

    哇,这可真是太意外了,作为班里第一个和黎淼说话的同学,简然莫名感到骄傲,她丢下高锐生跑过去搂黎淼的脖子,晃晃悠悠:“嘿嘿嘿,没事的啦,都是朋友嘛,以后就当我罩着你!”

    黎淼仍然垂着头沉默,沉默到简然感到困惑的时候,听见黎淼说:“对不起。”

    简然没听懂,今天的人又不是她找来的,她这个受害者,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但是这也没别人,简然只能硬着头皮问:“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黎淼没回答这句,而是不留情面地拒绝:“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简然搂在人家脖子上的手瞬间松下来,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脸。

    她刚才说什么来着?都是朋友?结果被无情拒绝,显得她可真是太自作多情了。

    高锐生皱了皱眉。

    他虽然也欺负简然,但都是不痛不痒的事,对于这女生这种过分行为,他心里是不爽的。

    简然也就是跟她客气客气,她有这个必要说不想跟简然做朋友?有没有礼貌?

    难道说了句对不起就可以当做没事了吗?俗话说得好,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感受到了瞬间僵硬下来的氛围,黎淼鼓起勇气,说出她本不打算和任何人说起来的事:“我在以前的学校,被人霸凌过,他们和……”

    她停住,没有说出来“他们和简然”很像这种会带来歧义的话。

    顿了顿,黎淼认真说:“对不起,我很害怕,但是,真的对不起。”

    高锐生皱起的眉头松开了。

    简然的尴尬也不在了。

    他俩彼此交换了一个愧疚的眼神。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身不由己,旁人不可说,也无法感同身受。

    唯一能做的,就是尊重他们身不由己之后的选择。

    简然没有再搂她,但是她的语气变得坦然:“你本来不用跟我道歉的,做让自己觉得舒服的事,只要没有伤害到别人,都不用感到抱歉。人生这么短,和谁做朋友,不和谁做朋友,都不会影响到你呼吸新鲜的空气,观赏美丽的世界,过好每一天的生活。”

    黎淼瞬间泪如雨下。

    简然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问出来:“你之前发生的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黎淼摇头,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校服上、地面上、脚踩的枯树叶上:“不用了,我不认识他们,我也找不到他们。”

    狗会和陌生的狗抢食物,狮子会和陌生的狮子抢占领地,可简然不懂,人和人之间,究竟要有怎样的深仇大怨,才会霸凌一个不认识彼此的陌生人呢?

    简然很想和黎淼说,不要因为这些人渣而把自己封闭起来,但她想了想,没有开口。

    人和人是不同的,每个人做出来的决定都是更适合自己的。

    简然不想劝,不愿意强行改变别人的意志,也不想强行将自己的观点输出给别人,更不想再扒开对方的伤口。

    伤口反复扒开,会发炎,会一次比一次更疼的。

    但简然相信,既然是伤口,一定会有愈合的那天。

    和黎淼告别之前,简然说:“虽然不是朋友,但作为同学,有需要的话你随时找我呀!”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结尾,看见高锐生指了指自己的手腕,提醒她注意时间,她只好匆匆挥手,跟黎淼说再见。

    一路跑到公交车站,坐上公交车的时候,简然又在拐弯的地方看见了黎淼。

    她还保持着刚才他们分开时的姿势,像个破碎的漂亮娃娃似的,站在原地。

    简然不知道黎淼究竟是被怎样霸凌的,但她隐约能感受到,黎淼活的太苦了。

    第二天,黎淼没来上学。

    简然看着自己前面空空荡荡的座位,结合她昨天听到的事,不住叹气。

    晚上放学,她帮黎淼把椅子放上去,和高锐生一起走出校门。

    走到昨天看见黎淼的路口,却看见那里浩浩荡荡地站了七八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吴畅楠指着简然,委屈大喊:“哥,就是她!还有她身后的那个傻大个!”

    高锐生:“?”

    第43章 夜色朦胧“现在开始吧。”

    很明显是来寻仇的。

    这一幕让简然想到徐陈砚曾经跟她说,做事要考虑后果,她翻回去想,如果昨天的她,知道今天会有人来寻仇,会对他们骚扰黎淼置之不理吗?

    简然的答案是不会。

    但是今天,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简然觉得她是时候该考虑后果了。

    七八个水肿的胖子,她跟高锐生一人一半,不是打不过。

    但是昨天三个,今天八个,这种成指数级增长的人,哪打的过来。

    简然站在原地,跟对方比看谁先沉不住气的时候,小声跟高锐生说:“你回学校去叫邱邱,我稳住他们。”

    高锐生:“我靠?我哪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

    也许是高锐生的声音大了,让对方感受到了危险,对面的人忽然快速向他们走来。

    俩人都被围住就麻烦了,简然又一次把书包扔给高锐生,拔腿向前:“别废话了!”

    双方走近,非常文明的停下了脚步,脸贴着脸。

    为首的人是个社会气息很重的大哥,他甚至还很有礼貌地把抽到一半的烟掐了,贴心地踩灭,双手环在胸前,语气里带着怀疑:“我妹说……昨天是你打他了?”

    他说完大概觉得事情没可能是这么个瘦弱小姑娘干的,自己先笑了一下,露出一排被烟熏到焦黄的牙齿。

    这大哥看上去是个能讲点理的人,简然有意拖延时间,懂得认怂:“哦,是啊,是我。昨天大家有一点误会嘛,所以不小心动了手脚。”

    一直缩在大哥身后,捂着胳膊的小弟一号站出来:“不是误会!哥,她就是莫名其妙就打我们!”

    简然一个“你再说我下次打死你”的眼风瞪过去,对方立刻捂紧胳膊往大哥身后缩,不说话了。

    他们大哥眼睛大概是不怎么好使,没看见简然这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他就是打心眼儿里觉得这漂亮小姑娘不可能打人,只是话赶话说到这了而已,所以他一副懒得计较的态度:“误会?既然是误会,那你给我小兄弟道个歉吧,毕竟人家也叫我一声哥。”

    简然佯装委屈:“那可不成,他骚扰我同学呢,都把我同学吓到今天没敢来上学。”

    大哥一听这话,做起了样子,佯装公允:“你骚扰人家同学了?”

    但话还不是他们怎么说怎么是么,人家就说只是去要了个手机号,谁也不能这时候调个监控来。

    简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心想这些男人,可真是太怂了。

    大哥见到简然的时候以为这事三分钟能解决,这都听十分钟了,他已经不怎么耐烦,暴露出本性:“你笑什么?我弟弟说没骚扰你是聋吗?”

    简然轻蔑地笑了一声:“你弟弟什么样的人你是不清楚吗?他说的话你敢信?”

    大哥慢慢地撸起袖子,半眯起眼睛,像即将捕捉猎物的凶狠眼镜蛇:“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

    简然也没耐心了。

    她本来就知道这大哥的理中客是装的,但是对方装的也太差了,混不讲理,胡搅蛮缠,她最讨厌这种人了,演都演累了。

    她一边想着“为什么不能全世界的男生都像徐陈砚那样好呢”,一边估算着时间,感觉高锐生差不多能带着老师回来的时候,开口说:人确实是我打的,那你们想怎么样?”

    大哥拍了拍简然的胳膊:“我对你怎么样,都怕以后道上别人说我欺负小孩儿。”

    简然拍开他的手,不耐烦地说:“你又不对我怎么样,又要一直跟我说话,可是我懒得听,那我可走了啊。”

    简然说完话人还没动,大哥身后的新鲜面孔可不敢了,一把从身后拉住简然的肩头,简然就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一个回手过肩摔,把人摔到他大哥面前。

    大哥愣了一下,他确实是没想到,这么瘦弱的小姑娘,能把一个成年男性给摔过去,眼神瞬间就变了。

    既然开始,就没有回头路。

    群架人数大于等于五人的情况下,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简然在大哥反应过来之前摁住对方的脖子,直接锁死。

    锁住对方的一瞬间,简然感受到了大哥的肌肉力量,和其他那几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比起来,确实不一样,起码是个练过体育的。

    但是跟简然这种真正的练家子比起来,对方还是差远了。

    现实世界不是武侠片,简然就算钳住了对方的老大,也不能真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只能时不时给他一下,让他的惨叫声威慑住他的小弟。

    对方毕竟人多,三个被打过的来找场子的,还有几个没见过的,都围过来。

    简然右边没人,她拖着大哥一步步往右后方退,双方都在眼神里试探彼此。

    她已经想好了,如果他们中有人突然往前,那她就只能扔下大哥,三十六计,跑为上策。

    往右边走了几步,简然靠到一棵树上,她以为是碰到了他们的人,浑身机警了一下。

    对方趁她分神的这个瞬间,忽然冲上来。

    简然刚要跑,听到高锐生的声音划破长空:“老师来啦——”

    他背着两个书包,没了命似的跑在最前面,身影如闪电。

    在他身后,是乌压压的一大片人山人海,简然一眼看过去,有一队学校的保安,有邱邱,还有孙馨蕾,他们跟在高锐生身后,跑起来扬起一片尘土。

    但他们没有一刻的停顿,没有一个人退缩,眼神里燃着坚定的火,烧的滚烫。

    原本要冲去打简然的人鸟兽般四下分散,被追上来的保安挨个按在地上,摔成狗啃泥,把简然都给看愣了。

    她本来以为高锐生只会把邱行晚叫过来镇场子,没想到他是来真格的。

    连孙馨蕾,也用力拍打着比她高了一头的大哥,嘴上喊着:“打我学生!我看你敢打我学生!厉害坏了你!”

    简然心里揪紧了一下。

    她心说估计过不了多久,她又要被找家长了,这次可是被抓了正着,而吴畅楠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但是孙馨蕾暂时没空管她,以聚众斗殴为由,把这群社会小团体送进警局。

    走进警局大门,一股凉意扑面而来,让人不由得收起玩笑,心怀敬畏。

    审讯室房间不打,四壁灰白,墙面上挂着几副模糊不清的规章制度,盖不住房间里的冷峻氛围。

    正在做笔录的警察,呵一声便铿锵有力:“这次聚众斗殴,是要打谁?”

    简然委屈巴巴地举起小手:“警察叔叔,他们要打的人是我。”

    看着这么个水灵灵,一看就被恶势力吓到的小姑娘,警察的声音轻下来:“那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简然轻声细语地娓娓道来:“昨天,他们这帮人想欺负我同学,被我拦下来了,今天就在学校门口堵我,想打我。”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被简然这个语气一说出来,角落里蹲着的一帮人都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帮人有案底在先,简然又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清纯脸,相比之下简然的话显得可信度极高。

    警察立刻回头瞪了那群人一眼,转过头好声好气地问简然:“有没有哪里受伤?”

    简然摇头:“他们还没来得及打,老师就过来了,我没受伤,我就是……就是,吓到了。”

    职高的学生们:“……”

    警察叔叔,她说的全是我的词儿啊。

    高锐生见怪不怪,捂着脸,不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太嚣张。

    多少年了,她简嘤嘤都是这一套,奥斯卡欠她一座小金人儿。

    她看起来真的太像一个受害者了,更何况孙馨蕾还拍了照片,照片里确实是一群人在往前冲,小姑娘瑟缩躲在树后面,可怜巴巴的。

    因此,他们这一群人很快就被放走。

    从警局出来,天已经黑了,星星点点的光芒点缀在墨色天空中,显得宁静而遥远。

    寒风带着几分凛冽,穿过枯树的枝丫,发出沙沙的声响。

    简然一站定,便立刻滑跪:“孙老师,对不起,我给您添麻烦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孙馨蕾不喜欢简然,她觉得简然皮实不好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当然简然自己也知道,所以她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但同时,她也想好了,不管孙老师怎么骂她,她不要面子也得求她,不能让她再找家长了。

    简然不想麻烦父母,所以她知道自己现在得表现的听话一点。

    这一天,由孙馨蕾以班主任的名义,给武校请的假,也顺便给他们的家长打了电话,让他们放心。

    于是在凛冽的寒冬里,孙馨蕾请他们两个,加上邱行晚,四个人一起火锅店吃顿热气腾腾的晚饭。

    温柔的孙老师让简然始终感到不安,因为一般情况下暴风雨来临前就这么宁静的,简然怕自己被嘎掉。

    奶白色的烟雾从咕噜噜的小圆锅里腾腾上升,刚关心完简然伤势的孙馨蕾用公筷给简然夹了煮好的肉:“刚才高锐生回学校找我们的时候,跟我们说了昨天你见见义勇为,主动帮助了黎淼的事。”

    简然低头吃肉,并且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反转,她感觉下一句孙馨蕾就要说“但是——”

    然而简然没等到她想象中的这句但是,她只听到孙馨蕾感慨:“你做的特别好,如果黎淼以前也能碰到你这样的同学的话……”

    说到一半,她沉默了。

    虽然孙馨蕾没说完,但是简然根据昨天黎淼跟她说的事,大概猜到了老师想说什么。

    如果,当初黎淼在被霸凌的时候,能有简然这样的人站出去,或许她就不会被逼转学,也就不会留下这么深刻的,让她甚至不敢和简然做朋友的心理阴影。

    邱行晚看桌上的氛围骤降,出来打圆场,他问高锐生:“诶,简然是从小就这样吗?”

    高锐生吃的正香,加速嚼嚼嚼咽下去:“差不多吧,智商不详,武力高强。”

    孙馨蕾被这句形容逗得不行,筷子笑的都拿不稳,笑完了她想起来问:“你们两个从小就认识呀?”

    简然这人,吃软不吃硬,平时孙馨蕾老骂她,她也就跟着强硬,但今天孙馨蕾这么温柔,她的话也就跟着多了:“嗯,我们俩,还有徐陈砚。”

    “诶?”孙馨蕾想到觉得不对,“我记得徐陈砚初中离这里挺远的?”

    简然:“嗯,因为他小学的时候转走了。”

    “哦哦,原来是这样。”孙馨蕾放下筷子,“我特别羡慕你们这样的友情,从小就认识,大家一起长大,特别了解彼此,这种感情真的千金不换。”

    简然很认可孙老师的话,重重地点头。

    虽然宝盖头经常会凶她,会生她的气,但是简然知道,当她真正需要宝盖头的时候,宝盖头永远在她身后;

    虽然躺躺猫对外人很冷漠,像是永远都不会笑一样,但是对简然,他永远温柔,永远热忱;

    这样的感情何止千金不换,全宇宙给她,她都不会换。

    吃完饭,孙馨蕾打了辆出租车送两个孩子回家,本来想打车直接回去,想起来自己的卷子还没拿回家,又坐公交车回学校拿卷子。

    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孙馨蕾纳闷问:“你怎么还没走?”

    “这不是该我问你吗?你怎么又回来了?”邱行晚说,“你那有宵禁的宿管大妈男朋友今天不管你了?”

    孙馨蕾白他一眼,拿了卷子就走:“你才宿管大妈。”

    邱行晚追出来,手里晃着车钥匙,夜已经深了,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着他金属钥匙扣的回声,只听他说:“孙老师今天是怎么了?非常反常啊,不仅不用早走,甚至还对我们简然这么温柔。”

    孙馨蕾意味深长地说了八个字:“人

    之将死,其言也善。”

    在中国人的传统里,说“死”是一件非常忌讳的事。

    邱行晚立刻听出这句话的不对劲,他问:“你怎么了?”

    孙馨蕾直言不讳:“我准备离职啦。”

    邱行晚脸色瞬间沉下去:“就因为你那男朋友?你就那么爱他?”

    孙馨蕾用“果然是小孩,什么都不懂,但她却很羡慕这种不懂”的复杂眼神看了他一眼:“我这个岁数,还说什么爱不爱的,有个人能搭伙儿过日子就不错了。婚姻嘛,又不是偶像剧。”

    邱行晚停下脚步,他孤独地站在寂静走廊一隅,冷冷地看着她的背影,“你不是说现在的工作是你的梦想吗?”

    “梦想又不能当饭吃。”孙馨蕾自嘲地笑了一下,像是笑说这句话时不自量力的自己,“我要是再不结婚,以后可就找不到他这种条件的了。我不想因为工作的事跟他吵架,也不想因为结婚的事再让我家里人操心,我没得选。”

    孙馨蕾说了很多,与其说是在给邱行晚解释,还不如说她是在说服自己。

    她说完话才意识到邱行晚没跟上来,回头找人的时候只见他的身影匆匆从她身边走过,语气像是失望至极:“你觉得好就好吧。”

    做同事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邱行晚曾经无数次孙馨蕾被未婚夫气哭的时候劝说过她,要坚强,要独立,要自由,要有勇气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不要做别人的附属品,婚姻不是女人的必需品。

    在被气到头脑发昏,委屈到不行的时候,孙馨蕾也曾咬牙想分开,过想要的生活。

    可是清醒过来,她又软弱地缩在了龟壳里,觉得就这样过下去吧,至少父母不再担心。

    但是,她真的觉得这样是好的吗?

    每当她一个人下班坐地铁回家,走在路上看见那些来接女朋友的男生,在地铁上成双成对的小情侣,她也经常会反问自己,她现在这样真的好吗?

    可是,她似乎没得选。

    ……

    学期临近尾声的时候,演武大会进入彩排期。

    霍教练没真不靠谱到全委托给简然让她去管的地步,毕竟她要忙他们自己的演武大会,还要中途出去比赛,所以霍教练自己也在把握训练的节奏。

    彩排这天,简然表演完后没跟着队伍离开,她和霍教练一起在台下,看完全套动作。

    基本踩中鼓点,侧空翻算稳,拳风将将到位,腿法整齐。

    力量不足,激情有余,在初级班里算是合格水平,简然看完点了点头,说得上满意。

    只唯独有一个人特殊,这个人就是蒋云程。

    大概是家里有钱有势,就算是教练也不敢练的太狠,导致他整个人软趴趴的,还有点懒散的驼背。

    之前不觉得,刚才他们都站在舞台上,可太明显了!

    就因为他一个人多出去一块,显得整个队都很不整齐,简然这个当了几天助理教练的脸上很没光啊!

    从演武大厅出来,整个队伍都透着刚经历过一番大战,现在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的疲颓。

    简然:“蒋云程!”

    教练愣了一下,不懂她为什么忽然叫这个二世祖。

    这人可得罪不起啊,教练以为她不知道蒋云程的身家,刚想从中斡旋,结果人家蒋云程已经出列,开始整队了。

    教练:“?”

    其他人见怪不怪,别看蒋云程平时在别人面前招摇的不可一世,但在这姐面前,姐说往东,他绝不往西。

    整完队,简然把剩下人交给霍教练,自己单拎走了蒋云程,说是要单训。

    在其他人怜悯的眼光中,蒋云程坦然地站出去。

    这种套路,蒋云程非常熟悉。

    毕竟将少爷凭着这张脸从小被人追到大,什么死对头啦,故意为难啦,不过是引起注意罢了,他还能不懂吗?

    简然率先走到单杠边上,和队伍拉开一段距离。这个地方由于灯坏了还没修,就只有她一个人在用。

    夜色朦胧,走到她面前,蒋云程漫不经心地垂下眼:“你想练什么?”

    简然动作利索的绕到他身后,一巴掌拍到他后背上!

    蒋云程:“…………”

    她的手劲儿大到那瞬间蒋云程仿佛看见了他太奶。

    蒋云程弯成一只虾米,反手揉着后背被她打过的地方,疼的直抽气。

    追人行,但可没这么追的,蒋云程咬着牙,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低声提醒:“我可警告你,过犹不及啊。”

    简然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过?我还没开始呢。”

    蒋云程:“?”

    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开始法呢?

    简然给了他一点缓冲的时间,等他没那么疼了,简然说:“现在开始吧。”

    蒋云程盯着她,看见她嘴巴一张一合,冰冷的话就这么从她嘴里说出来:“十组引体向上,一组十次。”

    小少爷这辈子哪受过这种苦!

    于是小少爷含泪抓上单杠。

    寒冬腊月,心比手还冷。

    简然面无表情站在下面指挥手的位置,让他做宽距引体向上。

    等她调整完,蒋云程往上拉,简然纠正道:“不对,你不要用手臂的力量,你用后背往上拉。”

    蒋云程想了一下,试着把发力点靠后。

    简然仍然不满意:“不对,是后背,不是小腿,你手臂伸直。”

    蒋云程根据她的描述调整了好几次,怎么都不对,以至于蒋云程都费解了,他从单杠上跳下来,落地时一脸茫然:“不是,我还有后背呢?”

    他茫然且诚恳问出这个略显愚蠢的问题时,可爱到不行,简然笑到站不稳,抱着单杠仰天大笑。

    蒋云程看着她。

    看着她笑成一条缝的眼睛,毫无形象张开自由大笑的嘴巴,发现她的表情都崩成这样了,人却还是漂亮的,透着一股有自由生命力的美。

    简然其实可以理解蒋云程的这个问题,如果训练的少,确实很难用背部肌肉发力,因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后背都是起到一个平躺睡觉时候支撑的作用。

    她笑成这样主要是因为觉得蒋云程的表情好玩,等她笑够了,起来帮忙,动手前说:“你把外套脱了。”

    蒋云程心说我就知道你心术不正,但他依然听话,把外套脱了,随手挂在最矮的单价上。

    少年穿着单薄的卫衣站在朦胧的夜色里,肩背线条干净流畅,显得他风流坦荡,他低头问:“然后呢?”

    第44章 心无旁骛“真乖。”

    “然后你把胳膊举起来。”

    简然站在蒋云程身后,一手按着蒋云程的后背,另一只手给他矫正肩膀打开的幅度,直到她能感受到他的后背在发力,用力按了按那块肌肉:“记得这里在发力,就对了。”

    虽然是深冬,但是她的掌心是烫的,体温隔着单薄的衣服传进他的身体,让她碰过的每一处肌肤都燎起一片火热,烧得蒋云程心猿意马。

    简然在他身后,心无旁骛地指挥,少女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殊不知,看不见人的时候,力度的感知会变得尤为明显,因此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贴在他后背温暖的手。

    直到这双温暖的手的主人冷冰冰地问:“现在知道了吧?去,一百个。”

    蒋云程:“……”

    不仅如此,她的手还会冰冷地拍他的胳膊:“这里,要伸直,不能弯。”

    “对,对对对,单杠和下颚成水平,呼气,不许停!”

    穿着单薄的卫衣,在冬夜风冷里练到身上出汗的蒋云程双唇紧抿。

    每向上一次,他就默念一句,简扒皮……

    在蒋小少爷被简扒皮日复一日的剥削下,学期末的演武大会终于来了。

    初级班的队伍进门,简然一眼看见蒋云程,他整个人板正了不少,站姿笔挺,如一颗青松,蓬勃向上,非常对得起她的特训。

    他们那一队刚进到演武大厅,所有人被教练要求脱掉外套,穿着轻薄的短袖表演服坐在台下等待。

    只有够轻薄的衣服,打起来才好看,但是为了避免上台时体温不适,因此在等待的时候就要把外套脱下来,适应场馆内的温度。

    大会还没开始,尽管大厅里开了暖气,但是总有人开门关门进进出出,导致体感温度持续走低。

    简然正跟高锐生聊着天,右边身体热了一块,伴随着右边余光里出现一个蓬松的脑袋。

    蒋云程像只小狗,缩在她身边:“喂,我有点紧张。”

    简然:“紧张什么?”

    “我第一次演武大会,被你安排了那么多的表演动作,搁谁身上谁不害怕啊?”蒋云程颇有微词地瞥了简然一眼,弱弱地接了句,“反正你得对我负责。”

    高锐生觉得这话说得挺好玩的,跟着笑了一下。

    看见他笑,蒋云程略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要不你给我运点功?让我临时抱个佛脚?”

    高锐生:“你以为演武大会是演武侠小说啊?还能把内力传给你。”

    蒋云程自己也知道这个要求是搞笑,但人在紧张的时候难免把希望寄托在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被高锐生这么斩钉截铁地拒绝,蒋云程不禁失落地叹了声气。

    简然却说:“我来吧。”

    蒋云程:“?”

    高锐生:“?”

    简然不管他俩的反应,让蒋云程背过身,蒋云程将信将疑地转过去之后,在他身后的简然气沉丹田,双手自腹部上升至胸前,手掌煞有介事地合在一起,阴阳旋转。

    这么中二的动作,一看就是假的啊!高锐生没眼看,转过头去跟别人聊天。

    可当她用力把手掌推向蒋云程后背的时候,停顿了一会儿,蒋云程惊讶地说:“我真的感觉到有一股热气在身体里!”

    简然收势,刚才的动作反着来了一遍,声音沉稳:“嗯,快去吧,你现在有我两成的功力,够用了。”

    蒋云程说了谢谢,跑回到自己的队伍里。

    高锐生知道简然不可能会运功,但他不懂蒋云程身体里的热气是哪来的,他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一个所以然,不解地问:“你学了什么新招式?”

    简然:“我学了个屁。”

    高锐生:“那他为什么说他感觉到一股热气?心理作用吗?”

    简然看着少年后背多了一块白布的背影,面无表情地说:“刚才飞飞给了我一个暖宝宝,你贴你也热。”

    高锐生::“…………”你就这么骗傻小子是吧。

    大概是上台前蒋云程就已经发现了那块暖宝宝,所以当他上台的时候,身后并没有那块白色的贴纸。

    但不论如何,在最终宣布结果的时候,蒋云程所在的初级一班获得了本届演武大会第三名的好成绩。

    要说难易程度,他们班跟简然所在的高阶班比不上,但是他们胜在态度端正,积极配合。

    毕竟朝天蹬,罗汉躺等动作,对于初级班来说,已经是超过他们水平的超高难度。

    对于这个结果将少爷还是很开心的,又一次包下了小卖部,这次请的是他们的武术队,然而蒋云程却单独叫了蔺飞飞:“疯疯,你想吃什么该拿就拿。”

    作为初级一班以外的学生,蔺飞飞收到了一小波注目礼。

    蒋云程对其他人的目光视若无睹,他用他那双看狗都神情的眼睛唯独看着蔺飞飞,意有所指的说:“外面的东西不好带进来,就只能请大家吃小卖部了,如果你身边有朋友什么的想吃,你该拿就拿,别客气。”

    蒋云程在武校人尽皆知,在其他同学眼里,他是一个家里有钱但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少爷,但今天突然对蔺飞飞有了例外,不禁让人有一些发散的联想。

    蒋云程对这种联想一无所知,因为他压根就没把这种多分点零食的好处当特殊待遇。

    他是不知民间疾苦的少爷,这对他来说太微不足道了。

    哪怕在同学眼里,这已经足够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同学们的眼神以蔺飞飞略有点不好意思,她把头发捋到耳后说:“谢谢啊。”

    蒋云程坦荡又无所谓:“不客气。”

    蔺飞飞拿了简然和高锐生爱吃的零食,把蒋云程请客的消息带到了简然耳朵里。

    简然一边意大利红烩味薯片,一边感慨:“有钱真好啊。”

    蔺飞飞一时没接话,三个人便都没开口,演武大会结束自由活动的晚上,他们三个蹲在花坛边上,在冷风里嘎嘣嘎嘣吃零食。

    大概只有青春有这样的感受,在瑟瑟发抖的寒风里和朋友一起吃小零食,都会感到幸福。

    然后,下雪了。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像是无数个青春期的梦境。

    武校的操场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雪,被踏下青春的足迹,深深浅浅,歪歪斜斜。

    蔺飞飞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在雪花慢慢融化的时候,她苦恼地说:“我觉得,蒋云程好像喜欢我。”

    高锐生把他们堆在花坛上的零食开口换了个方向,不让雪掉进袋子里,跟着说:“嗯……我好像也能看出来。”

    只有喝着罐装奶茶的简然眼神茫然:“我怎么没看出来?”

    简然对这事的迟钝程度跟小学生不相上下,被身边的俩人无视,高锐生跟蔺飞飞讨论说:“从他总是叫你吃饭,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对吧?”蔺飞飞说,“而且每次吃饭都是他请的。”

    简然:“那不是因为他有钱吗?”

    高锐生又一次无视了安然:“对。而且他这次好像是请他们武术班的人吃零食,文化班里据说只请了你。”

    “不止是这样,他对我特别好。”蔺飞飞补充道,“他特意交代了我可以带给我朋友,其他人想带给朋友都是偷偷带的。平时也老跟我说他家里的事,他都不跟其他人说。”

    高锐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简然拧上奶茶盖子,撕开一袋鸭脖,一边吃一边问高锐生:“你不是对飞飞也挺好的吗?你不也总跟飞飞说你家里的事吗?你也喜欢飞飞?”

    高锐生:“?”

    高锐生:“我不喜欢啊!”

    简然吐了骨头:“那不就得了?”

    诶?不对。刚才他跟蔺飞飞说的感觉挺有逻辑的,怎么简然一打岔就不对劲了。

    蔺飞飞没加入他俩的对话,她把头低下去,小声说:“你们看,他在看我。”

    简然和高锐生同时抬头看过去,发现蒋云程真的在往他们这边看。

    被发现的蒋云程坦然地走到花坛这边,看都没看一眼零食堆:“看就大大方方地看呗,我又不收费,想看就看。”

    蔺飞飞感觉好像被点到了身份证号,别扭地把头别到一边去。

    偏偏这时候,他在蔺飞飞旁边坐下来了。

    少年的气息铺天盖地凑近,本来就心虚的蔺飞飞紧张到呼吸微窒,再一吸气,鼻腔里全是他呼吸的清凉味。

    她的余光里,是蒋云程慵懒伸长的腿。

    简然这才意识到,蔺飞飞说的好像没错。

    她和高锐生互换了一个“你懂得”眼神,点了点头。

    虽然这一年高锐生和蒋云程的关系走的挺近的,但是他跟贺麒麟的关系肯定更好。

    为了帮关系更好的朋友,高锐生稍显刻意地问:“疯疯,你跟鹿鹿哥最近怎么样?”

    蔺飞飞秒懂高锐生的用意,她说:“挺好的,我跟他在

    一起的时候很开心。”

    蒋云程两手撑到身后,仰着脖子,懒洋洋地瞥了眼蔺飞飞:“你男朋友啊?”

    蔺飞飞不会骗人,不敢看她,盯着手里的方便面球:“还不是,大概要等到他高考结束。”

    蒋云程看好戏似的起哄:“哟,不容易,小疯子也要有男朋友了。”

    他后面本来还想说“小疯子有男朋友了,我却还是单身”,话还没说,没想到蔺飞飞炸了:“蒋云程,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蒋云程一头雾水:“哪句?”

    蔺飞飞一脸严肃:“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但是既然你今天打压我在先,那我也就直白地告诉你,我不喜欢你。”

    蒋云程:“啊?”

    “请你以后不要再对我有任何特殊优待了。”蔺飞飞把剩下的还没吃的零食收起来,塞到蒋云程怀里,期间她看走眼,以为简然手里的牛肉干还没打开,猛地从她手里拽下来,半根牛肉干甭到简然脸上,她跟简然说了声抱歉之后,对蒋云程说,“以后你给的,我都不会再吃。”

    蒋云程:“啊???”

    蔺飞飞不想再看见他,拉着简然走了,简然一路上还在安慰蔺飞飞:“别气,别气了。”

    蔺飞飞:“他喜欢就喜欢了,贬低我算什么?什么叫小疯子也有男朋友?怎么,我配不上别人吗?只能和他在一起?”

    尽管简然觉得蔺飞飞过于敏感了,但是代入蔺飞飞的视角简然又觉得她没错,跟着说:“是是是。”

    小花坛这边,留下来的高锐生也在安慰蒋云程:“其实也不用太难过,人嘛……这辈子总会有不如意的时候,有钱也解决不了。”

    蒋云程震惊地瞪大眼睛:“啊?你也以为我…………”

    高锐生一副“不用伪装坚强了,哥们儿都懂”的表情,拍了拍他贴过暖宝宝的后背。

    给蒋云程都气笑了。

    蒋云程觉得自己可太冤枉了,这一晚上他都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做了什么,能让他们误会这么大。

    他反思到夜深人静的时刻,听见外面传来了小葵频繁走动的声音。

    小葵是蒋云程养的柴犬,怀孕接近两个月,肚子已经很大了,最近蒋云程遛她她都不怎么爱动。

    现在快一点了,没道理这么晚小葵忽然想遛弯啊。

    蒋云程觉得不对,穿上拖鞋出去。

    小葵的呼吸很快,私/。密部位肿胀,有少许分/。泌液流出,是宠物医生描述过的即将临盆症状。

    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准备好了分娩区域,正频繁地走动,把她常用的摊子,毛巾等拖到自己的小窝里。

    看见蒋云程出来,她像用出全部力气那样,难受地叫了一声,随后瘫在地上。

    现在叫宠物医生过来已经来不及了,蒋云程连忙把小葵抱到分娩区,一边给宠物医生打电话,一边观察着小葵的情况。

    大概是因为时间太晚,宠物医生已经休息了,电话没人接。

    蒋云程没再打,仔细看着小葵,脑海里回想着医生跟他说如果意外生产,要注意的事项。

    他先去接了盆饮用水,然后回房间拿了宠物医生提前留下来的剪刀、线,和毛巾,重新回到小葵身边。

    此时小葵的眼神和人的眼神一样,时而紧张,时而期待,鼓鼓的肚子时不时动一下。

    小葵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它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一阵又一阵的宫缩袭来,它本能地蜷缩起来,低声呜咽着,似乎在向这个蒋云程诉说着此刻的艰辛。

    蒋云程的的大手捏住小葵的小手,他说:“我知道你难受,坚持一下,很快的,很快的。”

    小葵像是听懂了蒋云程的话,她的努力愈发明显,她紧闭双眼,用力地喘着气。

    终于,一只湿漉漉的小脑袋先露了出来,小葵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第一只幼犬缓缓地推了出来。

    小葵立刻用舌头舔舐着幼犬,清除胎膜,温暖的舌头传递着母爱。

    幼犬发出微弱的叫声,仿佛在向蒋云程宣告它的到来。

    “真乖。”蒋云程夸祂,顺便把幼犬小崽崽放到准备好的小毛巾上,摸了摸狗狗的头安抚他。

    安顿好第一只小柴,蒋云程一刻没停,一个人把第二只,第三只小幼犬接生出来。

    期间在小葵没力气的时候,他按照宠物医生之前教过的,耐心地帮忙轻轻往下顺小葵的肚子。

    小葵是躺在地上的,蒋云程蹲到累了,无意识地单膝跪在地上,他也完全不介意。

    甚至在面对小动物的时候,他的表现比他面对人的时候还温柔。

    等到最后一只幼犬安全降临,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三点,一直回拨蒋云程电话没人接听的宠物医生在他已经接生完的时候,背着急救箱,急匆匆赶上门。

    蒋云程把善后小葵的工作交给医生,自己去看那四只小柴犬。

    小小的四只,并排躺着,每一只只有蒋云程的手掌那么大。

    他们都还睁不开眼,看上去都差不多,但其中有一只就很明显的比其他的兄弟姐妹们都要淘气一些,翻来覆去,蒋云程碰一下就皱眉,过一会儿没人搭理祂祂又松开,一脸单纯地美美睡过去。

    蒋云程把这只小狗托在手,问祂:“你看起来怎么这么傻?我给你取名叫然然好不好?”

    小柴犬微微笑着,小肚子一起一伏,看样子完全不像有异议的样子。

    于是然然成为第一只有名字的小狗。

    放下然然蒋云程本来准备睡了,无意间一瞥发现然然旁边还有一只看上去似曾相识。

    虽然和兄弟姐妹们同时出生,身上还湿漉漉的,但是毛发明显要更亮一些,看上去一只矜贵的小幼犬。

    而且和其他三只头缩在肚子里攒成一团的姿势不一样,这一只小兄弟的头高傲地扬着,一脸的桀骜不驯。

    于是,他是第二只兄弟姐妹里第二只有名字的小狗。

    他叫小程。

    等蒋云城的小狗可以独立行走,去外面跑跑跳跳的时候,这个学期结束了。

    徐陈砚还是和原来一样,他只去考试的时候去学校,成绩是简然和高锐生拿给他的。

    老规矩,由于放假之后时间变多,他俩想多出去走走,便把徐陈砚的试卷拿到了棋院。

    在这个学期里,徐陈砚参加了大大小小的赛事共四十九场,其中有三十七场获得冠军,在这三十七场中,有一半及以上是世界级赛事。

    他成了围棋界遥不可及的新星。

    随着他在围棋界的名声大振,粉丝随之水涨船高。

    现在就算是有高鹏举来接他们,他们都很难从人群中挤进去。

    因为想见徐陈砚一眼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高锐生冲在前面,带着简然往里挤,两个人的脚都要被徐陈砚的粉丝给踩麻了,更别说后面还要背个书包,简然好几次都是人过去了,书包被人群夹住,等着高锐生去拽。

    好不容易进到棋院,脱离了人群,简然看着自己被踩到脏兮兮的鞋,小声抱怨:“真不知道他们见徐陈砚是要干嘛,他又不会开光,就算看到他,他们下棋水平也不会提升啊。”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你轻而易举就能见到他。”连高鹏举,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简然,“但是徐陈砚在围棋选手和粉丝的眼里,是精神寄托,只要看到他,他们就能有源源不断的动力。所以,他们会坐飞机,从遥远的城市到棋院来等他,只为了见他一眼。花你永远想不到的钱和精力,做一件你随时想做都能做到的事,还未必能做得到。”

    啊?徐陈砚在别人眼里,竟然是这么厉害的存在吗?

    简然低头拍了拍脚面,完全理解不了,但她在心里默默地收回了那句抱怨。

    她回头,看着那群望而不得的人。

    心里第一次对徐陈砚产生了

    一种奇怪的感情。

    很缥缈,她还没来得好好感受,那种感觉就在冷风里散开了。

    以及,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

    如果她不是简然,她根本没办法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见到徐陈砚-

    在棋院的会客区看见了高芮,高芮看样子也是刚到不久,手背还是红的,正抱着装了温水的纸杯在暖手。

    见他们来了,高芮给他俩也倒了水,顺便问道:“外面人是不是更多了?”

    高锐生:“嗯,挺多的。”

    他说完,想起来检查卷子,打开书包,确认徐陈砚的卷子没有被损坏,他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高芮看见卷子:“你们期末成绩都发了?考的怎么那样?”

    简然喝了口水:“就那样呗,反正考不死,就往死里考咯。”

    高芮低着头,笑出声。

    虽然她比他们俩小了一岁,但是她笑起来的样子,却像是简然的大姐姐那样恬静。

    在棋院的会客桌上也有一张棋盘,他们三个没那么熟,干坐着没话题的时候,简然问:“你俩会下棋吗?”

    高芮:“会。”

    高锐生:“不会。”

    简然:“我也会。”

    高锐生诧异:“你会?”

    简然更诧异:“你不知道我会?”

    “我不知道啊。”高锐生说,“你什么时候学的?”

    简然不假思索:“我小时候跟躺躺猫学的啊,我记得你知道的呀!”

    “……”高锐生一脸无语:“不是,你那几手棋,连我都下不过,你那也叫会?”

    简然理所应当地反问:“你别说我下不下得过,我就问你我会,还是不会?”

    她懂得规则,会下两步棋,肯定不是不会。

    但是,那在高锐生眼里,也算不上会啊!

    只不过她要这么问,在会跟不会之间选择,高锐生只能说那叫会。

    这波口水仗高锐生输了,但是高锐生不服,他放下水杯,幽幽地瞥了一眼简然:“中国民族谦虚的传统美德,到你这可真是一点没传承下来。”

    第45章 少男少女“不后悔。”

    虽然高芮被高鹏举定义为没有天赋不能走职业围棋道路的水平,但她毕竟是在围棋圈子里浸泡长大的,而且没有天赋,不代表她曾经付出的汗水少。

    和简然下了两把棋,简然输的丢盔弃甲。

    到了第三把,眼看自己就要输了,简然挠挠头,疑惑地问自己:“我志不在此,为什么要下棋呢?”

    她站起来:“哎呀,来了这么久也没看看躺躺猫在做什么,这可不应该。来,宝盖头,你帮我下一会儿。”

    高锐生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拉过去下棋,

    高锐生的评判体系和简然不同。

    在他的评判体系里,只要没能成为专业选手,就叫不会。

    因此,他的不会,比简然的不会,要好的多。

    他坐在那用简然下到快输的棋局,竟然在几手之后,让棋局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没抱任何希望的高芮不由得微微吃惊,看向对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

    简然在棋室里看见了徐陈砚。

    他的姿态和每次简然在棋室看见他都一样,低垂着眼眸,一动不动地落在棋盘上,任凭身后洪水滔天,他眼里只有棋盘。

    室内开了暖气很热,他只穿了件薄卫衣,还要把袖子挽到胳膊肘处,小臂的肤色比脸上的肤色更冷白。

    这就是外面的人想见到的人,现在就在她眼前。

    再过一会儿,他会出来,跟她一起回家。

    高鹏举拿着水壶过来看看徐陈砚的水杯用不用添水,看见简然在这,他便介绍了一下:“陈砚年后要去跟鹤谷飞鸟比赛,现在正在准备。”

    简然:“啊?什么飞鸟?人和动物比吗?”

    “不是,是一个人,叫鹤谷飞鸟。”高鹏举解释说,“是现在日本排名第一的国手。”

    简然眨眨眼:“哦……这人怎么还取了一个动物名。”

    高鹏举笑了笑,跟简然一起往房间里看。

    徐陈砚在这坐了一天,水杯里还有小半杯水。

    他就是这样,只要他在想棋,就连喝水都想不起来。

    高鹏举进去把他的水添满,出来的时候又和简然聊到了高锐生的姥姥姥爷。

    得知老人家一切顺利,他心里一样的欣慰。

    等徐陈砚从棋室出来,高鹏举照例把他们送到小区楼下。

    高芮主动打招呼:“再见。”

    下了车的三个人一起回头,高锐生在他俩之前挥手:“嗯,下次再见。”

    高芮抿着唇,冲着高锐生笑了一下。

    简然在这一天完全没感觉出来他俩之间有什么异样,就算后面俩人开始这样那样,她都觉得这天没问题。

    因为他俩一起下棋了呀,所以才要互相打招呼的!

    简然全部的思绪都用来期待等下去躺躺猫家,阿姨会给她做什么好吃的!

    她背着书包,兴冲冲地跟在徐陈砚身后。

    然而,徐陈砚在打开家门之前,忽然抬头,看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简然跟着看过去,在楼道昏黄的感应灯里,她看到了一个很明显的十字标记。

    徐陈砚只觉得这个标记以前没见过,倒是高锐生,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图标的用途:“可能是被小偷标记了。”

    简然吃惊地张大嘴:“这就是小厨房说的那个标记?”

    就在今天下午,他们放假之前,孙馨蕾做的放假宣讲里,提到了这一点。

    临近过年,各家各户都要小心,如果在家门口发现了不明记号,有可能是小偷留下的踩点记号,要及时报警。

    高锐生伸手摸了一下那个记号,不是刻上去的:“应该是。躺躺猫家平时只有阿姨和躺躺猫两个人,没有成年男性的话本来就很容易被盯上,加上躺躺猫又总是不在家,阿姨总是一个人出去,又会买些贵的食材,可能是被他们怀疑这户人家里只有一个有钱的中年女性了。”

    简然:“那怎么办?我们现在报警吗?”

    高锐生想了一下:“嗯,只能这样了。”

    由于徐陈砚家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因此简然和高锐生分别给家里打了电话,希望今天可以住在徐陈砚家。

    孔阿姨爽快同意,但是岑惜却不愿意。

    毕竟简然是女生,怎么能和两个男生一起住?

    但是简然死活不同意,她夸大其词说了门口的标记,徐陈砚家有多危险之类的,把岑惜糊弄住,勉强同意她在别人家睡一个晚上,但是必须第二天早上就回来。

    “那不行哦,明天早上我们还要一起去警察局报案!”

    “那你报了案马上回家!”

    挂了电话,简然感慨说:“唉,以前想住就住,我妈找不到我就知道去躺躺猫家找,现在可真麻烦,想住一次还要打电话商量半天。”

    高锐生抱了枕头和被子出来,把被子堆在沙发上,笑着说:“那怎么办?咱们永远别长大了呗?”

    因为长大,她就再也不能随随便便睡在躺躺猫家。

    因为长大,躺躺猫就从她的躺躺猫,成为了许多人想要见到的偶像。

    简然忽然就很反感“长大”这个词,她感觉自己好像正在“长大”的过程中,一点点,失去徐陈砚。

    这种感觉可太糟糕了。

    ……

    徐陈砚家是两室一厅,平时阿姨睡一个房间,徐陈砚睡一个房间。

    今天他们临时决定住在这里,没有麻烦阿姨,就让高锐生睡沙发,徐陈砚睡在他爸来的时候睡的折叠床上,简然睡在徐陈砚的床上。

    阿姨在她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帮忙换好了床单。

    她没关自己房间的门,在黑暗中翻滚了几圈之后,说:“我还记得小时候,咱们四个能睡同一张床,而且我还能在同时躺了咱们四个的前提下打滚。”

    漆黑的夜色中,高锐生冷

    哼一声:“那你还记不记得,你从躺躺猫身上,滚到我身上?”

    “啊?”简然尴尬地狡辩,“这我倒不记得了,不过我瘦嘛,就算翻到你身上了应该也不会很重?”

    “重不重你得问鹿鹿哥。”高锐生顿了顿,像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声音里带着笑,“有一次鹿鹿哥刚喝完奶出来,被你滚来滚去,一回家就吐奶了。”

    哦对对对!简然记得这事!

    她笑到坐起来:“哈哈哈哈对对对,然后当时梁伯母以为鹿鹿哥得什么病了,梁伯伯又不在家,她抱着鹿鹿哥疯狂敲我们家门,我还以为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是让我爸带他俩去医院的,当时鹿鹿哥,哈哈哈哈,浑身都是奶。”

    这时,简然听到了徐陈砚的声音。

    他说:“我记得,到最后鹿鹿也没把你供出来?”

    高锐生:“对,他说是他自己翻跟头来的,还被梁伯母给打了。我记得那时候简嘤嘤还要过去承认,被我给拦下了,因为我看见鹿鹿哥跟我使眼色来的。”

    回想起小时候,简然满心动容:“嗯,鹿鹿哥可真好。”

    说完房间里沉默了,简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于是改口道:“当然啦!你们两个也很好,我也很好,我们都很好!那么我们要再一起睡吗?”

    高锐生没把她说的话当真:“切,多大了都还一起睡。”

    简然回了一声“切”:“那你别来,躺躺猫你来!”

    徐陈砚也没过来。

    简然只是时来兴起,她倒也没觉得他俩会过来。

    她有时候就是欠,明知道别人不敢过来,才越要这样说。

    然而,下一秒,床垫忽然往下沉了一下。

    有人上床了。

    徐陈砚需要很深的睡眠,因此他房间的遮光性非常强。

    窗帘一拉上,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导致简然根本不知道床边是谁。

    耳边已经传来高锐生细微的鼾声,简然紧张地坐起来:“谁?”

    静止的黑暗空间里,简然听见了徐陈砚的声音:“不是你说的要一起?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简然刚好摸到他。

    眼睛在看不到的时候,身体的感官会放大。

    徐陈砚的脸摸上去是和简然摸自己的脸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他的脸要更干燥一些,和看上去的嫩滑肤质完全不同。

    简然的手像过了电似的,猛的抽回来。

    “是不是换了床不习惯?”徐陈砚轻声问,“我陪你躺一会儿吧。”

    怪不得他会过来。

    原来他以为她睡不着。

    简然放下了心,虽然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发现徐陈砚躺在她旁边的时候,她在紧张什么。

    她不知道为什么紧张,但是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应该把这个紧张的感觉藏起来。

    于是简然摸着床单,慢慢地躺下去,每往下一点,心脏跳动的幅度都会跟着放大,再放大。

    大到简然甚至担心,她的心脏声会吵到徐陈砚。

    终于完全枕到了枕头上,可是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睡的简然,没办法忽视掉身边多出来的男性的浑厚呼吸。

    他用来的呼吸的鼻子也不是小时候那个圆圆小小的鼻子,而是她刚才碰到的,又高又挺。

    徐陈砚不是小时候的徐陈砚。

    简然也不是小时候的简然。

    他们现在,是两个十七岁的青春期少男少女,躺在同一张床上。

    简然的情绪一下子就乱了。

    乱得莫名其妙。

    不过,因为她是简然,一个虽然会紧张,会有情绪,但是不会把事情撞在心里太久的姑娘。

    紧张着紧张着,她迷迷糊糊的,还是睡着了。

    清晨,她起来上厕所。

    一点点微弱的日光照在客厅,让简然能看见客厅里的景象。

    徐陈砚和高锐生都躺在他们应该睡的地方上,高锐生大喇喇地掀开了被子,敞着腿睡。

    而徐陈砚还和以前一样,在完全睡熟的时候,他的身体会弯成一只柔软的猫咪形状。

    天刚蒙蒙亮的清晨,简然看着长大的他们,感觉自己好像在做一场成长的大梦。

    她回到床上,睡了一场回笼觉。

    等她再次睡醒,三个人一起附近的派出所报案。

    可是仅凭一个记号,没有任何实际经济损失或者损坏,警察不可能直接出警。

    只是跟他们建议,如果真的担心的话,可以把记号损坏。

    简然愤愤不平地从警察局出来,站在路边,咬牙切齿:“什么叫没有造成经济损失就不出警?那等家被偷完,小偷把钱都花完,再报警就算抓到他也没用啊!”

    高锐生劝道:“没事,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退一万步说,咱们甚至都没办法证明这不是咱们自己恶作剧画的记号,你让人家咋出警?要是每个人来报案都要出一次警,全国一亿个警察恐怕都不够忙的。”

    这个道理简然也明白,但是她还是气。

    双手环在胸前,一脸的气鼓鼓。

    除了损坏掉记号,难道就不能做点其他的什么事预防了吗?

    -

    低调的劳斯莱斯驶过马路,车里的小少爷发完消息随意瞥了一眼,忽然指挥司机:“停车。”

    路边的三个人一起抬头,看着缓缓打开的车门背后,露出了一张他们熟悉的脸。

    蒋云程出门车接车送,没有穿厚衣服的习惯,车门打开后,他穿着他那件白衣毛衣背心下车。

    稀薄的阳光照在黑车前的白衣小少爷身上,画面清新又唯美。

    然而,画面里的男主角脚还没沾到地面,被冻得像狗一样缩回车里。

    他关上车门,打开车窗,被冻到直哆嗦:“他喵的,太冷了,你们大冷天的不在家里睡觉,在外面干嘛?”

    说话时蒋云程的视线更多放在简然和高锐生身上,因为他其实只认识他们两个,跟另外那个瘦高少年不熟。

    简然这会儿心情不太好,她一句话都不想多说,还在生闷气。

    高锐生见状,过去跟蒋云程把这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还有这种事?”蒋云程问,“那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哦!对呀!怎么把他给忘了,他家这么有钱,肯定在各个门路上都有关系的呀!

    简然冲到车窗前,充满希望地问:“你能帮忙把警察叫到徐陈砚家吗?”

    蒋云程听的脸抽搐了一下:“……我家又不是开警察局的。”

    简然听完一脸失望:“那你是没用了。”

    蒋云程:“……”

    高锐生和徐陈砚陪着简然回了一趟家,跟岑惜打了声招呼以后,毫无收获的三个人愁眉苦脸地回到了徐陈砚家。

    分明昨天回来还留意不到的记号,今天再看,怎么看怎么觉得显眼,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偷了似的。

    高锐生看着那个记号说:“先擦吧。”

    他说完进了房间,搬了把椅子出来。

    擦掉这个记号容易,但是简然其实担心的还有另一件事:“就算咱们把这个记号划掉了,他们又在别人家画怎么办?咱们这个小区住了这么多年,有好多爷爷奶奶,要是他们被做了记号,那他们肯定一点办法都没有。”

    沉默了一会儿,高锐生反问:“你说的有道理,可是难道我们要因为担心别人家被偷,不管躺躺猫家吗?”

    简然低落地垂着头,重重地叹一声气。

    她肯定不能这样做。

    在没有更好的办法的情况下,简然从厨房拿了阿姨洗碗用的钢丝球出来,站在椅子上,抬头看向那块记号。

    徐陈砚的观察细致入微,像他能看到大千棋盘上任何一颗棋子的走动一样,一眼看见多出来的记号。

    但是小区里的老人们不行,独居的女性也未必可以注意到这样细枝末节的地方。

    简然拿着钢丝球,扶着高瑞上踩到椅子上,看着近在咫尺的十字记号,她忽然有种很难过的感觉。

    那种感觉,是她不情不愿,

    却又不得不妥协的矛盾和挣扎。

    她刚要抬手,被徐陈砚抓住了手腕,简然底盘不稳晃了一下,也被徐陈砚及时扶住。

    他问:“比起擦掉记号,你是不是更想抓到那些做记号的人?”

    简然看着徐陈砚,愣了一会儿,重重点头。

    徐陈砚定定地看着她:“那你下来,我们一起。”

    简然听的都要哭了。

    正好这时候,高锐生的手机响了,里面是蒋云程发给他的消息。

    “生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

    从这天开始,徐陈砚大概花了三天的时间,根据手头现有的资源,制定了一场周密的计划。

    每天只买菜的阿姨开始买上了奢侈品,每天都提至少两个大大的橙色袋子回家。

    她本来就和街坊邻居们熟,有了徐陈砚的交代,她聊的更热火朝天。

    逢人就说,她这是为过年回老家准备的,另外家里还准备了不少现金,打算衣锦还乡的时候给家里的小孩发压岁钱用。

    她没忘大声告诉身边人,他们家买到大年二十二中午的飞机,早上就从家出发。

    只是阿姨大概是没吹过牛,简然有一天从阿姨堆里路过,听见徐陈砚家的阿姨说:“我们家那边的小孩压岁钱都是一万一万的给,你们那边不是吗?”

    简然差点过去提醒阿姨,让你假装有钱,不是让你假装日本人啊喂。

    阿姨是真不会撒谎,不仅不会撒谎,她人还特别老实,简然在徐陈砚家,看见阿姨拿着奢侈品袋子的阿姨头上直冒冷汗,她不禁关心道:“阿姨你不舒服吗?”

    阿姨把袋子小心翼翼地堆叠好,从袋子边绕着走过去:“不是不舒服呀,这里面的东西我刚听楼底下的小刘说可贵了,听说一个包要十多万啊?嘤嘤,你那个同学是什么来头啊?我要给人家弄丢了可怎么办啊!”

    “啊?这么贵?”高锐生只是找蒋云程借了一点奢侈品盒子,当鱼饵用,他还真不知道这东西的价格,不过他说,“阿姨你放心,里面应该没东西。”

    “没东西吗?”阿姨的嘴唇暂且恢复了血色,拿了最上面的纸袋子,打开纸袋子里精致的小盒子一看,还真是空的。

    她这口气现在才终于松下来,跌坐在纸袋子边。

    没了心理压力之后,阿姨继续每天和各个阿姨散播徐陈砚让她散播的消息,一直散播到年二十一的晚上。

    徐陈砚不仅把时间固定在了这一天,甚至连续半个月以来,他都是让家里每天十点准时熄灯,把棋盘拿到房间里,拉上遮光窗帘下棋。

    晚上六点半,小分队已经在徐陈砚家集合。

    吃过饭,便各自守在各自应该在的位置,守株待兔。

    简然和高锐生身手好一些,对小区也熟悉,被派到守着楼道。

    凭借着多年的翻墙经验,简然锁定了徐陈砚家空调外机的位置。

    一个可以看见里面,但里面的人绝对不会想到那里会有人的位置。

    寒冬腊月,北风呼啸,为了行动能方便,简然和高锐生穿着最轻薄的羽绒服,在室外很快被吹的瑟瑟发抖。

    其他地方都能裹住,但脸只能露在外面,简然被冷风吹到受不了的时候,瞧瞧把头埋在膝盖之间。

    察觉到她冷,高锐生挨得近了一些,揶揄她:“早知道不如当初直接擦掉了吧?动动手的事情,省的现在在外面挨冻,后悔了吧?”

    简然冷到缩成一只小鹌鹑,紧紧地靠着高锐生,颤动的声音却仍然坚定:“不后悔。”

    虽然辛苦。虽然受冻。

    但是她也要选择那条不让自己后悔的路。

    两人守在窗户外面,一声不吭地听着里面的声音。

    眼看着时间已经过了十点,熄灯的人家越来越多,却仍不见楼道里有什么动静。

    简然不禁开始担心:“你说,咱们这招真能抓到他们吗?万一他们做的记号太多,忘了他们在躺躺猫家的记号怎么办?”

    高锐生哈了一口气,白色的哈气瞬间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散:“躺躺猫不是说了吗,我们能控制的就只有这么多,能抓到最好,抓不到也就只能这样了。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吧。”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楼道里所有被遮挡过的摄像头他们都没动,而是从蒋云程那借了gopro,一方面为了记录,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观察楼道里的情况。

    gopro没有固定的地方,由高锐生手举着,简然看着高锐生冻到僵硬的手,说:“给我举会儿吧。”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跟在简然的声音后面,高锐生顾不上别的,脸盲反手捂住简然的嘴巴。

    徐陈砚在靠近窗户的地方放了两个尿素袋,更好的掩饰他们两个所在的位置和相机。

    但是缺点是两人的视线因此完全受阻,只能从gopro小小的屏幕上看里面的一举一动。

    屏幕上画面不太清晰,看不清人脸。

    从这两个人大大方方走过来,不仅没有偷偷摸摸,甚至还咳嗽了一声,让感应灯亮起来的表现来看,这两个人似乎不是他们要等的人。

    第46章 自投罗网“你开心就够了。”……

    灯亮起来之后两人的穿着打扮就清晰了,原来是两个维修工作人员。

    其中一个敲了敲徐陈砚家门,并自我介绍道:“**……呵呸呸呸!!”

    门一碰,从天花板刷拉拉洒下来一堆面粉。

    没人开门,俩人站在别人家门口,一边清理脸上的粉,一边骂道:“这家他妈这么有钱,怎么不修修天花板?”

    另一人回答的语气听起来很不耐烦,不像是同事:“你管那么宽干嘛?”

    本来简然是想出去提醒的,但是这段对话让她有点不确定。

    想到徐陈砚之前交代过的,不论外面发生了什么,在听到徐陈砚说“有贼”之前他们都不能动,简然只好和高锐生对视了一眼,他们在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到了一点疑惑,但也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

    他俩知道徐陈砚在家,但是他没有出来开门。

    门口的那两个人敲了好几声,敲完就贴在门上听,里面鸦雀无声。

    很快,画面里的两个人从肚子里掏出一个大袋子,大袋子扔在地上,里面全是叮叮当当金属碰撞的声音。

    拉链拉开,看不清他们从里面拿了什么,对着锁眼儿鬼鬼祟祟。

    简然和高锐生做好了准备。

    家门刚被撬开,简然立刻从窗户跳出去,在楼道里大喊:“有贼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两个小偷一跳,他俩也并不是完全没准备,反应过来之后两人一致看向简然。

    他们弯腰又从大袋子里拿出了什么,在月光下,反射出刀刃上明晃晃的白光。

    这一步也在徐陈砚的计划之内,简然听话的并不恋战,从楼梯跑下去。

    其中一人推了另一人一把:“你去追她,我去拿东西!”

    等到同伴走了,仅留下的其中一个人冲进房间里,还没来得及把门关上,已经被随后冲进来的高锐生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中计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

    眼前只有一双鞋。

    他抬头,看见鞋的主人。

    一个表情冷淡的少年,垂着眼睛看他,像是在鬼门关等他自投罗网一般平静。

    他居高临下的踩住他的手,尽管他脚下的人已经疼到大叫,他的眼神仍然保持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漠然,脚下愈发狠厉,直到脚下人疼到松开抓着金属丝**的手。

    少年厌恶地用两根手指捏着金属丝,确认那不是伤人的工具,便丢掉一边。

    简然一边喊着“有贼啦——抓贼呀——”一边疯狂跑。

    徐陈砚拿出来提前准备好的警报器,按下开关,小区里亮起灯的人家越来越多,下楼的人也越来越多。

    小偷都纳了闷了,现在的孩子一个个喝红牛长大的吗?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丫头,

    居然这么能跑?

    他手里虽然有刀,但不到必要时刻他不能用。

    眼看着寡不敌众,察觉到事情不对的小偷并不知道自己的队友已经被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顾不得队友,只能先跑出小区,上车就溜!

    他不知道,他以为是墙灰的粉,始终在他头顶上发亮,让楼上的人能全程监控他的活动范围。

    徐陈砚在小群里发了一条消息:“@蒋云程,到你了。”

    被@到的人在群里发了个ok的表情包。

    夜已经深了。

    墨色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点点寒星照不亮的深夜,凛冽的寒风在呼啸。

    本应寂静的时刻,被一辆破旧的小面包车轰鸣声打破!

    今天和前几天他们踩点的夜晚相似,本应和那些天一样,没有多少车在路上,却横空出现了三辆劳斯莱斯,停在马路中间!

    来不及思考车是哪里来的,但如果直接撞过去小面包可能会报废,小面包车的司机满脸是汗,喘着粗气,换档的力气大到快把档位拧下来,在不能拐弯的路上直接掉头,差点和后面的车直接撞在一起!

    后面的车主不清楚什么情况,但他明显也不敢撞前面的那一排劳斯莱斯,下车想去理论的时候小面包车已经跑了,他只能压着怒火质问劳斯莱斯的车主:“你把车停这我怎么过呀!”

    蒋云程按下后座的车窗,手机屏幕的蓝光照的他硬朗深邃的脸清晰立体,少爷看见徐陈砚的消息,又召唤了家里三辆车,堵在后边的马路,才不慌不忙地笑着说:“不好意思啊叔叔,我们在抓贼呢。”

    “抓贼?!”

    破旧的面包车风驰电掣,低调的劳斯劳斯一动不动。

    少年爽朗玩味的笑声,中年人震惊的表情,在这个冬天的深夜,绘成一幅生动的浮世绘。

    这种平时撞了大运都看不见一辆的车,在今天晚上出现了六辆,每一辆都要堵他,小偷就是傻子,也该知道这些车是冲着他来的。

    横竖都是一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再搏一把。

    他弃车而逃,冲向右边空旷的绿化带。

    所有人的耳机同时响起徐陈砚清淡的声音——

    “他想往绿化带的方向跑,嘤嘤,你要堵住他吗?”

    简然嘿嘿一笑:“当然啦!”

    “宝盖头,你现在往你右边跑,帮嘤嘤一下。”

    “粉色大龟……粉色大头龟,你往你左手方向跑,能看见简然。”

    “蒋云程,你可以堵一下他身后。”

    当小偷跑过绿化带,才发现自己四面楚歌的危险处境。

    身后是钢铁,左手边是个大块头,右手边和前面看起来好解决一点,其中他正前方的女生看起来白白净净的,更柔弱些。

    他决定要解决掉简然的那一瞬间,已经被简然扑上去,一个扫堂腿扫翻在地!

    来不及闪躲,他倒在地上,在爬起来之前,被左右两边分别按住胳膊。

    中计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

    在他的正前方有一双鞋。

    他抬头,看见鞋的主人。

    一个满脸得意的少女,双手环在胸前,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幕似的,骄傲地摸了一把鼻子。

    把这两个人送到警局,简然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徐陈砚没有放松警惕,他给家里换了门,用了最新的电子门锁,又继续观察了一段时间,直到一切毫无异样,他才收了心,继续下棋。

    因为这件事,岑惜,孔雨仙和徐陈砚家的阿姨,不管走到哪,都能碰到小区里的人给送把菜,不要都不行。

    这事还没上新闻的时候,小区里的人就常常上门来道谢,占据了岑惜的大部分精力,直到完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简然。

    简然便天天往徐陈砚家跑,她一边吃着阿姨做的薯片,一边回想起那天惊心动魄的一幕:“我跟你说,你那天在楼上,不知道我们楼下的气氛有多紧张,我跟你说,他当时被我绊倒的时候,地都在颤!可酷了!”

    徐陈砚洗完手,从卫生间里出来,淡淡点头:“嗯。”

    简然又一想:“哎我觉得我当时差一个收尾动作,我就应该做个自我介绍什么的!你说下次再碰到这种事,我应该怎么自我介绍?说点什么,让别人觉得我这人特酷?”

    徐陈砚整理好棋盘:“还是不要再碰到这种事比较好。”

    简然坐在徐陈砚对面,他现在还没开始下棋,可以打扰他。

    她把椅子倒过来坐,两只手撑在椅背上,晃摇着椅子问:“躺躺猫,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兴奋呢!”

    徐陈砚抬眼:“嗯?”

    “开心一点呀!”简然做了个示范,笑起来给他看,“就像这样,毕竟我们抓了贼,立了大功诶,很值得开心呀!”

    徐陈砚淡淡地笑了:“你开心就够了。”

    后来在小超市里,简然跟高锐生聊起这件事,他俩明显气味相投,说起那天的事两个人一样激动,让简然不由得想起来冷漠的徐陈砚。

    她跟高锐生说起徐陈砚的反应,却听高锐生说:“可能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做这事?躺躺猫不一直都挺怕麻烦的吗?”

    简然:“那他还做?”

    高锐生不假思索:“不是因为你想抓贼吗?”

    简然怔住。

    小超市里来了客人,高锐生去招呼客人,简然跟他告别。

    往家走的路上,简然意识到,高锐生说的是对的。

    这件事虽然从头到尾都是徐陈砚一手策划的,但是不是他想做的。

    他的想法,只是擦掉记号。

    是简然想抓贼,他才做的。

    他是为了她,才做这些事。

    那天稀薄的日光下,简然一个人在小区里,看着徐陈砚家的方向,怔愣了好久。

    她忽然有了一个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想法,甩都甩不掉。

    回到家里,电视里正在放看本地新闻。

    看见简然回来,简珂和岑惜立刻夸赞:“我们小英雄回来了!来,快看看,正在播你呢!”

    简然坐在沙发上,简珂又叫简微:“哼哼,出不出来看电视?你姐的光荣事迹。”

    紧闭的房间门里传来简微的声音:“不看,我写作业。”

    叛逆期的孩子特立独行,简然没强求。

    主持人在电视里说,由于五位少年收集的证据确凿,两个犯罪嫌疑人在铁证如山下对自己的盗窃行为供认不讳,并检举了自己的其他同伙,使大量家庭幸免于难,能过个好年。

    简然直到结尾出现他们几个被处理过的声音,才注意到这一期新闻的题目,叫《自古英雄出少年》。

    这一年,简然收到了的生日祝福前所未有的多。

    来自警察局的横幅,来自邻居叔叔阿姨们很多很多的蛋糕和爱,以及,来自那个会帮她完成一切心愿的,好朋友。

    看这条新闻的不止简然他们几个,还有魏冉。

    虽然新闻的画面被处理的很模糊,但是魏冉还是从她的身手中,以及旁边高锐生的身影,辨认出了这位女侠。

    他给周游发了个截图,并问:“这个是不是你那个好朋友?”

    收到这条消息的周游正在老年过年,和简然家那种父辈只有一两个长辈的家庭不同,周游足足有四个叔叔伯伯,两个姑姑,他们正在聊天,说着家长里短的口水话。

    上了大学的魏冉偶尔会联系周游,这件事,周游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包括简然。

    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可理喻。

    尤其是,她发现每一次魏冉联系她,她的心都止不住地,在悸动。

    午夜梦回,觉都不睡去回魏冉消息的时候,周游也曾经问过自己,到底为什么那么喜欢魏冉?到底喜欢魏冉哪一点?

    连她自己都回答不上来。

    但她知道,如果现在魏冉让她去死,她都是愿意的。

    她知道自己恋爱脑,没出息,软骨头,她曾经在网上发了好多好多求助的帖子,附上了聊天记录,问大家到底该不该放下这个人。

    得到的全都是在骂她的回复,甚至还有的人根本就不信还有周游这种傻姑娘,觉得是引流贴。

    在这些成百上千条阴阳怪气的辱骂中,只有一个人问:在你成长的过程中,你爸爸是不是对你的关心很少?

    周游回复:你怎么知道?

    对方回复:因为我也这样。如果你在成长中得不到父亲的关爱,你就会迫切地在其他人身上渴望弥补你缺失的父爱,失去自我,没有底线,就是你在这个人争取父爱的表现,所以我猜,你喜欢的这个人,应该跟你爸长得有点像?

    周游本来想回复不像,但点发送的时候手抖了一下,自己的评论没法出去,还把这个人的评论删了。

    后来周游又发过很多帖子,都没再碰到过这个人的回复,陌生的网友,如水消失在水中。

    再看到魏冉发过来的这条消息,周游又想起来了这个人说的话,她专门点进魏冉的朋友圈,看到他发的和大学室友的合照,更加确信,魏冉和她爸爸长得完全不像。

    而且她很讨厌她爸爸,讨厌她爸爸的忽视,讨厌爸爸的漠不关心,讨厌爸爸会在完全不了解情况下做出的武断决策,她怎么可能会因为魏冉长得像她爸爸而喜欢魏冉?

    连本尊都讨厌,怎么会喜欢替身。

    周游把脑海里魏冉长得像爸爸这个奇怪的想法赶走,正常回复他:怎么了?

    事关简然,在不清楚魏冉用意的情况下,周游的回复很模糊。

    魏冉却回她:应该是她,我没见过她这么能打的。

    周游还没想好怎么回复这条消息,魏冉已经不纠结在这个话题上,他话锋一转,说:等过完年有空来找我吧,我看看你的手。

    周游的手臂上用小刻刀刻了魏冉的名字,今年冬天刚来的时候刻的,刻的不是很深,只会破一点皮,等伤口结痂完全恢复,她就再刻上。

    周游的本意是让魏冉的名字和疼痛感连在一起,这样她一想起魏冉就会生理性疼痛,这样慢慢的就会忘掉魏冉。

    然而事与愿违,周游付出了太多,反而越来越割舍不掉。

    魏冉像是她的救世主,更像是她的精神鸦//。片。

    面对魏冉发来的请求,周游又一次,很没出息地,回复他:“好。”

    -

    等过完年回到燕城的时候,已经临近高二开学,周游抓紧最后的时间联系魏冉,想在开学之前见到他一次,却等发完消息才知道,魏冉又一次把她拉黑了。

    不解,不甘,不舍,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的那天晚上,周游情绪濒临崩溃极点。

    她发誓她一定会忘了他。

    并把这个誓言在空间里发了几十条。

    张天琪的头像在她发完空间之后蹦出来:“姐,疯了啊?一点开空间全是你。”

    没等周游回复,张天琪发了张截图过来,是魏冉的朋友圈。

    他怀里抱着一个女生,气质和他的前女友很像,都是文静乖乖女那挂的,魏冉的脸紧紧地贴着对方的脸颊。

    他配的文字是:这辈子就她了。

    张天琪发来的截图上还有日期,是大年初八。

    魏冉联系周游,让她过完年去找他的那天,是年初五。

    周游看着那张截图一瞬不眨,只有身体慢慢地蜷缩起来,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

    她的眼神早已失焦,滚烫的泪水从她眼角大滴大滴滑落,掉在手背上,衣服上,桌子上。

    眼前的世界模糊不清,但是心里的绝望异常清晰。

    她感觉自己的心被撕成了碎片,揉成一个稀巴烂的球,砸到自己脸上。

    好疼,好疼,疼到她哭的停不下来。

    老天爷。

    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魏冉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是不是命运的悖论,当你特别特别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就不再喜欢你了?

    周游这个状态一直维持到了返校。

    简然一眼就看出来周游的状态不对,她的双眼皮是肿的,像悲伤蛙那么大。

    课间简然去找她,周游没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她只是两眼发直,魂不守舍地问:“我是不是一个,特别不值得被爱的人?我是不是特别差劲,所以没有人会爱我?”

    她什么都没说,简然却猜到了是因为魏冉。

    好几次简然在徐陈砚家给周游发消息的时候,周游的反应突然变得很激烈,要不然特别开心,要不然特别沮丧,于是徐陈砚告诉她,周游和魏冉还有联系。

    简然只知其然,并不知其所以然,也不知道徐陈砚是如何得知的。

    她一开始并不相信徐陈砚的推断,直到她在体育课上看见周游胳膊上刻的字。

    想到她刻的字,再看周游现在这么问她,简然叹了声气,反问道:“那你爱你自己吗?”

    周游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简然伸出手,食指隔着校服,准确地碰到了她刻字的地方:“如果你真的爱自己,你怎么会在自己的身体上刻别人的名字呢?”

    尖锐的问题,问到周游的心坎上,她抿着嘴,不说话。

    于是简然又说:“如果你真的爱自己,你怎么会只给自己买二十块钱的化妆品都要犹豫,却给别人买六百块的毛衣毫不手软呢?”

    周游怔怔地看着简然。

    似乎在简然今天说这番话之前,周游从来就没有意识到,她对魏冉,比对自己还好。

    简然不懂男女之间的感情,也不懂那些让周游辗转反侧的少女心事。

    她只知道,人应该自爱。

    所有尊重别人的前提,都是要自尊。

    “如果,你真的爱你自己,你怎么会让一个外人这样作践你,你还这么上赶着,帮他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简然看着周游泪流满面,却没有停,一字一句地说,“周游,如果连你都不爱你自己,你又怎么能让别人来爱你呢?”

    周游从一开始的低声抽泣,变成后来的嚎啕大哭。

    她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为魏冉哭的这样撕心裂肺了,但是大概一个人能为另一个人付出的感情是有次数限制的。

    哭完这一次,周游和魏冉之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似乎真的就这样,一点一点淡去了。

    魏冉没有再把周游加回来,周游也再没有主动发起过好友申请,她真的就这样,渐渐遗忘了魏冉。

    可周游是一个感情充沛的人,她的感情仍然需要有所寄托,因此她迷上了追星。

    她每天都在研究简然听不懂的什么打投、数据、C位,她把过去投入在魏冉身上的精力,变本加厉地放在了这个明星身上。

    后来大概是这个明星有太多像周游这样的粉丝了,成功斩获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代言。

    是一个大品牌的酸奶。

    不愧是买的没有卖的精,这个厂商非常有商业头脑,在每瓶酸奶的盖子上印了二维码,有一定几率能扫出来这个明星的隐藏版小卡。

    为了能抽到这个小卡,周游过去花在魏冉身上的钱省下来以后全用来买奶,一箱又一箱的买。

    她自己根本喝不完,于是简然和高锐生每天像两个小羊羔一样,咕咚咕咚喝完一瓶又一瓶,喝的简然有一天训练的时候差点吐奶。

    当天晚上,简然和高锐生俩人一合计,感觉魏冉好像也不是那么罪不可赦…………………

    至少,他折磨周游的时候,没带上他俩………………

    第47章 蝴蝶轻颤“所以,其实你知道你自己很……

    不记得是从哪天起,这个明星的明星的名字和事迹开始反复被周游提及,以至于简然都对这个明星的履历倒背如流。

    裴肆周,原名裴周,二十二岁,去年夏天选秀第二出道,输给第一是因为家里有背景,至于是什么背景第二名的粉丝正在调查。

    但不管怎么样,裴肆周的粉丝,至少是周游,认为裴肆周的实际上实力远在第一之上,是唱跳俱佳的天选爱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神颜。

    粉头子女士又搬了一箱奶到简然的座位上,感慨道:“早知道追星这么好,我早追星了。”

    简然盯着那箱奶,两眼发直:“怎么好了?”

    粉头子周女士:“追星他得哄我开心啊,追

    个现实中的男人可未必。”

    简然不太认可这个说法,但是她认不认可不太重要,周游觉得好就行。

    简然只有一个要求:“这个酸奶不是还有草莓味的吗?要不然你下次换个口味?我俩都喝了一个月黄桃的了。”

    周女士眼睛立起来,像被踩到了尾巴:“那怎么行!周周只代言了黄桃味!草莓味是冠军那个丑猴子代言的!我绝对不会给他冲销量,你也不许买!”

    简然嘴上说着好,心里把无良奸商骂了八百遍。

    又过了一周,好像是裴肆周有什么活动,需要刷实时数据,周游每天都要偷偷把手机带到学校里,不分上课下课的刷。

    有一天午休,周游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横冲直撞到简然的座位上,语气惊喜:“简然,简然你快看!”

    当时简然刚睡醒,上下眼皮沉重地粘在一起,光听周游这个语气,她不用睁眼就知道:“裴一个月又怎么了?”

    “不是裴一个月!呸,裴肆周!”周游把藏在袖子里的手机举到简然面前,“你睁开眼睛看看,是徐陈砚!”

    简然疑惑地睁开眼,接过周游的手机,小心翼翼地藏在自己袖子里,在桌洞里面看。

    是一张徐陈砚在围棋比赛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徐陈砚其实和简然平时在棋室里看见的他差不多,冷淡地垂着眼睛,所有的精力专注的都放在棋盘上,唯一的区别是他戴了比赛用的平光眼镜,目的是不让对手第一时间看见他的眼睛。

    周游蹲在简然身边,把这张照片关掉,在搜索框里输入“徐陈砚九段”,搜索结果里立刻蹦出一大堆,每一张配图都是这一张。

    取的标题类似于“啊啊啊啊你告诉我这么帅的是围棋手?”

    “好看的都上交给国家了!!!”

    “蕞年轻的国手!!!”

    “一张放在高中高低暗恋三年的脸!”

    “早知道围棋手还有这么帅的小时候打死也不放弃啊!”

    图片最一开始还是正常的,后来为了迎合更多人的审美,有人在配图的时候自己会再修一次,加上一些有氛围感的滤镜,让本来就白的徐陈砚在照片里看上去都反光了。

    于是照片里的人气质开始随着各种滤镜变化,从专注的围棋手成了求之不得的高岭之花,克己复礼,冷淡又干净。

    简然忽然觉得这样的徐陈砚看着好陌生,好有距离感。

    照片里的他不像她垂手可得的邻居,而是被万人仰视,可望而不可及的国手。

    幸好,这种感觉在她把手机还给周游,不再看那些照片之后,慢慢消失了。

    徐陈砚比赛回来当天,简然和高锐生准时出现在徐陈砚家。

    简然把那张照片打印出来,在徐陈砚进门的瞬间,准确无误地扑到他脸上,徐陈砚猝不及防,和照片里的自己来了个亲密接触。

    视线被挡住的同时,徐陈砚听见简然兴奋的声音:“恭喜我们帅到人神共愤的徐陈砚九段大师,成功卫冕世界围棋棋士战冠军!”

    徐陈砚把脸上那张纸拿下来,看清纸上的照片是比赛时的自己,他很意外这张照片会出现在简然手里:“哪来的?”

    周游没和高锐生说这张照片的事,高锐生只知道简然一直鬼鬼祟祟地拿着这张纸,并不知道这张纸上是什么,直到现在,他从徐陈砚手里拿过照片,感慨道:“别说,真帅,跟明星似的。”

    徐陈砚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反倒是简然,更兴奋地接住了高锐生这句话:“哇!那要这么说,难道我是有个明星朋友了吗!”

    简然拿起徐陈砚写“爸爸送伞”的那个作文本,和他平时写字的签字笔,举到他面前:“请明星大师给我签个名吧,万一值钱了呢!”

    高锐生:“你别跟徐陈砚闹了,他不……”

    话没说完,徐陈砚已经拔了笔盖,低头在作文本上欠下自己的名字。

    简然本来只是说着玩的,她看着本子上行云流水一看就是练过的艺术签名,惊诧道:“你真有签名?”

    徐陈砚扣上笔盖:“有些围棋爱好者想要,练过一段时间。”

    原来徐陈砚真的要给别人签名啊……简然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又上来了。

    和当时她知道很多人不远万里赶来燕城,只是为了见徐陈砚的感觉一样,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徐陈砚一直过着她不知道的生活。

    她所见到的,所接触到的,不过是徐陈砚的冰山一角。

    简然看着他的签名问:“你的作文本能撕吗?”

    徐陈砚一如既往惯着她:“想撕就撕。”

    简然得到允许,把本子放在桌上。

    她没从折线那里直接撕开,而是在旁边又折了一道痕迹,这样等她把这边的纸撕掉,折线前面的那页本子就不会掉下去了。

    “所以,你以后就不只是在围棋圈子里有名气了?”简然想到周游说的“帅到出圈”,心里愈发别扭,语气也不像徐陈砚刚进门时候那么亢奋,甚至带着一点低落,“你以后,要和明星一样了?”

    这几天网上的事,徐陈砚略有耳闻,他放下水杯,看着她的眼睛,像在做承诺:“不会的,对围棋感兴趣的人不多,靠脸维持的热度很快就会过去。”

    简然眨了眨眼,话锋一转:“所以,其实你知道你自己很帅?”

    徐陈砚:“……”

    不愧是简嘤嘤,情绪变化的比棋盘变化的速度还快。

    徐陈砚的情绪一向冷淡,就算是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也是如此。

    尽管知道自己的照片被散布在网上,他也懒得管,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

    反而是简然,只是最初低落了那么一会儿,面对这么新奇的事,她的情绪很快高涨回来,专门下载了好几个社交平台,注册账号,就为了能观察到事情的最新动向。

    她甚至,会跑到徐陈砚家,专门给徐陈砚念各种评论——

    “哇,好帅!好像给他生猴子!……猴子,就是孩子的意思,周游告诉我的,嘿嘿,她要给你生孩子!”

    “你们看他的手臂线条啊啊啊啊,这种男的必然有八块腹肌!!巨好看的那种!!……没有没有的,他血糖有点低,腹肌只有薄薄的一层。”

    “这不比明星好多了?人家是真有脑子,不是你们欧巴那种油头粉面的小白脸,你们女的能不能别一天天的到处发///春?……这男的有病吧?”

    简然不记仇,一般有仇她当场就报了,她马上点开评论区,回复这条:你这种男的也不要天天秀智商底线。

    回复完,她继续往下念——

    “就看这个鼻子,他绝对能到后半夜!……嗯?后半夜?这什么意思?是说你鼻子好看吧?嗯……我也觉得可好看了。”

    “嘤嘤。”

    念了好半天,徐陈砚好不容易有反应了,简然把目光从手机上挪出来:“怎么啦?”

    徐陈砚哑声说:“你以后不要随便说一个人的鼻子好看。”

    简然不理解:“啊?为什么?”

    徐陈砚没说话,简然想既然连徐陈砚都要想这么久,肯定又是因为什么很复杂原因,她也懒得听,只需要照做就行。

    “行,那我以后不说了。”简然说完,又多问了一句,“那我可以说你的鼻子吗?”

    徐陈砚声音低低的:“嗯。”

    简然笑了,指尖在他鼻梁上刮了一下,像在给指腹滑滑梯。

    徐陈砚闭上眼睛,随她在他的脸上做什么,只有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

    简然收回手,接着往下念,念着念着,她看见了这么一条评论。

    “他是我们学校高二特长班的,如果你们不信的话可以来燕城朝远附中问,不过如果是想堵他的话我劝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他平时很少来上课,只有考试才来。”

    这个层主叫momo,他的评论区堆起了高楼,少数几个人在质疑,更少数人在批判他这种侵//。犯别人隐私的行

    为,多的人在向momo询问徐陈砚的更多事迹。

    momo的语气越来越飘,只不过是和徐陈砚一个学校而已,语气里的骄傲好像参加奥运会拿过金牌似的,趾高气昂地让别人慢点问,问快了他看到烦就不答了。

    “拿个鸡毛当令箭。”简然对这种行为十分鄙夷,在即将划走这条评论的时候,她看到在有人问他,徐陈砚有没有女朋友。

    momo的回复是:

    【有,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俩人青梅竹马,也是特长班的。】

    简然嗤笑,当时她跟徐陈砚都坐在沙发上,她怀里抱着个阿姨切好的果盘,她一边把火龙果叉进嘴里,一边把那条评论拿给徐陈砚看:“这个momo真搞笑,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乱说,居然说我是你女朋友,笑死人了”

    徐陈砚瞥了一眼,罕见地动手点进了对方的主页,简然惊讶地看着他,心想难道徐陈砚认识这个momo?

    momo的主页只有一张自拍,一张四十五度侧脸,看不清五官,徐陈砚只看了一眼就划出来,没做出任何评价。

    看着像是误触点进去的。

    他划出来之后层主的回复又多了,又有另一个自称认识徐陈砚的人冒出头,纠正他:会武术的那个吗?他俩应该是分了,后来徐陈砚不来上学,我看那女生一直和另一个男生一起走,可能移情别恋了。

    不知道别的当事人看到别人讨论自己都是什么样的心情,但在简然这里,她觉得很新奇,像在以上帝视角看这些人累在乱七八糟猜,只有她知道真相。

    直到她看到有人说:“不对吧,我听说的是那个女的追他,但是徐陈砚没同意。”

    “确实,我之前有学姐问过,徐陈砚一直是单身。”

    这些人的造谣让简上帝然不乐意了,脸色慢慢沉下来。

    她不再往下滑,而是一脸凝重地退出了软件。

    她不喜欢别人在她背后乱造谣。

    但她自己没意识到,其实一开始,别人说他们两个是男女朋友,也是造谣。

    她微微噘嘴,不满道:“这都哪跟哪啊……”

    她指着软件的图标问徐陈砚:“你有这个平台的账号吗?”

    徐陈砚看了一眼:“我不玩这种社交类的软件。”

    简然知道他不玩,但是她想让他玩,又不好直说,只好侧敲旁击:“这软件很多明星都用,你现在算半个明星,其实也很合适诶。”

    徐陈砚瞬间听出简然的意图:“所以你希望我下载?”

    简然知道自己骗不过他,低头挠挠鬓角,不太好意思地承认:“嗯……有点。”

    徐陈砚连她下一步意图也猜出来了,面无表情地又问了一句:“你还希望我帮你澄清一下,你没有追过我,对吧?”

    简然:“嘻嘻嘻嘻嘻嘻,如果可以的话。”

    在一边打游戏的高锐生都听不下去了:“网上这种无聊的人一天能造八百个谣,要是每个谣言都澄清的话,以躺躺猫现在在网络上爆红的程度,他这一天天的都不用做别的了。”

    “好像你说的也是,我刚还看到有人说是他女朋友来的,而且还不止一个。”简然想了想,侧过头对徐陈砚说,“那好吧,你不用帮我澄清了,清者自清好了。”

    简然一回家就把这事给忘了,过了好多天,简然才知道,原来这天晚上她一走,徐陈砚就下载了她说的这个APP。

    他没有实名,但是直接用自己的名字当成昵称。

    徐陈砚不太用的习惯这种社交类APP,他记得发帖人的昵称,却不太清楚怎么找,研究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帖子,和这个叫momo的层主。

    徐陈砚在楼层里回复:她是我的朋友。

    现在和徐陈砚有关的帖子热度太高了,他回复完,甚至都不用刷新,底下立刻多出好几条评论:你真是徐陈砚?

    你怎么证明你是徐陈砚?

    来找存在感的吧?昵称还不是随便改吗?

    假的吧?真国手怎么可能翻这种评论区?如果你要是真的,我只能说我刚对徐陈砚产生的滤镜都要碎了。

    徐陈砚懒得自证,也懒得花时间在这种社交软件上,他没回复任何人,只是第二天去棋院的时候,让谢鹏举帮忙完成了实名认证。

    网络一片哗然,连带着这条评论也被人截图发出来。

    火了那么久不见本尊,一出现就是澄清恋情绯闻,引发大众无限猜测。

    但是在后来的讨论里,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暗中操控一般,舆论全部引向他亲口承认自己是单身。

    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可徐陈砚不在乎,他只管说自己想说的,管他走后是搅混了一滩水,还是掀翻了一片天,他看都不看一眼。

    命运的齿轮无声转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所有人的命运。

    那张比赛的照片就像蝴蝶轻颤的翅膀,后来的影响力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原来在棋院门口等徐陈砚的粉丝换了一波人,他们对围棋本身的关注度更少,只对徐陈砚这个人感兴趣。

    围棋这项古老的中国传统文化,在网络上掀起了一片前所未有的狂欢,关注度持续走高。

    甚至多年前有关围棋的电视剧,在各个平台上的播放量一夜之间暴涨。

    一周之内,在全国各地的棋院报名咨询的人比过去一年加起来的都多,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有,更别说徐陈砚本身在的棋院,电话都已经忙线到打不进来的地步。

    甚至连徐陈砚出去比赛,都有人专门从市区跑到偏远的机场,只为了看他一眼。

    高鹏举跟简然说的时候,简然完全不能理解这些狂热的粉丝们。

    但是简然和周游说的时候,周游就特别能理解他们,她淡定地介绍:“这不就是接机嘛?我也去接过裴肆周呀。喂,你真的不能理解吗?就是,那么多喜欢他人,他们只能看见,但是摸不着,只有你,能看得见他那么近距离的出现在你眼前,你能摸到他,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这还不够幸福吗!”

    周游说的时候双手捧住脸,完全兴奋地陷在一种看上去很像爱情的情绪里。

    简然脸皱在一起,更加不能理解这种行为了,她想了好一会儿,问:“那……你去接裴肆周,获得了幸福,裴肆周能得到什么呢?”

    周游不假思索:“获得了粉丝的爱呀!”

    简然发现,那这个情况就还是不一样。

    虽然都是被接机,但是裴肆周是明星,他本身就是靠得到各种人的关注赚钱的,徐陈砚可不是。

    徐陈砚需要的是专注和一个尽量不被打扰的空间,现在因为关注他的人激增,而棋院又没有条件给他安排足够多的安保,导致经常有人以各种匪夷所思的身份和理由闯进棋院,影响他下棋。

    到最后徐陈砚不得不每次下棋的时候都反锁。

    在棋院的问题好解决,毕竟徐陈砚只需要一个棋室,只要棋室里没人能闯进去,其他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们很快面临的难题,是徐陈砚即将去外省比赛,在机场和当地不可能永远保证周边没人,如果到时候又出现了疯狂的粉丝,他们该如何保障徐陈砚的安全。

    高鹏举想了很多办法,最后他决定先去跟简然商量,希望她和高锐生,能陪同徐陈砚去参加一次比赛。

    高鹏举言辞恳切:“我知道这个请求很唐突,也很没礼貌,对你们来说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要求,但我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后面的这场比赛对徐陈砚来说真的很重要,徐陈砚为了这场比赛,已经准备小半年了。”

    简然:“是那个肥鸟吗?”

    高锐生:“?”

    高鹏举反应过来:“是,之前已经连续两届,陈砚都输给他了,拿的亚军。”

    简然犹豫着,和高锐生对视一眼。

    高鹏举作为一个成年人,面对两个小孩,语气却极度卑微:“事情发生的太临时了,我们之前没有类似的经验,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合适的保镖,怕保镖不靠谱,才想到的找你们。你们放心,我们一定是提供报酬的。”

    他俩倒是没想着报酬的事,只是他们两个以前没当过保镖,怕保护不好徐陈砚。

    但是转念一想,他俩肯定比不知道从哪找来的保镖靠谱,至少他们对徐陈砚知根知底,知道在什么样的情

    况下他更需要保护。

    简然先开口:“我得回去跟家里商量一下,问题应该不大。”

    高锐生:“我也一样。”

    正值假期,两个人又都是常年去全球各地打比赛的人,身边有成年人跟着,和家里商量过后,家里爽快地同意了。

    从家出发去机场的这一路简然都很开心,她对以前没做过的事充满新奇,而且还没有打比赛时候的紧张,全当有钱拿的旅游了。

    她一路上美滋滋地搜了好多当地美食,打算等徐陈砚比赛的时候挨个去打卡,越想越开心。

    然而,简然的开心只持续了从家坐车去往机场的这一路。

    事情的严重程度从下车开始,便超出了简然的预期。

    乌泱泱的一大群人,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围住了棋院的商务车,让刚进到停车场的车瞬间无法动弹。

    简然扒着司机的座位,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群,根本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问:“你们欠人钱了啊?”

    高鹏举无奈地叹了口气:“是粉丝。”

    简然保持着震惊的表情,倒在座位上。

    她才几天没去棋院,徐陈砚已经火成这样了?

    第48章 她在心疼“没事,别怕。”

    眼看着拥挤的人群把车围的水泄不通,高鹏举只好下车,组织秩序:“大家散开一下,我们先让徐陈砚九段下车。”

    “徐陈砚九段”五个字刚落地,人群中一片尖叫。

    完全没经历过追星的简然被吓了一跳,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猛地往外看。

    徐陈砚见怪不怪,低声安慰:“没事,别怕。”

    “哦。”简然的视线转向徐陈砚,“鹏举叔叔为什么叫你徐陈砚九段?”

    分明以前他都是叫他陈砚的。

    简然不懂就问,但她没等到徐陈砚的答案。

    只等来了徐陈砚用复杂到她看不懂的眼神,往外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咦?这个问题怎么了吗?

    外面的人群在高鹏举的指挥下稍微散开了些,至少把车门的位置让开了,高鹏举敲了敲车门,示意他们可以下车了。

    高锐生走在最前面,用他又高又壮的身体给徐陈砚隔出了一座人墙,徐陈砚在他后面,简然刚要下车,被蜂拥而上的人群猝然隔开。

    “啊啊啊徐陈砚我好喜欢你!!”

    “徐陈砚我的ID是陈砚一生眼熟我眼熟我!!”

    “啊啊啊徐陈砚我爱你!!”

    “徐陈砚比赛加油!!一定拿冠军!!!”

    粉丝的热情程度超出了简然的想象,她赶紧往里挤,抓住高锐生的手,把徐陈砚保护在里面。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引发了要签名热潮,一堆人跟着要签名,有人直接把签名本扔给简然,本子从中间打开,正好挂在她胳膊上。

    徐陈砚没管其他人递过来的本子,拿了一根离他最近的笔,把简然手臂上的本子取下来,三两下写上自己的名字。

    他写的很潦草,远不如在家里写给简然的那份工整。

    但即便如此,仍然引发一波轰动。

    连这份随手签的名字,都被人哄抢,耳边是本子原主人和第一个拿到这个本子的人在吵架的声音。

    高锐生见状,抓住简然的手,加速往机场里面跑。

    一行人终于进了候机楼,这里没有买机票是不让进的,简然刚要松口气,结果一抬头,看见竟然还有两个女生跟进来了。

    能跟到这个地方,说明他们买了同一天的机票,甚至还有可能是同一个航班。

    简然倒抽一口凉气:“已经喜欢到这个地步了吗?”

    高鹏举说:“可能是粉丝,也可能是代拍,陈砚现在有流量,在网上随便发一张他的照片热度都很高。”

    天哪。

    之前简然还跟高锐生讨论,说高鹏举有没有必要这样专门请他俩保护徐陈砚,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

    现在她得出了答案,有必要,且一点都不夸张。

    上了飞机,徐陈砚和高鹏举两个人坐在前排,简然和高锐生坐在后排。

    徐陈砚表情不太好,他并不喜欢被打扰,因此格外反感这样的场合。

    飞机上很安静,起了个大早的简然和高锐生靠在桌椅上说了会儿话,很快就睡着了。

    高鹏举让徐陈砚也休息一会儿,说完他才发现徐陈砚的手在刚才粉丝的推搡中被抓破了,他们每个人都想碰一碰他,力度没把握好,留下了鲜血淋漓的一道口子。

    “完了!”高鹏举焦急道,“本来国外就容易水土不服,这要是感染可就麻烦了!”

    他翻了身上没有创可贴,飞机上的创可贴也用完了没有及时补货,高鹏举只能先用自己的消毒湿巾给徐陈砚裹住,说下了飞机再想办法。

    徐陈砚等他裹完,才冷淡地看了一眼伤口。

    一点小伤而已,他没觉得多疼,趁高鹏举没注意,漫不经心地撤掉了那块白色湿巾。

    飞机飞了两个小时后降落在当地机场,当地的粉丝不多,举着徐陈砚的照片来接他。

    他们几个稍微快跑了几步,在高鹏举的带领下,上了主办方准备的商务车。

    徐陈砚上车的时候用手扶了一下门框,让在他身后的简然也看到了他手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简然上了车,指着他的伤口问:“这是怎么弄的?”

    徐陈砚顺着她手指的位置看了一眼,低声说:“好像是上飞机之前被人抓的。”

    “我天!”简然见他声音很低,像是不想被别人知道,也跟着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担心地说,“这么久了居然还没愈合?会感染的吧?”

    徐陈砚眉头轻皱:“嗯……如果感染了,可能会耽误比赛。”

    到了酒店,高鹏举带着徐陈砚和主办方的人沟通赛事流程,高锐生还没缓过来,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瘫成一团,两眼发直看上去随时要睡着。

    简然见状知道高锐生指望不上了,自己一个人去前台要创可贴。

    这里不是英语国家,简然的语言完全不通,她本来想从手机里找张照片,结果可能是公共WiFi太多人在用,她的手机就算连了WiFi手机网速也超级慢,束手无策的情况下,简然只能在前台连说带比划。

    她用手比作小刀,在手背上“割”了一下,然后她立刻被“疼哭”的一套无实物表演。

    前台工作人员一脸懵逼地看完,弱弱地递上了一把水果刀。

    看来这是说不明白了,简然着急,直接用他们给的水果刀,比在指腹,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忽然把手指割破。

    鲜红的血滴从少女白皙的手指腹沁出来,这下酒店的人就算不明白也明白了,连忙给她找来创可贴,简然没急着贴,指着这个创可贴比了个“2”,对方直接把手里的一盒都给她了。

    等徐陈砚和主办方沟通完,简然从盒子里拿出来一片创可贴,把剩下的盒子夹在胳肢窝:“伸手。”

    徐陈砚听话地把受了伤的手指伸出来,简然撕开创可贴包装,放在裤兜里,低头把创可贴小心翼翼地缠在他的手指上。

    由于她贴的太专注,没有注意到徐陈砚嘴角勾起的一抹不为人知的笑。

    刚才简然给徐陈砚创可贴的时候,徐陈砚见她手上也贴了一个,他分明记得下飞机的时候她手上还没有的,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嗨,没怎么。”简然把手往身后背了一

    下,她不想让他觉得愧疚,撒谎说,“我看创可贴太多了,自己贴一下试试粘不粘。”

    这倒是很像她做的事,徐陈砚没怀疑,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淘气。”

    简然“嘿嘿”笑了两声,他们一起去找高锐生,拿起他们的大包小包进房间。

    围棋比赛于第二天早上开始,至于多早简然不知道,因为从她起床就得知徐陈砚已经去比赛了。

    这次的比赛用的最早的用时规则,黑白每方基本用时为3个半小时,加上午餐时间,基本上一整天都在比赛。

    身处国外,只有极少数粉丝追过来,当地有保安,徐陈砚那边全程有高鹏举陪着,不需要他俩操劳。

    简然和高锐生在各自的房间里醒了睡,睡了醒,一切都挺好,唯独有一点不好的是,作为一个标准的中国胃,简然十分吃不惯酒店的饭菜。

    早上没来得及吃,中午没吃几口,到晚上简然和高锐生碰运气,又去了一趟自助餐厅,闻着满满的辛辣咖喱味,叹了声气。

    人是铁,饭是钢,他俩不会说当地的话,不知道哪里有中国餐厅,只好扒拉了两下咖喱,将就吃几口。

    完全没有改良过的当地咖喱真的很难下咽,简然忽然听见隔壁桌的对话。

    “你怎么这个点出来了?”

    “还不知道要比到什么时候,比赛期间不许进场,我出来填个肚子再回去。”

    “那你可快点,万一他比完了,你不是白等一天。”

    简然和高锐生俩人一对视,四目放光,中国人!

    简然立刻冒头,在对方警惕的目光中,弱弱地问:“你好,也是中国人吗?”

    老乡与老乡,两眼泪汪汪,对方放下警惕,简然成功问到了就在酒店外面有一家超市。

    等简然离开餐厅,跟她说过话的两个女生才收回盯着她的视线。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女生有点眼熟?”

    “没觉得。是明星吗?”

    “我也不知道,感觉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

    简然跟高锐生在超市里各买了一桶包装看上去还不错的泡面,回酒店刚撕开包装,扑鼻又是一股咖喱味。

    简然:“……”

    她抱着一丝侥幸泡开,尝了一口,嗯……

    和晚饭的味道差不多,只不过是把米饭换成了方便面,把现煮的咖喱换成了咖喱粉包。

    饿了一天的简然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怀疑人生。

    躺着躺着,她忽然在想,徐陈砚现在怎么样了呢?

    他走的时候没叫醒她,现在她也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他。

    他说过他回来会跟她说,那他现在这个点还没回来,就是比赛还没结束。

    比了一天,他应该很累了吧?眼睛会不会生出红血丝?手会不会疼?

    简然翻来覆去,倏地想到了刚才吃饭时身边两个小姐姐的对话,她忽然在想,她们两个会不会是来看徐陈砚的?

    与其乱想不如行动,简然穿上鞋下楼,准备去餐厅碰碰运气。

    结果就真的被她很好运的碰到了。

    跟他们一起在餐厅吃饭的两个中国小姐姐正在收拾东西,还没走。

    简然正犹豫该怎么开口问,其中一个小姐姐先开口了:“你是不是,认识徐陈砚九段?”

    简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认识她,懵懵地点了点头。

    小姐姐激动地抱着同伴又叫又笑,把简然吓了一跳。

    见到她也不是什么很值得激动的事吧?

    “那你现在是要去看徐陈砚的吗?”

    “我……”简然顿了顿,实话说,“我是想去看的,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过去。”

    “就在这里呀!”

    “啊?”

    在小姐姐的带领下,简然才知道,原来围棋比赛的地点就在这家酒店里。

    和观赏性的赛事不同,正规的围棋比赛,门都是关着的,她们俩和记者一起,蹲在门外等结果。

    一起等待的时候,简然跟对方聊天,得知对方叫Ada,是专程从中国跟机过来看徐陈砚比赛的。

    “啊?”简然惊讶地微微张开嘴,“为什么要跟来国外啊?他不是也会在国内比吗?你一个人跟来国外多危险呀。”

    “还好啦,我有我朋友陪我啊,我俩本来就是国外留学的同学,所以觉得国外的环境还好啦。”Ada笑了笑,“主要是现在跟他国内比赛的人太多了,我要是在国内连人都看不见。”

    ……这样吗?

    听着别人嘴里的徐陈砚,简然觉得她好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Ada从打开自己的包,简然这才注意到她的包好像是名牌,以前她见蒋云程也用过类似花纹的包。

    用名牌包也正常,没有点经济基础,怎么能留学,怎么能从国内追机到国外。

    Ada从包里拿出了几封粉色的信,告诉简然:“这是我给徐陈砚写的信,如果今天还是不能亲手交给他的话,你能帮我转交给他吗?”

    这是别人的一番心意,简然拿过来,牢牢攥在手里,心里却升出了一阵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

    来不及想明白这种情绪来自于哪里,比赛大门打开,门口记者一拥而进,简然和Ada也跟着人群进去。

    在她们身后是拎着一个外卖袋子的高鹏举,但高鹏举这时候一心想去找徐陈砚,没注意到简然。

    徐陈砚摘了眼镜,面无表情地和对手点头致意,他的对手跟他的表情差不多,加上周围人都说的当地语言,简然看不出来谁赢了。

    当地记者大概采访了十分钟的时间,高鹏举带着徐陈砚离开。

    Ada低呼了一声“我靠这么近!”,从简然手里抽出来那几封信,小跑着冲到徐陈砚面前,把信交给他,嘴上连绵不绝:“徐陈砚我是从中国来的粉丝,我叫Ada!你能记住我的名字吗?我喜欢你好久了,希望你能在围棋上取的更好的成绩!!”

    简然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和被人拥簇的徐陈砚,忽然觉得,自己的出现好像很多余。

    Ada她追了这么久的现场比赛,从来没能离徐陈砚这么近过,她滔滔不绝,说着说着,忽然激动地哭了。

    比赛时大脑高速思考了将近十个小时,徐陈砚的思维已经停止了转动,他甚至听不懂旁边人究竟在说什么。

    直到她哭了,徐陈砚侧头看了一眼,在他的视线里,看见了简然。

    猝不及防的对视,让周围人山人海成了看不清的虚影,让简然只能看见徐陈砚。

    他怔愣了一下,冷淡的眉眼消融,他冲简然挑了下眉,用眼神问她:“你怎么在这?”

    简然两只手在眼前比成望远镜的样子,指了指他,无声告诉他:“来看你的比赛。”

    徐陈砚冷淡的脸上勾起一抹浅笑。

    这是他今天的第一个表情。

    简然莫名的,隔着熙熙攘攘的人山人海,跟着他浅浅地笑了一下。

    大家有礼貌的给高鹏举和徐陈砚单独让出一辆电梯,简然和其他人坐另一趟电梯,在酒店所在楼层又和他们相遇。

    高鹏举这才看见简然,举起手里的外卖袋子:“正好,这是徐陈砚让我给你买的面条,他说你可能吃不惯这里的饭,专门让我去买的,本来还想着给你送房间里去呢。”

    这不就是简然期待了一整天的饭吗!简然喜出望外地接过外卖袋子:“谢谢!!!”

    她正准备跟他们告别,回去填满委屈了一天的肚子,忽然看见徐陈砚的表情不太好,她停下脚步,眼巴巴地看着徐陈砚:“我能去你房间里吃吗?”

    高鹏举本来想拦下简然,但徐陈砚已经在他之前开口说:“好。”

    高鹏举闻言一愣,徐陈砚这是怎么啦?他输了比赛不是一定要自己一个人呆着吗!

    ……

    徐陈砚把那沓粉色的信放在桌上,进了房间就去洗澡,简然打开外卖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份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还撒了一点

    翠绿的葱花点缀。

    虽然面条已经有点坨了,但是这也太香了呜呜呜!!!

    就是要这种简单的味道,在满是咖喱味的国家能吃到这么一口,简然简直想哭!

    她埋头吃掉大半份的时候,洗完澡的徐陈砚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卫生间出来。

    简然从反光的金属牌看他半靠在大床上,一条腿垂在地上,一条腿在床上半曲着,一言不发地盯着眼前发呆。

    是在想棋吧?

    简然知道他是这样的,他可以凭空想象出棋谱,也能在不依靠任何外力的情况下记起他和对手下的每一手棋。

    他们都没说话,徐陈砚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思考了三个小时。

    他在他自己的世界里,看不见也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简然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精致的娃娃。

    他一直都是这样吗?输了就自己一个人复盘,不和任何人交流,也不发泄任何情绪。

    又一阵陌生的感情从心底升起。

    这一次房间里很安静,没人打扰简然,让简然能彻底思考清楚,这种情绪的来源。

    ——她在心疼。

    她在心疼徐陈砚,总是一个人。

    没人是没有情绪的,每个人从呱呱落地起,饿了会哭,开心了会笑,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他只是一个人太久,久到他可以完全把所有的情绪压在心里。

    在一次又一次的压抑之后,情绪变成一个无关紧要,可以控制自如的东西。

    可是,她为什么今天忽然开始心疼徐陈砚了呢?

    小时候徐陈砚不能出门玩被关在家里下棋简然都没心疼他,现在他棋艺精湛,被那么多人喜欢,她反而开始心疼了?

    简然想了半天没想明白,挠了挠头。

    事已至此,先把面吃完吧。

    三个小时后,徐陈砚的头发几乎自然风干,看到坐在椅子上倒挂着的简然,他诧异地问:“你怎么还在这?”

    简然依靠腹部力量仰卧起坐,两腿勾在椅子上,回头看他:“你今天是不是输给肥鸟啦?”

    徐陈砚头仰在床上,仰头无奈笑的时候喉结滚了一下,嗓音低哑:“知道还问?”

    “可是没关系呀!肥鸟那么厉害,他可是世界冠军诶!”简然挂下去又起来,“你才十七岁,能和名震棋坛的冠军棋手下棋比试,这不已经很厉害了吗!”

    徐陈砚的十七岁,是多少围棋人梦寐以求的十七岁。

    他十七岁取得的地位,其他人究其一生都无法匹敌。

    诚然,简然说的没错,徐陈砚的挫败感被她说的稍微淡了那么一些。

    但只是缓解了那么一点。

    徐陈砚还是想赢。

    在这一点上,他和简然完全不一样,他想要的,一定要得到。

    今天得不到就明天。

    这次得不到,就下次-

    徐陈砚一行人的机票定在比赛结束的第二天下午,回国后简然一有空就去找徐陈砚,比之前频繁得多。

    每次高锐生去简然家找不到人,一去徐陈砚家总得逮到她,以至于他建议简然:“你干脆在他家安营扎寨得了。”

    简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去的这么频繁,她就是很想去徐陈砚家,可能是因为阿姨做的饭太好吃了吧。

    简然本来就不是那种沉稳的性格,岑惜习惯她到处跑也就没管,直到有一个傍晚,在徐陈砚家写作业的简然接到了岑惜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岑惜声音焦急:“哼哼离家出走了!”

    岑惜晚上回家发现简微离家出走的,当天早上她去上班的时候留了早饭,回家的时候看到早饭一动没动,才发现简微没在家,只留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说她心情不好,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她还和他们说不要找她,等她想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本来身体就不好,带着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家出走,家里人怎么可能不着急?

    简然大脑在反应这个消息,只听电话那头的岑惜已经急到不行,不停重复:“她能去哪呢……能去哪呢……”

    在岑惜的旁边是简珂尽可能沉稳的声音:“你先别急,再等等看,实在不行48个小时后咱们去派出所报案。”

    岑惜似乎已经忘了她还在和简然通话,回头和简珂说:“可是,可是我好怕哼哼出事,你知道的,如果她生病,身边没人及时送到医院的话,她……她可能……”

    简然打断了她的话,信誓旦旦道:“妈妈你别担心了,我应该知道她在哪,我去把她带回来。”

    第49章 天然氧吧“那我陪你吧。”

    简然挂了电话,在旁边听完他们打电话全程的高锐生说:“那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简然微微侧头,用迷茫的眼神看着高锐生,缓慢地说:“我……不知道她在哪。”

    “啊?那你……”高锐生想到简然这样说的原因,欲言又止:“那……要不然等着去报警?48个小时还好吧,哼哼身上有钱,又那么聪明,应该没事。”

    简然心乱如麻地攥着手机:“我估计我妈等不了,她才刚做完囊肿手术,我怕她一着急身体要出问题。”

    可是,接下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徐陈砚问:“你是想在报警时间之前找到哼哼?”

    简然点头:“四十八小时太久了,我想先让我妈别那么着急,她身体不好。”

    人在焦虑的时候会反复重复自己说过的话,徐陈砚揉了揉她的头顶,没安慰她,而是沉声道:“现在哪都有摄像头,这样吧,宝盖头咱俩沿街去看看摄像头,嘤嘤,你回家看看家里有没有其他哼哼留下来的线索,记得别被你妈妈发现。”

    徐陈砚一开口简然就像有了主心骨,她点头,三个人兵分两路。

    简微自从叛逆期以来就很少和家里人好好说话,家里没人知道她会去哪,简然其实和父母一样着急,但她为了不让父母太担心,回家时努力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这么快回来了?”岑惜开门时下意识往她身后看,看到简然身后空空如也语气不免失落,“找到哼哼了吗?”

    “哪那么快。”简然假装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天这么冷,我去找她之前给她拿件衣服。”

    岑惜欣喜:“你已经知道她在哪了?”

    简然假装卖关子:“这还不好找?她能去的不就那几个地方?一抓一个准。”

    岑惜没完全放下心,但语气比刚才好多了:“这可不一定,不过你爸也去找了,你俩一起,应该能找到吧。”

    简然嘴上说着“放心吧”,一边进到简微的房间里。

    对着岑惜说谎她紧张到不行,一进门就把门关上,整个人贴着门,感受心脏在门和胸口之间猛震!

    深呼吸了几次之后,简然按照徐陈砚说的,翻找简微房间里的东西。

    简微房间的摆放一如既往的整齐,一眼能看清房间里的所有陈设。

    她好像什么都没带走,连书包都摆在书桌上,简然打开她的书包,从一堆整齐的书本里找到了一张纸条。

    不愧是学霸,简微跟同学传话的小纸条叠的比简然的书本还整齐。

    简然展开纸条,看到简微和她的朋友在纸条里吐槽各自的家庭。

    里面写到她觉得家庭窒息,觉得父母都有病,不能理解她们,简

    微顺便还觉得父母更疼简然,对家长的辱骂,以及离家出走的计划,在纸上一同展现。

    在他们传话的结尾,写着他们本次离家出走的时间和地点。

    简然正看着,房门被打开,岑惜疑惑的声音从简然身后传来:“你找衣服在书桌找?”

    简然后背僵直,尴尬接道:“哦,那个什么,我又不知道她衣服放在那。”

    她一边说话,一边由于不想让岑惜看见简微在纸条上骂她的话,快速把纸条背过来,结果看到纸条背后写了一个大大的“死”字。

    幸好岑惜没过来,她拉开简微的衣柜,笑简然:“衣服在哪也不可能在那呀,来,我给你找一件。”

    趁着岑惜找衣服的时候,简然把纸条折好,夹回到它原来书本的位置,一起放回到书包里。

    岑惜把衣服找完离开房间后,简然又打开了简微的柜子。

    在她的柜子里有好多塑料耳钉耳棍之类的东西,像是标志着她不再是那个乖乖的小姑娘,而是有自己的想法特立独行的少女。

    除了这些饰品之外,在简微的柜子里堆放的仍是那些字迹工整的卷子,每张卷子最多只扣几分,让人完全联想不到这个卷子的主人会写出大大的“死”字。

    简然把自己翻过的地方全部整理好,像没动过那样,记下简微和朋友约好离家出走地点,出门和徐陈砚他们会和。

    徐陈砚和高锐生他们在公交车站等简然,和简然从纸上得到的消息差不多,他们两个查到的路线也是简微坐向开往高铁站的火车。

    这时距离他们得知简微失踪过去一个小时,距离预估的简微离家出走的时间过去将近二十个小时。

    简然燃起了希望的火苗,迫不及待道:“那我们等车来了也走吧。”

    徐陈砚:“我打车了,现在这个点坐公交可能会堵车。”

    不论任何时刻,有徐陈砚在,总会让人很安心,简然心情稍微平静下来,才意识到忙着练棋的徐陈砚,今天一直在跟着帮忙这些琐事。

    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但是不知道能做点什么,只好开了个玩笑活跃气氛:“不愧是国手哦,真有钱。”

    徐陈砚低头正看着车到哪,闻言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了简然一眼。

    因为足够了解简然,所以他知道简然现在处于一个怎样的精神状态。

    徐陈砚低头,声音很轻:“如果很累的话,你可以不用保持活跃。”

    简然微怔,眼神里有一丝被看破的慌乱。

    她喜欢帮别人,但如果别人帮她,她会觉得过意不去,总想给别人回馈点什么。

    在当下她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想着至少能让别人的心情稍微愉快一点,不要因为她的事情而那么沉重。

    哪怕她自己的心情已经乱成一团。

    她不知道徐陈砚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了解她的,但是,他说得很对。

    她真的很累。

    她不仅在担心找不到简微,也在担心她在纸条里看到简微对她有敌意,如果找到了简微,她不愿意跟她回去怎么办。

    从上车开始,简然没再说过话。

    半小时后,一行人在高铁站下车,去买到邻市礼崇的高铁票。

    礼崇冬天是滑雪胜地,春夏冰雪消融,大片大片的草地形成天然氧吧,一到假期,各种有钱人都在那边扎堆,是燕城周边有名的度假城市。

    简然没在自动购票机上购票,而是专门找了个人工窗口,买完票她问:“如果我没带身份证的话,能坐车吗?”

    车站人流量大,遇到没带身份证的事售票员见怪不怪,头也不抬地说:“可以,往东走200米有派出所,去那边办理临时身份证。”

    简然领了三个人的票,点头说:“好的,谢谢。”

    出门之间他们三个的身份证都检查过,肯定是带了的,于是高锐生猜:“是哼哼没带身份证?”

    简然眉心紧锁,点了点头。

    她在家翻抽屉的时候在简微的抽屉里看到她身份证,这件事,她没敢和岑惜说,她只能自己担心。

    自从简微进入青春期开始叛逆以后,简然一直以为自己已经不喜欢这个妹妹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在得知简微失踪以后,原来她会这么担心。

    担心她出意外,担心她被人欺负,甚至担心她吃不好,担心她穿不暖。

    两个小时后,距离简然得知简微过去快四个小时,高铁抵达礼崇,简然的下唇已经被她咬到看不出血色。

    高铁站形形色色的人,没有简微的身影,可简然的线索已经断了。

    她只知道简微和同学的终点是礼崇,至于到礼崇之后,她们两个下一步会去哪里,简然一无所知。

    简然不想让父母太担心,把所有的压力独自承担,可她高估自己抗压的能力,也低估了简微的叛逆,从下了高铁仍然找不到简微开始,简然全程紧绷的情绪忽然就收不住了。

    她顾不上现在车来车往,情绪突然失控:“我到底为什么要逞英雄啊!我现在根本找不到简微!简微如果在这四十八小时之内遇到危险怎么办啊!”

    徐陈砚冲上去,把简然抱在怀里,他怕她跑进车流里,抱得很紧,手臂青筋根根分明,声音依旧沉冷:“你先别急,冷静下来,听我说,嘤嘤,听我说话。”

    高锐生也很担心,拍着简然发抖的后背安抚她。

    简然想的事情太少了。

    她只想到了不要让父母太担心,到了高铁上,才想到如果她在这四十八小时内没有找到简微,她说出去的话其实耽误了其他人找简微的最佳时间。

    徐陈砚冷静的声音不断在她耳边响起,强迫简然打起精神。

    他说:“你不用担心别人,你最早跟我们说你不知道简微在哪的时候,我就已经跟你爸爸说过了。现在简叔叔在用简叔叔的方法找,我们在用我们的方法找。”

    简然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嘴巴一张一合。

    “你不想让你妈妈担心的心情没有错,岑阿姨身体不好,简叔叔和你是一样的想法,所以你不用自责。”徐陈砚的手无意识搭在简然的腰际,冷静的眼神和她对视,“现在你是我们中最了解哼哼的人,如果你现在慌了,我们就更不可能找到哼哼。”

    身后出站的列车飞驰成残影,在列车呼啸声过后,站在车流前的简然逐渐冷静下来。

    她闭着眼,一手抓着徐陈砚的小臂,仔细回想简微的行为习惯,想着如果她是简微,如果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会去哪里。

    “高锐生?简然?”

    简然正在思考,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声音的主人在这里看见简然,语气显得很意外。

    简然没松开徐陈砚的手,连眼睛也没睁开,她感觉自己好像找到思路,不愿意被打断。

    徐陈砚站在她身前一动不动,挡住她面前的车水马龙。

    见他俩都不动,高锐生走到蒋云程面前,把简微发生的事情两句话简单告诉蒋云程,蒋云程听完后说:“光想有用?打电话给她妹啊!”

    高锐生摇头:“她妹不接,不知道是主动关机还是没电了。”

    蒋小少爷跟着着急:“那查监控也比在这空想强啊!”

    “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没有当地警方的配合,没人愿意把监控调给我们。”高锐生说,“现在还不到四十八个小时,还没立案。”

    蒋云程想了下:“走,我带你们去。”

    在蒋云程身边还有许多人,看起来是跟他同行的朋友,带着高锐生他们离开之前,蒋云程跟同行的朋友们说:“你们先走吧,我帮我同学找下人。”

    同行的朋友似乎都不太愿意让他离队,但是又不好说,只有明佳站出来:“你票不都买好了吗?”

    蒋云程满不在意地摆手:“作废不就行了。”

    明佳欲言又止,深吸了一口气,眼神牢牢地盯在简然身上。

    一开始蒋云程没说可以找监控的时候,这姑娘一直是拉着面前的男生的,直到听见蒋云程说有监控,她才过去找蒋云程。

    这是把蒋云程当什么了?备胎?

    他蒋云程多少人追都追不到,怎么在她这就成备胎了?

    明佳看不惯,更不舍得蒋云程受这个委屈,她一咬牙,不顾刚跟家里人打完电话:“那我陪你吧。”

    蒋云程头也不回:“随你。”

    度假性质的城市需要引入大量投资商,而蒋云程的父亲蒋禾正好就投资了这里好几个度假村,带动当地消费,因此,蒋云程想要监控,比他们几个容易得多。

    高铁站的工作人员带着他们几个进到监控室,找到简然预估时间的视频,所有机位一起放给她。

    机房共十六个机位,白花花的一起动哪个都看不清,蒋云程双手环在胸前:“一个个机位来吧。”

    “好。”

    单个机位播放不能占用大屏幕,只能在小小的电脑屏幕上看,简然凑在最前面,蒋云程在她旁边跟着,从背影看,两个人的头几乎要碰到一起。

    明佳本想一起看看,但是屏幕小,他俩又挤着,甚至没她站着的地方,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干点什么,又灰溜溜地退回到椅子上。

    她悠哉哉地翘着修长的二郎腿,听着他俩对话。

    叫简然的女生在找妹妹,蒋云程听上去也只是帮忙,好像一切都挺正常的。

    可是,问题在于,她跟蒋云程认识那么多年了,蒋云程虽然看着随意,但傲劲儿全在骨子里,他就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

    明佳还在想着,被简然的声音打断思路:“好像是这个!这个!穿小裙子的这个!”

    蒋云程:“放大。”

    画面依言被放大,果然穿裙子的女生是简微。

    尚未完全入夏,其他人还穿着牛仔长裤,少女已经提前穿上了百褶裙和过膝袜,画面里的她不安地整理了两下裙子,走到离车站最近的酒店里,但没过多久她又出来了,至于她从这家酒店出来之后又去了哪里,画面没能再记录到。

    简然的眉头再一次皱起来。

    这个视频是昨天夜里的,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简微没拿身份证,那她能去哪?还有陪她一起离家出走的那个朋友,去哪了?

    她现在所有的经历都在担心简微,没有注意到在她的身后,还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注视她。

    离开监控室,简然去到画面里简微出入过的酒店。

    这家酒店地处度假区最繁华的地方,宏伟的建筑轮廓在蓝天的映衬下格外壮观,简然望着将近五米高的大门,咬着下唇:“这么高级的酒店,能同意我查监控吗?”

    明佳翻了个白眼:“大姐,你别跟我说来之前你不知道这家酒店是蒋云程家的。”

    蒋云程低低的声音里带着警告的意味:“明佳。”

    听出来蒋云程语气里的不善,明佳收回白眼,但也没再看简然。

    这要是平时简然肯定早急眼了,高低得上去吵两句,但今天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简微身上,听见明佳说的话,她心里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晚上十点半,简然跟在酒店经理身后,和蒋云程,明佳一起进到酒店的办公区。

    高锐生看着他们一行人的背影,拍了拍徐陈砚:“我觉得咱们两个可以不用跟过去吧,感觉有蒋云程陪着就够了。”

    徐陈砚递给高锐生一个冷飕飕的眼神:“不行。”

    明大小姐平时车接车送,很少走这么多路,今天陪着别人这么哐哐走她早累了,进到办公室她把包往桌上一丢,语气不耐烦极了:“快看吧你。”

    酒店经理不仅认识蒋云程,也认识明佳,这一路过来都是明佳帮忙说的,虽然她现在语气差了一点,但简然并不介意,反而还说了声:“谢谢。”

    明佳一愣,低头抠了下指甲,抿了抿嘴小声说:“不客气。”

    蒋云程在旁边看的直笑。

    明佳瞪他:“你笑屁啊。”

    蒋云程笑意未止:“嗯,笑屁呢。”

    明佳气到语塞,动手打他:“你这人!”

    徐陈砚绕过打闹的两人,站到简然身边,他们在监控里看到简微从酒店出去之后去了旁边的图书馆。

    这家图书馆是当地的地标性建筑,有许多游客专程过来打卡拍照,简然看了大概有一个小时,没看到简微出来的身影。

    简然追到图书馆,她本来想在图书馆里再翻找录像,而当她刚跑到图书馆,便看见简微的身影。

    灰色的图书馆,带着一种清冷的工业风质感,在图书馆门前砌了一条长长的如海平线般的白色椅子,穿着短裙的简微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上面。

    “简嘤嘤你……”

    高锐生刚口渴,找酒店的人要了杯水,结果酒店的人给他拿来的是一杯热水,他吹了好半天才喝上,简然都没等他把杯子还给人家就跑了。

    高锐生追过来,还没来得及兴师问罪,便也看到了简微。

    离家出走二十四小时整的简微听见高锐生的声音,不敢相信地回头,熟悉的和不熟悉的哥哥姐姐们像变魔术一样,出现在她眼前。

    被血脉压制的简微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来,穿着小皮鞋的脚往后退,不知所措道:“姐,姐……你们来了啊。”

    太好了。

    她真的找到哼哼了!

    简然喜极而泣,双手捂住眼睛,温热的眼泪瞬间洇湿了她的手心。

    她手掌用力抹掉眼泪,让情绪冷静下来,朝简微走过去。

    简微只看见简然猛地抬起手,给她吓一跳,现在没有父母在身边,谁知道她姐会不会吓死她,缩了脖子往后躲了好几步,就见简然只是解下来脖子上挂着的她的外套,语气里像藏着怒火:“冷就穿上。”

    刚才简微被突然出现的简然和她的朋友们吓到,现在冷静下来,想到自己离家出走的原因,冻到发抖,还硬气地不肯穿:“谁让你给我带来了?我又不冷!”

    虽然是亲姐妹,但是自从简微上初中以来,一次次用极端的语言伤害家人,简然真的看不惯简微很久了,加上这次又任性妄为地离家出走,让大家为她担心焦虑,想到已经这么晚了,忙了一天都还没睡觉的爸爸,和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当事人不领情还在这里嘴硬,忍无可忍的简然破口责骂:“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啊!”

    “我?我发神经?”简微委屈得不行,眼泪唰地流出来,身上直发抖,“简然你怎么好意思问我发什么神经?我都还没问你!”

    身后的四个人始料未及这姐妹俩会争吵,毕竟他们都是眼睁睁地看见了简然有多担心她妹妹,在他们的预想中,都以为这俩姐妹会抱在一起哭唧唧。

    不过吵就吵吧,都是他们自己家里的事,只要简然不动手,他们几个都没有上去帮忙的打算。

    蒋云程从图书馆里买了四瓶水,自己留了一瓶,把其余的三瓶分给大家,并问高锐生:“你们几点过来的,是不是还没吃饭?”

    高锐生拧开瓶盖,他是真渴了,仰头一喝就是一瓶,喝到爽了才说:“没吃。”

    “那等下咱们一起吃个夜宵咯?”蒋云程笑着把给水递给徐陈砚,然后看向高锐生,“顺便给我介绍一下呗?之前就见过这位,但好像一直都不太了解。”

    “我不渴。”徐陈砚没接这瓶水,语气冷淡,“也不饿,你们吃吧,我陪嘤嘤。”

    简微哭到眼泪口水一起流:“凭什么我就要乖啊?凭什么别人说起你就是厉害,就是与众不同,到我就只剩下乖了?谁想一辈子做乖乖女啊!”

    简然呆呆地看着情绪几近失控的简微,心中满是诧异。

    在今天听到简微这样问之前,她从来没想过,原来“乖”这个评价,在简微的内心竟然能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第50章 春天午后“快来。”

    一个生下来就有先天心脏病的孱弱女孩,不论刮风下雨,不论严寒酷暑,总是安静地坐在书桌前学习,乖巧的样子已经成为简微的固定形态,她也一直如此按部就班的生活。

    以至于,简然和简微身边人的任何人都没想过,在乖乖女的外表下,简微也有她自己的自由和个性。

    简微不像简然这样,有什么说什么。

    一直压抑着,反而一闹就闹了波大的。

    可简微委屈的不止是这个,还有:“我连生命都是你给我的!你是姐姐,所以你可以选择有我和没我,大家都听你的,那这个家还有谁爱我啊!”

    听

    到这,简然听出一点不对劲。

    “乖”这件事可以是简微自己的想法,但她的生命是简然给她的,绝不是她凭空可以生出来的想法。

    因为当初简然要岑惜生下简微这事,不可能有人跟简微提,除非这个人没安好心。

    简然:“谁跟你说的是我给的你生命?”

    简微抹了一把掉到下巴的眼泪,倔强的不肯讲话。

    想到简微可能会见到的亲人,以及亲人们各自的样子,简然试探着问:“是不是三爷爷?”

    简微脖子一哽一哽的:“你别管是谁说的,就说他说的对不对!”

    那就是他了。

    简然略无语地看着简微:“喂,简哼哼,你知不知道,小时候他还跟我说,妈妈有了妹妹就不要我了?”

    这下轮到简微愣住。

    “你还学霸呢你。”简然一脸嫌弃,她这一个晚上找简微找累了,不想站着就直接盘起腿坐在草地上,夜深露重,她的屁股瞬间冰湿一片,但她还是懒得站起来,反正都湿了,就这样吧,“这个三爷爷又不是什么好人,你听他的?你知不知道他往五岁时期的你姐嘴里倒过酒,被你爸妈发现了气的再也不跟他们家来往了,还是奶奶去世了以后,在爷爷的劝说下咱们家才跟他们家和好,真没想到哇,这家人死性不改,还是这么讨厌。”

    简微感觉到自己好像理亏了,但她还撑着一口气,不想承认,哽咽着说:“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切,还跟你说这些干嘛。”简然一字一顿地重复,翻了个白眼,坚硬的字眼,说出来的却是她从不曾和别人说过的柔软内心,“家里没有人爱你是吧?都爱我是吧?那你知不知道,你出生以后起码有三年时间,妈妈从来没管过我?都是爸爸接我上学放学。不说那些远的,就说最近的,去年我拍戏,伤到差点破相,你一出事妈妈立刻去找你了,我跟谁说理去?”

    简微明显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她看着坐在草地里的姐姐,眼中满是惊愕。

    从她的视角里,从来没看到过这些事。毕竟,人又怎么可能,时时刻刻关注着自己已经得到的东西呢。

    她怔怔地看着简然,这个在她眼里受尽父母偏爱的姐姐,说出来她所不知道的一面。

    “就因为你乖,所以从小到大是不是都是我让着你?简哼哼,你自己去想,从小到大,你从我这抢走的东西还少吗?扭扭车,滑板车,写字台,哪样东西你要我不得给你?但凡我跟你抢,我肯定是挨说的那个。”简然说着说着,自己也有点委屈,她顿了顿,给自己深呼吸放松的机会,“你不想当乖乖女?你少得了便宜还在这卖乖了。”

    简微呆立在简然面前,内心仿佛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击中。

    那些她从未察觉的一面,如潮水般向她涌来,冲击着她的内心,又如一把重锤,狠狠地敲打着她这一年来积攒的怨念。

    蒋云程听着那边俩姐妹吵架,拿着矿泉水的那只手指了一下,轻盈的矿泉水在他的指尖晃晃漾漾:“诶,这么一听,我觉得二五仔好像是一个忍辱负重的好姐姐呢,平时真没看出来。”

    徐陈砚缓慢抬眼:“她一直都很好。”

    蒋云程这句话明眼人都能听出来是个玩笑,但是徐陈砚却这么严肃地接过去,蒋云程顿时兴致全无,并且在这句话里,感受到微妙的敌意。

    他在手里转了一圈瓶子,仿若不经意地问:“你喜欢她?”

    一直在看姐妹俩吵架的高锐生这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插话道:“我们都挺喜欢她的。”

    站在一旁的明佳微怔,用自言自语似的声音小声嘀咕了一句:“你管人家干嘛。”然后她声音稍微大了一点,问蒋云程:“你同学的妹妹也找到了,车也没了,今晚你打算睡哪?”

    蒋云程眼神看向远方的说话的两个女生,摇了摇头:“没想好,你要是困了你先去睡吧。”

    明佳关了手机:“……我也没想好。”

    图书馆的夜灯照在深夜的草坪上,给每一片草叶都披上了一层暖色光辉,小草们在微风的轻抚下微微摇曳,情绪稳定下来并自知理亏的简微垫着简然拿来的外套外套,靠在姐姐身上看月亮。

    她靠的很紧,生怕姐姐推开她。

    简然两条腿大喇喇地弯起来,胳膊搭在腿上:“虽然你今天讨厌我的理由全都不成立,但是这也不代表我做的全是对的,因为我确实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简微脑袋挪开,稍稍坐正:“啊?”

    简然心虚地看着月亮:“你知道吗,你刚从抱回家的时候,整个人皱皱巴巴的,而且红红的,还脱皮……”

    ……

    简微出生那年,简然是个四岁的小朋友。

    因为简微出生的时候就被查出来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在她出生后,在医院里多住了半个月。

    和姥姥在家的简然得知了这件事以后,年仅四岁的简嘤嘤并不了解先天性心脏病这种病,在她的认知里,得了心脏病就是要死了,得知自己期待了这么久的小玩伴没了,简然偷偷哭了一晚上的鼻子。

    哭的同时,简然也默默地接受了她没有这个妹妹的事实。

    大概过了半个月后,爸爸妈妈抱着一个筐回来了。

    当天晚上,跟小朋友们玩完回家的简嘤嘤要上床和妈妈一起睡觉,岑惜指着身边鼓了一块的小山包,轻声说:“那你小心点哦,别压到妹妹。”

    简然知道,妹妹已经得心脏病死了,这个肯定是假的。

    她扒开被子一角,探头进去,咦,一个红彤彤的癞皮细狗。

    听到这里的简微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不对劲。

    简然继续说,当天晚上,她拿屁股轻轻顶走了癞皮狗,和过去一样,睡在妈妈身边。

    等到第二天白天,她趁没人的时候把癞皮狗抱到楼上徐陈砚家,一脸责任重大的表情和小狗交代:“我把你的孩子带回来了。”

    说完她对比着看了一下,感觉怀里这个红彤彤的癞皮狗好像并不怎么像狗,她跟狗说了句“我好像搞错了”,又把简微抱回家。

    简微越听脸色越复杂。

    怪不得总是听长辈说,小时候简然不被允许抱她,她总算知道根源出自哪里了。

    简微摸了摸自己的头问:“你抱我的时候,有没有磕到我头?婴儿被碰到头会傻的你知道吧?”

    “那你还能考第一?”简然白了她一眼,然后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凝重地摸了摸自己的头,“不会是我的头被磕到过吧……”

    简微一边笑,一边困得打了个哈欠。

    时间不早了,简然和朋友们商量,当天晚上就住在这边。

    简微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一脸乖巧地跟在哥哥姐姐身后。

    简然和简微住在同一个房间,简然戳开一桶泡面,问简微:“你吃饭了没?”

    简微抿唇,不敢抬头看找了她一晚上还没吃饭的姐姐,小声说:“吃了。”

    简然怕房间里有味道,把门和窗户都打开散味,等她再一回头,看见简微到桌子前,用愧疚的眼神看着她:“姐,对不起。”

    眼泪又一次顺着简微的脸淌下来。

    离家出走的这一天一夜,简微过得并不好。

    她的独立和成长是假的,但是给家人带来了麻烦是真的。

    最让她觉得难过的是,她不喜欢的姐姐,原来一直,一直这么爱她。

    “好啦,没关系。”简然语气利索,她不喜欢一直那么煽情或者古板,没教育

    她,只告诉了简微一件她早就明白了的事,“你说你不想乖,那你就要说出来让别人知道,如果你不说,那别人就是默认你同意的。”

    简微点头。

    其实,她已经觉得自己说的那番话,是她自己无理取闹。

    “那么你还需要知道的是,如果你一旦选择了‘不乖’,那你就再也没办法享受乖带来的好处。”简然认真地说,“最简单的例子就是,以后和我吵架,父母不一定无条件站在你那边。”

    简微愕然,姐姐说的这一层,她从来没想到过,她怔怔地看着简然:“那姐,你是怎么选择的?”

    “我?”简然吞了方便面,“你看不出来我选择独立吗?”

    简微“哦”了一声:“看出来了。”

    由于姐妹俩生下来就是一家人,所以简微和简然以前聊的是生活方面的事,今天她们第一次讨论更深层次的感情,简微才意识到,原来简然不像她看到的那样神经大条,且正相反,她其实看透了许多,人也很通透。

    简微很想再和简然聊天,所以她继续问:“那选择了独立会带来什么呢?”

    “嗯……”简然想了想说,“比如父母觉得我已经够独立了,在很多时候,他们会觉得我的感受不那么需要被照顾到,所以给我的照顾会少一点咯。”

    简微:“那你会希望爸妈照顾你嘛?”

    “拜托,谁不需要啊?”简然伸出一根手指,煞有介事地摇了摇,“but,选择想要的人生,是需要付出代价滴。”

    简微正在思考简然说的这句话,忽然看见门外走廊的地上,有一道颀长的身影。

    住在他们隔壁房间的,是徐陈砚哥哥。

    他一直在听她们讲话吗?他听了多久?

    简然起身去楼道里扔泡面桶,那抹身影消失了。

    因此简然并不知道,她们今天这段姐妹夜话,还有另一个人听到。

    在这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人,知道简然也仍然是希望被照顾的。

    简然和简微先后洗了澡上床,关了灯以后简微才想到后怕,她靠得更近了一些,呼吸贴着简然的脸:“姐……我离家出走这事,是只有你发现了,还是爸爸妈妈也发现了?他们会不会打我啊?我刚想了一下,我还是觉得乖一点好,他们以后会不照顾我吗?”

    简然毫不客气地敲她脑壳:“睡吧睡吧你,他们不知道,我翻墙去鹿鹿哥家的时候看见你的纸条的,还没告诉他们。”

    “哦。”简微信以为真,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他们一行人赶第二天中午的高铁回燕城,简然在出发之前给岑惜发了消息,跟她商量好,让她别提起来简微离家出走的事,说完简然想起来她看见过的那张简微传话的纸条,她没让简微知道她看见那张纸条,只当是聊天时随意问起:“诶?你一个人离家出走的吗?胆子挺大啊。”

    说到这个,简微的脸色沉下来:“不是,我本来是要跟我同学一起的,我俩都说好了,结果她临时放我鸽子。”

    唔,可可怜怜的小同学,看来这一路是没少吃苦。

    不过,就当是被社会上了一课吧。

    也该明白了,不管什么时候,家庭才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高贴开了一会儿,明佳和蒋云程吵起来了。

    蒋云程想陪他们一起坐二等座,但明佳坐不惯,莫名就吵起来了,蒋云程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吵架,把明佳带走,简然隐约听见自己的名字,侧头问徐陈砚:“他们是不是在说我?”

    徐陈砚:“不是。”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徐陈砚这么确定,但简然还是信以为真。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几个在匀速行驶的列车上快睡着了,只见气的眼睛通红的明大小姐噔噔噔回来,拿起自己的包,噔噔噔又走了。

    她走以后,车厢里安静了很多,大家默默地睡了一路。

    回到家里,是周日下午。

    简然简微先后进家门,看见岑惜正在客厅看书。

    平时周日的下午岑惜是要小憩一会儿的,简微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简然,得到简然“放心吧”的眼神,她才敢颤巍巍地叫一声:“妈。”

    岑惜抬头:“哦,回来了呀,我看你俩出门都没带钥匙就想着等等你俩,既然都回来了,那我回去睡觉了啊。”

    说完,她把本子夹进书里,合上书本,回房间睡觉。

    简微见状,才真的相信岑惜什么都不知道,她长舒了一口气,说:“姐,今天这事儿你替我保密吧?作为交换,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你随便说。”

    “切,还条件,我能是那种人?”简然笑了下,“你的窗户让我爬那么多次了,就当是已经提前支付过这次报酬了吧。”

    简微小嘴一撅,眼睛又要湿了:“……谢谢姐姐。”

    两个孩子昨天都没回来,岑惜昨天一夜都没睡好,总算看到两个孩子,她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简珂听着妻子进房间的声音,也从书房里出来,从后面抱住她。

    春天柔和明亮的阳光顺着窗台洒进家里,简然洗了点葡萄,和简微分着吃完。

    小区草坪里出去玩耍的孩子多了,他们在父母的陪伴下奔跑嬉戏,简然怕他们的声音吵到父母休息,回自己房间之前,关上了窗户。

    一切都像是一个普通的春天午后。

    一切都是一个普通的春天午后。

    家人是生命中的一把看不见的巨伞,在风雨中遮挡一切,在犯错时为你兜底。

    就算会被你气到,他们也还是,一直在那里,守护着你,风雨无阻。

    时间一晃,到了四月底,简微的学校统计下学期住宿名额,为了学习能更高效,简微跟父母提出住校的想法。

    在父母同意后,她和简然说,想把她的房间让给简然。

    简微的官方理由是:“我的房间好像比你的房间大一点,光线也更充足,你住着不浪费。”

    私下,她还有一个理由:“这样你去找鹿鹿哥不是方便些嘛。”

    简然没要,她说:“虽然你以后回来的少了,但又不代表不回来,偶尔回来住,还是住更好的房间才好吧。”

    呜呜呜,简微听完又想哭了。

    她回去给简然做了一个小礼物,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就是拿姐妹俩小时候的照片做了一张咕卡。

    本来是想等哪天简然过来翻墙的时候给简然一个惊喜的,但是简微一直没等到她姐姐,反而是蔺飞飞姐姐,三天两头的来她房间。

    是什么时候开始蔺飞飞姐姐找鹿鹿哥的频率比她姐找鹿鹿哥的频率还高的?

    简微不记得了。

    蔺飞飞自己也不记得,但她只要一有时间就会过来。

    贺麒麟快高考了,她不会过度打扰他,因此两个人其实也说不上几句话,但是她就是想来,每一次能见到他,她都会开心。

    虽然贺麒麟有爬墙跳下楼的经验,但是出于安全方便的考虑,贺麒麟很少出去,这次到了五一,两个人都觉得,这大概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了,那不如再走一走。

    毕竟,再见面,起码是一个月又八天以后。

    五月的天开始升温,蔺飞飞先跑去外面很远的超市买了两根雪糕,才又回来,接贺麒麟下楼。

    她给了贺麒麟一根香芋味的,自己撕开巧克力味的,边吃边问:“你第一志愿想考哪?”

    贺麒麟脱口而出:“燕大。”

    “哇哦。”蔺飞飞的眼睛瞪到滚圆,“你学校这么好呀!”

    贺麒麟学习好这事,蔺飞飞是知道的,但是仅限于知道他学习好,并不清楚原来他学习竟然好到这种程度。

    要知道,燕大这所top级学府,对于武校的师资水平来说,简直是小学生毕业考大学一般的天方夜谭。

    贺麒麟觉得蔺飞飞这样眼睛瞪圆圆的样子特别可爱,他平时不是一个特别喜欢显摆成绩的人,偏偏看蔺飞飞这样,他有意逗她,说:“也就那样吧。”

    果不其然,蔺飞飞眼睛瞪圆了打他:“我让你也就这样!我让你也就这样!”

    贺麒麟一边笑一边躲,但他哪躲得过,挨了好几下。

    和蔺飞飞一样,每次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贺麒麟都觉得特别开心。

    但是他能在外面呆的时间不长,吃完雪糕闹了一会儿就得赶紧回去,不然万一梁纯芬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春天的风混着香芋味和巧克力味的呼吸,散发着甜腻腻的味道。

    两个人走到贺麒麟家楼下,蔺飞飞依依不舍,但还是主动说:那最近你就好好学习吧,等高考完我再来找你,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去玩。”

    贺麒麟:“嗯。”

    时间不早了,贺麒麟得回去了。

    蔺飞飞先爬到一楼防盗门,冲着地上的贺麒麟伸出手:“快来。”

    贺麒麟抬起手臂,抓着少女的手,借着她的力踩到一楼防盗窗上。

    一楼的邻居正在看电视,从窗户里传出电视剧男女主对话的声音。

    五月的天气大概还是有些热,贺麒麟的胸口微微发汗,热的他心口痒痒的。

    他蹲在防盗窗上,一手抓着坚硬的不锈钢栏杆,另一只手抓着少女柔软潮

    湿的手。

    蔺飞飞要继续往上爬,下意识抽了一下自己的手,却没抽出来,她纳闷地回头,对上一双微微弯起来,想要飘忽,却又强迫自己坚定的眼睛。

    贺麒麟站起来,低头,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问:“飞飞,我可以亲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