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益于长野县警方的办事效率,我在隔天清早的时候被排除了嫌疑。
大和敢助告诉我,石川在第一次得知自己家的信箱被人塞了字条之后,在周围安装了摄像机,还用木制物作为装饰隐藏了起来,成功拍到了后来两次被塞字条时的情景。
我不由感慨,石川的脑子总算好用了一次。
石川自己没有勇气去找塞字条的人对峙,但是大和敢助可以。两次拍摄到的人,都是给周边服务的送奶工,在询问之后,都说出了案犯的特征:打扮得很低调,高高瘦瘦,是个男人。
听完这个描述,我看着大和敢助盯着我沉思的脸色,差点别过头翻白眼:“你不会打算告诉我,你认为这个表述很像高明吧?”
“不会。”大和敢助的回答刚让我放心一些,他又接着说道,“毕竟其中一天的晚上,他正在和我一起熬夜加班,没作案时间。”
行吧。
这两天深入地打过交道之后,我对大和敢助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对于他和高明这样的人来说,逻辑是逻辑,情感是情感。即使情感上信任一个人不会做这件事,也必须从逻辑上去证明他的确没有做。
当然,我想高明应该不会像他这样露骨地说出来,大概会用语言艺术体贴一下被怀疑对象的心情。
不管怎么说,能够摆脱这一堆糟糕的事情就是好事。我站在警署外,看着路面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拍了拍自己的脸。
好,金井睦月!抓捕嫌犯就交给专业人士,现在你的任务是回家好好睡上一觉,说不定醒来一切都结束了。
这么想着,我随手拦了一辆的士回了高明的住所。
用钥匙打开门的瞬间,我就感受到了安静。门口的百合已经蔫头耷脑,高明要是有空回来,应该至少会照顾一下这些可怜的小东西。
我伸出手抚摸它的花瓣,准备放下钥匙关门。
正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将我用力地向外拖去。
喉咙被扼住,我张开嘴却叫不出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浑身上下一个激灵,下意识用左手扒住了门框,右手用手肘向后猛击,进行激烈的反抗。然而对方的力气比预料中的还大,我的反抗只是让他发出一声闷哼,随即双脚被拖得向门外滑动而去。
对方的力气变得更大,我张开嘴呼吸也没有用,眼泪生理性地流了出来。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放开手去抓着那人的胳膊,试着让呼吸好过一些,双脚无助地踢打着地面。然而下一秒,等待我的是一块白色的手帕。
那块手帕捂住了我的口鼻,瞬间,一股特殊的气味进入了我的鼻腔。
是乙|醚!我立刻屏息,猛烈跳动的心脏促使我不断地进行思考。
这种药物,诱导期比一般的麻醉药物要长,如果没有足够的浓度的话,或者现在谁能够出现救一救我的话……
很快我就明白,这些想法是徒劳的。挣扎了几十秒之后,我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力气也越来越小。
眼前的一切朦朦胧胧,我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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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沙沙。
那声音沉重而清脆。离得远时,它像是什么人正咀嚼着膨化食品;近一些听,它又好像是谁正在拖动着沉重的麻袋。直到距离的耳朵足够近的时候,我才勉勉强强辨别出了那是什么声音。
好像……有人正踩着塑料材质的东西,向我一步步地靠近。
意识警醒起来,我想要动弹,想要睁开眼,但都失败了。好像现在浑身上下的器官了,只有听觉如此灵敏。
在我身边徘徊的人似乎正在耐着性子等我起来。他在房间里踱步,没过一会儿,就会走到近前,看一看我的样子。
随后恢复知觉的是鼻子。
空气中弥漫着粉尘的味道,鼻子痒痒的,呼吸得不是很通畅。不过好在,我的意识正在不断回来。
“醒了吗?”
熟悉的声音在我不远处响起,我眯着眼睛,眨了两下,勉强看清楚了对方的样子。
我也无意隐瞒醒来的事实,试着爬起身的时候,才发现,我的双手双脚都已经被绑住。他走上前,把我的身体从横卧的姿势换成了坐起,我趁机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两层的洋房,复古的灯饰,被长长的白色塑料盖住的家具,以及,我的一个熟人。
“果然是你。”我轻声说道。
小仓浩一,我的同事,在消防署负责资料归档和一些信息的上报工作。但同时,他也是那位构陷我,导致我卷入这么多纷杂事件中的元凶——化名为“龙泉一郎”的“神索”。
“你的反应真是平淡得惊人。”小仓浩一板着一张严肃的脸说道,“听你的意思,你并不意外醒来见到的人是我。”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一天之前,我确实应该意外。但现在,我已经推理出他正是真凶。
“是啊。”我咬了咬牙,“最开始我只是怀疑你。毕竟,石川想要转职的事绝不会大张旗鼓地说出去,知道这件事的应该只有我们两人而已。不过缺少证据的情况下,我没法指认你。”
小仓浩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但是,资料呈递上去以后,这个破绽就不复存在了。”
“所以那个时候的我只是怀疑而已,不过我很快就有了新的证据。”我继续说道,“或许你还记得,当年的你化名龙泉一郎,为警视厅警|察学校做校报专访的事情吗?”
小仓浩一果然对这件事有所反应,他看向我的眼睛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这一天以来,长野县的警方已经与米花町的佐藤美和子取得了联络。七年前,龙泉一郎的确是那场会议的参与者之一,他是作为校报的外聘社会人员去参会的,任务是指导学生拍摄和撰稿。
“我想,身为犯罪者的你,已经尽量避免了留下任何的影像资料。警方什么都没有查到,只能靠着当时的学生口述你的特征,进行人像拼图,耗费大量的时间。”我看着他,毫无畏惧地笑了起来,“不过,在当年,还有一张照片被保留了下来,没有经过你的检查。”
操场,白鸽,我和高明。
这张照片,原本是在演习途中,被一个学生随手抓拍的。当年由美知道我对高明暗恋的心思,也知道我对这份情感的羞涩,因此直截了当地问那位拍摄的学生要来了照片,拷贝给了我。
到达长野县之后,由于见到了高明本人,我很少再将象征着回忆的照片拿出来看了。然而昨天,在无比思念之中,我再次拿出了这张照片,然后……我看到了,在这张照片的背景中,一个头戴帽子的男人半张脸入了镜。
“那张照片里有你的样子。”我劝说道,“相关的证据,我已经提交给了警方。放弃吧,小仓先生。”
听完我的话,他深深地看了我一会儿,用鼻子轻笑了一声。那不是轻蔑,仿佛只是听到我这样说了以后,单纯的欣赏。
他慢悠悠地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摊在我的面前。
“签下你的名字吧。”
说着这样的话,他把一支笔放在了我手边。
我看了两眼纸上的内容,是认罪的遗书。遗书上的每一个字都在诉说着属于神索的罪孽,然而口吻却是我的口吻。
“你疯了吗?”我推开那封遗书,看着他荒谬而平淡的脸色,不敢置信地质问他,“你认为事到如今,还能将这些事情推到我的身上?”
面对我的歇斯底里,他却好像没有情绪一般,叹了口气。
“金井,你有家人朋友吧?”他顿了顿说,“我是个很体贴也很守信用的人,所以才会这样寻求你的配合。只要你在这上面签了字,我保证不会为难他们。”
我的眼皮不停抽动,比起害怕,更多的是感到匪夷所思。
小仓浩一说出口的话,就好像这一切是我应当去做的一般,处处充斥着理所当然。这副模样,让我分不清他究竟是疯了,还是清醒地在说梦话。
“你不会认为,我签了这份东西,你就会免于牢狱之灾吧?”激烈的情绪已经冲昏了头脑,即使知道对方手上已经有好几条人命,我还是愤怒地挑衅了他,“警方很快就会发现我失踪赶来这里,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就是龙泉公馆吧?那个被警方注意了很久的地方。”
挑衅是有代价的。
一只手掐住了我的嘴,小仓浩一也有了几分怒色:“你当年在上火警学校的时候,你的老师就没有教过你,不要挑衅犯罪者吗?”
我的心脏狠狠震动,但愤怒已经暂时麻痹了恐惧。
他松开了我的嘴,愤怒的神情回归了平静,甚至手指轻轻抹过我被他掐痛的嘴角,动作轻柔得好像刚刚动粗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金井,我需要你签字的原因,只是希望你能担下主要的责任,把罪名给坐实而已。”小仓浩一耐着性子,对我好言相劝,“如果你愿意,我会让你舒舒服服地死掉。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就会杀了你,烧光这里的一切,只留下这封遗书。你是女孩子,不会希望如此,对吧?”
“那又怎样?”我冷着脸问他,“你认为,警方会就此停下对你的搜索?实不相瞒,刚刚我在回家的时候,手触碰到了百合花的花粉。只要在你的身上、车里搜查到花粉的痕迹,警方立刻就会锁定你是绑架我的人!”
“不,不会!”小仓浩一高声打断了我的话,“在送你来之前,我已经先去医院杀死了石川。那群警方,应该正在追查的路上。”
我瞪着他,眼看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针筒,向我炫耀着他的凶器。
“我知道我暴露了,因此早有准备。我会在你尸体的旁边,放一具查不到尸源的流浪汉的尸体。我想大火之后,谁也认不出是谁。”小仓浩一笑道,“顺带一提,我是个孤儿。这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说完,他一步步地向我走来。
“所谓的警|察,只要给出一个完整的说法,没有新的证人,他们就会按照这样的方式去结案。”
不,不是的。
长野县的警察不会这么做。
双脚被绑住,我只能借助臂力向后一点点挪动,眼看着他向我逼近,没有半点办法。
内心在歇斯底里,但口中却一声都叫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
正当他要抓住我的手的时候——
砰!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我的脸上。我伸手抹了抹,浑身上下并没有受伤,正在出血的,是小仓浩一的手。
我震惊地看着他被子弹穿过,血肉模糊的手,说不出的惊骇。
是谁?
“不可一世的态度,自作聪明的做法。”
判断出说话的人在二楼,我和小仓浩一都猛然抬头。
穿着蓝色西装的男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幕,他的手中拿着一把警用的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