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意外 慕秋筠:慢点
这一周过得很不平静。
周日晚, 一公舞台及舞台评级被正式放出,正片时长达三个小时。
因为慕秋筠的争议话题,《THE ONE》本就被所有人盯着, 几乎是拿放大镜来评判。
显而易见的,很多选手都被批评评级过高,本身实力不配级别。
还有一小部分,被心疼压分,拿了比本身实力差很多的级别。
慕秋筠就在后者之列。
上周的舆论, 因三方声明稍稍平息,但也只是平息了一点。
大部分网友都已经接受了官方的解释,再加上慕秋筠及时道歉,态度良好, 众人的怒火已经消弭。
而小部分人, 仍旧认为其中有猫腻在,提出“承宋和林宥辰一起包庇慕秋筠”的观点, 并坚持认为慕秋筠与林宥辰不清不楚。
两方冲突, 争吵越发热烈。
但让人失笑的是, 哪怕反对者觉得慕秋筠行为不端, 却从没批判过他的舞台表演。
就算吵架, 也会默认跳过这一方面。
似乎无形中已经达成一种共识:慕秋筠的实力无可指摘,对他的批评都只能从旁的下手。
很难说是不是背后有人刻意引导, 又或者慕秋筠本就具有超高话题流量,总之,从结果看, 这一周的硝烟都因“慕秋筠”这个名字而起。
徐枫一直在帮着控制舆论走向,一面想着身正不怕影子斜,林宥辰与慕秋筠坦坦荡荡, 黑评总会平息;一面又怕范琳发疯,搞出点什么幺蛾子,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难以想象,他作为经纪人,在帮着自己的艺人防范其亲妈。
徐枫推眼镜暗叹,奇妙的人生经历又增加了。
林宥辰这几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慕秋筠的提案对学员更为友好,对导师来说却无疑加大了任务量。并不是每个组长都像他那样会统筹控场,很多地方需要导师帮忙安排。
再加上,二公舞台选题更为自由,学员为了能够出彩,很多组都做了大胆尝试。
以至于,几位导师从早晨睁眼,到晚上睡觉,每个人都脚不沾地地周旋在各组之间,帮他们把控舞台质量。
周三晚,节目组宣布,为了二公舞台更好的演出效果,演播厅的舞台向众人开放,周四、周五两天,学员可以按照预约时间,按时到演播厅彩排。
二公舞台一共十一组,每组每天可以预约一个小时。
慕秋筠他们是从下午四点到五点,几人到时,刚好上一组结束整顿,还没离开。
好巧不巧,是承宋的五人团队,加上另外三位伴舞。
八人原本是团体参赛,彼此熟悉,此时正讨论着各自要注意的点。
见到慕秋筠几人进门,他们不约而同止住声音。
其中,团体里的主唱白杨抬起手,跟同在声乐班的三人打招呼:“笛子,则哥,小桂!”
“辛苦了。”杨钧则也抬手向他示意。
白杨笑笑:“还行,剩这么几天了,再辛苦也值得。”
杨钧则认同地点头。
高鹤嘉和瞿昶都是舞担,两人同时向章学几人瞥过来,章学和袁直正插科打诨,没什么反应。
他们身侧的慕秋筠注意到两人视线,不动声色,颔首示意。
两人像烫到一样,匆忙收回目光。
“则哥你们来,我们几个完事了。”白杨跳下台阶,对几人招呼道。
他身后,另外两名队友还在研究走位,杨钧则笑笑:“没事,不急,你们先弄。”
白杨和这边三个声乐同学关系显然不错,走过来顾自和他们交谈。
其余人更多都把注意力放在慕秋筠身上,只有高鹤嘉一直在瞄章学。
文野也凑过来,低声问白杨:“听说你们经纪人给下了死规定?”
白杨笑容敛起,眼中浮现哀愁,点头,轻叹:“没办法,公司人太多了,不能卷出头,就只能卷死。”
杨钧则跟着皱眉,拍他肩膀:“加油,你肯定没问题。”
白杨上轮比赛拿的A,他是少有的,能在课上被宋凌稍微夸一句的学员。
白杨苦笑:“难啊,一共七个位置,我现在也卡着,每天都愁。”
说完笑笑:“则哥你上次没发挥好,这轮准备拿A了吧。”
“我?”杨钧则无谓一笑,“我随意。尽力了,对得起自己就行。”
白杨羡慕地看着他,慨叹:“我要是有你这么洒脱的心态就好了。”
“你们这没法洒脱吧,”栾桂插了句,“换我我做梦都感觉头上有剑悬着。”
白杨只能无奈苦笑。
承宋作为最大的娱乐造星公司,每年数不清新鲜流量,底层人的死活,是从来不会被公司放在眼里的。
那边走位也快速商量玩了,瞿昶在台上说:“杨儿,递瓶水。”
白杨从台下给他扔了一瓶,瞿昶边向台下走,边喝几口,顺手又交给高鹤嘉。
高鹤嘉也边喝边下台阶,衣服几乎全是湿的,文野和荀鄂看到,都有种难以言喻的同病相怜。
新人想出头,就要付出比其他人更多千百倍的努力——但这也只能稍微碰到那扇门而已。
许多没有他们努力,甚至没有他们有实力的人,凭借另外一些优势,快速地登上台阶,不费吹灰推开他们梦寐以求的大门,走到了观众视线之中。
他们一没人脉,二没万里无一的颜值,能做的,只有靠努力摸到门边,剩下的交给运气。
文野和荀鄂自认运气很好,才能凑巧站在慕秋筠身边,搭上这股东风。
他们看几人,看到的是没有遇到慕秋筠的自己。
“加油。”文野挥手,与高鹤嘉握了一下。
“你也是。”高鹤嘉笑笑。
上一组离开,几人在台下做着热身。
慕秋筠不知为何走到门边,向外面看了眼,又回来,扫视周围。
“找什么呢?”杨钧则顺口问。
“有没有打扫的工具?”慕秋筠道。
“啊?你找这个干嘛?”章学说。
慕秋筠示意台阶:“有水。”
舞台是白色的,灯光一照,什么都看不清。
赵怀笛弯腰到几乎与台阶平齐,才应了声:“真的哎。”
“可能刚才洒的吧,都小心点。”杨钧则说。
程颢注意到慕秋筠略有些沉的脸色,小声问:“怎么了?”
慕秋筠摇了摇头:“都注意些就好。”
转而特意对章学道:“尤其是你。”
章学又被点名,有点无语:“你这周怎么一直针对我啊?”
“你这周也有点飘了。”杨钧则替慕秋筠拍他一记,“稳当点吧。”
章学撇嘴:“行行,我注意。”
也无怪他心态起飞。他从第一次定级开始,就始终不大放得开,一上舞台就紧张,导致前几次定级都不太理想。
二轮汇演和一次公演找到了节奏,两次舞台表现都很不错,一公更是非常难得地,被林宥辰夸奖了。
章学接连几天心花怒放,尽管一直有自我提醒,但发自内心的喜悦是压不住的。
再加上,三个室友对他连褒带损、褒大于损,柳合、栾桂两个新人更是处处捧着他,更是让章学不自觉喜上眉梢,时常讲话带笑。
只有慕秋筠,每天都要点他一句,让他收敛些。
章学现在对慕秋筠言听计从,得到提醒就坚持着稳当一天,睡完一觉再继续以兴奋昂扬的心态面对新的一天。
当下得了提点,他嘴上不忿,身体却很明显地慢了下来,不再跟袁直嬉笑打闹,较为认真地做起准备。
他们上了舞台,排练一轮,慕秋筠正给众人复盘时,季梵和王堪并肩进来了。
几人连声问好,季梵摆摆手:“练你们的,我们就来看看。”
“别就看看,指导指导。”杨钧则说。
两位导师哈哈一笑,在观众席上落座。
慕秋筠将注意事项说完,众人各自找了下感觉,走第二遍。
啪啪啪——
表演结束,季梵和王堪一起鼓掌。
这两人都是鼓励型教学,平时授课风格也是能夸则夸,再提意见。
众人已经习惯他们的先扬后抑,站到一起,等着点评。
王堪先夸了章学一通。
“你现在是真放开了啊,很好,各方面都很好,基础扎实平衡稳定这就不说了,表情控制也完美。”王堪竖起大拇指。
章学的嘴角上扬,再上扬,回他一个拇指。
“没什么要提点的,”王堪想了想,肯定道,“状态保持住,就这么上二公舞台吧。”
“文野和袁直你俩,表情再稍微调调,”王堪比划着,“入戏一点,别光顾着做动作,整个人要融进去。”
两人似懂非懂,王堪指章学:“跟你们学哥学学。”
这句说得跟绕口令似的,几人都笑,章学更是藏不住的得意。
王堪话音一转:“柳合你还是之前的问题,平衡找不好,整体感觉就乱。基本功不太扎实。”
他语气温和宽厚:“回去再练练,不急这一阵,啊。”
“好的,谢谢导师。”柳合恭敬地鞠一躬。这周几位导师走访各个训练室,他们没想到,已经落选的人,还能得到导师指点。
王堪尤其热心,特意把他们舞蹈班落选的拉到一起,开了小会,挨个告诉谁哪里有问题,又怕他们失去信心,指导完后,每个人都夸了优点。
学员真心服他,每个人都跟他相处很融洽,隔壁几个方向的学员,舞蹈上需要指点,也乐意主动找他,他都愿意教。
与之相反的是宋凌,谁都看不上眼,学员大多怵他,也不愿和他亲近。托他的福,声乐班三十来个人的关系反倒非常融洽。
也算是一种强权下的同舟共济。
季梵就比较居中,他人温和,但业务上却较为严厉,学员对他比较符合正常后辈对前辈的样子。
季梵对程颢和慕秋筠已经没什么好提点了,主要揪着荀鄂说了不少,荀鄂身体前倾,听得极为认真。
旁边的柳合和栾桂看到,心中无限感慨。
人很容易局限在自我认知里。他们自认为足够努力,每天都顶着夜灯回房休息。
但来了这个队伍,他们才知道,永远有比你更努力的人。真的有人能全天候埋头在训练中,不喊苦、不抱怨,最关心的只有怎么进步,最开心的是团队配合愈臻完美的那一刻。
两相对比,他们之前在的队伍,大家半小时就歇一会儿,时常互相说着“好累”,有问题不知道复盘,反而自怜自艾说自己天分不好,转头又以错误的方式闷头训练。
……现在他们都不敢说之前的自己有在努力。
再回想当初闹得众人都来安慰,导师组大半夜为他们开解,两人都感觉当时的自己真是天真。
幸亏他们被劝了回来。
幸亏他们在那天做选择时,大着胆子选了这一组。
那天众人互相议论,都说“要是能和慕哥一队多好”,又都不敢真的迈出脚步。
慕秋筠这一组,一路走来,已经众所公认拿到了斐然的成绩。
一旦二公表现不好,观众一定会将怒火都归在新人身上。
别说他们这些被淘汰的,就是荀鄂,当初不也被骂“扯后腿”、“不配跟慕秋筠搭档”。
荀鄂差点心态崩溃,他们又怎么敢赌自己能撑住铺天盖地的黑评。
但柳合和栾桂,他们总记得那天单独和慕秋筠交谈。
其实也没说什么,但慕秋筠始终镇定从容的语调,深深印在了他们脑中。
两人后来私下有讨论过,慕哥为什么总是那么从容不迫。
他们比其他人更先意识到,慕秋筠有着极为强大的精神内核,这也在之后越来越多的事情中得到证实。
就算被人疏远,就算全网贬低,慕秋筠仍旧能顺利破开藩篱,开辟出一条宽阔的道路。
他们……也想学习这一点。
所以,两人大着胆子,在队长程颢的后面,贴上了自己的名字。
事实证明,他们没选错。
虽然这几天,没能发现慕秋筠内核稳定的原因,但他们真的在组里学到很多很多。
多到他们不再幻想时光倒流,让过去的自己加倍努力。
而是愿意随同时间一同前进,让未来的自己更加优秀。
两位导师离开,舞蹈和表演都得到了点评,声乐这边显然是野孩子。
赵怀笛分别提了点建议,末尾不忘补一句:“只是我个人看法,大家听不听都可以……”
栾桂和杨钧则笑着拍拍他,凑在一起讨论要如何改进。
半个小时过去,大家也都有点口干舌燥,荀鄂和杨钧则都轻轻咳了两声。
被夸得正暗喜的章学主动关心队友:“你们渴吗?我给你们拿点儿水。”
他从舞台直接跳下去,给程颢吓了一跳,忙道:“你小心碰到。”
“不至于。”章学从下面抱了几瓶水,抬腿想迈上来。
腿一抬,发现有点高,上不去。
袁直和荀鄂揶揄地笑,章学讪讪,绕到台阶,哼道:“我这是抱着水,不然一步我就……”
他直接跨了两阶。
“慢……”慕秋筠刚张开嘴。
哐的一声,水平七散八落,滚了满地。
章学在这一瞬间的脑子是空白的,反应过来时,众人已经七手八脚给他扶了起来。
脑子嗡嗡的,腿上火辣辣的疼。
他恍然意识到,刚才,好像滑了一下,摔了。
第122章 侧击 慕秋筠:哼
“哎, 慢点慢点慢点……”
章学被袁直和文野搀着,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
杨钧则手拿药水,跟在后面迭声叮嘱。
“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学哥撞到头了。”袁直担心地说。
“我没脑震荡。”章学强调。
被几人扶起来的时候,他有好几秒都是蒙的,后知后觉才感受到疼。
头被磕到的地方肿起一个大包,杨钧则一边给他上药,问:“晕吗?想吐吗?”
“没, ”章学指指大腿的划伤,“腿疼。”
他的大腿后方,从屁股下到膝盖窝,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幸运的是只渗出了血珠, 没有破得太厉害。
“流年不吉啊。”袁直看着章学受伤的腿, 心有戚戚然。
“没事,不耽误训练。”章学正接受上药, 痛得龇牙咧嘴, 对身边几人道。
“你再缓缓, 确认一下。”杨钧则说。
慕秋筠就站在他身后, 神色如常, 但隐有冷意。
章学心里发憷,偷偷瞟着, 没敢吭声。
是谁被提醒好几次还摔了,兴师动众回宿舍。
是他。
他真想把面子打包卖出去。
程颢瞥着慕秋筠略微收紧的下颌,凑到他耳边, 低声:“怎么了?”
慕秋筠却摇摇头。
“让章学先休整,你们不要急,伤势看来不严重。”慕秋筠开口。
房间里刚弥漫开来的低落气氛缓解不少, 柳合看着血拉拉的口子,眉头都皱在一起:“真的没事啊?”
这要放在以前,就算手上划个口子,章学都叫天喊地,让人赶紧来给自己包扎。
现在,他潇洒摆手:“问题不大,你们该回去训练就赶紧去,都挤在这儿也没用。”
慕秋筠也点头:“回去训练吧,刚刚说过的问题,都提起精神注意一下。”
他语气温和,几人心里宽慰不少,章学看他没怪自己,也偷偷松了口气。
看章学的确不像多严重的样子,几人也就各自安慰两句,先后离开了。
章学上完药,也想直接去训练,被慕秋筠按住:“你仔细头。”
“我真没事。”章学诚恳。
“缓一会儿,再看看。”杨钧则收起工具,“不晕不吐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章学一脸晦气地靠到桌边,咬牙切齿:“舞台上弄点水,神经病吧!”
慕秋筠眼睫垂着,流畅紧致的侧颜线条,在此时看起来有些冷淡。
章学一看他的模样,心里打鼓,不自觉地又坐直了。
“你不用介意,”慕秋筠说,“身体最重要。”
声音里带着关心。章学猜测这股冷意应该不是冲自己,连连点头,放心不少。
他跟众人一起回到训练室,没参加训练,坐在一边,身残志坚地指导袁直和文野的功课。
到了晚上,章学正式宣布自己没事。所有人都松口气,杨钧则拍拍他:“那就行。”
最后又合练了两次,章学姿势较为滞涩。他受伤的腿一片青紫,有点使不上力。
这几天的激动振奋,都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浇灭了。他不由担心自己发挥失常,影响了队友们的等级评定。
“别急。”身侧萦绕清冽的香气,向来不疾不徐的声音在他耳边道。
“明天继续磨合。”慕秋筠说。
心下稍安,章学恹恹应声,搭上慕秋筠肩膀。
几人走出训练室,刚巧,遇到隔壁也刚结束训练的承宋八子。
“学哥怎么了这是?”瞿昶惊讶道。
“啊?没事,不小心摔了,问题不大。”章学说。
“看着还挺吓人的。”他盯着章学的腿。
章学训练一直都穿短裤,腿上的伤没有遮掩,大片的青紫淤血,确实很骇人。
章学不想理他们,扯了扯唇角,转身就走。
“哎,还是得小心点啊。”瞿昶道。
分明是一句关心的话,但他的语气莫名令人不舒服。
就连荀鄂都察觉到了,嘟囔:“这人怎么阴阳怪气的。还不是他们洒了水,学哥才摔的。”
“那咱也怪不到人家头上。”杨钧则说。
几人沉默,荀鄂负气哼了声。
章学是自己不小心才摔倒,的确不能怪人家。
但这事总让他们心里有点憋闷。
明天还有一天,周六就二公比赛了,突然出了这种意外,大家都有点七上八下。
上到五楼,临别前,慕秋筠在楼梯间对几人道:“就算在舞台上,也会出现各种问题。无非是一支小插曲,越是在意,才越危险。”
几人经他提醒,一想确实,都点头应承下来。
途径高鹤嘉和瞿昶的宿舍,他们更快一步,此时四人都在,门半开着,听声音似乎在商量舞台的事宜。
荀鄂袁直同时侧头看了眼,被坐在门口的高鹤嘉注意到,立刻抬手掩上门。
“嘁,”袁直说,“本来玩得挺好的,现在一看,真小家子。”
文野和高鹤嘉更熟一点,神情尴尬,没有讲话。
他蓦然想起那天,章学的蚂蚱理论。
前阵子还称兄道弟,互相帮助的人,在当下这个你争我赶的时间段,突然泾渭分明了。
他心里戚戚。
有些感慨,章学明明也只比他们早出道一年,却已经看惯了人情冷热。
几人各回房间,慕秋筠特意跟进509,安抚了下章学的情绪。
章学有些讪然,他虽然有些低落,但心态还算稳定,没想到慕秋筠会特意来关心他。
等到慕秋筠离开,房门关紧,他趴在椅背上,怔忪片刻,说:“他真的变了不少。”
“嗯?”文野从床上探头,“你是说慕哥更有人气儿了吗?”
章学挠挠头:“算是吧。”
不像以前那么高不可攀,冷不可侵了。
但细细想来,他却觉得心里惶恐。
那时他觉得慕秋筠目无下尘,心中不忿,发过的脾气说过的抱怨,未成想真的被对方听了进去。
他们何德何能呢?
以慕秋筠的身份,根本不用在意这些抱怨,人家的圈层比他们高了太多。
章学其实不懂,慕秋筠为什么会有如今的变化。
他到底在想什么?
大家每天一起训练,一同吃饭,但没人完全理解慕秋筠的想法。
每个人都有自己盯着的目标。但慕秋筠,似乎把目标定得又高又远,和他们完全不在一个维度。
漫长而又短暂的准备期,一闪而过。
周六上午,会馆后台忙忙碌碌。
二公规模比一公更大,这次是三千人的观众席。
灯海炫目。
慕秋筠在准备间隙,借着场边黑暗遮掩,在乌压压的人海里,寻找韩含的身影。
片刻,导师席位亮了下灯光,他借此发现了坐在林宥辰身后,举着他的Q版灯牌的好友。
韩含瘫着脸,明显坐在林宥辰身后,让他感到非常的被冒犯。
慕秋筠轻轻弯唇。
何其幸运,他的两位好友都在台下,观看他的表演。
“小筠,准备了。”程颢在身后提醒。
慕秋筠回去候场。
他们这次比较靠后,抽到的是第七组。
紧接着他们的,是承宋五人的队伍。
前面几组都混在一起聊天,他们两组紧挨,彼此之间却不热络。
白杨的态度比较友好,和赵怀笛有说有笑,互相鼓励了几句。
文野和他们的舞担也能稍微聊上点,但始终顾忌着他们的态度,不敢多说。
瞿昶问文野:“学哥的腿怎么样了?”
“没事。”文野含糊道。
“哦,那就好,虽然大家是竞争关系,但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瞿昶说。
他今天说话还挺中听的,文野点头,紧接着又听他道:“主要学哥现在卡位,一点小毛病都能出大问题,还是得多注意。”
章学就站在文野旁边,翻着白眼心想我又不聋。
但他真心不想和对面搭话,只能装没听见,在心里暗骂:卡不卡位关你屁事,什么“一点小毛病都能出大问题”,瞧不起谁呢。
但不自觉地,心脏已经噗通噗通,加速跳动了起来。
他其实不在乎自己卡位的事。
他上节目的目的是话题和流量,现在已经得到了。顺利出道是锦上添花,卡位落败也没有损失。
他担心的,是万一自己真的发挥不好,影响队友的整体评级。
这个队里有三个憨兮兮,为了出道哭过笑过,孤注一掷的憨批后辈。
也有十几年难得一见的黑马,周围人都高攀不起的慕家二少。
他不想看那三个蠢蛋与出道位失之交臂,在宿舍各自哭泣的傻样。
也不想慕秋筠委曲求全,拿个A级随便出道。
他想帮慕秋筠拿到那个镭射标牌,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千百万里难以挑一的,真正的S级明星。
前面队伍已经登上舞台,音乐劲爆,震动耳膜。
章学的心跳随着鼓点,快速躁动。
已经二公了。
再有两轮比赛,乾坤既定。
最后这几百米的距离,就算出岔子,也一定不能出在他身上。
他深吸口气。
腿上的伤其实很难受,淤血拉扯着肌肉,每一个动作都能感受到腿部的紧绷。
头其实也不舒服,本来不觉得,被音乐这么一刺激,确实有点晕。
汗珠从鬓边凝聚,滑落。
章学感觉视线不太能聚焦,他皱起眉,用手指捏捏眉心。
这时又听瞿昶和文野说:“状态还是很重要,我想起一汇的时候,我有点发烧,身上没劲,那场真是稀烂。”
文野已经不太理他了,瞿昶讲话都是乍一听没毛病,但结合语气总让人不舒服。
他默默往旁边蹭,拉开距离,奈何对方一直在跟他说,他也只能含混“嗯”两声。
章学心想,稀烂是因为你菜,找什么借口呢。
但此时的身体状态又让他不自觉地想:不至于吧?
应该没事吧?
正这么想,忽然耳边一道温和清冽的声音:“章学。”
章学转头,在交杂的光线里,看到慕秋筠清潭一般的眼睛。
“想想镜子里的你。”即使音乐震响,慕秋筠的声音也无比清晰。
章学一怔。
镜子里的我?
第123章 二公 慕秋筠闭目
舞台上, 灯光变幻。
台下,观众举起灯海,人声鼎沸。
章学站在暗处, 深深吸了口气。
专注。专注。
伴奏响起,活泼轻快的音乐带动全场呼声。
“阿门阿前一颗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杨钧则醇厚低沉的声音,和赵怀笛温柔婉转的声音, 融合成极为鲜活的音符。
过于熟悉的儿歌响起,观众惊呼中掀起笑意。
谁能想到,二公舞台,他们竟然来唱儿歌了。
场馆中掌声雷动。
一群蓝白校服占领了舞台。声乐组二人唱着歌, 从舞蹈组中穿过, 站在舞台最前方。
他们身后,舞蹈组五个人, 带着特制的轻便篮球, 你追我赶上场。
背景音中响起口哨声, 大屏幕徐徐晕染出盛夏光影, 挺拔翠绿的树木, 围绕着阳光下的篮球场。
歌声与背景相结合,融汇成高中的课间休息, 广播放着歌曲,篮球场上,年轻的生命肆意挥洒着汗水。
章学起跳, 越过袁直,想要投出一个三分。
在半截被文野拦住。
就在这攻受之间,篮球被不小心扔到场外, 恰巧让杨钧则接住。
杨钧则朗然一笑,把球抛回,几人又打打闹闹地下场。
幕合。
上课铃声响起,幕开。
慕秋筠和荀鄂都穿着蓝白校服,坐在课桌后。
“哇——”观众喜悦惊呼。
慕秋筠和荀鄂都非常年轻,平时化妆反而模糊了年龄,这次他们素颜出镜,那种青春活力的感觉,瞬间点爆全场。
和前面几组的劲舞、古风都不一样,画风一下就小清新了。
荀鄂冲慕秋筠:“班长,班长——”
他做出一个“噗呲噗呲”的唇音,立刻让大部分观众回忆起了高中时光。
慕秋筠从书山题海抬起头,看他。
“作业借我抄抄呗?”荀鄂妩媚一笑。
慕秋筠低头,声音平淡:“自己做。”
“哎,抄一次又不犯法。”荀鄂见慕秋筠不为所动,侧身伸腿,踢了踢他。
慕秋筠埋头在练习题上,一手随意抽出作业本,递给他:“没你分高。不一定对。”
“哦~”观众中有人认出这个片段。
五年前的一部电影,《五十页笔记》,主题曲刚好是宋凌唱的。
宋凌那时刚刚崭露头角,因为这首主题曲《一页》名声大噪,被媒体赞为新生代最有天赋的歌星。
没成想歌星划得挺快,《一页》之后,宋凌再没有被大众所知的作品。即使一些作品拿了奖,也始终是被评价技巧高超,缺少感情。
舞台上,程颢白衬衫沙色西裤,脚踩皮鞋,手持文件夹,站到讲台。
“咳咳。”程颢轻咳两声,全场观众几乎同时噤声。
来自班主任的压迫感。
“这周期中考的成绩要下来了。”程颢说完,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我从别的老师那里看了眼,我们班的成绩,非常不理想。”
啪。
水杯被用力搁在讲桌上。
荀鄂整个人一抖,坐得笔直。
程颢严厉的视线锁定他:“荀鄂,你有什么想说的?”
“喔——”没想到他们用上了真名,观众席笑开。
“老老老老班,我感觉自己这次答得不错。”荀鄂说。
“你感觉?”程颢从鼻腔里重重哼了声。
荀鄂惭愧低头,程颢的视线一扫,说:“我们班,这次期中考,只有一名同学上了600分。”
他语气一转,笑意温和:“荀鄂,你感觉挺对。这两天总结个经验,周五班会,给同学们分享一下。”
荀鄂喜笑颜开:“好的老师。”
程颢挥手让他坐下,面对学生们,严厉道:“作业都交上来,给我看看。”
荀鄂一脸紧张,把作业本双手交上。
程颢翻过几页,从上到下看得仔细,表情稍霁:“还不错。继续保持,争取下次名列前茅。”
“好的老师!”荀鄂喜道,在身后悄悄给慕秋筠比大拇指。
林宥辰身后,离舞台最近的观众席,韩含轻笑出声。
荀鄂刚才那一下,像极了学生时代的他。
那是他和小筠的少年时。
只不过,现在的好友已经换了个人,他的笑意不由变淡,直至敛起。
下课了,慕秋筠与荀鄂一起收拾书包,荀鄂凑过来,搭慕秋筠肩膀:“打球去呗?”
“不了,回家做题。”
“又做题?”荀鄂撇嘴,“适当运动陶冶情操,有益身心发展。”
慕秋筠:“没时间。”
“半个小时都挤不出来?哎呀,你看我天天打球,不也能拿高分,都是打球打的。”荀鄂拉他。
慕秋筠没理,但禁不住荀鄂软磨硬泡,最终答应下来陪同看球——坐在篮球场边刷题。
舞蹈组复又上场,在青春活泼的音乐里跳起组合舞,荀鄂乐呵呵加入他们,一连拦住袁直三个球。
慕秋筠坐在一边的台阶上,膝盖放着习题本,聚精会神地刷刷写着,仿佛完全听不到球场上的吵闹。
不久,荀鄂下场,半蹲到慕秋筠身边:“班长?筠哥?别写了呗,来打个球?”
“等等,还差最后一道大题。”
身后舞蹈组动作未停,演出了激烈的篮球赛。
荀鄂:“你天天这么刷题,刷成书呆子了,也没我考得好啊。”
慕秋筠则不动如山,落笔极快。荀鄂自讨没趣,撇撇嘴,转身回到舞蹈组。
舞蹈结束,布景转换。
一左一右,两套布置,两张书桌。
慕秋筠坐姿笔直,奋笔疾书。
荀鄂横着手机,非常投入,此时全场都听到了 [Double Kill] 的系统音。
众人失笑。
次日,重复的场景上演。
荀鄂借抄,赶在老师上课前交上了作业。
大屏幕上一个时钟,指针飞速转动,转眼变成考试前三天。
荀鄂在桌上奋笔疾书,慕秋筠拿起书包:“回家了。”
“你先走,我把题刷完。”荀鄂说。
“……”慕秋筠伸手拽他,“你回家再刷。”
“哎哎,别动别动,最后一道了。”
两人后桌,柳合和栾桂同时收拾好东西,对慕秋筠:“班长,我们先走了。”
慕秋筠抬手,手指落下,点在荀鄂的练习本上:“这题错了。”
“啊?”荀鄂仔细低头一看,哀嚎,“啊——这怎么也错?完了,就剩三天考试了啊!”
慕秋筠无奈一哂:“前四十多天干什么去了。”
转场。两人在家。
时钟指向晚上十一点,慕秋筠关了台灯,走向舞台暗处。
荀鄂仍在灯光下,奋笔疾书。直到两点,才关灯离开。
舞蹈组上场,紧张的考试氛围展现。
紧接着,场景回到教室。
程颢大步走上讲台,砰一声,重重把保温杯砸在桌上。
荀鄂吓得脖子一缩。
“咱们班有些同学,该错的错,不该错的也错!你倒是真大方,一点分都不想要啊!”程老师怒发冲冠。
荀鄂低头。
孰料程颢立即怒吼:“荀鄂!”
“到!”
“你猜猜你这次考了多少分?排多少名?”
荀鄂不敢吭声。
程颢把成绩单甩到他面前:“520多分!两百多名!真有你的,啊?前几次考得不错,飘了,不知道努力怎么写了是吧?”
程颢发了通脾气,离开了,荀鄂呆呆站在座位上,下课铃响,他恍然未闻。
柳合栾桂说说笑笑准备离开,回头喊他:“荀鄂,打球去呀?”
“不去了!”荀鄂大声答。
然而尾音却有着明显的哽咽。
那两人离开,荀鄂干巴巴站了几秒,泪珠忽然大颗大颗掉下来,砸在成绩单上。
慕秋筠显然懵住了,微微张着嘴,仰头看他。过了几秒,才骤然反应过来,起身抱他。
“我努力了啊,”荀鄂哽咽,委屈地说,“我刷题刷到凌晨两点,怎么没努力了?”
慕秋筠犹豫了下,没说话,轻拍他的后背。
两人一道回家,路过篮球场,场上几个男生还在你追我赶,荀鄂却用力偏过头,加快了脚步。
大屏幕转到一个岔路口,两人各自面相不同方向,停下脚步。
荀鄂问:“你平时都怎么学的?”
“我……平时都在学。”慕秋筠说。
荀鄂:“什么意思?谁没在学啊?”
慕秋筠沉默看他。
荀鄂抹了一把脸,转过身,再转回来,情绪突然爆发:“那我一定就得白天黑夜都刷题才行吗?我连打个球的时间都没有吗?!”
慕秋筠平静:“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荀鄂红着眼眶,瞪他。几秒后,他用力一拍书包,一语不发,转身离开。
慕秋筠踌躇地看着他背影,在原地站了几秒,沉默着,走向另一个方向。
夜里,两人同时坐在桌前,奋笔疾书。
荀鄂边写边哭,时间走到十一点半,他啪地合上习题本,关灯。
慕秋筠一如既往写到十一点,正常休息。
次日到校,荀鄂没找慕秋筠要作业,自己主动交上了作业本。
程颢大为震惊,检查之后,抬起眼,对他温和地笑了笑。
下课铃响起,后桌两人飞奔出门,窗外的篮球场传来笑声。
荀鄂从兜里摸出块巧克力,犹豫半天,扔到慕秋筠桌上。
慕秋筠转头看他。
荀鄂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对不起。”
慕秋筠不语。
荀鄂:“我心态崩了,不是故意的。”
慕秋筠不语。
荀鄂:“那什么……巧克力给你买的,你最爱吃那个。”
慕秋筠还是沉默。
荀鄂肉眼可见的心慌了,偷偷瞥慕秋筠,却见对方唇边肌肉抿紧,眼带笑意。
荀鄂:“你别得寸进尺我跟你说!”
他扑上来锁慕秋筠,慕秋筠哼笑,拿起书摞最上方的厚本,递给他。
“什么啊?”
“错题本。”
“啊?给我的?!”
“下次回前五十吧。”慕秋筠说。
“前十!下次一定前十!”
两人说笑着一道回家,各自在书桌前。荀鄂翻看慕秋筠的错题本,嘟囔:“这也用记啊?”
他走马观花看了一遍,就把本子扔到一边,打开了手机。
[Triple Kill!]
伴奏响起。
“阿门阿前一颗葡萄树,阿嫩阿嫩绿的刚发芽。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阿嘻阿嘻哈哈在笑他:葡萄成熟还早得很呐,现在上来干什么?
阿黄阿黄鹂儿不要笑,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期末考试。
大家在教室集合,领成绩单。
程颢脚步轻快,温和地把保温杯一放,对众人道:“咱们班这次,高分段不少,有两位同学过了600分。”
“哦~”柳合和栾桂起哄,带着笑意的目光已经瞥向荀鄂。
荀鄂抿出一个小梨涡,满眼期待地整了整衣领。
程颢看到他,也眉眼带笑:“荀鄂同学这次发挥正常,进步很大,从520分进步到603分了。可喜可贺。”
荀鄂:?
他一脸空白,和老班对视。
“更该恭喜的是慕秋筠同学,稳步前进,这次考了648分!大家鼓掌。”
荀鄂:……?
下课后,他还一副如在梦中的表情。
“你比我分高?”他不确定地问。
“运气好罢了。”慕秋筠说。
荀鄂眨眨眼,一脸茫然。
“咱俩一起长大,一起上高中,一起进这个班。好像……这是第一次,你比我分高吧?”
慕秋筠再次强调:“运气好而已。”
荀鄂抿唇,不做声。
两人同时拎起书包离开,荀鄂起身时,带起书桌上他特意没拿的那页纸。
那页成绩单。
薄薄的一张成绩单,随便一阵风都能吹起的重量,却好像沉重到让人不敢去接。
他咧嘴笑了下,搭上慕秋筠肩膀:“行,下次一定超了你。”
“超你自己就行,”慕秋筠说,“你的目标不是年纪前十么。”
“啊对,下次就年级前十!”荀鄂举起手臂,做冲刺状。
两人并肩下台。
伴奏缓缓淡入。
歌舞组登场。
“要 走过多少星光
才能到远方”
“要 几个黑夜漫长
才如愿以偿”
章学站在C位,袁直文野分立他两侧,柳合栾桂落后一步,在最外两边。
随着音乐,他们缓缓起舞。
导师席上,王堪逐渐红了眼眶。
这次舞台,他们把重心放在了舞蹈上。
表演组的剧本中规中矩,胜在三位演员把平淡的剧本演出了真实。
而舞蹈组,在这一次的编舞中,把他们自从进入训练营,学过的所有舞蹈,做了汇编整合。
每一个旋转、每一次抬腿,甚至于每一处顶胯,没有一个动作是为了卖弄什么,全部元素都服务于整体舞蹈,非同一般的自然流畅。
但在这流畅中,王堪看到的是一个个卡顿的点。
是他一个动作又一个动作,重复许多次,教了许多次,学员们练了无数遍的点。
这些点,汇聚成一道流畅的曲线。
曲线又转化为优美的舞蹈。
“那么多日夜 寒来暑往
换来
不过一页薄薄纸张”
“谁没有汗水悄悄流淌
却说
只是沾了运气的光”
节奏转急,舞姿跟着加快。
台上五人同时下蹲,整齐划一。
下一个变奏,他们要同时起身。
然而——
好痛。
章学感觉大腿上的肌肉在拉扯,他清楚知道这个状态,不可能利落地做出完美配合。
汗珠从鬓边流下。
导师席和观众席在此时渐渐模糊,扭曲,在他面前展开的,是一面镜子。
他最熟悉的,他们那间训练室的镜子。
在这段时间,他对镜中自己的熟悉程度,或许比他本人还要更深。
他们已经配合了许多天,练习了无数次。
不完美是常事,临场补救成为队友间的默契。
如果是镜子里的自己,这时会怎么做?
他会……
他……?
变奏响起的刹那,章学不假思索,单手撑地,做了一个托马斯回旋,借着旋转的力道迅速站起,紧接原本舞步的第三拍。
完美融合。
与队友的动作一拍不错。
全场欢呼。
观众只当是他作为C位的花样动作,只有旁边四位队友,才心里噗噗狂跳。
音乐间隙,章学潇洒甩头,摆了个POSE。
粉丝尖叫,而在刹那间注意到他视线的袁直立刻会意,踩着鼓点,舞步交替,换到C位。
不在C位,章学的动作就可以不那么紧绷完美,给了他缓口气的机会。
下一段变奏,袁直让出C位,交给文野。
音乐接近尾声,他们的动作都慢下来。
杨钧则与赵怀笛的合唱字字深情,直将现场不少观众唱落了泪。
“一页致过往 谢你跌跌撞撞走到遥远此方”
“一页敬时光愿你初心不负触手星光流淌”
表演结束。
掌声雷动。
栾桂和柳合没有评分资格,留在台下。
八人一起站到舞台中间。
这是第四次,他们并肩站上舞台,面对严肃的导师,和全场观众。
荀鄂和袁直都觉得,心跳已经快到要窒息。
他们虔诚地希望,这一次,能有高一些的评级。
希望观众能多给他们一些机会,他们真的站不够,他们还想和队友们,并肩站上这个舞台。
文野在这时恍然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在舞台上体会到了开心。
他完全沉浸在舞蹈中时,根本意识不到台下观众是否喜欢。
只是跳舞这件事单纯让他很开心,和队友的默契配合让他单纯很开心,表演结束,再次和七位队友并肩——仅仅是这样站在一起,他也很开心。
三人的喉咙同时滑动,紧张地等待观众审判。
另一边,程颢和杨钧则也同样紧张。
他们深知,如果有人掉队,这就是最后一次酣畅淋漓的集体舞台。
但他们真的不想把这作为最后一次。
三公的舞台内容,在这周已经无意间商量了一些。
少了任何一个人,对于他们的舞台,都称不上完整。
四周都是渐渐变重的呼吸,慕秋筠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清楚感受到每一位队友的紧张。
他轻轻闭上眼睛。
身后光影变换,渐渐停住。
林宥辰抬手:“请转身,领取你们的观众评级。”
屏幕上,六A两B。
第124章 马脚 慕秋筠:演戏二十年
几人走下舞台, 一路沉默。
袁直左手揽着荀鄂,右手拽着文野。
“还有晚上的导师评级呢,别都丧着个脸了。”章学手搭在文野肩膀, 在旁边说道。
两人情绪低落,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
程颢也道:“没错,晚上还有可能逆转。你们两个的观众评级都更接近A。”
按照上次舞台的标准,两人的评级都应该是B+。
乾坤未定,一切都要看导师组给的最终成绩。
“导师组能给我们翻一下吗?”文野迟疑地问。
这个问题, 没人能够回答他。他不自觉看向慕秋筠。
慕秋筠目视前方,问他们:“这次舞台开心吗?”
“开心。”文野没有犹豫,齐声回答。
“我也很开心。”慕秋筠弯唇,眼神偏过来。
目光温和而充满理解, 一个对视间, 文野忽地释然。
是的,舞台很开心, 他们已经做到了现在能做到的全部。
结果如何, 都是对这几个月努力的检验。
现在能做的, 只有接受, 还有……别忘了沉浸在表演时的那份开心。
文野一下子想起, 淘汰赛开始前,林宥辰的致辞。
他说, 希望你们别忘记这种全心全意沉浸的感觉。
文野在这时才完全理解林宥辰的意思,如释重负,对慕秋筠感激一笑。
袁直不禁跟着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只松一半,就转变为握紧荀鄂肩膀的力道。
文野的情绪已经缓过来了,但荀鄂仍旧低头不语, 他也不清楚荀鄂现在的心情,只能沉默着,给予朋友支持。
紧接着,他看到慕秋筠偏过头,看向他身侧的荀鄂。
眼神中有种袁直无法理解的情绪。
他们回到休息室,与柳合栾桂会合,难免被问到评级。
荀鄂轻推袁直,自己走向一边。袁直欲言又止,刚想喊他,被慕秋筠抬手制止。
“交给他自己。”慕秋筠道。
另一边,舞台上。
劲歌热舞正是高-潮,观众席全然嗨翻,尖叫一声连着一声。
排在慕秋筠等人之后的承宋五人,面对观众越发热情的反馈,心里的犹豫怀疑都已经消散,动作越发流畅自信。
高鹤嘉一段热烈的个人舞结束,非常帅气地一撩衣服,露出了锻炼得当的人鱼线。
瞬间又是一片惊叫。
他们的舞蹈秉持承宋一贯风格,简洁利落,而且热烈。
并且,不时安排一些福利,更是让观众尖叫不断。
导师席上,王堪也被他们感染,哈哈笑着做了两个动作。
在看到瞿昶的个人solo,表情妖媚的顶胯得到全场热情回应时,王堪伸出手指,做了个“yo~”的口型。
音乐终止,他们以极其酷帅的POSE结束表演,导师和观众一道鼓掌。
已经淘汰的三人先行下场,余下五人互视,眼中都有藏不住的喜悦。
光影瞬息更迭,五人并排而立,林宥辰抬手示意他们转身。
然而,看到大屏幕的瞬间,他们的表情都呈现同样的情绪——空白。
“为什么?”高鹤嘉不敢相信地问。
其余几人亦是不可思议,白杨抿唇,转身面向几位导师。
接触到宋凌冷淡的视线,他浑身一震,低头,鞠躬。
他的评级是B。
除他以外,两B两C。高鹤嘉是B,瞿昶是C。
他们本来瞄准了五A。
这时得到的评级,远低于他们的心理预期。几人在茫然过后,都露出不忿的神情。
高鹤嘉刚要张口,宋凌便冷道:“感谢你们今天的表演。”
言外之意就是要他们赶紧下台了。
没人敢顶撞自家的太子爷,高鹤嘉脸色苍白,被队友拉着走下舞台。
休息室里,人声嘈杂,他们进去,不断有人上前关心。
几人没有回应的心思,各个白着脸,走向最里面。
“哟,完事了?怎么样啊?”他们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章学阴阳怪气的询问。
无人回应,章学轻哼:“上舞台,还是得保持最好的状态,不然好难的。”
高鹤嘉脸色爆红,脖颈上青筋凸现,刚迈出脚,被队友胡乱拦住。
“你什么意思?”他质问章学。
章学:“感慨一下。我今天腿疼,没表现好,帮大家长个经验。”
瞿昶的下颌线绷紧,看得出是在咬牙,章学心里舒坦,明媚一笑。
“章学。”慕秋筠不轻不重叫了声。
笑容一滞,章学敛起笑脸,听慕秋筠道:“看见荀鄂了吗?”
章学:“啊?他丢了?上哪儿去了?”
慕秋筠给他一个“我在问你”的眼神,章学也怕荀鄂情绪出问题,转身道:“我去找找,应该上厕所了吧。”
他离开,高鹤嘉和瞿昶两人便失了目标,僵硬地强压住怒气。
高鹤嘉维持着体面,对慕秋筠客气点头,正要离开。
慕秋筠平淡的声音响起:“君子论迹不论心。但有些事,也要问心无愧。”
白杨不明就里,问他:“慕哥,你在和我们说话吗?”
他没察觉到,自己的两位队友,在听到慕秋筠话的瞬间,身形忽然僵硬。
“有感而发。”慕秋筠对他们彬彬有礼一颔首,转身离开。
荀鄂正躲在隔间里掉眼泪。
他拼命忍住声音,不想被人发现。
外间响起脚步声,荀鄂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鹅子?鹅子你在吗?”
章学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回荡。
短暂的安静后,脚步声再次响起。他松了口气,知道章学要走了。
“哎,你怎么也过来了?鹅子不在这儿。”忽然,又听章学说。
紧接着,是慕秋筠平静无波的回答:“方便。”
“行,那我先走了。”
两道脚步声交替响起,荀鄂心提了起来。
半晌没听到声音,他轻轻抽气。
慕哥走了吗?
正这么想时,听到外面洗手池的流水声。
“我从来没有拼尽全力,仍旧不及别人的经历。”慕秋筠的声音随水声一起响起。
慕哥在跟谁说话?
荀鄂疑惑,没听到第二个人的声音,只听到慕秋筠自言自语:“但我有过尽了全力,却离目标越来越远,最终功亏一篑的时候。”
“并非所有努力都能达到圆满,也不是所有付出都会被认可。”
“或许,正是这些不圆满,才促使着我们不断前进,越走越远。”
慕秋筠就像突发奇想,在卫生间给自己灌鸡汤一样,没头没尾地说了这几句话。
说话时,洗手池的水声也一直没停。
荀鄂的眼泪掉在校服长裤上,仿佛能听到吧嗒一声。
“慕哥。”又有人进来,跟慕秋筠问了声。
“嗯。”水声戛然而止,似乎是慕秋筠走出去了。
荀鄂用力擦了两把脸,听到旁边的隔间关门落锁,再没声响。
他开锁推门,快步走到洗手池边,捧起凉水狠狠洗了把脸。
出去时,讶异发现慕秋筠竟然没走,颀长的身形在走廊里留下一道秀致侧影。
“……”荀鄂眼眶鼻尖都是红的,眼泪不争气地再次滚落。
慕秋筠温和地看着他,递上一方淡色手帕。
荀鄂接过,一句“谢谢”伴随哽咽卡在喉咙里,呜地张开手臂抱住了慕秋筠。
其他人都没察觉到表演组的异常。
只有身在局中的三人,以及台下两位表演组的导师,在当时就意识到:
荀鄂被压戏了。
程颢的班主任,看上去普通不起眼,三进三出都是差不多的台词,但情绪层层递进,每一次登场,程颢都有极尽细致的细节处理,让“老班”这个角色惟妙惟肖。
这是比他们平时排练更好的发挥。
慕秋筠遇强则强,程颢的表演越生动鲜活,他给到的反应就越细致入微。
更何况,这次的角色性格本就贴他,整体的表演十分流畅自然。
只有荀鄂,明明已经做了最好的发挥,尽力呈现出自己能够做到的表演,与本色出演的慕秋筠,和经验丰富基本功扎实的程颢一比,还是显得逊色。
定角色时三人都互相试过角色,荀鄂演不出班长那种稳重和淡然,也搞不定班主任自带的气场,于是拿了活泼聪明的学霸一角。
他自认这个角色也更适合自己,排练时投入了极大的热情。
但上了舞台,遇到气场全开的程颢,和不居人后的慕秋筠,才惊觉自己的反应太浮于表面,表演的痕迹过重——
和两人相比,过重。
刚袁直安慰他,说是观众不懂,他作为看过他们表演组全场排练的人,觉得荀鄂完全可以拿A。
可荀鄂自己清楚,不是。
他完全被程颢和慕秋筠压制住。
之前都在有意引导他演戏的程颢,面对竞争如此激烈的舞台,也不能继续收敛,气场全开后,他才知道自己与这两人的差距有多大。
比起落选的难过,荀鄂更觉得无力。
那种你有心翻身,却被压得死死的,根本无从下手的无力。
也有,之前都在依靠程颢和慕秋筠扶持前进,突然之间要自己成长的茫然。
他在卫生间门口抱着慕秋筠嚎啕大哭,刚进去的男生正好出来,吓了一跳,不敢看他俩,飞速平移走了。
慕秋筠抽出他指间的手帕,替他抹掉泪水,宽慰道:“你才刚接触演戏。”
“可你也是新人。”荀鄂呜呜地哭。
话说完他就知道自己又犯蠢了。慕秋筠从经验上看是新人,但从实力上来说,几位导师都不敢把他当新人看待。
他瘪着嘴,泪珠砸进慕秋筠衣领里,慕秋筠不得不稍微后仰,躲开他的眼泪攻击。
片刻,他听到慕哥轻轻一叹:“我不是。”
荀鄂哭得打了个嗝。
慕秋筠好笑地擦掉他脸颊上的泪水,淡声:“我已经演了二十年的戏。”
荀鄂:……?
慕秋筠声音平静,语气一如往常。这么荒唐的话,听起来都像真的一样。
面对荀鄂困惑的眼神,慕秋筠没有解释,只把手帕塞给他,让他自己擦眼泪。
荀鄂愣愣接过,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慕哥几岁?
转而清楚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慕秋筠明显是有意宽慰他,假话都编出来了。
“等你情绪稳定,我们回去。”慕秋筠道。
荀鄂点头,心下感动。他吸了吸鼻子,又冲回卫生间洗脸。
慕秋筠跟到门口,没有进去,目光落在走廊里摆放的落地绿植上。
不受任何规章束缚的,鲜活的绿色。
他想起自己宫里的那些栽物,每日都要被宫人修剪整理,务必连一个叶片,都要符合皇宫的规定。
集合天地之灵的花草,却在宫中饰演着合乎规矩的角色。
浑不若外面的草木那般,充满了自然的生命力。
慕秋筠的视线移向埋头洗脸的荀鄂,轻轻一笑。
两人都没注意到,拐角处,一个身影静静停住,又悄悄离开。
舞台边,林宥辰正和摄像组确认几个细节回放,转头看到徐枫,随口道:“这么快?”
徐枫推了下眼镜:“胡说什么呢,怎么能叫‘快’?”
摄像低头闷笑,林宥辰轻嗤哼笑,递了瓶水给徐枫。
徐枫接过,手上拧着瓶盖,脑子里却始终忘不了慕秋筠那句:
“我已经演了二十年的戏。”
这是……什么意思?
第125章 挑衅 慕秋筠看到星光
“慕家一直对慕二少挺好的吧?”
徐枫没来由地问出一句, 林宥辰转头看他:“怎么了?”
他顺手把换下来的代言衣服挂到衣柜,正在穿自己的常服。
“哦,没什么, 就突然想到了。”徐枫推了下眼镜,“看最近慕家也没有出面的意思。”
林宥辰穿了件设计感纯黑衬衫,搭配铅灰色长裤,不咸不淡地说:“他估计是逆着家里跑出来的。”
“逆着家里,慕夫人还把电话打到节目组?”
“矛盾吗?”林宥辰抬头。
徐枫仔细一想, 也是,事业和身体不一样,倒是不矛盾。
他略作犹豫,没提无意听到的那句“演了二十年戏”, 转而对林宥辰道:“也不知道咱们现在这么弄, 慕家那边什么态度。”
“随便他们怎么想,”林宥辰淡声, “我只管做我想做的。”
林宥辰帮慕秋筠做公关的事, 在圈里已经不是秘密, 徐枫的微信这两天已经被刷爆了, 无数人来问他林宥辰的情况。
林宥辰自己也是, 被朋友们的“关心”挤满手机屏幕,不过他一概无视, 关系特别好的,才稍微回一句“没什么”。
一下午导师组都在看回放视频,复盘扣细节。
晚上, 毫无意外的,众人来到演播厅,等待二公的最终结果。
和一公一样, 导师组可能会抬一波分数,也可能压一下成绩。白天取得的成绩只是一个过渡,六十来个人打起精神,紧盯着屏幕。
紧张的气氛在无声中传播。今天集合,三分之一的座位都空着,并且在今天之后,还会空掉更多的座位。
这种直观的变化,更能让人体会到竞争的残酷。
他们屏息凝神,目视林宥辰登台,大屏幕上开始播放舞台回放。
到这时,高鹤嘉等人才意识到,他们为什么会拿到低于预期的成绩。
因为选择同样风格的队伍太多了。
他们排在第八组,再他们之前,已经有三组都是一样的热歌劲舞,选手也同样采用了会引得观众尖叫的小动作。
到他们这里时,不管观众反响多热烈,他们都已经有了直观的比较对象,并且一定有不少观众已经审美疲劳。
几人脸色苍白,此刻只能寄希望于导师组的评分。
慕秋筠这一组,同样的,也有几组与他们一样,采取的是不同形式相结合的方式。
但舞台短剧,剧本很难雷同,各组的表达重心也不一样,反而让观众有了期待,更加注重整体的舞台表演。
回放结束,林宥辰站回舞台中心。
“下面开始宣布,导师组对于诸位二次公演舞台的评级。”
“首先,从第一组开始。”
淡淡的忧伤在观众席散开。
因为人员不齐,已经不能用排号的方式来公布成绩,所以这一次按照组别,个人领取个人的评级。
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方式,又一次提醒他们,每一轮都有人淘汰,谁都处在悬崖边缘。
慕秋筠他们组排第七,比较靠后。荀鄂和文野此时都已经做祈祷状,希望能把成绩提一提。
其他人也不敢放松警惕,因为谁也不清楚,导师组的评分会不会比现在更低。
只有慕秋筠还维持稳定,静静地看着台上的林宥辰。
也许是他多心,但总觉得……最近的林宥辰,似乎格外星光闪耀。
林宥辰本就是人群中的焦点,此前也一直自带一份倜傥。
不过,说不清是他最近衣服换得勤,还是造型更加精致了,慕秋筠不管走到哪儿,都能无意间看到闪闪发光的林宥辰。
这时也一样。
舞台聚光灯下,林宥辰更加闪耀出众了。
“第七组。”
很快,到了他们。
慕秋筠能感受到周围绷紧的呼吸。
“程颢。”
林宥辰淡淡的视线一抬,程颢走到他面前,音响放大了林宥辰的声音。
“综合评级,A+。”
屏幕上同时给出观众评级和导师评级,都是A+,综合依旧A+。
程颢重重松了口气,林宥辰勾唇,有些揶揄,程颢含蓄地笑笑,接过星牌,欠身离开。
“慕秋筠。”
慕秋筠踩着灯光,走到林宥辰面前。
两人面对面时,空气的流通似乎都在变慢。
慕秋筠忽然察觉,这一周忙于练习,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彼此了。
但他并不觉得陌生,虽然一周没怎么说话,但他时常能够看到林宥辰的身影。
有时是林宥辰路过训练室的侧影,有时是走廊中短暂错身的示意……似乎不知不觉间,生活的间隙里就充满了林宥辰。
“你的最终评级是——”林宥辰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
慕秋筠同样平静地回视他。
“A+。”
林宥辰递出星卡。
指尖相触,薄薄的卡片突然极具存在感,慕秋筠接过,收起手指,欠身:“谢谢导师。”
“继续努力。”林宥辰万年不变地说,指尖在身侧轻轻一颤。
慕秋筠转身离开,他才觉得空气变得流通,呼吸也自然起来。
观众席响起一阵议论。
“慕哥又是A?”
“我还以为他能拿S呢。”
“可能是这次他也只有一方面的表演吧。”
屏幕上,慕秋筠的评级画面还没切。
观众评级A+——打A的观众达到88%。
导师评级A+。
综合评级A+。
众人的窃窃私语,让荀鄂更加紧张。
“荀鄂。”
越是害怕,考验来临的速度就越快。
他几乎同手同脚走上台,在林宥辰的注视中,感觉冷汗从鬓边滑下,手指颤抖。
“你的综合评级是:B+。”
观众评级B+,导师评级B+,综合B+。
荀鄂感觉一股长长的气流从鼻孔钻出,已经说不好此时的心情,激动又感激地从林宥辰手中接过星卡。
“杨钧则……”
八人轮流上了舞台,轮流领到等级星卡。最终拿到A的,依旧是慕秋筠、程颢、赵怀笛和章学。
杨钧则、荀鄂、袁直都是B+,只有文野是B。
文野回到座位,脸色有些苍白。
章学伸手揽住他,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
无人言语。
在他们的沉默中,第八组上台。
承宋这几人的评级是三B两C,如果不能提上一些,面临的,就只有掉队。
“高鹤嘉。”林宥辰刚出声,高鹤嘉就紧绷着,走向舞台。
“你的最终评级是,B+。”
高鹤嘉狠狠松了口气,向林宥辰鞠躬。
他们五人,全部都是B+。
到了这组结束,观众席的议论声渐渐变大。
“B+是不是有点多啊?”
“是,一共也没几个B。”
“不会这次把B+也淘汰吧?”
“那就没人了啊。”有人崩溃。
十组全部结束后,他们惊恐地发现,拿到B的,只有十来个人,拿到A的,一共才八个人。
四十来号人都是B+。
很显然,三公不会放这么多人上场。
灯光下,林宥辰神情严肃而郑重:“此时评级为B的学员,很遗憾,第三次公演舞台,你们需要以配角的身份出场。”
文野肩膀一抖,被章学紧紧揽住。
“拿到B+的学员……”林宥辰声音的停顿,对于众人无疑是铡刀刻意停在半空,只等时机猝然落下。
“请看大屏幕。”林宥辰半转身,屏幕上出现所有人的等级名单。
观众评级中,A级的比例那列,显示为红色标记。
慕秋筠88%的比例高居榜首,其余人在他后面依次排列。
“B+的学员,按照观众评级A等级所占比例顺序排列,保留前二十名。”
林宥辰端正且严肃的声音落地,全场一片寂静。
刚拿到B+,以为自己入围的学员,在此时全部愣住。
不需要他们自己数,名单已经标出了所有人的位次。
A级一共八人,也就是说,入围的人员截止在28号。
荀鄂看到自己名字前的那个28,几乎两眼一黑。
是的,他刚好卡在线上。在他之上,不提A级的四位队友,只有11号能看见杨钧则的名字。
袁直长长呼出一口气,闭上眼。
他在32。
算不上完全的失之交臂,但相差无几。
可就在刚刚,他还在心中揣有一丝暗喜,以为自己能够和队友们,再聚一次舞台。
他苦笑着,伸手搭住文野肩膀,“咱俩永远好搭档。”
文野被他逗笑,两人举手,对了个拳。
荀鄂满心只觉自己狗屎运,一脸难受地坐在座位上。
一片沉默、啜泣、哀叹中,忽然有人问:“导师,我能问下为什么吗?”
众人齐转身,看到坐在高处,探出身体的高鹤嘉。
“你想问什么?”林宥辰镇定自若。
“我不觉得自己比A级的有些人差。”高鹤嘉直言。
A级的舞者一共就俩,章学立刻翻了翻眼睛。
果然,下一秒,高鹤嘉的目光就向他投了过来。
林宥辰向舞台侧边示意,王堪立刻小跑上台,接过话筒:“我来做一下现场解释吧。”
“我可以不听您解释吗?”高鹤嘉眼眶泛红。
一阵惊声。
王堪倒是好脾气,温和道:“那你想……?”
白杨和瞿昶同时伸手拉他,却也没能阻止高鹤嘉接下来的台词。
“我想现场battle。”高鹤嘉道。
白杨一脸空白,表情隐约透露出“完了”。
而瞿昶单手掩住脸,反而失去了动作。
王堪与林宥辰对视,耳返中也传来导演组的指示。
林宥辰问:“你要和谁ba?”
高鹤嘉还没出声,章学已经做出了起身的动势。
“和章学。”高鹤嘉在下一秒说。
章学在众人目光里站起身,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王堪反而有点犹豫:“章学他……”
他腿上有伤,这是导师组都清楚的。
“好,来吧。”林宥辰截住他的话,一锤定音。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舞台。
留下观众席上一片茫然神情。
一众学员都懵了,看到舞台上两人有模有样的热身动作,更是惊讶到无法言语。
评级现场变成双人battle。
这世界疯了吗?
他们不由全部看向上方,章学和高鹤嘉的队友。
令人惊讶的是,两队竟然都没有阻拦的意思。
瞿昶和白杨在劝阻失败后,也放开了,静静看着台上的二人。
而慕秋筠等人,更是满脸平静,看不出丝毫波动。
到底是突发奇想,还是早有私仇?
众人不由萌生这样的猜想。
而在后台调试音乐,场上两位选手热身,舞台侧边几位导师聚头讨论时,忽然又有人举手:
“导师,我也想请一位学员对练。”
节目组最担心的事:开了头,就刹不住。
林宥辰一边听着导演的指示,一边对那个拿了B级,就是他表演课的学员问:“你想和谁?”
“和慕哥……慕秋筠!”男生鼓起勇气道。
第126章 指证 慕秋筠:顶级辅助
“哇——”
一片哗响。
别说导师组, 就连场上热身的两个人,都不由看向那名男生。
高鹤嘉挑战章学,很简单, 因为他不服。
怎么,举手这人竟然连慕秋筠都不服?
男生在全体目视中,有些怂了,放下手,讷讷道:“我等两位哥哥结束。”
“慕秋筠, 你应战吗?”林宥辰平静地问。
众人视线全部移向慕秋筠。
在男生期盼犹豫的目光里,慕秋筠点头:“我应。”
又是一片哗然。
太恐怖了,这个叫迟绪的兄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胆子大呀。
林宥辰抬手, 按住了众人喧声:“事不过三。可以再来一组,还有人想battle吗?”
众人面面相觑, 无人应声。
“那就这两组。”林宥辰说, “章学、高鹤嘉, 来挑选曲子。”
“慕秋筠, 迟绪, 做准备。”
慕秋筠隔着十几个人头,遥遥与林宥辰对视。
对方的眼神冷静而平淡, 唯独向自己看过来时,眼睛无意识地一弯,仿佛盛了光。
他移开视线。
不得不承认, 林宥辰的外貌,的确无可挑剔。
那边章学和高鹤嘉正在选曲。高鹤嘉选了一首快歌,章学见了, 也找了节奏极强的伴奏。余光斜觑高鹤嘉上场,他抬起下巴,倨傲地站在场边。
这副模样倒和慕秋筠初见他时很像,但又不一样了。章学的傲已经沉淀下来,不像第一面时那么轻浮。
慕秋筠眉眼一缓,静静看着舞台。
高鹤嘉做了起手式,歌曲响起的瞬间,他的身体立刻律动起来。
歌曲劲爆,舞蹈动作也迅疾猛烈。演播厅的气氛被点燃,方才那浅淡的忧伤冲刷得一干二净。
学员们有人打CALL有人吹哨,舞台上的高鹤嘉也越发自得。
袁直自言自语:“他还是强啊。”
“不及章学。”慕秋筠道。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高鹤嘉摆起POSE,众人鼓掌,他踩着掌声走下舞台。
章学与他错身而过,两人连对手间正常的击掌交接都没,一个比一个淡漠。
章学的音乐不比高鹤嘉慢,甚至更快。越是快节奏的音乐,越要看动作衔接和基础状态。
学员们明显感受到,章学的舞蹈更稳。
舞步稳,动作的衔接流畅,和整体舞台的融合度更强。
高鹤嘉的表演是突出自己的。
章学却让他们感受到了舞者与舞台的融合。
高下立判。
不少人以同情的眼神,看向高鹤嘉。
高鹤嘉有些茫然,第一反应以为自己误会了他们的目光,意识到没有误会后,他更加一头雾水。
章学的表演结束,王堪上台,先问了句:“你们觉得谁的表演更精彩?”
“学哥。”不少人先后道。
王堪问高鹤嘉:“你服吗?”
林宥辰适时将话筒递到高鹤嘉面前,音响里传出一句:“不服。”
“好,那我来解释一下。”王堪抬手,屏幕上立刻放出两人的录像对比。
台下都有人捂脸了,觉得这无非是公开处刑,高鹤嘉梗着脖子,炯炯盯着屏幕。
“这里的动作衔接,”王堪边说边做,“明显章学更圆滑流畅,你在这里是有些僵硬的。”
“不止这一处,每个相似的动作,都是。”屏幕上截取出类似片段。
王堪学着他的舞姿,“这是基本功的问题,动作不流畅。或者是,你太想把每一段都做好,反而忽略了整体的平衡。”
“还有这里。”王堪操控屏幕,换了一个片段,“你跳着跳着就跑到前台了。”
王堪向前两步,“这样一来,你整体的舞台平衡就没有了。”
“这个问题其实很常见,你们挺多人都是,跳到兴致起来,就忘记站位。单人舞,影响你的舞台平衡;团舞,容易和队友割裂。”
“再就是,表情管理。”王堪叹了口气,“我提了这么久的表情管理,你们跳嗨了还是不注意。”
“你看,这段音乐是很酷的,然后呢,你笑得特别张扬,”王堪现场演示,“你要是也用很酷的表情,这段的完成度会更好。”
他没有特意提章学,但每一段高鹤嘉的视频右侧,都会对应地播放章学的舞蹈。
从动作衔接、舞台平衡到表情管理,显而易见,都是章学更胜一筹。
高鹤嘉的眼眶慢慢红了。
王堪一连说了几条,这才注意到他的状态,连忙止住话头:“我暂且就说这么多。”
“导师,您继续。”高鹤嘉手背在身后,强忍眼泪,“您指出来,我才能改。”
王堪心里一犹豫,说:“还有……”
就着他们这次比试,王堪算是把众人常犯的错误全说完了。
台下众人也一脸惭愧,默默低头反思。
高鹤嘉的眼泪一直没掉,王堪瞥一眼,迟疑了下,还是遵从本心道:“年轻的时候呢,都喜欢关注自己,不太管别人。我觉得这挺酷的。但是,一旦太关注自己,就容易变得自我,变得骄傲。”
“不少人都问我,为什么我每次舞台都那么稳。我能给你们的答案,只有一个:平常心。”
“别锁着自己,自以为是;也别捧高别人,自怜自艾。什么事都平常地去做,就很好。”
“我没自以为是!”
王堪话音刚落,高鹤嘉就红着脸、梗着脖子反驳。
眼泪倏然落下,他一指章学:“我就是不服有人背靠资本,名不副实,有问题吗?!”
如同石子落入滚水,台下一片躁动。
章学早看他不顺眼,冷硬道:“你有本事拿证据,在这儿发什么癫,神经病啊?”
“你怎么进的节目,你自己心里清楚。”
章学兀地噤声。
高鹤嘉目光向上一抬,从慕秋筠疏淡的面上扫过,又道:“慕哥真有实力,大家都服。你抢了别人的位置进来,你不心亏?”
霎时众人的视线轮流在高鹤嘉、章学、慕秋筠之间打转。
章学恼道:“我拿A也是凭实力拿的,我心亏什么?!”
话虽这么说,他的脸色却没有方才自然,指尖也在激动中颤抖着。
“你能拿A,和你背后资本的面子没关系?”高鹤嘉冷笑。
王堪勃然变色:“高鹤嘉!”
炸开的麦克让所有人脖子一缩,高鹤嘉更是陡然僵住,心中浮现:完了。
“你是质疑我给的成绩不清白?”王堪质问。
高鹤嘉脸色刷白,这才意识到,在这里指责章学,实际上是打王堪的脸。
王堪一指屏幕:“视频在这儿放着,原因我一条一条说了,你还有什么可反驳的?”
场面一时不太可控,季梵连忙上台安抚王堪。
监控室也乱了起来,副导演罗升一拍桌子,对制片丛立道:“当初就不该开这个口子!”
丛立麻了:“这谁能预测到会被媒体做文章啊?”
综艺塞人,再正常不过。别说综艺,现在拍戏哪个没有走后门的?本来都是行业内默认的机制,谁能想到节目能捧出慕秋筠这么个“完美偶像”。
方方面面挑不出错,就只能紧着别的地方做文章。
换成任何别的艺人,网友都不会那样群情激奋。全是慕秋筠前期展现的人设太完美,观众接受不了他有一点瑕疵,于是才沸沸扬扬。
如今不止外面在沸,里面也沸,两人都是一脑门官司,丛立推门走到演播厅,还没出声安抚,那边高鹤嘉和章学突然打起来了。
他忙上前,和林宥辰一人按住一个,又急又恼:“有完没完!导师评级全程录像,每次评级都留备案,评级理由全部可查,你们要是不服,可以申请调档案,别在这儿找事!”
高鹤嘉心知已经把导师和节目组全得罪了,他的队友也下来拦他,章学身后,袁直等人也站了过去。
他一抹嘴角,盯住章学的眼睛似有寒星:“你敢说你是通过全程海选进来的?”
《THE ONE》的前期海选,极其严格。
表演、声乐、舞蹈、乐器,四个方向,全部考查。
进组后发现神仙齐聚,他们好像排不上号。
但进组前,每个人都是同届里的佼佼者。全能人才,样样拿得出手。
章学进组时的演技浮夸,乐器也不算熟练,按道理,这种条件根本过不了海选。
章学胸膛不住起伏,一路从脖颈红到耳梢,怒瞪着他:“对,我是加塞进来的,我经纪人给的工作,我们公司内部资源调整,用得着你管?”
嚯——
众人面面相觑。
公司内部撕资源的事常有,哪有不勾心斗角的职场呢?这点他们倒都不觉得章学有错,只是默默为被抢的那位点根蜡。
高鹤嘉根本不买账:“你经纪人?我看是你的sugar daddy吧?”
砰。
章学猛然发力,拳头狠狠砸在他脸上。
丛立真的怒了:“你俩给我住手!”
“不想录了就滚出去!”他爆了粗,也没拦住章学往前扑。
还是杨钧则眼明手快,从后面抱住章学,强行压住了他的动作。
现场一片混乱,不断有人围过来,人群越发拥挤。林宥辰不动声色把刚走到章学旁边的慕秋筠护在身后,抬手勒令其他人不许靠近添乱。
丛立轰小鸡仔一样,把学员们轰走。演播厅内只留章学、高鹤嘉,他们各自的队友。
章学眼睛瞪得通红,看上去马上就要流眼泪。高鹤嘉已经哭过一遍,也惹了众怒,反而无所畏惧地对他对视。
慕秋筠从林宥辰身后走出,行动时无意碰到林宥辰的手指,两人都不由一缩指尖。
“我可以证明,他没有。”从容不迫的声音,在此时如同最好的安抚剂,让混乱的众人倏然冷静下来。
高鹤嘉不敢置信地转头看他。
其他人半是信服,半是怀疑,不敢打量慕秋筠,就只能把目光落在章学身上。
章学真要委屈得掉眼泪了。
命运总是惯于在猝不及防的时候来个回旋镖。
当初他被廖聪捧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从来没人说过他什么。
现在一切不靠,从头再来,反而被人指着鼻子骂他被人包养。
他咬牙切齿,声音压抑到嘶哑,几乎是吼出来的:“我补了海选流程,能拿A也全靠我自己!你嫉妒去吧!”
说得跟小学生吵架似的,一点骄傲轻狂的劲儿都没了。
丛立都被惹得噗嗤一笑,几位导师更是各自移开正脸,唇角上扬。
没人知道章学当时是怎么被“分手”的,廖聪轻蔑的眼神,章学现在都记得,那目光比看一个物件都少些温度。
他始终以此为激励,累极了的时候,就想想那天的狼狈,然后咬着牙继续拼。
但仍要被人戳着鼻尖指责。
他脑子嗡嗡的,用力别过脸,眼泪也在这一瞬间掉了下来。
袁直他们都站在他身边,却手足无措,甚至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哭了。
章学没得解释,他知道当初做错的事,现在含恨也得吞了。
刹那间他感觉这地方的灯光真冷,明明这么多人都站在旁边,却还是孤身一人。
突然地,脖颈上多了一层温度。
这温度并不高,却打破了他与世界的隔膜。
章学怔怔地,看向手臂主人。只看到慕秋筠完美的侧颜线条,那张脸现在绷起,清贵得让人不敢逼视。
声音也带着不同常人的威严与贵重:“你的指责空穴来风,一来侮了章学名节,二来乱了节目秩序。”
“再加上,前天在这间舞台排练时,你蓄意洒下那些水,使得章学滑倒受伤。”
“两件事加起来,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慕秋筠的指证不疾不徐,却让高鹤嘉瞬间变了脸色,其他人则一头雾水。
章学又惊又怒:“你踏马还真是故意的?!”
白杨有意替队友辩解:“学哥,对不起,你先别气,什么水……”
话没说完,被瞿昶轻扯了下。他一转头,看到高鹤嘉面若死灰。
第127章 搭戏 林宥辰小秀一把
场馆内一片安静, 几位导师也不解其中缘由。面面相觑后,林宥辰问慕秋筠:“什么水?”
慕秋筠看高鹤嘉:“你自己说。”
高鹤嘉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却强自辩解:“什么水?我不知道。”
章学气得要命, 指着他正要发作,身上的手臂一沉,压住了他的话音。
短暂的僵持。
“对不起。”
对面忽然响起的声音,是瞿昶。
高鹤嘉像上紧发条的玩偶,猛然转头, 在某个位置又蓦然停住。
瞿昶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章学:“主意是我出的。”
林宥辰面沉如水,冷然道:“从头说。”
“前两天彩排的时候,我们从舞台上下来, 我暗示鹤嘉往舞台上洒点水。”
他每蹦出一个字音, 众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你们图什么?!”季梵不敢置信道。
“当时就突然想那么做了。”瞿昶看着章学,“可能是章学太高调, 我们看着心里不爽吧。”
“这不对啊。你们怎么知道章学一定会滑倒的?”丛立疑惑。
“不知道。”瞿昶说, “也没期望他滑倒。”
章学狠狠翻了个白眼, 荀鄂几人则倒吸一口凉气。
合着这是放了个陷阱, 谁踩上算谁倒霉, 踩不上他们也不吃亏。
瞿昶和高鹤嘉的队友更崩溃:“你俩到底想什么呢?!”
白杨满眼的不敢置信,无意间松开了拉住高鹤嘉的手, 向后退了一步。
“没想什么,”高鹤嘉短促地嗤笑一声,“就是感觉, 人家抱了大腿的,爬的那么容易,我们在这儿累死累活, 也不见得出成绩。”
“哈。我没累死累活?我是每天躺着拿A的?我没从早到晚训练,腿流着血也不敢歇,咬着牙上舞台?!”章学每个字都是从牙缝挤出来的,他从没有如此想要证明自己的时候。
两人对峙,剑拔弩张。高鹤嘉一指慕秋筠:“你能拿A跟慕哥没有关系?!没有他统筹规划,以你的实力能轻松拿A?!”
他刚瞥向慕秋筠,触及的却是林宥辰冰冷的眼神。
霎时,手指一颤,手臂就放下了。
“团队里总有人统筹规划,按照你的说法,我们几个都没有资格拿A了。”程颢温和冷静。
高鹤嘉不敢对他放肆,语气略有尊敬:“没有,我们只是觉得某些人配不上。”
“某些人”咬着重音,他瞥向章学。
章学冷色哂笑。
“说到底,你们是觉得他之前投机取巧,所以现在也不服他。”杨钧则手插口袋,平静道。
高鹤嘉牙关一颤,眼神凌厉,没有反驳。
章学攥紧了手。空气之中暗流涌动,丛立怕他们再打起来,连忙把人分开,让高鹤嘉等人去自己办公室等着。
然后安抚章学:“你放心,这件事我们帮你澄清。好好准备比赛,别想太多。”
“等等。”清凌如玉石的声音,让正要离开的几人,同时止住动作。
慕秋筠道:“道歉。”
白杨看高鹤嘉和瞿昶,两人脸色都很不好。
章学冷哼,就知道他们肯定不愿意道歉。他也巴不得对方死犟,这样节目组才不会和稀泥。
短暂的沉默后,高鹤嘉略略低头:“水的事,对不起。”
瞿昶也道:“对不起。”
章学没接。
空间一下子宽敞许多,王堪擦了把汗,对季梵道:“什么事啊这。”
季梵无奈摇头,看章学脸色还冷着,上前拍拍他。
章学不好跟他们甩脸,勉强笑了下,但心里还计较着对方的态度。
高鹤嘉和瞿昶只为洒水道歉,分毫没提给他泼的脏水。
他心里委屈,又不想让人看出来。跟几人各自招呼了声,率先回房间了。
一路上不少宿舍房门都开着,好奇探究的眼神望过来,章学挺直脊背,梗着脖子,目视前方,一步不耽搁。
另一边,林宥辰把慕秋筠从队伍里单拽出来,两人走出大楼,闷热的风裹着潮气,扑面而来。
走到路灯下,林宥辰说:“你站好。”
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慕秋筠,慕秋筠会意:“我没受伤。”
“真没?”
“真没。”
林宥辰眼神还落在他腿上,慕秋筠神态自若,走过两步,林宥辰追上,这才放心。
“一群小兔崽子。”林宥辰嘟囔。
慕秋筠失笑。
肩膀碰到了林宥辰的,对方却没拉开距离。慕秋筠眼睫一颤,身形也没有动。
好像自从采访之后,两人的距离就拉很近了。已经在镜头前认证朋友,他们便也光明正大,不再刻意避着。
“你怎么看出来他们是故意的?”林宥辰问。
“直觉。”慕秋筠道。
林宥辰轻笑一声,意思是还有这直觉?
慕秋筠轻轻弯唇,脑中回忆起模糊的场景。宫墙之内,各种构陷算计层出不穷。最高明的圈套,往往是等着当事人自己去踩的。
那些藏在肚皮下的阴谋诡计他都能察觉,更何况把敌意外露的高鹤嘉呢。
影子在灯下长长短短,林宥辰侧瞥陡然沉静的慕秋筠。
偶尔,他会有种模糊的感觉,好像无论与慕秋筠靠得多近,他们之间都始终隔一层膜。
并非是慕秋筠有意疏远他,也并非两人没有共同话题。
而是,慕秋筠脑中在想什么,他一概不知。
这人就仿佛有一个独属于他自己的,任何人不曾参与的世界一般。
林宥辰摸不清那个世界,更无从融入。
他只能等慕秋筠自己抽离思绪,才又有了与对方并肩的实感。
这感觉让林宥辰不舒服。
慕秋筠只觉小指忽然一热,低头看,竟是被林宥辰抓住了。
他疑惑,耳边听到林宥辰解释:“给你过渡点欧气,还剩两轮,好好加油。”
“欧气?你吗?”慕秋筠轻笑。
“我这一路不算顺风顺水?”林宥辰笑问。
慕秋筠想了想,脑内却没有充足的信息。
他略感讶异。
这很奇怪,他的一体同胞曾那么热烈地喜欢过林宥辰,但他的记忆中,竟没有多少关于林宥辰的深度信息。
林宥辰从影十二年,一路走到现在的三金影帝,中间都经历过什么……就连他这个朋友都不免好奇,原本的“慕秋筠”又为什么没有竭尽所能调查更多信息呢?
“又想什么呢?”
眉心被人轻点了下,慕秋筠按下疑惑,道:“我如果只复刻一个你,也太无聊了。”
“你不会的。”林宥辰声音平缓,又很笃定,“你会是任何人都无法复刻的那一个。”
有风吹过,灌木丛沙沙地颤动。
慕秋筠侧头,林宥辰眉眼含笑,盛着细碎的星光。
那光芒不像从银河盛的,倒像从他身上看到的。
嘴唇轻启,还没开口,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慕哥!林导师!”
林宥辰的脸色狠狠沉下,转头,冷然看着跑过来的男生。
“迟绪。”他不带一点感情地叫道。
迟绪被他气场慑住,还有几米就住了脚,连忙解释:“我、我想拜托慕哥和我搭次戏。去宿舍找,颢哥说他出来了,我就想出来看看……”
“搭戏?”林宥辰恍然,方才迟绪举手,他看其神色,也不像要挑战的。
原来是想和慕秋筠演对手戏。
迟绪点头,期期艾艾:“我现在已经被淘汰了,一直遗憾的就是没跟慕哥合作过。所以,能不能……”
慕秋筠微笑颔首,林宥辰无奈轻叹:“回舞台吧。”
迟绪得了首肯,兴高采烈,一下蹿到慕秋筠旁边,上一句夸他演技好,下一句就说特喜欢慕秋筠一身气质。
慕秋筠回应不多,但一直耐心听着,隔几句回复一下。
林宥辰嘴角耷拉着,从眼梢瞟迟绪,偏偏后者和慕秋筠聊得正上头,没发现主导师射来的冷光。
三人回到演播厅,场地已经被工作人员收拾好了,干干净净。
节目组意识到之前的失误,今晚立了规矩,每次彩排都要有工作人员在旁辅助,保证场地的清洁。
也是被小兔崽子们逼出来的。
林宥辰长腿一迈跨上舞台,转身向慕秋筠伸手。慕秋筠本想规规矩矩走台阶,见他这样,也就递出手去,跟着迈上舞台。
迟绪在旁边,有点愣了。
他恍惚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多余。
“你要演哪段?”慕秋筠问他。
迟绪连忙:“长安令可以吗?我真喜欢你演的皇帝。”
“好。”慕秋筠大体有预料到,毫不意外,点头答应。
迟绪扭捏:“我想演鹅子那个角色,许泽明。”
“那我演沈勖。”林宥辰随性道。
迟绪大为震惊,没想到还能得到林宥辰的指点。激动之下,他鞠了一躬,慌忙道谢。
“准备好,开始了。”林宥辰提醒。
迟绪正在脑内回忆台词,一眨眼,面前两人的气场却都变了。
他心中一凛,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他喘不上气。
“摄政王之意阻拦许卿见朕,是为何故?”
慕秋筠先开了口,恰说的是与林宥辰初次对戏的台词。
“臣以为,胡言乱语,恐扰圣听,不值陛下分神。”
林宥辰语气恭敬,眼神却直直盯着慕秋筠。
他如同一柄入鞘的宝刀,表露在外的是可见的名贵,敛藏于内的是锋锐。
迟绪瞳孔微张,几乎不敢动作。
那股压抑的锋锐直逼面门,此时他只能想到四个字:以下犯上。
慕秋筠不动神色,只是一个抬眸,就让迟绪大脑空白,转瞬明白,为何剧本上对皇帝沈卓的描述是威严华贵。
他不可自抑地激动起来。
课上他也观摩过二位对戏,但站在场外,终究没有身处局中来得直接。
此刻他也懂了为何许泽明那么忠心皇帝,不止是封建忠君思想作祟,而是皇帝本身,就有着让人臣服的气质。
戏过下来,抛给他,他垂首禀告时,立时就觉得自己太弱,台词也好,气场也好,都没有两位那样的真实感。
但一场戏又一场戏,连过几场,他却觉得身心舒畅。
朦胧间似乎开了点窍,让他一下子知道戏要怎么演,什么才叫做演员的信念感。
他越来越找到感觉,台词、形体、声音都越发贴合人物。
林宥辰与慕秋筠心有灵犀,引着他继续演。
没人喊停,三人就在舞台上整整演了两个小时,把剧本里三人专场的部分,都演完了,迟绪才意犹未尽,呼出口气。
他的眼神还在戏中,林宥辰上前拍拍他,带着他出戏。
随时能入戏,随时能出戏,这是林宥辰和季梵一直鼓励的。
迟绪满怀激动,此时心里有千万字感悟想说,却又绕成一团。他想回去写下来,问林宥辰和慕秋筠能不能帮他看。
林宥辰道:“给我看就行,他还要准备后续舞台。”
迟绪一拍脑袋,也清楚自己在耽误人家的时间,又是一阵道谢。
慕秋筠温和地看着他:“你喜欢演戏吗?”
“喜欢,特别喜欢。”迟绪说,“我知道自己现在实力还不够,我会好好磨炼演技,等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能争取到机会,再和你们搭戏。”
林宥辰笑着拍他:“加油。”
说完却有些感慨。
一个节目,九十多个学员,性格各异。
有迟绪这样,认识到自己的能力,愿意锚定一个目标努力,不辞辛苦的。
也高鹤嘉那样,自视甚高,不肯正视别人的努力,偏要找理由攻击的。
《THE ONE》录制这么久,一直有意引导学员戒骄戒躁,踏踏实实,但显然,任何事情都要因人而异,他们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如同慕秋筠那般优秀。
他心念微动,侧头看慕秋筠,却不想对方也在看他。
那目光清明澄澈,含着微微敬意。
第128章 误会 慕秋筠:有缘无分
三公临近, 气氛越来越紧绷。综合各方面考量,节目组还是决定,在周三让学员们休假一天。
当然, 是否真的休假,取决于学员自己。
还是有不少人,拒绝领取自己的手机,埋头在训练室刻苦练习。
因为三公舞台只剩二十八人参赛,为了保证舞台内容的完整性, 二十八人重新组合,其他已淘汰学员则分别加入这五支队伍。
慕秋筠他们组变动最小,主要阵容大体还是原来那支,此外, 又新加入了五名队友, 给他们做伴舞类工作。
难得队伍这么壮大,又适逢三公, 个体之间的竞争还没有完全针锋相对。杨钧则提议大家一起出去聚个餐。
火锅店的空调吹出凉风, 大家各自点着锅底。慕秋筠和赵怀笛都选了菌菇, 杨钧则笑他们:“你俩也太养生了。”
“要保护嗓子啊则哥。”赵怀笛扫到杨钧则选了辣锅, 提醒道。
“也是。”杨钧则叹口气, 换了个番茄。
“你们以前组乐队,不会特意注意吃辣什么的吗?”程颢好奇道。
“以前就随便玩玩, 别说辣椒,烟酒都不忌。”他笑道。
灯光照着一屋子人,他忽然感慨:“这就到三公了啊。”
慕秋筠轻轻启唇:“是的。”
杨钧则好奇道:“你们录完节目都干什么去?”
“我肯定还是演戏啊, ”程颢笑,“运气比较好,又接到几个本子。”
赵怀笛说:“我还没想好, 等最后舞台结果再看看。”
“你呢?”杨钧则看慕秋筠。
“按部就班,后续还有些工作。”慕秋筠说。
杨钧则“唔”了声,问:“你跟林导师后面还有合作吗?”
慕秋筠摇头。
咔啦一声,餐具包的外包装被撕开。
慕秋筠经杨钧则提醒,才惊觉还有一周多,这个节目就结束了。
与林宥辰经过四个月的朝夕相处,从一开始相看两厌,到现在互相欣赏,不知不觉间,两人的关系竟已亲近到谁都未曾想象的程度。
不知那个“慕秋筠”若是得知,又该作何感想。
服务员来上锅底,带着一本厚厚的笔记,诚邀众人多签几页。
笔记传到慕秋筠手中,小姑娘含羞带怯地问:“可以要to签吗?”
“什么?”慕秋筠不解。
众人七嘴八舌给他解释什么是to签,慕秋筠明白过来,按照她的要求签好,笔记本传了一圈,小姑娘兴高采烈离开。
大家纷纷调侃,说还得是慕哥人气高,人家只要慕哥的to签。
慕秋筠淡笑着应和,嘴上说着话,心里却不由自主想起了林宥辰。
和林宥辰在一起时,从来不需要这些麻烦步骤。两人谁都没恭维过谁,偶尔夸赞一句,都是真心实意,满怀敬佩。
他们全部帽子口罩武装得严实,离开时不敢一起走,那样太过明显,就分了四组,先后离开。
慕秋筠宿舍四人落在最后,上了出租,杨钧则说:“等节目结束,要是都有时间,一起去哪儿玩玩吧?”
赵怀笛最先响应:“我可以!”
“这两位大忙人呢?”杨钧则揶揄。
程颢说:“我得和助理问问日程,空档肯定有,说不好哪天。”
“我没问题。”慕秋筠紧接着道。
三人惊讶:“你工作不急?”
“嗯。”慕秋筠解释,“很多都推了。”
赵怀笛和杨钧则还不太懂这轻飘飘一句话有多吓人,都挺高兴慕秋筠时间充足。
程颢兀自失笑,心底不由羡慕。
慕秋筠垂下眉眼,目光落在膝盖上。
不知道林宥辰到时有没有时间。
这一路走来,承林宥辰太多帮助,总想着感谢,却时时欠着人情。
他们回到基地,恰好撞见林宥辰从大厅出来。
打了照面,程颢三人齐冲慕秋筠眨眼,跟林宥辰问好后,直接走了。
“去吃火锅了?”林宥辰一身深灰色西服套装,笔直地站在阳光中,干净又利落。
慕秋筠点头:“你这是去哪儿?”
“有点事。”林宥辰以手抵唇,虚向前一指,“我先走了。你今天好好休息,休息日用不着太拼。”
“好。”慕秋筠眼中映出他腕上名贵的表,和表带下流畅有力的手腕线条。
两人错身,林宥辰忽听慕秋筠说:“节目录制结束后,你有时间么?”
林宥辰脚步顿住,侧头,微一眨眼:“你要约我吗?”
“看你时间安排。”
“你约还是其他人约?”
“我。”
“有时间。”林宥辰答得干脆利落,扬唇一笑,眸中光影浮动,慕秋筠不自觉就跟着弯了弯唇。
学员宿舍区洋溢着各种聊天声,慕秋筠一路走过,走廊上的男生们纷纷向他问好。
近来他的人气越发高涨,慕秋筠自己不太清楚原因,也不知道学员间对于他越来越多的赞美。
从业务能力到管理安排,学员里没有人不服他。
再加上,上周他为章学仗义执言,那些觉得他清高不好接近的人,现在也对他心悦诚服。
慕秋筠路过509宿舍,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隐约还能听见几句粗口。
他没多在意,顾自回了房间。
赵怀笛正在打扫房间,顺嘴问:“筠哥,你之前那个道歉声明没事吧?”
“怎么了?”慕秋筠站在门口,等地板变干。
“我看网上挺多人拿这个说事儿的。”
杨钧则从卫生间出来,一看地板,也站住了,接话道:“有没有那条道歉,该抹黑的还是抹黑,不是有句话,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程颢赞同点头。
慕秋筠自己回去看了眼手机,发现是一些网友在质疑他《一百年》和《镜中云》的选角。
既然有《THE ONE》开了先口,网友便怀疑这两部剧也是看林宥辰面子才给了慕秋筠。
毕竟慕秋筠一个新人,单论咖位,无论如何都比不过那些当红流量。
慕秋筠随意翻了两下,也没在意,这种程度的舆论都在预料之内,等电影和剧上映,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他指尖一滑,本想退出,却误弄成刷新。
两条最新评论跳出来:
@谁偷吃我果冻了:一群沙贝,慕秋筠的条件用得着靠林宥辰?再过几个月林宥辰抱他大腿还差不多。
@批发电子木鱼: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请大家期待慕老师的新作品!谢谢!
慕秋筠一扫而过,在心里默念了声谢谢,猝不及防听到隔壁一声怒吼:“你这是什么战斗力啊?!”
章学话音刚落,文野委屈辩解:“我尽力了……”
两人声音都不低,杨钧则嘀咕一句:“打上游戏了吧?”
程颢笑:“打游戏也是章学说了算。”
几人忍俊不禁,慕秋筠刚好退到桌面,正看到文件夹里的几个游戏。
他的游戏都是陪韩含下的,一直在手机里,没删。
指尖从上面扫过,慕秋筠没点开,无端想到:林宥辰一定很擅长打游戏。
他并不清楚实际,但就是这么确信。
晚上,他们结束从傍晚开始的训练,各自带着一身汗道别。
慕秋筠让众人先走,他和赵怀笛最后确认了下走位和唱腔。
两人关门时,走廊上已经没有人了,白色的廊灯打下冷光。赵怀笛低声道:“筠哥,我有点怕。”
“怕什么?”慕秋筠平和道。
“我也不知道。”赵怀笛仰头,“可能是怕做不好,给师父丢脸;也怕就算做好了,师父也不认可我。”
他扯开唇角笑笑:“你可能理解不了我这种,死命想让他认可的感觉。”
空气里透着汗意。
赵怀笛望着前路发呆,忽听慕秋筠道:“我理解。”
赵怀笛讶然,更惊讶的是他竟然看到了慕秋筠的苦笑。
“我也曾一腔热情,期望那个人认可我、欣赏我。”
赵怀笛不知道他在说谁,也没细问,只道:“那你成功了吗?”
慕秋筠摇头。
灯下的脸庞透出一股落寞。
“我们心意不通,最终也只是陌路殊途。”他想起梦中崇德帝坐在柳树下咳出的血,慨叹,“如果我能早些发现自己的执念,大概也不会留下现在的遗憾吧。”
倘若他当初没有一意寻求父皇的肯定,眼界放大些,看到这烟火人间、世间百姓,反而能够与崇德帝相处融洽吧。
赵怀笛叹息:“我也是逆着师父的意思来的。”
“你不一样,”慕秋筠温和道,“你与师父有相同的志向,理想实现那天,总会互相理解。”
“真的吗?”赵怀笛听他讲话,莫名心安,笑笑说,“希望吧。反正师父不打我就行。”
慕秋筠问:“打哪里?”
“手板。”
慕秋筠微微一笑。赵怀笛不好意思地挠头,问他:“应该没人打过你吧?”
“有啊。”
“啊?”赵怀笛震惊,“还有人敢打你?”
慕秋筠道:“我做错了事,挨打也正常。”
他想起从前崇德帝偶尔的打骂,现在想来,并不觉怨恨,反而理解了身为皇帝的一片苦心。
“可惜……”他轻叹。
到底是没能让父皇看见他成长起来的样子。
赵怀笛悄悄探头:“可惜什么?”
慕秋筠摇摇头:“有缘无分。”
和崇德帝的父子缘分止于前世,今生只能多多孝敬这一世的父亲了。
他语带怅然,赵怀笛没敢多问,讲了两个冷笑话,自己乐得肩膀乱颤,慕秋筠看他乐不可支,忍不住也弯了唇角。
两人走上楼梯,声音也渐渐远去。在他们身后,一间虚掩的训练室房门,轻轻打开。
林宥辰站在门边,垂在身侧的手掌微微发颤。
掌上仿佛透出当时怒不可遏,下意识那一巴掌的热量。
但指尖又发凉。
慕秋筠那句满怀惆怅的“有缘无分”,让他一下子进退两难。
第129章 察觉 林宥辰:这事不对
林宥辰回房后就一声不吭, 徐枫诧异地看他:“怎么了这是?”
林宥辰没回话,看着自己的右手手掌沉默。
徐枫不明就里。这人下午回公司开会还好好的,晚上自己去训练室做基本功练习, 再见面就心事重重的了。
他放下正在整理的报表,往林宥辰身边一坐,拍他肩膀:“又想起什么了?”
“之前在酒会……”林宥辰开口,声音沙哑。
徐枫:“嗯?”哪个酒会?
“我打了慕秋筠。”林宥辰语气消沉,徐枫一怔, 心说怎么又想起这事了。
林宥辰脑子里很乱,一边是慕秋筠刚那句“有缘无分”,一边又是从前慕秋筠看他的灼热眼神。
他十分确信,以前慕秋筠看他的眼睛里没有爱, 所谓的感情, 不过是对一样东西感兴趣,单纯的好奇和获得欲。
论感情真挚, 都不如前几天他在对方眼里看到的那点尊敬。
但这也恰恰给他心头热情泼了一盆冷水, 令他倏然想起了以前, 也意识到, 慕秋筠性格变成现在这样, 和他一定有很大关系。
那一巴掌,林宥辰现在想来极其后悔。
脑海中浮现慕秋筠垂眸浅笑的模样, 他禁不住想:我怎么下得去手?
可转念又想,那时的慕秋筠和现在截然不同,当时的确下得去手。
他很早就意识到, 自己在那个慕秋筠眼中,不过是一件有点意思的玩物。
然而这种认知,今日想来, 十分荒谬。
慕秋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把人视作玩物?
到底是曾经的自己误会了他的感情,还是那一巴掌的确令慕秋筠性格大变?
林宥辰感到一种割裂,就仿佛从前的慕秋筠和现在的慕秋筠是两个人。
可他深知这不可能,对方半月前才刚就下药的事向自己道歉。
林宥辰思绪混乱,好像把事情都理顺了,又总觉哪里不对,似乎有什么错了位。
他扭头问徐枫:“你觉得,慕秋筠对我还有感情吗?”
徐枫失笑:“你是因为什么沾沾自喜一下午来着?不是慕少说要约你出去吗?”
林宥辰想起慕秋筠认真温和的神色,不由舒缓了眉眼,不自觉泛起笑意。
可心里还是不住打鼓。一面想说服自己,慕秋筠对他的态度有异于旁人,算是一种特殊存在;一面又不免回想刚才听到的对话,细细揣摩对方话语间的惆怅失落。
左脑和右脑打起了架,林宥辰敷衍徐枫几句,顾自洗漱上床,手指抚摸着枕边的香符,一夜恍惚。
他一会儿看见满地的玫瑰花,慕秋筠站在花海里,丝毫不顾周围都是剧组场地,破坏了场地还得麻烦别人收拾;
一会儿又看见晴空朗日,慕秋筠驾白马而来,眉眼温润含光,马儿倏地停在他面前,马上白衣公子弯眸而笑,端庄秀逸,丰神俊朗。
转眼又是大雪天,慕秋筠带人堵住他回家的路,鼻子眼角冻得通红,不管不顾要他拥抱。
他斥责对方这是私生行为,窝着火气绕开,被慕秋筠在身后骂没有心。
骂声忽止,化作悠扬音乐流淌,朦胧暧-昧的灯光下,慕秋筠水润的唇瓣张合,林宥辰心跳噗通,控制不住地想倾身低头。
蒙蒙天光透过纱帘,林宥辰也混乱地睁开眼睛。
朦朦胧胧有个想法:他真觉得慕秋筠性格有些割裂。
转眼三公舞台来临,5000人的场馆声势浩荡,如果不是有前两次铺垫,不少学员光看架势都得震住。
候场准备时,章学又和高鹤嘉冤家路窄,两人不约而同别开视线,互不理睬。
那场闹剧以丛立按着高鹤嘉出道歉书结尾,道歉书贴在二楼公告栏,学员每次吃饭都能路过,感慨一句“学哥真惨”。
不过也有一部分在圈子里混的时间长,听过章学之前那些传闻,看他仍旧戴着有色眼镜,面上不说,背后议论。
章学对此一概不理,一心埋在训练上。
荀鄂隐隐感觉,章学是在无意中向慕秋筠看齐。
比如面对高鹤嘉的指责,他大可以不承认公司内部资源争抢,直接出证海选备案视频,节目组为了少一事,也会帮他作证,那么就可以彻底堵住所有流言。
但他还是承认了。就像慕秋筠也在事情解决后,执意手写道歉声明一样。
再比如受到议论,章学也没有在意,更没有气急败坏,反而越发地精进技艺,浑身上下就透出一个“问心无愧”。
荀鄂在这时忽然明白,为什么在承宋和林宥辰已经代为周旋,事态平息时,慕秋筠却没有默认他们的庇护,反而把责任都扛下来,导致本对他有利的局面,变得有些复杂。
因为某种无形的影响。
他选择的是另一种可能——
在我们无法改变局面时,就守住自己的一种可能。
荀鄂不知道其他学员会不会因此产生一些想法,但他能确定,至少他、章学、袁直和文野,他们四个会在面对同样情况时,做出和慕秋筠相同的选择。
程颢抽签回来,手指夹着号码牌。
“正中间啊。”杨钧则笑。
“挺好的呀!”袁直虽然已经淘汰了,惊喜却是由内而外的。
“来吧,兄弟们。”杨钧则招呼大家。
十几个人手按在一处:“加油!”
荀鄂深吸口气,整理着服装。
斜里伸来一只手,替他理了理领结。
荀鄂屏气:“慕哥。”
“不必紧张,加油。”慕秋筠对他微笑。
荀鄂重重点头。旁边赵怀笛也蹭过来:“慕哥,也帮我弄弄。”
荀鄂笑着挤他,赵怀笛高呼别把衣服挤皱了,慕秋筠失笑,分开他俩,给赵怀笛调整领带。
很快就到他们组。
荀鄂和赵怀笛对视一眼,一同上场。
并进来的乐器组队友奏起京胡和月琴,熟悉的曲调声,伴着赵怀笛回到熟悉的舞台。
他踩着台步,慢慢踱上台前。荀鄂则做惊慌状,寻寻觅觅地,一路弯腰走到舞台中央。
观众席掌声如雷鸣,有粉丝在高呼他们的名字。
舞台侧方,慕秋筠和程颢并肩立在一起,两人的戏份还要等会才能登台。
台上是赵怀笛的独唱,和荀鄂的独角戏,没有搭档没有倚靠,两人状态比训练时更好,每个动作都尽善尽美。
他轻笑了声。
程颢本有些紧张,听到他轻笑,心跳忽地缓了下来,低声问:“笑什么呢?”
“有种做哥哥的感觉。”慕秋筠气音。
程颢低笑,慕秋筠看出他眼中揶揄,那意思是:我可早就有了。
两人但笑不语,慕秋筠趁此间隙扫向观众席。
目光定住。
林宥辰身后的两张面孔太过熟悉。
不止韩含,他的亲哥哥慕秋笙竟然也来了。
此刻,慕秋笙正盯着林宥辰的背影,面色不快。
第130章 思索 慕秋筠:我是我?
慕秋筠穿过人群, 脚步迅速。
其他人没见过他这么匆忙的样子,不约而同给他让出条路。
慕秋筠走到与观众席相连的走廊里,这通道两头都是封锁的, 怕的是狂热粉丝与学员相见发生事故。
但慕秋筠过来时,守卫的人员一语不发给他开路放行。
灯光在头顶铺展延伸。
片刻,灯光尽头出现两个人影。
慕秋笙大步向他走来,伸手抱住慕秋筠,又放开, 仔细端详:“瘦了。怎么还有黑眼圈了?”
慕秋筠舞台上的妆还没卸,没想到这都能让他看出黑眼圈来,笑了笑:“最近排练睡得晚,过几天就好。”
慕秋笙捏了捏他肩膀, 心疼道:“回家一定得补补。”
慕秋筠道:“嗯, 家里大哥说的算。”
慕秋笙忍俊不禁。
韩含凑过来:“笙哥你看,我说小筠比刚来的时候活泼了, 没错吧?”
慕秋笙唇带笑意:“确实。”
他从口袋里掏出只手工编制的小蜻蜓, 放到慕秋筠手心:“最近表现很好, 这是奖励。”
慕秋筠弯唇, 伸手捧着那惟妙惟肖的小蜻蜓, 丝毫没有被糊弄的恼怒,眼眸微弯:“谢谢哥。”
慕秋笙心里一软, 握住他的手,把小蜻蜓藏进手心,说:“骗你的。奖励等回家再给你。”
“爸妈最近出国了, 我前两周都在S市忙分公司,这周才得闲……”慕秋笙轻声解释,手心里出了层汗。
慕秋筠笑道:“我明白。”这些慕秋笙都在电话中和他说过。
慕秋笙更是惭愧, 一家人拖到三公才到现场,弟弟却一点都不怨怪。再一想他前世孤身一人的经历,更是怜爱,柔声问:“今天有没有时间,哥带你俩出去吃。”
慕秋筠略带歉意:“我一会儿还要回基地,晚上进行导师评级。”
慕秋笙揉乱他头发:“那行,不急这一天。你回去照顾好自己,身体再年轻也不能长期熬。”
慕秋筠笑着点头,下意识接了句:“林宥辰也常这么说。”
慕秋笙柔和的表情瞬间冷却,不咸不淡问:“他经常找你?”
话在嘴边打了个圈,慕秋筠道:“没有。偶尔。”
“那就好。”慕秋笙缓和了表情,拍拍他手背,“他们家公司最近资金出了问题,林宥辰要是跟你献殷勤,别理他。”
“什么问题?”慕秋筠追问。
韩含张开嘴,吸了口气,没出声,把视线挪向一边。
慕秋笙屈指敲他:“和你没关系。你先把自己的事办好就行。”
慕秋筠一眨眼,想到那天林宥辰西装革履,步履匆忙,难道就是为了家里的事?
“小筠。”慕秋笙口气变严肃,“我最近也查了不少资料,虽然没有明确的定论,但大部分医学和心理学研究都表明,一个人如果接受了别人的记忆,在很多行为习惯和心理活动上,都会不自觉向那个人靠拢。”
“以前的小筠喜欢林宥辰,那是他自己的事,和你没关系。”他清楚这个弟弟的性格,特意强调,“没必要把他的感情背到你身上。”
“我……”慕秋筠刚启唇,想要辩解他并非受到原身记忆的影响。
然而发声前,自己却动摇了。
真的……没有影响吗?
他现在对林宥辰的亲近,有几分是他自己的,又有几分是潜藏在他记忆深处的?
他难道没有下意识地,在记忆里搜寻和林宥辰有关的信息吗?
慕秋筠无法反驳。慕秋笙见他听了进去,也不多劝,轻点他额头,就笑着叮嘱几句日常起居,然后和韩含离开。
韩含临走前,小声和慕秋筠说了两句悄悄话,但慕秋筠心里正想着林宥辰,没注意到对方具体说些什么,胡乱应了。
韩含笑着举手,他便也举手击掌。
待两人离开,他才恍然回神,一边惊讶自己竟然因为林宥辰出神这么久,一边又尽力回想韩含交代了他什么。
……没想起来。
生平第一次,他因为另一个人,忽略了身边人的交谈。
当天下午,节目组提前召集28名学员去演播厅。
人数稀少得可怜,就连导师都只来了林宥辰一位。
“另四位导师在各自带班复盘,你们这场由我来带,顺便公布每个人的成绩。”
他说得轻描淡写,学员们心惊肉跳。
三公成绩,决定了最后一场的选手名额。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然而林宥辰却好似看不懂学员眼中的期待与忐忑,顾自打开大屏幕,说:“先看看你们今天的舞台。”
只有五组,复盘时间就宽裕得多。
屏幕上从头开始,一点没剪地,播放着第一组的舞台表演。
第一组选择了唱跳,并进来的淘汰选手全员伴舞。
火焰般的灯光倏然散落,化作星星点点雪花。火与冰,不断转换,不断融合。
“喔,这舞美绝了!”
“有演唱会那味儿了。”
众人议论着,被舞台吸引,也暂时忘了成绩的事。
第一组表演完毕,林宥辰暂停,倒放,再暂停,针对性地做了评价,提出了几点建议。
一组的五个男生同时起身,鞠躬道谢。
与此同时的,是他们突然绷紧的表情。
让主导师这么提点,是不是已经凉了?
没人清楚,气氛弥漫着不安。
紧接着,第二组。
第二组直接演了话剧,淘汰选手都是龙套,主要戏份集中在六名参赛选手身上。
仍旧是,整场舞台放完,林宥辰点评。
他之所以能当主导师,就是因为唱跳演奏四项全能,但相较来讲,演戏还是他最擅长的部分。于是第二组得到的点评更为详细,几乎可以说是手把手带着过了一遍。
第二组的学员比第一组还惶恐,感觉这才是真的凉凉前兆。
视频继续,第三组。
赵怀笛踩着台步率先登场。
荀鄂紧跟,寻寻觅觅地走上舞台。
林宥辰侧身看着屏幕,声音不辨喜恶:“你们组……”
说完三个字,话音忽止。
荀鄂惊恐地睁大眼,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就等着他接下来给个痛快。
结果林宥辰还真就戛然而止了。
他一个人站在舞台上,认真看着屏幕。
其他人坐在台下,都感觉头顶有把刀在磨。
到底好还是不好啊!
慕哥他们组,实力一直很稳定吧!
但万一紧要关头马失前蹄,给了他们捡漏的机会呢!
所有人都在心里呐喊,比慕秋筠等人更急。
不断有人偷眼觑慕秋筠,慕秋筠的视线则一直落在台上林宥辰身上。
他仍在思索,他对林宥辰的欣赏与亲近,到底有几分是因为原身的记忆。
正愣神间,林宥辰忽然叫他:“慕秋筠。”
眼睫一抬,眼神明亮,林宥辰道:“说说你的策划思路。”
无意中望进闪着光亮的眼底,慕秋筠阖眸敛神,不疾不徐回答:“我们这一场的主题是:自由的代价。”
“形式上以戏曲和剧作相结合,展现了主人公从锦衣玉食但受人禁锢,到获得自由自力更生的心路变化。”
其他组的成员一头雾水,茫然地听着。
林宥辰接道:“我不是问这个。”
他用遥控器暂停了屏幕,缓声道:“根据我们导师组的复盘讨论,你们这一场舞台,有点偏离规则了。”
四周同时响起抽气声,不止荀鄂,就连程颢和杨钧则都大脑一嗡,呆愣两秒。
慕秋筠神色如常,镇定地问:“您是指?”
林宥辰被一个“您”激得浑身不自在,面上仍旧平静:“规则强调过,每个人必须以自己主修方向参赛。”
“你们几人……除了章学,各自的比重都有问题。”林宥辰客观点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