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首领们开会,底下小的虽然不清楚,但之后的变化却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不光有了明确的直系上司,还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获得积分,攒够了能换各种东西,如此积极性瞬间就被调动起来了。
赵淳楣每次有什么举措也并非命下面人实施就算了,而是要亲身观察一番大家的反应,争取做到及时调整。见这次积分制全山寨都接受良好,方才放下心来。
过了春天便是盛夏,二龙山的改建已经进行了一大半,余下还有些细节需要调整,但总归是不需要那么多人手了。所以面对彻底闲下来的寨众,赵淳楣大手一挥,于山寨中心开设学堂,为此还特意从县里请了几个启蒙先生。
原本以为这些读书人听到二龙山的名号会犹豫,谁知在看到月俸的具体数额后,来报名的还真不少。
究其原因,还是山上的名声最近扭转了许多,毕竟从上任邓龙身死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年多,在这期间除了李太公一家赵淳楣基本没对平民下过手。相反,二龙山的人马天天在青州巡逻,遇到为非作歹的还要教训一番,最后竟导致青州成了人人羡慕的太平盛地。
这一年里,无论人口、商税、治安全都十分亮眼,导致慕容彦达官员考核得了个最上等,如此一来他就更加不管事了,只希望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至于选什么人当来教书,也是有些讲究的,首先太过迂腐的老先生肯定不行。万一过来一顿输出什么仁义礼智信,什么放下屠刀,赵淳楣倒不是担心手下叛逃,而是怕这帮子土匪一怒之下将人家砍了。反正也只是些简单的识字,随便聘请几个年轻人便好了。
二龙山给出的条件很丰厚,不过嘛,考虑到自己毕竟是山贼,对教书先生的人身自由还是予以一定限制,比如活动范围仅限于某一面,再比如每两个月才能下一次山等等。不过嘛,这时候找个活计也不容易,所以即便如此还是有人答应。
事实上,学堂山上早就有了,不过效果一直没有达到预期。原本赵淳楣打算通过让识字的人成为工厂员工,然后提高他们待遇来吸引其他寨众也来上学。然而或许是因为自己这边几次战役过于顺利,普通人就算依靠武力也能吃饱穿暖,再加上教师能力确实一般,最后大半年时间才勉强教出几十个。
现在经过这么久的训练,众人的服从性都上了不止一个台阶,左右闲着无事,赵淳楣索性强制他们全去识字。古代常用字不过一千多,加上基础的算数,有个一年怎么也毕业了。扫完盲后,若还有人想更进一步,山上之后再想办法。刚好现在有了积分系统,还可以利用起来,表现好,成绩出众的加分,态度不认真,屡教不改的不光扣分,还有其他惩罚。
如此一来,山寨便又忙了起来,现在做生意的做生意,练兵的练兵,学习的学习,整个二龙山闲人实在不多。
而在这为数不多的闲人中,费劲属于最活跃的那个。他不光是整天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折腾,还经常跑到赵淳楣跟前,要不就是想打铁,要不就是跟其阐述自己的设计理念,弄得赵淳楣头大如斗,最后干脆把花荣、秦明以及闻焕章都叫过来,跟费劲好好说道说道。
谁知那小子一见这么多人看着自己,反倒慌了,哆哆嗦嗦地问赵淳楣这是要干什么。
“聊聊武器方面的啊,”赵淳楣好笑地看着他,“你成天说自己设计的东西有多好,想要成批生产,但这方面我其实也不太懂,所以就把懂的人都叫来了,大家畅所欲言。”
然而费劲毕竟年少,之前一直在家当大少爷,虽然有些才敢,但心性尚且未成,即使赵淳楣再三安慰依旧支吾着组织不好语言。
见此赵淳楣也不勉强,给其时间慢慢调整,自己转头看向几人,闻焕章自不必说,剩下秦明花荣在几年前是跟大军行进西夏,参与过第五次宋夏战争,虽然只是低级军官,但也真正上过战场,知道的必然不少。
赵淳楣沉吟片刻,还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们与我说实话,倘若就咱们这,要是遇到外族的士兵,可否有一战之力?”
花荣秦明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现在占山为王,若是真有人打过来也应是宋廷那边,跟外族有什么关系?
“寨主可是想要计算二龙山的实力?那恕我直言,拿外族当标杆去衡量怕是不行。”花荣直接了当地开口。
赵淳楣心中苦笑,什么标杆,我是在想等金人打过来了是碰一碰还是直接跑路,不过当着大家的面肯定是不能说的那么直白,只含糊几句让他们说便是。
秦明叹了口气,有些不甘心道:“定然是有的,那些西夏人辽人也不过一个鼻子两只眼,并未如传说般厉害,咱们只需要占据城寨,就算真打了也不怕他们!”
此言一出,屋内明显安静了一下,众人目光游移,都没怎么出声。
毕竟这东西,吹牛逼谁都会,但凡事也得讲求个实际不是。大宋立国至今,被西夏辽国按在地上锤不说,连最南端的安南都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对其出兵。
是的,不是宋侵略安南,而是人家反过来打宋,如此之憋屈,放到历朝历代都是罕见的,所以大家面对秦明的豪言壮语明显不买张。
秦明显然也有些尴尬,当即表示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众人:好好好,咱们铁血大宋真是太厉害啦!
秦明急得面红耳赤,眼见局面僵在那里,花荣无奈站出来道:“其实从某些方面讲,秦兄说得也没错,宋廷这边真说弱也不算。只不过我们与辽夏交锋,他们多马军,咱们这边多步军。步军打马军实在没什么好办法,要么依托地形城池打守城战,要么就是训练弓箭营。”
假如说宋朝这边还剩一个兵种能碾压其他国家,那么就是弓箭手了,可能是因为防守作战比较多,宋朝的弓弩可谓各种黑科技,远程武器非常厉害。
花荣为人端正严谨,他说的话还是有一定参考价值的,赵淳楣听完有些不解,“骑兵真有这么稀缺?那怎么慕容彦达那家伙打二龙山的时候随便就拉出两百多个?”
对此秦明作为统帅还是比较有发言权的,“马军马军,最重要的便是马,咱们大宋没有牧场,养出来的马又瘦又小,像青州的那些,根本载不动披甲的将士,而且跑得也不快,也就拿来赶路吓人罢了。青州买卖不过**贯钱,真正好的战马就是百贯也买不到。”
“就因为缺马,追不上人,咱们打仗,要是打赢了,敌方上马转身就跑,宋这边很难追上,要是打输了,因为马不行也逃不了,很容易全军覆没。长此以往,将士们越打越少,越打越畏战。”
赵淳楣听得直皱眉,“不是有弓箭营吗?”
秦明摇头,指了指身边的花荣,“除非弓箭营里个个都像他一样,否则你射箭手再快,终究是没人家马快的。”
这时候闻焕章也开口道:“弓箭营不能经常使用,毕竟每只箭制作起来都不容易,虽然有些能回收,但每放一次箭跟撒钱也没什么区别了。前几年朝廷一直有人上疏削减弓箭营,朝廷虽然未曾采纳,但之后投入明显少了许多。”
赵淳楣拖着下巴,如此到确实不好办,战马卖得那般贵,要是买肯定是买不起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搞养殖。事实上,南方并非完全出不了好马,就像两百年后的朱元璋,他从南起兵打到北,用的主要就是庐州马。据说现在的庐州府气候温暖而干燥,又方便牲畜饮水和吃盐,算得上一块难得的天然马场,不过这时候应该还没什么人发觉。
既然骑兵这么重要,那赵淳楣觉得自己有必要现在让人去庐州考察买地了。
想要在乱世中保全自身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就会走到底。
这时候她又看向了费劲,询问道:“假如给你足够的材料,你大概需要多久能准备触三千人的武器?”
费劲算了下,坚定道:“三年足够了。”
“不行,”赵淳楣摇头,三年之后金人都差不多南下了,“我只给你一年的时间。”
见对方想要争辩,赵淳楣从搬出了一种新的炼钢方法。
当然了,并不是什么现代高科技,而是她上辈子翻看《天工开物》记下的一种诞生于明代的炒钢法。虽然同为古代技艺,但有了这种方法,无疑大大提升了生产效率。
费劲听罢一蹦三尺高,立刻就想要去实验却被赵淳楣拉住了,屋内众人又仔细讨论了一番其他战争注意事宜,直到天黑方才散去。
众人虽不清楚赵淳楣是要干嘛,但现在说白了,大家都在其手下做事,有个愿意增强自身实力的老大总好过京城里那个天天玩石头画画的!
第42章
时光飞逝,转眼间,又是一年多过去了。
这一年里二龙山的变化不可谓不大,最明显的一点,便是山上的人变多了,即使是赵淳楣无心扩张,但毕竟名声在这儿,不光山东、河北不少活不下去的来试试运气,就连西北江南等也有零星投奔。
像史进之前在少华山的好兄弟,朱武、陈达、杨春就舍了华州山头,跑来加入二龙山。这三个人里,陈达杨春只能说是普通武人,赵淳楣让他们去往潍州领兵巡查,随便配合顾大嫂夫妇往返两地传送情报。
倒是朱武,他本人读过许多年书,也是个落第考生,因为被家乡官员迫害吃了官司才落草,虽武艺平平,但精通阵法,很有谋略。与赵淳楣闻焕章见面后,非常敬佩他们的学识智商,颇有相见恨晚之感。见此赵淳楣让他加入了谋士部,平日许多事都爱与之商量。
除了规模的扩大,实力上也有很大提升,利用顾大嫂他们传来的情报,或贿赂或威胁,二龙山终于可以说拿下了潍州全境,最近赵淳楣已经考虑要不要继续向密州、莱州扩展。
当然了,光靠与官府的合作还是很难达成这一目标,事实上,这一年里二龙山不止一次对周边用过兵,根据精确统计,光是自己这边,死在大小规模战斗中的就有两三百人了。
这个数字看着不多,但赵淳楣却极为心痛。
要知道,这里每一个都是经过二龙山训练调、教过的,不光识文断字,而且纪律严明,对赵淳楣忠心耿耿,在兵痞遍地的大宋,毫不夸张的说,能称得上王师了。
赵淳楣也从未将他们当成战争消耗品炮灰什么的,所以每次战斗之后看战报都非常心痛。但是没办法,为了增加实战经验,扫平一切障碍,不打肯定是不行的。万幸的是,不光是寨众,如花荣、秦明一般的将领也在飞速成长,除了最开始死得人多一些,现在已经好多了。
当然了,除了战力的提升,工具的优化更新也少不了。经过不断的挑选协商,赵淳楣终于成功在庐州买了一大块地养马。同时重金请了几个草原人看着,大宋境内的外国人并不少,宋辽之间来往更加频繁。这些草原人严格来说并非辽民,而是来自依附辽国的部落,因为反抗辽被打败沦为奴隶。
大宋相较于前朝虽然是一个对奴仆相对友好的朝代,但这种友好并未惠及到外族,像各大城市有不少买卖草原人、党项人、甚至色目人的地方。
这几个外族赵淳楣曾经当面考核过,心思还是相对单纯的,留他们在庐州照顾马匹还算靠得住。一匹马的寿命大概不到四十岁,养到三岁的时候就差不多能上战场了。到时候就算达不到战马标准,卖了也不亏。
除此之外,还有费
劲的兵工厂,采用了赵淳楣提供的炒钢法后,果然产量大增。不过之后又产生了新的问题,那便是武器的质量都比较差。
当然了,这并非是二龙山独有的,而是大宋现在军队中的常见现象。打从唐朝灭亡后,许多锻造武器的方法都已失传,再加上本朝重文轻武,对待军备并不怎么上心,长久下来,刀剑盔甲明显不够看了。
倘若要只是将敌人锁定在宋军,这些东西是完全够用的,毕竟我烂你也烂,拼刺刀而已,完全不怕。但赵淳楣设定的假想敌一直是金人,这个时候的金人号称“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成长于山林之间,每个战斗力都爆表。
既然兵员素质拼不过,那武器上就一定要比他们强!
赵淳楣这般想着,恰好费劲在工作上也是个精益求精的性子,于是双方研究了许久,都各自给出解决方案。
费劲通过观察四周,决定利用山内瀑布河水的便利,涉及了一种水利槌锻来提升锻造强度。中原江南等地区虽然大规模运用水车水排,却从未想过发展技术上处于同一水平的水力锤锻,他这也算是开创性发明了。
而赵淳楣想得更超前一些。她毕竟是穿越来的,站在后世的肩膀上知道中国虽然不怎么缺铁,但铁矿石的质量其实并不好。然而碰巧的是国内的煤炭同样也是高磷高硫,两相叠加,致使武器问题愈发严重。
对此赵淳楣决定改煤炭为木炭,在砍伐树木的同时也让组织山寨大规模植树造林,左右他们如今还不满万人,周围倒也还承受得起。
如此双管齐下,二龙山武器的质量堪称突飞猛进,甚至有些懂行的商户看到在巡逻的寨众,追着询问刀剑卖不卖。
虽然这行利润可观,但他们自己都不够,自然不可能卖给别人。只是这样一来,二龙山在旁人眼中的形象便愈发高大神秘。
一支战斗力爆表的军队,掌握着传说中的“圣药”和神兵利器,除此之外还纪律严明,乐于跟商户们做生意,价格也公道。
当二龙山同时满足这几点,在很多人心里是黑是白已经不重要了。
上面说的基本都是武力层面的,关于经济,最大的好消息便是第三批甜菜已经成熟了。
跟预想中的一样,此时的甜菜与后世那种产糖神物还是不能比,但对于北方而言,已经是难得的经济作物了。
当第一批白糖流入市场的时候,所有人都疯了!
这并不是夸张,这时候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吃的基本都是红糖,甚至许多小的作坊,根本没有掌握固体糖的制作技术,产出的还是糖浆。价格昂贵不说,储存起来也颇不方便。
宋人嗜甜,尤其是东京,赵淳楣当年在开封就是因为吃不惯甜口菜颇为苦恼,不过现在这种爱好倒成全了她。
别看宋朝现在内忧外患,起义不断。但事实上,凭借着国家强大的财政能力,这些东西暂时还可以压住。毕竟老百姓只要能勉强活下去轻易是不会造反的,倘若没有北边外族势力威胁,北宋再延续个一百年不成问题。
所以也正因为此点,官员以及大地主甚至有点小钱的普通人,在衣食上都很舍得花钱,可想而知,当甜度纯净,洁白如雪的固体糖流入市场,会引起多大的波澜。许多与二龙山有过贸易往来,建立了良好商人都拼了命想要进货甚至拿下某地的“代理”,为此不惜动手!
造成如此大反响,赵淳楣其实也没想到,虽然由于二龙山武力值过高,自己的最初定价也比较便宜,以至于暂时还没有人过来为难,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看着脑浆子都要打飞的各方势力,她觉得自己得重新想想办法了……
……
今年的夏日温度不高,许是因为青州最近的集市越来越红火,往来商户太多,如此周边食肆酒肆接连开了起来。
“等下来人,你别说话,只让我来。”
齐州,某家茶水摊内,一面目英挺的少年与身边女子道,在他们身后,站着三四十手持朴刀的壮汉。
那少女长得千娇百媚,堪得是玉雪肌肤,芙蓉模样。头戴凤钗,身穿锦衣,看着家境颇丰。然而就是这么一位富贵小姐,腰间却挂着双刀,眉眼处也尽是煞气。
听到未婚夫的嘱托,女子翻了个白眼,有些不耐道:“行了行了,我知道,啰嗦死了。”
见她如此,少年眼中阴鸷一闪而过,但转头看见对方如海棠花一般的身段,怒气又消散了些。
二人话不投机,只坐在一旁饮茶,期间时不时有车队行人来歇脚,路过他们,皆被周围气势所迫,害怕得躲得远远的。
少年见此颇为自得,然而这种情绪持续没多久便被打碎,因为从远处走来队比他们规模更大的人马。
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见了他们热情地上前道:“二位便是祝家庄祝三郎君和扈家庄大娘子?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祝彪微微一笑,也与对方打了招呼。
与之前说的李家庄、费家庄类似,祝家庄也同样是由封建大地主统领的地方。不过作为济州府最大的势力之一,其规模远不是前两者能比。祝家庄建立在独龙岗上,里面不光是有世代经营的万亩良田,甚至士兵战马武器一应俱全。
可以说就是很明显的黑恶势力,然而与二龙山这些明面上的山匪不同,祝家庄因为多年的经营,在官场也有人背书,所以自由度更高。
在祝家庄附近,还有扈家庄、李家庄两户,三姓同气连枝守望相助,为了使结盟更加紧密,前些日子扈家庄的女儿与祝家庄的三儿子还订了婚。原打算过几个月找个日子成亲,但白糖的诞生却打乱了一切。
作为济州的土皇帝之一,像利润这么大的产业,祝家庄不可能无动于衷,尤其是依照二龙山的习惯,本身就偏向寻找代理人,如此的话祝家庄必然要掺和一脚。
但事情也没这么简单,毕竟整个济州有财力的不止祝家庄,像眼前这位大商户,同样在官府里有关系,同样腰缠万贯,对白糖生意也是势在必得。
于是在僵持了一段时间后,双方打算议和,共同瓜济州的白糖生意。祝彪马上就要成亲了,家里有心培养他,便让其先来主持商谈试试,同样为了做给亲家看,也把扈三娘带了过去。
然而祝彪本人能力有限,跟对面谈生意明显不是对手,三两下就被完全拿捏,看得一边的扈三娘干着急,忍不住道:“今日到此为止,剩下的改天让祝家父兄来与你商议。”如此方才将祝彪从漩涡里解救出来。
煮熟的鸭子飞跑了,商人自然十分遗憾,对着祝彪阴阳怪气道:“早听闻‘一丈青’扈三娘巾帼不让须眉,武艺了得,现在看来,就连心智也极为出众,也难怪在外能做的了主,只可惜小郎君不顶事,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那咱们找时间再说吧。”言罢带着人马离开。
祝彪如此狼狈的一面与人瞧见,再加上被商人损得抬不起头,火气顿时就上来了,对着未婚妻怒道:“不是说了让你别插嘴的吗!好好的事情都是你这无知妇人给败坏了!”
扈三娘向来泼辣,哪里受得了这份委屈,当即破口大骂,直教祝彪在光天化日之下颜面尽失,最后实在受不了,带着祝家庄的一半人直接掉头,与未婚妻分道扬镳。
见其落荒而逃,扈三娘还是不解恨,坐在椅子上又是一通输出,引得旁边桌的两个青年禁不住笑出声来。
少女怒目而视,见他们穿衣一红一白,打扮异于常人,便开口嘲讽道:“唱曲的不老老实实待在戏台上,偷听人说话不害臊!”
“好厉害的小娘,这般牙尖嘴利,怕是日后嫁不了人成老姑娘嘞!”两个青年也不恼,而是继续笑嘻嘻。
扈三娘本就因为婚事心烦意乱,听此大怒,当即便要领着后面门客打杀了他们。
谁知这二人身手也极为出众,飞速上了马车,低声道:“不是我们怕了你这蛮横小娘,只是我家官人赶路正在车里休息,担心惊扰了他,否则定要好好跟你耍耍。”说完也不等他们反应,转身驾车跑路了。
二人共同驾车,速度飞快,不过几个时辰就出了济州地界,之后一路向东,直到看见一队马军方才停下。
“花将军,你又走这么远来接寨主啊。”青年们笑着打了声招呼。
“吕兄、郭兄,辛苦二位了。”花荣冲他们点头。那两人正是吕方郭盛,如今二人虽然没有明确入伙,但也跟二龙山关系匪浅。
因着他们属于商人,并常年活动于山东、河南一带,虽说家产不丰,但对商界各方势力都还算熟悉。赵淳楣想着在附近亲眼考察一下,然后再决定白糖的生意怎么做,便麻烦二
人带着她四处跑。
“唉,等寨主回去了让他好好睡一觉吧,可怜见的,这段时间累得脸都尖了。”吕方叹气,在目睹了赵淳楣的工作强度后,对这位短短两年就能积攒出这么一大份基业的人愈发佩服。
花荣没说话,上前敲了敲车门框,示意赵淳楣可以出来了。
然而半天过去,里面却没有应答。
吕方郭盛在后面迟疑道:“应该是睡死了吧,这几个时辰都没出声。”
花荣再次敲了敲,里面依旧安静。
见此男人皱眉,一把拉开车帘。
宽敞的车内物品摆放整齐,还熏了艾草,里面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人呢。”花荣转头,神态平静,但语气中森然的寒意却暴露了内心。
只见那车内空荡荡,没有任何人影。
在吕郭走后没多久,在远处小树林解决完生理问题,系好腰带准备上车的赵淳楣望着原本马车在的位置发呆。回过神,有些莫名其妙地挠头,随意找了桌,询问坐在中间的少女。
“敢问娘子,可曾看到我两个朋友,方才还在这吃酒,穿得一红一白。”
原本只是普通的一句,谁知少女听完后面色大变,上下打量了赵淳楣几眼,冷笑道:“好哇,得罪了姑奶奶还想跑,到底是被我逮到同伙了,来人!把这家伙带着!咱们回去!”
接着四五个大汉气势汹汹地冲着赵淳楣走来。
赵淳楣:“……嗯?”
……
独龙岗在梁山附近,是一片地势比较平坦的高地。虽说祝家庄与梁山都属于济州境内的黑恶组织,按理说应该是竞争路线水火不容。但事实上,二者从未起过什么摩擦,归其原因还是运营方式的不同。
像梁山,半年前梁山曾经发生过一件大事。“及时雨”宋江当时领着王英等人跑去找晁盖投靠,然而最后他自己却没有去。原因是他爹宋太公不愿儿子当贼,劝其到官府自首。
也许确实是不甘就这样放弃一切,宋江最终答应了,凭借着山下运作,最后被判了流放江州。然而这位走到哪儿都不太平,原本凭借着钞能力以及一张巧嘴,笼络了江州牢房里的几名小吏,过上了还算不错的生活,结果有日吃酒吃多了,在公共场合写了首带着反意的打油诗,还刚好被人抓住。
当地官员为了升官立功,判了个斩立决。
然后梁山上众人就在晁盖的带领下跑到江州劫法场了。这还不算完,被放出的宋江一不做二不休,领着梁山好汉将江州打了下来。不光烧了官府衙门,还抢了粮仓,部分分给百姓部分运回去。
他们并没有像此时大部分山匪势力那样占据江州,而是抢一票就跑,之后缺钱缺粮了再去抢。
而祝家庄却是盘亘在此上百年,除了之前说的田产门客,连许多百姓也依附于他,倘若再积攒些财富,出现几个能人,那放到前朝就是小型割据势力了。
双方走的不是一个路线,再加上梁山现在的领导者晁盖晁天王确实没太大野心,所以暂时能井水不犯河水。
相较于祝家庄,扈家庄显然没有那么庞大,可能也正因如此,面对邻居日益增加的野心,扈太公不得不选择联姻,让自己的小女儿嫁给祝家。
扈家一共三个孩子,老二小时候得病走了,现在只剩长子扈成以及女儿三娘。
扈三娘聪明伶俐,更兼得貌美可爱,父兄对其极为宠溺。虽然宋代女子地位较明清要好上许多,但终究是个男尊女卑的社会,女性的终极目标还是嫁个好人家。但即便如此,扈三娘说想学武,扈太公也权力支持,重金请最好的名师,甚至家里人也经常充当陪练。
祝家扈家紧邻,这次妹妹头回跟未婚夫出远门,扈成一直不太放心,随时命人监控亲家动向,得知祝彪一个人回来了立刻紧张得不得了,亲自跑过去询问。
然而对方非但没见他,还命下人出面将其损了一顿。扈成顿时火冒三丈,回家后刚想叫些人手去找妹妹,就见扈三娘骑着马回来了。
扈成松了口气,连忙过去询问,“三娘,你跟那姓祝的怎么回事?他见我态度怎这般蛮横,我……”
话还没说完,就见扈三娘身边站着位锦衣玉带,样貌俊秀的年轻郎君,立刻倒抽一口凉气,脑中浮现出许多无耻书生勾引大家小姐的杂剧故事,痛心疾首地对妹妹道:“你啊你!那祝彪虽然长得平凡了些,但好歹都订婚了,现在竟然就这样把小白脸领到家里,等会儿阿爹打你我可管不了!”
扈三娘摸不着头脑,寻思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意思,有些无语道:“哥,你说什么呢!这家伙得罪了我,我给他些教训罢了!”
“还嘴硬!”扈成恨铁不成钢,指了指赵淳楣干净整洁,袖口都没皱一处的外表,再看向妹妹头发散乱,脸上也有些脏污。“你看看你这样,再说一遍你俩谁教育谁?”
“这个是……”扈三娘有些尴尬,在刚抓住赵淳楣的时候,她原本想着这一路怎么也要让对方吃些苦头。结果跟着家伙说了两句话,发现其口才见识都十分了得,一时间听入迷,结果赵淳楣讲着讲着突然不继续说下去了。
扈三娘急于听故事,便答应了对方想要行路平稳些的要求,将自己的坐下宝马暂时借给他骑,本人则换了门客的劣等马。而扈三娘虽然武艺高强,但娇生惯养的早已习惯了吃用都是最好,劣等马坐不习惯,翻山的时候一个没控制好还险些摔跤,如此方才是现在的景象。
扈成见其支支吾吾,更加做实了心中想法,焦急道:“我就说祝彪怎么气那么大,你这也太过分了!等下跟我先去祝家道歉!”
扈三娘本还想解释,但听到未婚夫的一些列表现,马上更加烦闷。想着自己今天帮着那人免中圈套,结果却被认为拂了面子大加训斥,难不成就他有面子?
她环顾四周,看了下站在一边研究四周建筑摆设的赵淳楣,咬着牙将其拽了过来,怒道:“对!你说的对!我看上这小子了,把祝彪叫过来退婚!”
“你!!”扈成见妹妹这般,气得直跳脚,但他也知道自己妹妹什么脾气,现在于气头上,说破天也没用。干脆转头对男方道:“这位郎君,我看你衣着气度不俗,想来家里条件也挺好。但之前从未听舍妹说过你,估计你们认识了不长时间,如此定然互相不太了解。现在你也知道了,舍妹有婚约在身,无论之前你们说了什么,现在都不作数。大概你也就是被我妹妹蒙骗了一时糊涂,你家住在哪儿?我现在派人送你回去。”
赵淳楣差点被少女拉了个跟头,稳住身形后不由感叹这姑娘手劲儿真大,之后面对扈成的询问,慢悠悠地整理好衣服后摇头,笑眯眯道:“不急,眼下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何事?只要你说,扈家庄愿意帮你办。”扈成赶紧开口,生怕对方反悔。
“提亲啊,”赵淳楣正色道:“正如三娘所说,在下这次来就是为了向祝太公提亲,希望祝兄成全我等。”
此言一出,屋内所有人,包括扈三娘都呆住了。扈成暴跳如雷,当即便要让手下将他拖出去。
然而话才说完,就见家内管事跑了过来,小声道:“大郎,老爷说了,让你腾出一间客房来给这位郎君居住,好生招待不得怠慢。”
“啊?”扈成不明白这是何意,但又不敢违背父亲,再三确认后值得捏着鼻子照做,最后前些时段还是俘虏的赵淳楣就这样大大方方地住进了扈家,还成了贵客。
扈家的招待不可谓不周到,赵淳楣刚住进去,就有人端着点心果子前来服侍,谢绝了周围人的好意,自在地将东西吃完,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看着绣着精致图案的锦被,赵淳楣不由感叹,古代这种土财主过
得日子可太好了。她也算见多识广,但可以肯定的说,扈家庄内的陈设与京城富贵官宦人家相比毫不逊色。
然而这样精致的庄园,原著中却被梁山一把火烧得干净,扈家上下惨遭屠戮,除扈三娘外无一人生还。记得当时看原著,经常对扈三娘的命运感到惋惜,穿越之后也曾想过这点,但那时候自己都朝不保夕,自然也没时间去管太多。可怎么说,要是没碰见也就算了,既然碰见了,自己还是得管上一管的。
是的,原著中祝家庄跟梁山对上是直接的导火索是时迁偷吃了祝家庄的鸡,但依照赵淳楣对宋江的了解,就算是没有时迁,他宋公明依然不会放过自己势力范围内这么大一块肥肉。
这三个庄园,祝家庄实力最强,其他两个完全就是陪衬,倘若运作一番保全自身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了。”赵淳楣这般想着,打了个哈欠,渐渐进入梦乡。
第43章
赵淳楣就这般在扈家庄住了两日。说也奇怪,这两日扈家仿佛是忘了有这么号人,除了每天定时定点送饭外完全没个人来看看。同样的,赵淳楣自己也不着急,哪怕是人身自由没有得到丝毫限制也没到处走,总之就是吃好睡好,日子悠闲的很。
最后第三天,终是扈家那边按捺不住,扈三娘一早跑来敲门,丢给赵淳楣一套崭新的行头让他换上。赵淳楣乖乖照做,算起来她扮男装也两三年了,对大宋各种男子服侍极为熟悉。像对方拿过来这套儒衫,连带着“东坡巾”,一看就是京城里最流行的款式,穿上之后连带着赵淳楣身上的气势都收敛了几分,整个人好似位文弱书生。
扈三娘见她这般安分,忍不住问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何让你换衣服?”
“是啊,为什么呢?”赵淳楣从善如流,笑着问道。
“哼,等下我们祝扈李三家要派人进城采买,估计祝彪那家伙又得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你和我一道去,见了就说是我表哥,剩下的不许乱开口!听到没有!”扈三娘凶巴巴。
赵淳楣点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对于她的配合,扈三娘还算满意,但考虑到对方之前那奸诈的样子,面上还是冷若冰霜。
不过即使这样,态度也比对着祝彪好多了,两人之前在外面起了龃龉不欢而散,这使得本就看不上其的扈三娘更加烦躁,但考虑到家族相关,还是强忍着没发作。
祝彪同样不是个好脾气的,可面对未婚妻,依旧强拉起笑脸,毕竟他只是家里第三子,上面还有两个兄长,以后父亲一撒手,分家的时候还得有个强力的岳家支撑。更何况扈家女儿生得这般好颜色,也确实让人心痒难耐。
虽说跟扈三娘低头是没办法,可对着赵淳楣这个“陌生男性”可没那么好性子了。见未婚妻身边突然冒出个远方表哥,祝彪堪称如临大敌,一路上两次三番主动找茬,妄图于赵淳楣“雄竞”,即使赵淳楣都一一巧妙化解,气氛也怪怪的。
好在这次共同去郓州城的还有李家庄庄主李应,他善使钢枪,背藏五把飞刀,能百步取人性命,江湖人称“扑天雕”,很是有些名气。不光如此,还善于经营,懂得积累财富,每年三家联合采买基本都是他主持的。
李应为人粗中有细,见祝彪绷着个脸,连上前搭话,介绍起郓州最近的变化,“最近咱们山东地界商户多,买卖过冬的物件可货比三家,就是价格下不来有些闹心,等进城谈判时你们且看我眼色。”
扈三娘表示奇怪,“商户多了不是应该便宜吗?”
李应叹气,“若是郓城只有咱们大抵如此,但这不是旁边还有个梁山呢吗,自打前些日子及时雨宋公明进了梁山,来投奔的越来越多,现在那梁山兵强马壮的,同样需要过冬,这一来二去的,商户们便开始坐地起价了。”
听到此处,祝彪冷哼一声,“蕞尔小山,等闲下来了看我拿了下那帮贼寇,扭送到官府换前程!”
扈三娘最烦他这副德行,不耐道:“算了吧,吹牛谁不会,祝阿叔都那么怕梁山下来借粮,你拿什么打人家!”
“有什么不能打的,别说是梁山,就算是青州二龙山,等再过些年我家站稳脚跟,一样平了他们。”祝彪梗着脖子嘴硬,然而周围没人搭理他,气得少年面红耳赤,直到进城办完了事依旧不甚顺心。
李应实在没闲心应付大少爷,让手下管事带着他们去城中最大的酒楼吃饭,自己则跟先让手下将物资送回去。谁知祝彪心情不好,竟因为琐事跟一伙子壮汉起了冲突。为首的男子三十出头,三柳掩口黑髯,皮肤极白,瞧着也是个江湖打扮,原本祝彪寻思着自己这边四五个战力,再加上他跟扈三娘武艺都不错,任何人来都不害怕。
然而谁知那壮汉只一吆喝,散落于酒楼四处的帮手纷纷齐聚,粗略估计一下竟有二三十人!
原想着拿捏软柿子,谁料竟踢到铁板,见自己这边被团团围住,祝彪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
就在众人无法准备抽出武器搏命之时,原本沉默寡言的赵淳楣突然站了出来。
“敢问可是梁山上的‘浪里白条’张顺张英雄?在下庞勇,曾与‘混江龙’李俊有过些许交情,常听闻哥哥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响当当的好汉。”
被一口叫出名字,张顺心中一惊,又听闻是同时上梁山的李俊故交,神色不由松下来几分。
这时候酒家老板也跟着打圆场:“哎呦好汉们,大家相逢便是有缘,何苦动刀动枪,这顿饭我请,都坐下吧。”
“那可不行,”赵淳楣笑道:“今日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这些哥哥的账都算我的,大家不醉不归。”接着又招呼酒肆员工多上些酒肉。
“好嘞!客官,咱家酒不错,菜却没几样,可是要小的去外面采买些个。”一眉浓目鲜的劲瘦青年笑嘻嘻上前。
赵淳楣愣了下,接着点头道:“也好,不过你们别乱买,还是得听我嘱咐。”
小二点头,之后一个闪身便退下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眼见对方姿态摆的这般低,张顺也就不好说些什么,重新入座饮酒。
一场干戈消弭于无形,原本是应该高兴的事儿,然而祝彪却自觉丢了面子,沉着脸闷闷不乐,眼珠转了转,对手下耳语几句。
半天,正当大家酒足饭饱准备起身离去之时,突然,一大队人马闯进酒楼,当场于张顺等人厮杀起来。
张顺水下厉害,岸上身手却一般,很快便被擒获,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对着祝彪等人破口大骂。
赵淳楣眉头微皱,与祝彪道:“祝兄,刚才不是说好了就此罢手,那边既然都退了一步你这又是何苦?”
“少啰嗦!”祝彪不耐烦地挥手,“梁山贼寇,人人得而诛之!我现在将这小子绑了送到官府是为民除害,你若再啰嗦也将你一并拿下!”
赵淳楣叹息一声,对着张顺歉意地摇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了。
因为封建大地主与占山为王的贼寇有着天然对立属性,扈三娘对祝彪的所作所为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将一切看在眼里,对其人品更加鄙夷。
然而这一切祝彪本人却不在乎,张顺半年前曾与梁山劫法场大闹江州,属于上了通缉名单的大人物,如今栽到自己手里,日后传出去可就在江湖扬名了,如此使得他极为亢奋。
甚至李应回来,知道此事后奉劝两句都被他怼了回去。李应本是跟祝太公称兄道弟,按理说祝彪乃是晚辈,被小辈这样当众撂面子,他这堂堂庄主也受不了,冷哼一声不再理会。
原本出来是为了缓和关系,结果几方闹得
更加不快,等回去得知此事后,一直避而不见的扈太公终于将赵淳楣叫了过去。
扈太公虽然儿女都到了成亲的年纪,但本人也就四十来岁,看着还在壮年,看到赵淳楣气度举止,先是赞许地点了点头,接着十分客气让下人准备菜肴,双方边吃边说。
“小女无状,这些日子让郎君受委屈了。”扈太公说得极为诚恳,又是赔罪又是敬酒。
赵淳楣一一照单全收,并表示自己这两天吃好睡好,并未觉得不便,反而谢过扈家照顾。
“哪里,我听郎君说话像京城那边的,穿着打扮也不凡,可是来咱这儿做生意的?”扈太公开口道。
“算是吧,不过暂时还没什么收获。”
“小小年纪,家里就放心你奔波千里,想来平日也是个有能耐的。”扈太公夸赞,接着反问道:“郎君既然是东京人,见过大世面,不知你觉得这独龙岗如何?”
赵淳楣想了想,“虽谈不上黄发垂髫怡然自乐,但好歹不愁吃穿,于这世道里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她这话倒是没作假,独龙岗内主要是祝扈李三家与下面佃户,平日佃户负责种地,偶尔也要训练,遇到危险直接放下锄头拿起刀保卫家园,说白了就是个破产版二龙山。
扈太公叹了口气,“扈家从开国时候就在此定居,算下来已有百年,我虽没什么本事,却不敢败坏祖宗基业,这些年也一直战战兢兢维系,只不过势必人强,终究还是到了难以抉择的境地。”
“郎君是聪明人,想来也大致能猜到我留你是为了什么,扈某不才,但可以保证,只要你助我摆脱困境,扈家一定全力报答!”
赵淳楣看着神态极为真诚的对方,突然笑了起来,“太公是在与我商议?”
扈太公不知他笑什么,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当然,希望郎君考虑好,莫要仓促决定啊。”
“我现在身家性命都在你手中,要是现在说不,怕是离不开扈家庄。”赵淳楣摇头,“哪有这样谈判的。”
“那你想如何?”扈太公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对方还敢讨价还价,心中不悦,下意识反问、
然而下一秒,突然感觉脖颈处一凉,回头望去,只见从房梁处倒挂一人,正拿着刀冲自己笑。
“这样就舒服多了。”赵淳楣放下筷子,平静道。
第44章
扈太公的心思其实很好猜,打从他默认赵淳楣住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十分明显了。
在古代,尤其是宋代,想成为位有一定势力的封建大地主并不是件非常容易的事。主要宋之前乃是五代十国,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要积攒势力土地,总归是要时间,扈家几代人的努力,才最终有了今日的规模。所以对于扈太公而言,保住祖宗基业比什么都重要。
原本在独龙岗这一亩三分地,祝扈李三家世代为邻,守望相助又互相制衡,但随着这些年祝家搭上了官府日益壮大,现在就是其他两户加在一起也难以企及。扈太公把最爱的女儿嫁过去也是无奈之举,希望能通过姻亲身份得以保全。
然而二龙山白糖的出现却打破了一切,扈太公是怎么也想不到,祝家现在胃口竟然这么大,明明没怎么做过生意,却异想天开妄图独吞济州所有白糖买卖。根据他密探的的回报,其他几家大商户都准备联合起来对付祝家庄,倘若这是真的,祝家必然元气大伤。
这样的话扈家的情况就很尴尬了,刚好这时候赵淳楣来了,于是扈太公便想着以其为借口,用小儿女间的情感纠纷掩盖自己真实的意图。
原本计划还算顺利,毕竟赵淳楣人在屋檐下,就算有心反抗,但只要威逼利诱怎么也能成功,然而没想到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
感受着颈间传来的森森寒意,扈太公不由浑身冒冷汗,他毕竟也算见过世面,即使害怕表面尚能维持住体面,勉强镇定道:“郎君这是何意,我好心将你请进来谈条件,你不答应也就算了,何苦来这一出。”
赵淳楣听此笑着摇了摇头,微微抬了下手,后方的时迁立刻将刀紧了紧,锋利的开刃蹭破了油皮,鲜血滴落下来。
事已至此,就算扈太公再硬气也遭不住了,连连求饶,直言不光对方想要什么都能答应。
“唉,你说你这人,早服软不就好了,省得爷爷费力气。”时迁笑骂,将刀收起,但还是牢牢控制着扈太公。
扈太公双脚发软,擦了擦额头,不禁发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扈家庄建在山岭上,自诩守备严密,结果就这样被无声无息潜入到家主寝室内,有这样的手下,绝对不可能只是个富家少爷这般简单。
“在下姓赵,于山东一带薄有产业。”赵淳楣淡淡道。
姓赵、山东……扈太公不是蠢人,按照年龄一合计顿时明白自己这是请来了怎样一尊大佛,吓得魂飞魄散,颤颤巍巍行礼道:“小老儿不知是赵寨主莅临,实在多有得罪,望您见谅。”
“扈太公严重了,我于此处吃住皆受礼遇,哪里说得上得罪。”赵淳楣摇头,接着道:“不过之前太公所说之事,咱们可以从长计议。”
扈太公听罢暗暗叫苦,面上却不敢展露分毫,“小老儿无状,方才都是些胡乱之语,二龙山对于我们来讲就跟天兵一般,赵找债主更是神仙下凡,我扈家这点基业哪里敢与您谈条件,您想要什么,但凡我这儿有,定然双手奉上,只求大王能给我扈家留一支血脉残存。”
赵淳楣眉头微皱,“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当我们是强盗吗?额,好像也确实是……但即便我们是强盗,也是讲规矩的强盗,之前说好了谈条件就一定会谈。况且我二龙山经营多年,你可曾听过我们有半点违约伤人之事?”
虽然是贼,但对于买卖这方面,二龙山的信誉确实不错,否则也不会所有人争着抢着与其做生意。
得了对面的保证,扈太公略微安心了些,迟疑了下开口道:“小老儿愚钝,不知寨主想要做什么样的生意?”
赵淳楣见他总算冷静下来了,便直入正题,“我知太公如今最大的心愿是想摆脱祝家,守住祖宗基业,这点二龙山完全可以帮你,不光如此,就是让扈氏更上一层也不是不可能。只是……”
扈太公听得心砰砰跳,下意识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要劳烦太公离开独龙岗,搬去莱州。”赵淳楣直接了当,没有丝毫隐瞒。
是的,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她已经打算趁着冬天前以武力夺取莱、密两州,当地官员若是愿意合作,那么可以像慕容彦达、刘豫这样留他们一条命,要是不愿意则砍了换人。
扈太公被这明晃晃的造反计划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这、也不必这样……赵寨主真想扩大地盘,像之前那般不是很好吗。”
青州潍州,虽说名义上还在大宋管辖范围,但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看出,赵淳楣基本已经是土皇帝,曾经扈太公还跟儿子称赞过,这招兵不见血刃用得高明。
“我又何尝不想,”赵淳楣叹了口气,“只是没时间了。”
什么没时间了?扈太公不解,但识趣的没有多问,此时的他陷入两难境地。赵淳楣具体想让自己做什么,他大致能猜到,若是真打下两州,定要有人出来游说带头联系士绅富户安抚人心。这事盗贼们干不了,最好得是在二龙山治下外的。只是上了这条船,想再下来可就难了。
见他犹豫,赵淳楣也没催促,而是好心提醒道:“我知太公舍不得这独龙岗,只是现在梁山做大,他们又不像我这般懂得做生意,养了那么多人迟早要下山借粮。梁山连朝廷的军队都能打败,你想想这里能撑多久。”
梁山与独龙岗之间的矛盾可以说是无法调和的,想到祝氏父子上下骄傲的嘴脸,再看看自己这一家老小,扈太公一咬牙,对赵淳楣拜服道:“老朽全听寨主差遣。”
赵淳楣将人扶起,礼遇有加。
次日一早,扈家以女儿将婚配,迎接扈母一家观礼为借口派出了一大支队伍,因着最近济州不太平,旁人也就没起疑心。
与此同时,梁山聚义厅。
自打江州劫法场把宋江救到山上,梁山的风气可谓荡然一新。作为一个久经官场的文化人,宋江太了解大家的心思了。不光为梁山扣上“替天行道”的大义,而且还第一次提出了招安的终极理想。
可能在后世眼中,“招安”二字与梁山好汉们格格不入,甚至许多人认为,梁山最终就是毁在招安上。但倘若真的身处其中,就会发现招安其实是最好的一条路了。
假如把山头简化成一个企业,那么是企业就一定要有企业文化。像二龙山,赵淳楣领着寨众做生意管理百姓春种秋收保卫治安,其实已经在代行政府职责。而梁山没有这么多事情要做,之前千八百人倒也无所谓了,可随着寨众的日益增加,若没有一套统一的思想,很容易造成山头林立,各自为政的情况。毕竟虽然都是一个山头上的,可这些人之前有的是官有的是农民有的是无赖,本质上尿不到一个壶里。
晁盖这个人,用今天的话说,是一个很纯粹的“大哥”。他不会去思考这些东西,而是希望所有兄弟相亲相爱,聚在一起讲义气就好了。但宋江比他想得更深,招安不光是他给梁山众人画的饼,也是他自己的目标。
他宋江这辈子不好财不好色,唯有“名”放不下,既然脱离官场,那么便要走第二条路!
这手“土匪涅槃”对于众人的吸引力不可谓不大,于是从之前梁山的二把手吴用到新加入的朝廷将军呼延灼,所有人都紧紧围绕着宋大哥左右,如此倒显得晁盖这个本来的寨主有些落寞了。
像今日得知祝家庄扣下了张顺,宋江第一个请命愿意带领众人下山讨回,顺道与祝家庄借粮。
晁盖思索片刻,摇头道:“怎可经常劳烦宋兄弟,我久日在山上混吃等死,现在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你们不要留在此地,且等我下山亲手踏平那祝家庄!”
“万万不可!”宋江连忙阻止,“哥哥乃一寨之主,岂能亲身犯险!”
“是啊,还是交给公明哥哥吧。”
“晁大哥你留在山上等我们的好消息便是!”
……
原本晁盖是真的只想活动活动筋骨,但没料到自己一句话引来这么多驳斥,这使得他吓了一跳,看了看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不禁有些恍惚。
奇怪了,他怎么不记得梁山上突然冒出这么多人?之前熟悉的刘唐阮小五阮小七都去哪儿了,怎么当初与自己同上梁山的兄弟们都跑到后排去了。
晁盖下意识想要求助智囊吴学究,却发现对方正站在宋江身后关切地望着自己。
是了,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吴用也好久没来找他秉烛夜谈了。
晁盖并没有多想,他只是本能地感觉不太舒服。心中暗道自己长久不活动让山上众人小看了,想那二龙山的赵淳楣与他几乎同日管理山寨,可现在人家的规模确实梁山无法企及的。看来是应该好好展示下本领让寨众们看看,毕竟他托塔天王也不是吃素的。
于是晁盖不顾众人劝说,带了三千人马,有点了自己熟悉亲近的几位好兄弟,一同去往祝家庄。
讲道理,三千人马放到现在其实并不算少,但跟晁盖关系好的那批人,满打满算也就是个林冲懂得排兵布阵。晁盖心又急,前军后队都没分便忙哄哄下山,还未至半路,得到消息的祝家庄便大门紧锁,安排好弓箭手,任由外面人叫骂也不开门。
祝家庄本身就在山坡上,地形易守难攻,再加上他们身后又养着几百佃户,粮食充足,就算被围个一年半载也不是问题,但梁山显然是没办法耗这么久的。
晁盖心浮气躁,他不知道为何每次看宋江等人打仗这么容易,轮到自己就如此困难,难不成就真的技不如人?
越想越气恼,在此情绪影响下,晁盖决定冒一把险,趁着月色从祝家庄后方的林间穿过,绕到背后偷袭对方。
这个计谋遭到了林冲的强烈反对,他认为好歹也要派人考察一番。然而已经有些魔怔的晁盖却不管不顾,当天夜里甚至没招呼林冲,自己带人前往。
林子比想象中更深更密,即使有火把照耀,能见度依然很低。
周围一片寂静,唯有士兵们的喘息声不时想起。
被山野间的凉风一吹,晁盖过热的头脑有些冷静下来,看着疲乏劳累的手下,他也略微觉得后悔了。
打从当年智取生辰纲赚到上山的第一桶金,晁盖这些年可谓顺风顺水没受到半点波折,安逸的日子让他丧失了对危险的敏锐性。
倘若是初出茅庐的时候,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告诉前面,咱们回去从长计议。”晁盖叹了口气,与下方的刘唐道。
刘唐刚要回话,突然听到“咻”的一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划过。
等回过神,就见自己的大哥缓缓从马上坠落。
“走!快走!寨主中箭了!!”
第45章
事情已经安排下去,赵淳楣便闲了下来,既然知道她平安无事,二龙山那边也稍微放心了些。经过她的吩咐,只派了时迁在此接应,其余的皆散落在济州附近按兵不动。
赵淳楣现在除了吃睡,便是偶尔跟扈太公下棋钓鱼,倒是实实在在歇了几天。
这日,她才刚吃完早饭,正打算去花园内散步消食,却见扈三娘走了进来,看到她这副样子,有些愤愤道:“你倒逍遥自在,我们全庄子都要忙坏了。”
赵淳楣挑眉,注意到她话语中的“我们”两个字,调侃道,“旁人是要被派着外出,三姑娘是忙什么?”忙着调皮捣蛋?
这倒也不怪赵淳楣此种表现,实在是自打住进扈家庄,扈三娘的展现的破坏力实在过于吓人,恨不得上房揭瓦,比七八岁的小子还淘气,也难怪扈太公提起这个女儿又是宠溺又是头疼。
原本以为被人这样讲,原本以为扈三娘会立刻炸毛,谁知道少女只白了她一眼,接着便找了把椅子坐下,闭口闷闷不乐。
见此赵淳楣也收敛起笑容,正色道:“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扈三娘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开口:“昨儿夜里,听闻梁山那边派人来找茬,祝家便派了支队伍前去探查,结果双方在林子里碰了个正着。情急之下,祝彪命令众人放箭迎战。我们三家久居独龙岗,对周围的熟悉程度自然不是外人可比,虽说那边得以逃遁,但听闻……领兵的大将,似乎是被射中了要害。”
“根据探子回报,敌方打的旗帜上,绣的是‘晁’字……”
赵淳楣惊讶地抬头,看对方愁眉不展,知道并非说笑,不由皱起了眉头。
晁盖没了啊……这倒比原著中的早上不少,有点子不好办了。
赵淳楣在庄子里闲逛的时候,曾经观察过庄内的武器库,知道这里人素有往箭上涂毒的习惯,晁天王被毒箭射中要害,八成是活不了了。如此一来,依照江湖上的规矩,双方只能是不死不休。
“我们扈家虽然没有出手,但独龙岗三户一荣俱荣,真要是败了,终归是逃不掉。”扈三娘看了看她,之后一咬牙,从身上拿出块牌子拍到桌子上,“虽然我也觉得那梁山不过一帮草寇,但真打起来了谁也说不好,你本来就是得罪了我被我拉来的,现在姑奶奶气消了,拿着东西赶紧滚!见了人就把牌子亮出来,无人敢拦着你。”
赵淳楣愣了,看了看少女,之后突然笑了起来。
“乐什么!再乐把你牙掰掉!”扈三娘凶巴巴,同时也有些不好意
思。
赵淳楣摇了摇头,仿佛在看个小孩子,事实上,以对方十五六岁的年纪,在她眼里跟孩子也没两样。
“你家找我来原是挡亲事的,我若是走了,你不是要嫁与那祝彪了?”
说到此处,扈三娘呆了下,之后似乎叹了口气,幽幽道:“无所谓了嫁不嫁,反正都差不多……”
“那怎么能一样?你不是看不惯祝彪吗?”赵淳楣反驳道。
“我当然看不惯他,那家伙从小就蠢的要死,脾气还暴虐,自视甚高又没什么本领,但凡好人家的女儿谁想嫁他?”少女厌烦地抿了下嘴,旋即又自嘲道:“但是我想了下,假如我未来的夫婿不这样,而是聪明绝顶的人中龙凤,那我扈三娘的境遇能改变吗?想来也是不能的,一样是相夫教子,被后院困住一辈子。”
她看着眼前的青年,突然笑了出来,“你知道吗?你刚来的时候,我阿爹曾远远看了你一眼,当时就说你跟他年轻时候很像。”
赵淳楣回忆起扈太公矮胖矮胖的身材以及稀疏的头发,尬笑道:“也没有吧……”
扈三娘白了她一眼,“是说性格!一般人见我是女的整日在外面闲逛还舞枪弄棒的,要么厌恶说教,要么把我当奇珍异兽一样妄想驯服收藏,你却跟个正常人似的。我爹他,虽然也经常训我,但他也是与这世间大部分男人不同的……”
这倒确实,扈太公为人鸡贼油滑了些,但听闻他早年丧妻后就一直没再娶,而是独自将两个孩子拉扯大。女儿喜爱武艺,更是花重金请名师教导,放在这个时代已经远远超过“基本盘”了。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爹爹,却也从未让我跟哥哥一般插手扈家生意,只是寻了婆子妈妈教我管家算账。我对家人没有丝毫不满,可是,有时候我会想,相较于兄长或其他男人,我到底差在哪儿呢?”少女的眼中闪过丝迷茫,“最后我明白了,无非就是因为我是女的,这世道,终是轮不到我出头……”
赵淳楣听到这里,心中也跟着叹息。
说实话,自打穿越,她接触的女性也不少,但这些人大多被生活命运裹挟,在这乱世中随波逐流,光是活着已经不易,自然也没心思想其他。而像扈三娘这般的,因着条件出众更兼得自己努力又聪慧,进而思考起其他的才是异类。
但是这些也未必是好事,人往往越是清醒就越痛苦,扈三娘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能力,可即便是用这能力闯出了名堂,最后也不过变成文人骚客口中的几首赞诗。别说封侯拜相,就是想留在家里管些杂物都是奢望。
假如自己在落草之时并未扮作男子,而是以女装示人,那最后的结果会是如何呢……赵淳楣没有深想,看了看神色郁郁的扈三娘,开口道:“我与扈庄主有过约定,暂且不能走,至于你现在苦闷的,你放心,最后我也一并解决了。”
扈三娘怔了下,之后好笑地摇头,“你这酸书生,身上无二两肉,口气倒不小,行了,我言尽于此,既然你不听那出了甚子事就自己受着吧。”说罢便离去。
……
梁山,后院。
几十个首领乌泱泱围做一团,焦急地守在外面。
那日晁盖中箭,身边人拼了性命将其带回来,即便如此,也损失了上百人马。最重要的是,那一箭刚好射穿了晁盖的右眼,这么重的伤,再加上箭里还有毒,眼看人是不好了。
如今请了济州最有名的大夫在里面诊治,不过但凡懂些的都知道,这趟怕是不好了。
吴用没跟着进去,而是拿着羽扇在外面来回踱步,面色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天,叫来了李俊、呼延灼、王英等人小声商议起来。
阮小五、阮小七正沉浸在大哥即将撒手人寰的悲痛中,突然感觉谁拽了自己两下,回头一看,只见白胜对二人使了个眼色,几个将吴用等人的行为尽皆看去。
阮氏兄弟一愣,旋即火窜得老高,小七脾气性子更直率些,立刻冷哼了一声。
院内众人被吓了一跳,顺着视线望去,也看到那小团体。吴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忽地,张顺的哥哥张横喊了声:“大夫出来了!”
果然,却见阮小二扶着个老者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还未等众人相问,便听里面传来声痛哭。
“哥哥——!!”
大家心一沉,已然明白了,想到晁盖平日里的好,不由悲从心起,几十个汉子泪如雨下。
晁盖虽然本领有限,但也是整个梁山上首领,并且平日讲义气重情义,哪怕是没怎么受其照顾的,心里不好受。他的葬礼,自然是要大办。
宋江原本也是这般想的,然而才刚说出口便被吴用劝道:“公明哥哥切莫意气用事,为今早日继承寨主之位,好好带领兄弟们继续走下去才是最要紧的,晁寨主左右也要停灵,不防先放着,咱们先将大事办了!”
宋江犹豫了下,刚要开口,却听下方一阵冷笑,阮小七不顾兄长劝阻,站出来呵斥道:“大事?什么大事!我哥哥的事才是大事!吴学究啊吴学究,想来晁大哥对咱们不薄,当日劫那生辰纲,他身为保正本就不缺这些钱,是你用兄弟情义诱着他上山,如今尸骨未寒,你就与人合谋要了寨主之位!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人!”
吴用被骂得面红耳赤,当即反驳,“住口!阮小七,这儿不是你那烂鱼塘,寨不可一日无主,宋公明本就是寨内第二把交椅,承位本是天经地义,哪轮得到你撒野!”
与原著中不同,书里的晁盖死于曾头市,那时候宋江上山少说也有两三年,以他的手段,自然是能徐徐图之,将山上众人一一收归己用。但如今宋江落草满打满算才半年,对于梁山上不少“土著”而言还有些陌生,再加上他有带来了一帮子人,排座位之时就连他两个徒弟都位列前排,反倒是些老人被挤兑到后边去了。
觉得不舒服的,其实远不止晁盖一人。
见吴用生气,他手边一皮肤黝黑,手持两板斧的汉子也怒道:“好你个活阎罗!竟敢让俺哥哥下不来台,李逵我今日就砍你两斧,看日后谁还敢反驳公明哥哥!”
此言一出,宋江吴用心中咯噔一声,连忙阻拦,“铁牛住手!”
然而为时已晚,李逵武艺虽不算出众,岸上的本事却也比三阮强上许多,那阮小七也是硬气,见躲不掉了竟冷笑一声,打算活活挨这一下。
好在附近的林冲反应快,直接挡了回去,还将李逵受力反弹跌倒在地,震得眼冒金星,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林冲暗中摇头,抬手与宋江等人道:“小七年幼,方才冲撞到哥哥,我替他赔罪了。”
“都是自家兄弟,何苦说这个!”宋江松了口气,连忙安抚,这阮氏兄弟是山上最老的一批人,梁山周围尽是水泊,水军成为他们初期对付官府最重要的武器。虽说跟着自己的张顺、李俊同为水军统领,但终归资历浅淡,也不及阮氏兄弟得人心,所以他们三是万万不能得罪。吴用骂两声就算了,李逵竟直接对人动手,现在不光是阮氏兄弟,就连其余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
吴用也知道李逵闯了大祸,暗骂两句,收起方才的张扬,温声道:“哎呀呀,你看看,我是想着早日将寨主选出来,也好为晁大哥报仇,结果这好心到差点办坏事,如今落得这个局面,得,我不管了,你们说怎么办吧。”
他一招以退为进,原本以为能暂时稳住局面,谁知座下还有反应更快的,白胜顺着吴用的话道:“晁哥哥死前又未提传位,既然如此,那资历最老的三头领林冲林教头也应该有
机会,既是说了报仇,不如就让这两位各带一队人马攻打祝家庄,看谁先取了那祝彪性命,就让谁当寨主,各位觉得如何!”
他语速极快,噼里啪啦如同倒豆子般一口气说完,还没等对面反驳就已经煽动起来。
在场众人虽各有亲疏,但终归是江湖上行走的,如此按江湖行事也未必不妥,于是在众人的喜闻乐见下,宋江无法,只得接受了提议。
第46章
既然已经商定好章程,那么事不宜迟马上开始攻打祝家庄。
整个梁山大体分为两派,宋江带着王英、呼延灼、李逵、张横李俊等人从西北两面进攻。
林冲与阮氏兄弟、刘唐、白胜从东南进攻。晁盖当时走的便是这条路,虽然多山林,但其实更容易进到庄内,所以也不算吃亏。
双方各点三千兵马,备好粮草,在吴用的见证下,一同出发。
林冲等人走在前面,因着这些人大部分已经跟晁盖去过一回,如此也算轻车熟路,只片刻功夫便没了影。
倒是宋江,不顾周围提醒,晃晃悠悠在后面不紧不慢,直到天黑,方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没办法,大家只能就地安营扎寨。
夜里,宋江独自在帐篷内,徒弟孔亮进来对着他小声耳语一番,接着从外面带进一位穿黑袍的人,脱下披风,不正是军师吴用?
看见他过来,宋江松了口气,连忙上前相迎,“教授来得刚好,我这正愁怎么动手,还请您指明方向啊!”
宋江之前不过是个县城小吏,虽然对人情世故信手拈来,但打仗什么的实在不是他擅长的。不光是他,梁山上这批人懂得带兵的也就只有林冲以及刚归顺没多久的大将呼延灼。
呼延灼乃将门之后,满打满算上山才两月,宋江有心收服,便不能太过倚重,况且他研究过祝家庄,堪称铜墙铁壁,就这几千人马想正面进攻取胜实在不太现实。
原本吴用作为如今梁山的三号人物,上面两个争第一,他即使有立场也不能偏向得太明显。毕竟宋大哥要脸,他不光得当老大,还得让整个山寨都信服,但无奈实在是没办法,所以只能提前商议好,让吴用偷偷过来。
面对宋江的请求,吴用并未表现得有多自傲,而是给足了对方面子,谦虚道:“哥哥何出此言,您马上就是一寨之主了,小弟不过尽绵薄之力,千万不要这般说。”
好话谁都爱听,宋江被如此恭维,也十分受用,连连道:“什么主不主的,无非是兄弟们爱护。唉,其实按武艺才干,林教头无不十倍于我,但宋某实在是想亲手替晁天王报仇,所以才厚颜应下这场比试。”
“公明哥哥仁义我自是知晓。”吴用点头,顺着对方的话继续道:“那林冲武艺虽好,但性情文弱,于这乱世之中必然无法保全梁山,咱们如今也是无奈之举。”
互相找足了借口,两人方才进入正题,得知宋江所忧虑,吴用只微微一笑,开口道:“哥哥可知道如今济州城内何物最抢手?”
宋江愣了下,不知吴用怎么谈起这个,但他本就是大地主出身,对这些东西还算敏感,所以想也没想直接道:“自然是白糖。”
想到此物乃二龙山流出的,他不禁心中犯酸,听闻那赵淳楣已经把生意做到江南,自己却还为了个小小的祝家庄头疼。
“是了,那哥哥可知如今祝家庄在抢夺济州内的白糖经营权?”吴用眯起眼睛,有些不屑道:“那姓赵的旁的本事没有,专靠这些阿堵之物引争执,最后自己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祝家庄仗着自己在衙门有人,想要独吞生意,早就被各路商贾视作眼中钉。张顺被俘后,我就联系过几位,都给我回应了。”
“教授是说……”宋江的心砰砰跳。
吴用微笑,胸有成竹道:“从外面攻克不了,从里面总能打了吧。”
宋江激动得握紧了拳头,“好啊!教授真乃吾之子房,倘若事真能成,当给你记首功!”
吴用优雅地行了一礼,两人商定好余下的计划。
次日中午,祝太公便收到了济州城内其他商户的信件,大意是说他们几家同意了祝家庄最开始提出的要求,决定由祝家占大半生意,只求能跟着喝口汤,希望能与祝太公面谈。
祝家庄刚刚战胜梁山,还杀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托塔天王晁盖,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见商户们服软,只当是怕了自己,完全没想别的。甚至商户们提出想要带几十个护卫进祝家以保证自己安全的要求都同意了,祝彪还当着他们的面发出嘲笑。
商户们唯唯诺诺,与祝家商定最后分成的时候也不敢要求太多,最后事情很顺利就谈妥了。
这一段时间庄子里全是喜事,祝家自然要庆贺一番,于是大摆宴席,宴请家中的商户们。当所有人都喝得迷迷糊糊之时,隐约间,于后方仓库燃起阵黑烟……
……
当宋江领人杀进祝家庄之时,林冲正与自己的兵马一同守在树林外。
事实上,这几天他们一直于此安营,半点其余举动都没有。
白胜抱着膀子,有些愤愤不平地看着远处的火光,“咱们就这样待着?眼睁睁看着宋江那厮取了祝彪人头。”
阮氏兄弟虽然没言语,但面上也是一派郁郁之情。
林冲看着兄弟们如此,叹了口气,缓缓道:“不是都说了吗,我们这些人,全都是被逼上梁山,所求的不过是个栖身之地,如今好容易安稳下来,倘若晁天王一没就互相争斗岂不是违背初心让人看笑话。”
“哼,我知林教头是好心,不过怕某些人未必领你的情。”阮小七阴阳怪气,“宋江那帮,能在晁大哥尸骨未寒之时就打起了寨主的主意,怕是图谋已久,甚至晁大哥的死……”
“小七!”还没说完,就被林冲厉声打断。阮小七看着面容冷硬的林教头,张了张嘴,终究是没再继续。
事实上,有他这种想法的其实不在少数,毕竟,晁盖中箭后经过简单的处理,回到梁山还有口气。当时实在是太乱,最早进去照看的唯有宋江几人,连医生都是他请过去的。
虽然这些都不能说明宋江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但终归是在众人心中留下了阴影。
林冲自然也是知道这点,却不相信宋江会做出此等事。他脾气本就温和,之前被害得家破人亡,在草料场曾经爆发过一次,之后也曾干出一怒之下杀了原梁山寨主王伦这样张扬的事,可之后看到安然无恙的妻子,心中那把火也就消散了不少。特别是几个月前他与张贞娘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当了爸爸的林冲更加好性子。
林冲自己也知道这点,所以打从最开始,他就没想着跟宋江争,同意这场比试也不过是想要给对方一个名正言顺当上梁山之主的机会。
叹息一声,命令手下人都看好,宋江他们在祝家庄内打仗,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若是跑出几个去官府等求救就有些麻烦了,所以为了做到万无一失,自己在此地给他们兜底。
林冲上山比晁盖都早,而且本领出众屡立战功,在场的就算不愿也要给其颜面,于是纷纷皱着脸看守去了。
远处的厮杀持续了许久,最终火光一点点减弱,众人原本以为没事儿了,突然,附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林冲目光一凛,翻身前去拦截,却见一高壮少年披头散发,骑着马匹疯狂逃窜。
“来者何人!”少年看到林冲孤身一个,大着胆子厉声道。
“豹子头林冲!”
少年悚然,只要是济州地界,怕是无人不知梁山上这位绝世高手,他知道自己打不过,但眼下没有旁的办法,趁着对方不注意,反手一记飞镖,直取其面门!
然而林冲早就料到这下,一个闪身躲过,之
后拎起丈八蛇矛,直接槊死了对面。然后漫不经心地擦了擦兵器,与才赶来的白胜刘唐道:“检查下这人身上带的,要是有给官府的信便收好,余下的你们分了吧。”
几人点头,翻找了半天,回头道:“林教头,这小子身上没有书信,倒是找到块令牌,这上面的字我们不认得,您看看写的什么?”
梁山上的首领文化水平堪忧这点林冲是知道的,也不怎么在意,顺手接过令牌,在火把的照耀下,“祝彪”两个大字映入眼帘。
林冲:“……”
……
早在梁山众人动身的前一天,赵淳楣便领着扈家最后一批留守的离开了,不光是扈家,就连李家庄的李应也暗中联系上他们共同行动。
李应做得更绝一点,他直接带着家产加入了二龙山。那祝家自诩门丁兴旺,殊不知早就得罪了邻居,这回只能独自面对危机。
除此之外,他们的队伍中还有几个特殊的人,赵淳楣骑马走在最中间,左手边的乃是一位身材劲瘦的中年人,时不时回头望向后方。
“栾先生放心,驾车的都是二龙山的心腹,不光受过培训还有一定身手,绝对不会让孩子们受伤的。”赵淳楣见此出声安慰。
栾廷玉连忙见礼,此时他们离开独龙岗已经有段距离,尚且不知道后方发生了什么。
说起来也是巧,顾大嫂家一个兄弟在登州做官,他有位师兄正于祝家当教习师父,武艺高强有万夫之勇,正是栾廷玉。最近祝家不太平,栾廷玉便写信给同门希望能多帮着想想办法,这一来二去的便传到赵淳楣这儿。
祝太公得知此事后思来想去,最终决定让其带着祝家两个孩子去二龙山拜访几日。说是拜访,但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就是让他们去避难的。祝太公毕竟老谋深算,虽说与梁山作战占了上风,甚至杀了对方首领,但也并不意味着以后能一直赢。不过眼下正值祝家上下气势最旺的时候,他当然不能站出来扫大家的兴。
更何况现在白糖生意这个机会就在眼前,只要把握住祝家就能更进一步,到时候真成了山东一带的大富豪,谁还在意一个小小的梁山。祝太公想要赌一把!就算输了,也算给祝家留下血脉。
栾廷玉带着孩子到了约定的地点,结果却与跑路的扈家李家撞个正着,不仅如此,在得知二龙山的寨主亲临后更是惶恐困惑,隐约间觉得事情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同样疑惑的不光是他,扈三娘作为几乎最后一个知道赵淳楣身份的人更是震惊到不行。她虽有一身武艺,但毕竟不是江湖人,对二龙山寨主的形象更多是在想象里。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骑着马上前跟赵淳楣搭话:“你……真的要带我们这么多人回二龙山?我看了舆图,路上是要经过青州府吧?万一守备军盘问怎么办?”
此言一出,赵淳楣愣了下,旋即摇头温声道:“放心,不会有人盘问的。”
扈三娘不解,还想继续开口,却听旁边的时迁嘿嘿一笑,“小娘子怕是不明白我们寨主是什么人?你可知开封府谁讲话最管用。”
“当然是官家。”扈三娘脱口而出,这么简单的事儿还用问?
“是了,”时迁点头,接着颇为自豪道:“东京城,皇帝说得算,而这青潍二州嘛……”
“我家寨主说得算!”
第47章
当祝家庄被攻克,祝家满门尽遭屠戮的消息传来之时,二龙山一行已快要到了青州。
栾廷玉得知此事,虎目含泪,当即要孤身回去为祝家报仇,才走两步就被人强行拦住。
赵淳楣皱眉道:“祝太公让你离开就是为了给祝家留下血脉,现在马车里的两个孩子,一个五岁,一个才三岁,你回去送死,难不成让我帮着养?”
栾廷玉语塞,半天,重重捶打了下手边的岩石。
赵淳楣叹了口气,正所谓“人家江湖飘,哪有不挨刀。”祝家横行已久,有今天倒也不算冤枉。只是听闻那宋江在拿下祝家庄后,因着清点祝家家财觉得数目不对,恼羞成怒地命令手下将依附于祝家庄几百农户屠戮殆尽。
在得知此事后,不光是赵淳楣,就连山贼界其他势力也都震惊了。说白了,大家都是泥腿子出身,平日里劫道强粮的都算正常,但要是真屠杀农民,不光自己这关过不了,连底下小弟都说不定要反,毕竟谁也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保不齐有个三叔二大爷的就在人群里面,宋江此举也算是开了先河了。
难不成钱少了真让他如此破防?
赵淳楣有些疑惑,祝家的家产,确实有一部分在他们这儿,大多是些金银,二龙山富的流油祝太公也不担心东西会被密下。
但是,不应该啊……
晃了晃脑袋,想不通干脆搁置到一边。队伍一路行驶,眼看到了青州府门口,结果却被黑压压的人头吓了一跳。
“这、这些是什么人!?梁山的?还是官府?”扈太公紧张道。
赵淳楣安抚道:“莫慌,来接我的到了。”
言罢驾马上前,与最前方的青年将军笑了笑,“花将军。”
花荣沉着脸,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谏言,然而时隔一个月总算再次见到寨主,这气却怎么也生不起来,最后只得强行绷住,有些别扭地撂下一句,“以后……可不能这般了。”
“那是自然,”赵淳楣眉眼弯弯,“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咱们回家。”
花荣微愣,之后重重点了下头。
……
虽说离开月余,但二龙山却丝毫没乱,一来是因为花荣第一时间稳住了局势,为此甚至半囚禁了吕方郭盛两人,只与几个首领商议。其次则是赵淳楣在扈家庄一直跟闻焕章等人保持联络,甚至攻打密州、登州这样的大事都在书信中敲定了。
对此,赵淳楣也非常满意,毕竟这意味着二龙山如今已经成为一个成熟的组织,于自己不在的时候也能自动运行。
而如果说谁最希望见到赵淳楣,那还得是吕方郭盛。小哥俩这些日子担惊受怕,每每想起自己弄丢了寨主都悔不当初,要不是闻焕章不让,绝对早早飞奔去独龙岗。
看见眼泪汪汪的两人,赵淳楣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严格意义来说这场闹剧主要还是怪自己。是她偷偷摸摸上厕所导致失联,但不这样也没其他办法,曾经赵淳楣也光明正大地通知过,然而结果就是身边人不光要寸步不离地跟着,还提出想跟赵淳楣比试谁尿得远……
好不容易安抚好两人,赵淳楣之后又给扈家庄一行提供暂时食宿,等忙完这一切,已经几日过去。
打从赵淳楣回来,后勤便一直在为战争做准备,其余人多多少少也感觉出来,这次的规模应该不小。没有人有异议,这些年在二龙山过得已经是他们不敢想的日子,回忆起之前的浑浑噩噩,如今好似踩上云端。对于赵淳楣,他们百分百忠诚,这里面不光是感恩,同时也是捍卫自己的生活。
不过虽然大体上定下来了,具体的事宜也要再商议。经过这些年的发展,二龙山基本已经扩张到极限,上战场的兵将近两万。
这数量听着不多,像史书中记载的两军对垒,动不动就数十万,但这些人里很大一部分都是没有任何装备武器的贫民,还有负责后勤的、军队内的仆从工匠,古代管这些人叫食粮军,经常占据一支军队的大部分。
但二龙山这两万人都是训练有素,个个身手不凡的精兵,再加上铠甲兵器的加成,只要指挥得当,保守一点说横扫山东、河北等地应该不成问题。
这次攻打密州莱州赵淳楣打算亲自领兵,原本以为这个决定会遭到众人反对,谁知大家只是稍作劝说便同意了。对此赵淳楣有些惊讶,不过仔细一想倒也不奇怪。
自己在二龙山有着绝对的权威,
手下都是聪明人,明白既然她已经这般决定,那只能尽量完成。况且大家本就是当贼的,成日把脑袋别在腰带上,山匪头子又不是皇帝老爷,哪有那么多礼仪规定,得知赵淳楣要带兵跟人干架,不光不劝阻反而颇为欣赏。
因为密州莱州都离得很近,不用太考虑补给的情况下可以充分发挥骑兵的机动性,于是赵淳楣打算以闪电战快速攻下两地府衙,待到控制好州府后再慢慢扩散全境。
说是两州,其实真要打的只有密州。像莱州,这些年与二龙山往来密切,当地知府的亲戚还在赵淳楣手里拿到了白糖经营权,只不过实在不好直接倒戈,双方便约定做做样子。只要赵淳楣领兵到城下,莱州知府立刻以“不忍伤害城中百姓”为由打开城门。终宋一朝,对士大夫都是很优待的,像这种情况,他说不定连贬官都不用,罚两年俸就轻轻揭过了。
而赵淳楣给他的那些好处,怕是二十年俸禄都赶不上,所以怎么选择很清楚。
剩下的密州狮子大开口,几次下来都没谈拢,如此便只能动武了。
密州知府虽然昏庸,但也知道防患于未然,提前布置了守军严加巡视。
但正所谓“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纸老虎。宋军的兵力全部集中在中央,哪怕是一州之地,能调动的最多也不超过两千人。这两千还基本都是些战斗力低下的残兵,对上二龙山的上万大军想都没想就直接投降了。
密州知府一看不妙,干脆紧闭城门想要以此来拖延时间,等待朝廷救援。
见此情此景,赵淳楣但笑不语,给了时迁五十个人,让混进城中与早就策反成功的守备汇合,不过一天时间,城门便被打开了。
赵淳楣领着大军进入,面对惴惴不安的百姓,张贴榜文,表示他们这次行动只为了对付官府,与百姓秋毫无犯,倘若有人违背军令,大家还可以积极举报。
百姓虽然免于劫难,但衙门那帮人可就没那么走运了,密州知府等人负隅顽抗,再加上平日里为人也不怎么样,直接便拖出去斩了。
余下的家产赵淳楣一分没留,全部分发给这次随军人员,如今已经是秋天,算是给大家过个好年了。
这次出证,虽然只是小范围的打了几仗,但对于赵淳楣个人而言意义却非常重大。不光是帮她熟悉了战场,同时通过对于战争前期的准备分析工作,也让她增长了见识。
怪不得都说打仗的最高境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情报工作马虎不得啊!
赵淳楣拿出小本子记录下来,回去后第一件事便是扩大情报机构。
二龙山这边顺风顺水,梁山那处却不好过。
宋江怎么也想不到,费心费力地攻打祝家庄,最后却被林冲捡了漏,想着当初的约定,谁杀了祝彪给晁盖报仇谁便是下任寨主,宋江不由沉下脸。
不光是他,就连手下其余的也都颇为不满。说白了这也是次站队,若是真失败跟错了大哥,以后在山上的日子就难过了。
眼看局势越来越紧张,最后还是林冲站出来表示,自己这次胜之不武,面对祝家的铜墙铁壁毫无办法,还是宋江更适合当寨主。知他心意的白胜等人无奈,只得捏着鼻子认输。
宋江松了口气,虽说赢了,但心中也不是个滋味,如此他始终名不正言不顺,再加上发现祝家财物少了许多,一怒之下命令众人屠村。
不光如此,他连隔壁的扈家庄李家庄也不打算放过,然而等到了却发现那两家早已人去楼空。宋江是个精细的,只略微一打探便知道这他们与赵淳楣勾搭上,再加上被救出的张顺陈述,立刻就觉得这是二龙山给设下的圈套,希望借自己之手侵吞独龙岗,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那张顺见大哥这般,也跟着骂道:“赵淳楣奸贼一个,也不知从哪儿听到我李俊兄弟的名号,说什么是故交,以此骗取我的信任,待下次见了我非要活剐了这毛头小儿!”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当事人李俊见到这般言论却皱起了眉,疑惑道:“这倒是巧了,我曾经跟着长辈去京中做生意,还真知道个叫赵淳楣的商贾,听年龄模样什么都也能对的上,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李俊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只不过那人……好像是个女的?”
第48章
拿下莱州、密州府衙只是第一步,剩下还有好多路要走。毕竟一个州里少说也有七八个县城,想要将命令扩散到全境,怎么也得费一番功夫。像青、潍二地,赵淳楣耗时三年多才彻底消化,但好在她准备工作做得还算可以。
托之前攒的人品,各地县令大体都知道二龙山很少去为难当地官员,不光如此,每年都赋税也按时上交给朝廷,只不过以后的日子没办法当土皇帝徇私枉法,但不管怎样,性命还是能保住的。
赵淳楣赶在秋收前动手,也是希望当地百姓能过个好年,有自己这边看着,官吏们也不好太过分。只有人口兴旺了,接下来的计划才好实行。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反抗的,莱州有几个大户,为害乡里让不少人家破人亡,根据经验来看迟早要挨收拾,于是他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与当地山匪联合起来,想要偷袭二龙山驻守在此地的人再偷偷献给朝廷。
然而经历了这么多,一支成熟的军队岂是那些歪瓜裂枣能动得了的,还未行动就被尽数捕获。赵淳楣有心威慑,把这帮人全砍了,脑袋挂在城门上时中,一时间两地民心惶惶。
扈家、李家这时候站了出来,一一拜见莱州、密州大户,以同为地主的角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总算是将人安抚下来。
不过嘛,赵淳楣知道,仅是这样还不够,她叫来了扈三娘。
扈三娘这段时间过得还不错,虽然换了个环境,旁人对自己不像之前那般众星捧月,但暂时摆脱了婚姻的束缚,再加上这二龙山事事新奇,她每天来回闲逛都来不及。
见赵淳楣来找,她有些不安,毕竟之前自己对其说话可没好气。
“怎么样?这段时间可还住得习惯?”赵淳楣温声道。
“还、还好。”扈三娘有些不自在地回答。她虽娇蛮,但也不是傻子,在二龙山目睹了这一切,知道赵淳楣乃是父亲都要敬重有加的大人物,自是不敢如曾经那样。
知其心中所想,赵淳楣特意多与她说了会儿闲话,直到扈三娘放松了些,方才进入主题,“这次来找你,不为别的,主要是想委托你个任务。”
“我?”扈三娘微愣,指着自己再三确认。
赵淳楣点头,简单明了地告知道:“棉花你知道吧,二龙山这些年没少在周围推广,算起来已经收获了第二批,留下种子后便可以进入纺织阶段了,我打算在沿海等地建纺织厂,大量招募女工。不过机器的生产以及房屋修建、人员培训都需要一定时间,为了能赶得上,这个冬天也不打算闲着。不过这样嘛,就需要有人在那里帮我看着,如此就劳烦三娘子走一趟。”
打从穿越的最开始,赵淳楣便一直在观察所处时代女性们的生活,最后得出结论,哪怕是在妇女地位相对较高的宋代,女人的日子依旧不是人过的。如果说普通百姓在贪官地主们的压迫下活不下去了尚且能落草为寇,那么普通百姓的妻女连这条路都没有。
赵淳楣作为一寨之主,确实可以约束手下,让他们学着尊重女性,甚至让山寨中的妇孺参与到各种工作
中来,但二龙山之外呢?还有千千万万的女人,她怎么顾及得过来吗?更恐怖的是,这还只是个开始,之后妇女的地位与日俱下,被日益保守的风气进一步迫害。
赵淳楣上辈子并未看过太多两性社会方面的书籍,对此也没什么研究,但她却知道一个朴素的道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想要提高女子地位,建立一个更加平等开放的环境,那么只有让更多女性参与到社会劳动中。退一万步讲,哪怕以后历史还是如原来那般,但有技术有钱财的人总会活得更自在些。
她是这般想着,但扈三娘却完全不知,面对此等重任,少女有些不知所措,“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啊?”
“也不需要会什么,你武功好,性格干脆又聪慧,去最大的任务就是监工以及震场子。”赵淳楣微笑鼓励。本身二龙山刚刚接手两地,招女工这件事儿弄不好就容易惹闲话,交给同性办才放心。
“你不用慌,到时候还有人跟着一起,花荣将军你见过吧,她妹妹花芳前几年在寨子里创办了‘护理班’,现在第一批学员已经要毕业了,里面全是女的,她现在还想再招一批,这次你们俩一起,有不懂的可以问她。”
花家世代武将,花芳从小跟着哥哥,虽然身手平平,但对于医道却颇有心得,二龙山一直也没个好大夫,谁要病了全靠大蒜素之类的神药顶着。之前有次下山巡视遇到一伙流寇,两个寨众受了重伤,管事的都不在,最后还是花芳站出来保住了他们性命。
赵淳楣得知后有时间就去找她探讨,将自己知道的现代医学知识全部告知,经过研究实践,花芳已经逐渐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名医了。
众所周知,学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花芳想要在山上收女徒弟,这么短的时间肯定不够教,但若是些简单的止血包扎等知识倒是没问题,于是二龙山第一个护理班诞生了。
对于这点,赵淳楣是全力支持的,毕竟她清楚,马上就是乱世了,到时候打起仗来,有个靠谱的医疗团队在后方支持要方便许多,所以当花芳提出想要继续吸纳学员之时立刻就批准了。
见扈三娘还是有些迟疑,赵淳楣挑了下眉,故意开口道:“怎么?你不愿意?二龙山可是不养闲人,除非老人孩子,不然全都得给我动起来,难不成你是想吃白饭?”
“胡说!”扈三娘一听就急了,杏眼圆瞪,当下发了狠定要把事情办妥让赵淳楣看看,之后拿了计划书便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这大虎丫头。”赵淳楣摇头,知道扈三娘养在深闺,素来是有些憨气在身上的,不然原著里也不会孤身追了宋江好几里最后落入梁山陷阱,想着还得让花芳在旁边提点些个。
……
打从赵淳楣回来,二龙山好似踩了油门,飞速运转。仅仅三个月时间,攻莱密、安民生、保秋收、办工厂……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
万幸之前底子打的厚实,而且许多大商户尚在打白糖的主意,在这途中主动提供了不少帮助,总算赶在入冬前将一切安排下去。
而这其中表现最亮眼的当属扈家一行,扈三娘那边先不谈,就说扈太公,上面交代下的每一件事都办得漂漂亮亮,游走在几地大士绅中间,不光成功让他们沉静下来,甚至还对二龙山发布的一些指令也没有丝毫违抗。
如此倒令赵淳楣有些惊诧,仔细询问方知道,原来扈太公年轻时候曾与名师学过纵横家一脉,对于谈判也算轻车熟路。
“那你当时面对我的时候怎么不发挥三寸之舌了?”赵淳楣好奇道。
扈太公苦笑,“您当时刀就抵在我脖子上,小老儿还能说什么?”
赵淳楣一想也是,但不管怎么样,山寨里又多了位人才,也算是喜事,便也给了其个首领职位。
如此扈太公的地位一下子高了起来,扈家简单办了两桌酒,不少人前去祝贺。
杨志端着酒杯上前,笑容满面道:“想不到只过了几日,太公便立下如此大功,现在你们父女皆是寨主好帮手,来,这杯酒我得敬你。”
扈太公受宠若惊,杨志可是山上的老人,掌管第一步军,而且出身名门,现在跟自己一个土财主客气有加,连忙惶恐道:“哪里哪里,杨统领叫小老儿名字就好,我们才刚上山,还需统领关照。”
“诶,扈兄这就过谦了,你有个好女儿,怕是用不了多久,咱们见到你都要行礼咯。”杨志笑容满面。
扈三娘这段时间为了管理好工厂,经常去请教赵淳楣,俊男美女又都是年轻人,一来二去的山寨上人便免不了多想。
扈太公还不知怎么回话,却听“砰”的一声。转头一看,竟是花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面容冷峻,好似被人欠了钱一般。
杨志皱眉,刚想继续,然而此时武松又站了起来,直截了当道:“吃酒就吃酒,扯什么有的没的!寨主跟扈家娘子清清白白,姓杨的你莫要乱说!”
“你!”杨志气极,他心中也是有苦难言。
最近不知是从哪儿传来的消息,竟说二龙山的寨主赵淳楣是女扮男装的,还说有京中证人作证。对于这种事,旁人听到了估计也就一笑而过,但杨志却是知晓赵淳楣真实身份的。
说实话,杨志活了二十几年,却从未过得这般舒坦,在二龙山上,有志趣相和的朋友,有信他敬他的领导,还能领兵荡寇保卫百姓,有时候在外巡视,他恍惚间竟真觉得自己跟朝廷的将军也没两样,甚至更自由。
所以,对于赵淳楣,他不光是感激信赖,同时也真的希望能维持住这样的生活,当听到风声之时,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把事情捂住。
那么怎么捂住呢?很简单,让人坚信赵淳楣是个男的就好了。
为此他特意与扈太公搭话,希望能做实扈三娘与赵淳楣之间的暧昧。
结果谁知却被花荣武松这两抽风的打断,怎能不又气又急!
但武松同样是了解赵淳楣真实性别的,不光如此,他还知道更深一层的东西。他与杨志是上二龙山之后才认识的,之前也没聊过这些。所以听到杨志的话,便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啊!
我那妹子是女的,要是跟扈三娘深接触不是要露馅了!于是连忙出声反对。
他二人呛上了,可别忘了山上还有一人知道赵淳楣的女子身份,鲁智深也没跟别人通过气。所以在大和尚眼里,便是这两个人闲扯鸟蛋,开始操心赵淳楣的婚事,于是两晚黄汤下肚,起身大喝一声:“都别吵了!寨主以后跟俺出家,不成亲!”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上,最后好好的一场庆祝宴不欢而散。
临走前杨志、武松、鲁智深互相对视了一眼,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
酒席上发生的事,赵淳楣浑然不知,毕竟这种事儿与当事人讲终归不好。
就这么过了几天,某日一早简单洗漱后准备开会的她还是察觉到大家的情绪有些不对。好像每个人都很沉闷,连一些素来活泼爱闹的都不讲话了。
“怎么了这是?”赵淳楣诧异道,鲁智深看了她一眼,长了长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狠狠拍了下大腿,怒骂一声。
山寨大管事郑柳给赵淳楣倒了杯茶,轻声道:“昨日夜里京城那边传来线报,见您困得厉害就没通知。之前朝廷派下童贯以十五万大军攻打北辽,结果我朝这边十五万人被两万人打得大败,双方打了三仗,北辽三仗皆胜,宋军这边……死尸相枕,籍不可胜计。”
“这次派到北辽的兵,大多是从山东募来的,不少人家已经挂上孝了,现在外面都是哭声,咱们定下来的新年庆典,怕是只能往后面推一推了。”
因为这段时间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赵淳楣就想着搞个活动热闹下,虽然办不成了,但这也不是最主要的。
听着郑柳的话,她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吗……
第49章
说到北辽,可能许多人会不解,只听说大宋北边有个辽国,但北辽又是个什么地方。
这便要从几年前宋金海上之盟说起,当年在赵淳楣的劝说下,宗泽放金国的使臣去汴京,然而朝廷经过激烈的争辩,最终还是因为惧怕辽国的追究,选择不与金合作,而是暗中观察。
这一观察,还真让他们寻找到机会了。
金国国君完颜阿骨打见宋迟迟不动,等得不耐烦了,干脆自己出兵伐辽。
金兵势如破竹,在去年冬天就成功攻下了辽国“五京”里的中京,中京放到现代大概位置在内蒙古赤峰
,辽国的人口主要分布在东南一带,所以中京沦陷,是一个非常要命的节点。
不过金人虽然大败辽军,辽国皇帝天祚帝却逃跑了,阿骨打着急去追天祚帝,一时顾不得战场。于是宋朝这边就觉得,不错,是时候捡便宜出击了。
此时天下的局势已经彻底乱成一锅粥了。
天祚帝只带了几个护卫在深山老林里四处流窜,金国君王武将跟在后面跟狗撵兔子一样狂追。
辽虽然失去了小半领土,但朝廷班底还在,只要迎回皇帝整顿旗鼓,未必没有一战之力,问题是天祚帝实在太能跑了!辽这边自己都不知道皇帝在哪里,甚至不清楚皇帝是否还活着!
国不可一日无君,没办法,最终在宰相李处温与权臣萧干、太后萧氏的共同决议下,推举燕王耶律淳为新国君,定都幽州,拟号北辽。
北辽很小,在宋金的包围下,国土只有半个燕京南道,可这里确是包含了大宋心心念念的燕云十六州。
于是在北辽成立一个月后,宋徽宗派太师童贯率领号称百万大军(实际作战人数十五万)浩浩荡荡从京城出发,大举进犯幽州。
说实话,宋朝此举其实没什么毛病,天下大事不让于分毫,趁你病要你命,收回故土也是民心所向,事成之后顶多也就是被辽国人骂上几句。
但要是事不成……那可就尴尬了。
可能童贯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这边会败得这般惨烈,要知道幽州那边一共才三万守备军,而这三万守备在此之前又被一万金人打得大败,结果却转头却杀得十五万宋人丢盔卸甲。如此换算,难不成一个金兵能打二十一个宋人?
这场战争不仅仅是失败那么简单,根据前线送来的奏折是“众将烧营而奔,自相践蹂,弃一切军需,相继百余里,自熙丰以来所畜军实尽失。”
熙丰就是熙宁、元丰,这两个都是宋神宗的年号,意思就是打从王安石开始,一顿不顾百姓死活,扒皮吸髓变法弄来的钱,经过这一仗全打没了。
人钱的损失只是其一,更要命的是,这一番操作被金国实实在在地看在眼里。金人都懵了,因为之前一直在深山里,有辽国相隔,他们大部分是不太清楚宋是个什么样的国家的,不然也不会提出想要跟宋联合夹击辽,有那么一瞬间,金国将领甚至觉得是不是宋与辽演戏,以此达成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管怎样,这一仗堪称扒下了大宋军队的底裤,将宋廷的软弱无能彻彻底底暴露在示人面前。
二龙山上的众人,虽然是名义上是反贼,但绝大多数都是被逼到这条路的,大家都是宋朝子民,更何况里面还有秦明、花荣这样的将领,听到此消息自然郁郁寡欢。
其中鲁智深心情最差,这次伐辽,主帅是大宦官童贯,手下两大将军分别为种师道与辛兴宗。鲁大师出家前也曾是朝廷命官,他这一生最自豪的事情,不是三拳打死镇关西,也不是倒拔垂杨柳,而是曾经在老种经略相公手下办事,而这位老种经略相公,正是种师道。
种家在宋史上甚至比杨家将还辉煌,纵观北宋一百五十年,种家人五代从军,无数族人战死沙场,种师道自己也是在西夏打了不少胜仗,算得上西北名将。现在打了这样一场败仗,回朝后童贯又将所有罪名都推到了种师道身上,惹得朝野上下人人唾弃,如今已经被皇帝勒令致仕退休了。
“直娘贼的,外面那帮鸟人懂个甚!老种将军那般神勇,忠义无双,岂是他们能污蔑的!”鲁智深纷纷不平。
“是吗,我看未必吧,”周通冷不丁开口,就在之前,他得知自己家中某位亲眷也死在这次北伐,现见有人为主犯之一开脱,忍不住阴阳怪气道:“我怎么听闻这次北伐那位老将军打从最开始就反对出兵,行军途中几次带领手下与童贯相冲,将帅不和你敢说他逃不了干系!”
鲁智深气急败坏,当场要跟周通好好掰扯掰扯。
赵淳楣连忙让人将他们按住,皱眉道:“都是自家兄弟,生死一路走来的,怎么几句话不对付便闹起来了,都坐下!”
在场的听她这样讲,也不敢言语,只得面色不虞地回原坐。
叹了口气,赵淳楣转头与闻焕章道:“先生,还是你来与他们解释吧。”
闻焕章表情沉重,半天,疲惫道:“这次北伐失败,乃多方原因导致,种师道老将军确实只占很小一部分。”
在众人懵懂茫然的目光中,闻焕章拿出一份舆图,带着二龙山上的大小头领,第一次开眼俯瞰整个中原。
宋军的失败其实并非偶然,首先宋辽双方已经和平百年,原本的边疆早就没了防御意识,甚至连武器库中的兵器都上锈不能再用,这样一来后勤补给就肯定跟不上。
再者童贯此人,虽然打了一些胜仗,但本人并没有什么军师才干二,只不过仗着西军能力,再加上几个有德将领。然而这次征辽,他自以为十拿九稳,将韩世忠、王禀这些能人弃之不用,选择亲信去刷军功。此番操作,哪有不败之理?
他们一帮虾兵蟹将,仓促发病,连个计划和预案都没有,这种行径被其他人看在眼里自然心慌,像种师道等人也不是真的反对伐辽,只是觉得童贯不靠谱,不想在他手下坏了一世英名。
说白了,这次北伐其实就是宋军一百多年来战败的缩影,每次打仗,都将内行一个个捆起来,然后交给自己信赖的但能力差的外行去指导,最后一次次掉链子。
大家听到这里,也算是弄明白了,虽说心中依旧愤怒,但总归有了方向。
武将们纷纷做起战后总结,商讨自己领兵这仗该怎么打,其余的也各司其职,针对此次战役都发表出了自己的见解。
李家庄的家住李应最先开口,他虽是新来的,但毕竟当过一庄之主,如金主要是负责山下物资的统筹计算,对于战争,肯定要从经济的角度出发,“禀寨主,此番败得如此惨烈,之后朝廷一定物资紧缺,我想着是不是应该再囤些粮食,而且适当减少甜菜的种植面积,多加些棉花,毕竟布匹于战乱时期可比糖重要多了。”
赵淳楣点头,同时让郑柳将晒盐法案提上日程。刚打下的几个地方海岸线都很长,北宋时期虽然也吃海盐,但还是以煎煮为主要提取方法,不光成本高而且产量少,直到明朝晒盐才逐渐普及。真打起仗来,盐路同样是命脉,就算不卖,留着自己吃也是好的。
其他人见状也都提出意见,赵淳楣一一拿出来讨论。
渐渐的,大家原本躁动的心也安定下来,赵淳楣这个寨主并没有说什么情绪化的言论,而是迅速投入到工作状态,这给了其余人很大鼓励。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二龙山都是他们坚实的后盾。
原本今年收成不错,有赵淳楣看着,官府不敢肆意盘剥,百姓们交完税还能过个好年,然而谁成想半路出了这件事,现在山东各地家家挂孝,之前的计划只能放一放。
赵淳楣特意发了一批物资给青、潍、密、莱四州的死者家属,虽然不多,但也让他们感激涕零。自家孩子替国战死,最后朝廷没表示,反倒是山大王出钱,如此不由让人不约而同
地生出一个念头。
如果皇帝是赵郎君做就好了。
此事赵淳楣却浑然不知,不过她也奇怪为何最近申请加入二龙山的人一下子变得特别多。现在二龙山已经扩张到极限,赵淳楣已经打算开发副峰并在山下建些房屋,设计好后等一开春便动工。
不过在此之前,青州府发生的某件事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说,最近有伙道士在附近疯狂吸纳信徒?”赵淳楣看着报告,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
因为团队里不乏鲁智深这样的方外之人,赵淳楣一直属于宗教友好人士,对于治下的僧道巫一直是放任自流的态度,只要别犯法害人,想怎样就怎样吧。不过即便如此,可能是觉得朝廷迟早要率领大军征讨这里,有能力离开的也都走了。
他们不像农民有土地束缚,天下寺庙道观到处都是,来回投奔很正常。
所以来这儿几年,还是头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当即起了兴趣,领着鲁智深花荣等五六人,一同跑到青州府查看。
才刚进城,便见百姓们都往一个地方跑,连忙上去询问,结果被告知大法师在府衙门口开坛做法驱鬼,晚了就看不见了。
几人面面相觑,怀着好奇也随人流奔赴过去。
到了地点,只见原象征着严谨肃穆的衙门已被围得水泄不通,衙役们都忙着驱赶百姓维护治安,在空荡荡的场地中间,一位儒生打扮的中年男人正盘腿打坐,双手不停掐着复杂的法诀。
那中年人生得面如冠玉,一把美髯,在身后两只獬豸神兽的衬托下,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青州知府慕容彦达满面忧愁的站在后面,半天,还是忍不住,上前对中年人道:“郭京法师,您看,咱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男人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叹息道:“好吧,本想凭借念咒超度那鬼物,既然无用,贫道也不必再心慈手软了,把我的法器呈上来!”
“是!”两个小道童应了声,毕恭毕敬地递上一把桃木剑,之后还找了个水盆放在地上。
“这是干嘛?耍猴呢?”史进不解,然后就被周围人一顿白眼。
“没见识,大师做法呢!”旁边老大爷骂了一声,接着表示因为现在这里家家死人,烧纸祭拜的太多,把脏东西引来了,这一阵城里就经常闹鬼,都是这位大法师帮着处理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众人皱眉,刚想说话,却见那叫郭京的男人大声念了几句,将木剑插\进水里,紧接着,水面竟然燃起了火!火绕着盆旋转,好一会儿才熄灭。
郭京举起桃木剑,轻轻抚摸两下,之后再放进水中,水里出现一团鲜血!
这一套操作下来,看得围观群众连连惊呼。
收起法器,郭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沉声道:“这附近的鬼已被我引到水中斩杀,知府您放心吧。”
慕容彦达松了口气,大喜,连忙想请郭京进去休息,表示自己已经布好宴席。
郭京想着也差不多了,便故作矜持地推脱了一番,接着刚要同意,却听身后传来道声音。
“且慢。”
众人回头,只见人群中走出位俊秀郎君,身后跟着四五大汉。
慕容彦达一看他腿都软了,心道这煞星最近不是一直在四州来回往返吗,怎么今日进城来了!
连忙丢下郭京上前,顾不得周围有人看着,低声下气道:“赵寨……赵公子,您怎么来了?”
对上赵淳楣的目光,打了个激灵,赶紧把郭京拉过来,“这位郭大师,是能人,有通晓阴阳之能啊,下官这也是,为了百姓、对,为了百姓。”
赵淳楣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也不废话,直接对郭京道:“这位道长,能否借下桃木剑,赵某想观赏一番。”
郭京面色微变,他虽不知道眼前这位具体是做什么的,但见知府这么大的官都对其毕恭毕敬,多少也猜出些。顿时吓得冷汗都冒出来,勉强维持住镇静,摇头道:“这剑刚除鬼,沾染上了邪煞,普通人碰了怕是肠穿肚烂,死后永世不得超生!”
“这么严重?”赵淳楣惊讶挑眉,接着与鲁智深道:“既然如此,那和尚碰总行了吧,鲁大师麻烦你了。”
鲁智深早就见那装神弄鬼的东西不顺眼,狞笑一声,如同捉小鸡子一般将郭京提在手里,不顾对方惨叫,夺过桃木剑扔给赵淳楣。
赵淳楣检查了下剑身,果然在上面发现了两个机关,剑柄上有暗门,可以将储存在剑内的钠和红色颜料放进术中。钠遇水产生氢气和大量的热,如此才能燃烧。
这些都是古代江湖术士的常用伎俩,明朝就有人总结了这些骗术编纂《骗经》,只不过古人迷信,往往经常上当。而此时朝廷上的皇帝赵佶非常信奉道教,下面人有样学样,导致道士们在民间也很吃得开。
见自己被拆穿,郭京立刻扭转态度,声泪齐下地买起惨来,只希望官老爷们饶自己一命。
慕容彦达气急败坏地让手下将其关进牢房,之后又没好气地轰散了围观群众。等一切最好后,方小心翼翼地看向赵淳楣。
赵淳楣把玩着木剑,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半天,冷不丁开口:“慕容知府,你很闲?”
“不、不是,”慕容彦达吓得汗毛都立起来了,赶紧摇头,接着见赵淳楣神色微变,又飞快转移话头,“是!是!下官闲得不行,正想找些事情做!”
赵淳楣笑了笑,“那敢情好,我这儿有个任务,刚好给你。”
第50章
东京,不同于山东河北等地的,此时的开封府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中。
至于为什么,其实也很简单,脱离汉地一百多年的幽州,终于在当今圣上的英明领导下回到了大宋的怀抱!
这件事目前还只有京城一带知道,倒不是赵淳楣的消息有多滞后,实在是前线战况实在瞬息万变。
之前说过,宋军被去捡便宜结果被三万辽国兵马打得屁滚尿流,结果还没等他们清点残局,那边北辽刚立的皇帝耶律淳暴毙了。如此对于这个才建立的小朝廷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丞相李处温一合计,觉得也别打了,这个样子说明天亡大辽,于是偷偷写信联络童贯等人,寻思着不行就投降吧。
结果被大臣萧干听到,一怒之下处死了李处温。听名字也能听出来,李处温是个在辽国当官的汉人。如此一来,北辽上层都觉得汉人不可信,但问题是,现在掌管着北辽唯一一只军队的将领郭药师也是汉人。他一见李处温都死了顿时慌了,担心汉人在辽国过不下去,于是带着两州投降了宋朝。
再加上金人这时候也缓过劲来,领了一小支人马攻打幽州。五天,幽州城破,辽国高层死得死,逃得逃,再也威胁不到宋人了。
就这样,大宋明明惨败,结果最后却莫名其妙赢了。
消息传到汴京,朝野上下都沸腾了。
不去管之前死了多少士兵,自打石敬瑭献上燕云十六州,至此已经过了小两百年,宋朝几代君臣的努力,今日实现了!
皇帝赵佶甚至已经幻想起自己青史留名,被后世敬仰的样子,有不少臣子甚至拍马屁请求官家去泰山封禅,以彰大宋国威!
封禅的事情先放在一边,眼下还有最重要的要解决。
虽然幽州城打下来了,但有些尴尬的是,并非宋这边打下的,此时宋廷想起了之前被搁置在一边的盟约,便厚着脸皮去跟金人索要。
金人都要被气笑了,好嘛,拿我们当傻子耍。但是,让此时的金国才刚成立几年,他们只懂打仗,不懂治国,皇帝完颜阿骨打,没事儿的时候还要帮家里放羊。辽国的疆土太大了,西北边还有许多残存势力,包括辽国的皇帝天祚帝也没抓到,所以留着幽州其实也没什么用,但又不甘心就这样送过去。于是便提出宋朝要用钱来买,每年交岁币一百万贯。
这个金额不算低,但宋朝这边依旧捏着鼻子答应了,如此幽州才算彻底回归宋土。
赵佶高兴坏了,整整几日大摆宴席,甚至连上早朝都勤快了许多,只为多听一听臣子们的马屁。
当然了,以蔡京为首的奸臣们也并未让其失望,对着赵佶简直要夸出花来。
不过,高兴归高兴,朝廷再烂,也总还有做事的人,老将军种师道某日突然上书,表示山东、江南等地流寇四起,更有赵淳楣、宋江、方腊三股较大的势力,都杀了不少朝廷命官,如今既然从北方战事腾出手来,应该尽早处理才是。
赵佶正在兴头上,冷不丁被泼了头凉水,脸色顿时冷了下来,看着底下垂垂老矣的种师道,阴阳怪气道:“种将军不是致仕退休了,怎么如今还在朝堂上?”
种师道今
年已经七十二了,出身名门,这相当于在众人面前抽他耳光,周围有相识的已经纷纷别过脸不忍再看。
种师道沉默不语,半天,开口道:“国家有急,臣等处理完手上的政务,立刻就回家养老。”
赵佶也知道太苛责名臣传出去不好听,于是漫不经心地转头对文武百官询问意见。
北宋虽然起义不断,但其实都没怎么成气候,因为宋朝掌握着独门法宝——招安。
哪怕只是几十个人,扛着锄头闹事,宋朝一般也不杀他们,而是将他们弄进军队,好吃好喝供应着。所以眼下的这三股势力,如果按照宋的一贯手法,应该也是把首领封个小官,其余的打散混入各地。
但他们杀了朝廷命官,那又是另外一种说法了,再窝囊的朝廷也有底线,面对这种匪徒,除非是对面强到不行,一般都是要打一打的。更何况大宋刚刚收回幽州,自诩武德充沛得爆棚,信心非常足,就算三个同时打不现实,但最起码可以拿下一个!
大家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将目标锁定在梁山上。此举主要有三点,第一,虽然同为山东,但赵淳楣所占据的地盘主要集中在半岛,而方腊更是只在江南一地作乱。这两处都不像济州,身处中原,距开封不过几日马程,从自身安全的角度,也是梁山更紧要。
其次,抛去刚有苗头,还不太成气候的方腊,二龙山虽然杀了几个朝廷命官,但今年的赋税却还正常上交,这就给了宋廷一种“还可以谈”的感觉,而梁山素来凶恶,一出手就是下死手,相这种穷凶极恶之徒,想要招安怕是要费些力气。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朝堂上的蔡京、高俅等高官都与梁山有些私人恩怨在里面,比如高俅就知道梁山上二把手是自己当年追杀了一路的林冲,秉着斩草除根的理念,梁山也不能活。
期间宿元景宿太尉曾经跟梁山打过交道,还收了他们的谢礼,对梁山印象不错,原本有心为他们说话,结果最近不知道从哪儿流传出一首歌谣,说他宿元景跟梁山好汉们一见如故,已经结为异姓兄弟。为了避险,他只能低头不再言语。
最终事情敲定,朝廷派出几员大将,点好人们马等天再暖些便正是出兵!
……
花荣最近一段时间很烦。
也不知怎么,山上好多人突然对寨主的婚事伤了心,杨志这个憨货天天跑到扈家献殷勤,武松负责捣乱,鲁智深逢人就讲赵淳楣要跟自己出家。
他不希望赵淳楣出家,也不想对方成亲。
鬼使神差的,他再次想起了那个赵淳楣是女人的荒谬传言。
对于这件事,花荣知道的要比山上其他人更早些。
他与宋江是过命的交情,只不过自打几年前宋江在二龙山众人面前尊严扫地,自己又选择跟着赵淳楣后双方就很少联系了。
前段时间,他冷不丁收到了宋江的来信。原本花荣还挺高兴,然而等打开信看到里面写的什么,面容瞬间便冷下来了。
一言不发地将信烧毁,并嘱咐管事花福,以后再有梁山送来的信不要经人手,直接送到他这来。
花福从小就伺候家里郎君,很少见其发这么大火,想要劝说却又不敢,心中埋怨那宋江几句,转身离开了。
等管事走后,花荣站在原地,好半天,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刚才的火,只有一半对着宋江,更多的其实是因为自己。
当看到那几行字的瞬间,他首先心底涌现出的情绪竟然是欢喜!
反应过来的花荣不禁惶恐,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赵淳楣是他的朋友、上级,自己应该敬她爱她,双方都是男子,他怎敢生起半点绮思!
巨大的羞耻感与对控制不住的思念几乎要将他压垮,花荣只得自行申请去执行任务,使自己尽量远离赵淳楣。
直到今日上元节,花芳看不过去兄长废寝忘食地工作方才强行将人拉了出来。
“真是的,阿兄你也太拼命了,那么多事情又不急于一时,天天泡在外面,连寨主都跟我打听家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花芳拿了串糖葫芦,边吃边抱怨,她这如今也算能独挡一面,早就不是最早那个懵懂的小姑娘了。
上元节在宋代比春节还热闹,往往从正月十三就开始,连办四日。尤其今年,经历过各种事情,赵淳楣有意让治下百姓都高兴高兴,特意请了汴京的知名工匠,于四处放置了花灯,照耀得整座城市灯火辉煌。
再加上有充足的人手维护治安,憋了一年的居民纷纷出来赏灯游玩,城中热闹得不行。
花家兄妹的长相属于万里挑一的,这一路吸引得行人纷纷侧目,花荣这么多年倒也习惯,无心顾及,听到妹妹的话立刻询问:“寨主他问我了?”
“当然。”花芳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阿兄你是可是马军统领,而且这么多年也为山上立了不少功,寨主当然会关心你。咱们寨主啊,就是宅心仁厚,别说是你了,就算平日里洗衣做饭的老妈子,遇到难事也要过问几句,这才叫大人物呢!”
花荣听罢,好似吞了一颗苦杏,心中又酸又涩说不清什么滋味。
全然不知自己几句话就让兄长破防的花芳看了看时间,表示自己得走了,本来她出来主要是陪哥哥散心,这种大型活动很容易发生各种意外事故出现伤员,她必须得忙活去了。
徒留花荣一人,转身正想离开,却被一只巨大的花灯挡住了去路。
“劳驾,”花荣眉头微皱,冷声道,他实在没什么耐心应付他人。
然而只见花灯移开后,刻意回避已久的赵淳楣出现在后面,眼中尽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