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重组 慕秋筠开始干活

    大巴车停在最初的位置。慕秋筠刚刚回房间收拾东西, 来得晚了些,他上车时,只有林宥辰旁边空出了位置。

    他怔了下, 看向程颢他们——程颢破天荒地没给他留位置,旁边坐了另一个学员。

    程颢接收到他的视线,似乎也怔了下,眼里流露出:你不和林导师一起吗?

    慕秋筠无言在林宥辰旁边坐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所有人都默认他和林宥辰绑定了。

    他刚落座, 林宥辰探身过来,替他把安全带扣上。动作间慕秋筠闻到林宥辰身上清淡的香水味。

    刹那间心里感到一种异样,但转瞬即逝。刚巧林宥辰看过来,慕秋筠几乎是遮掩似的, 弯了弯唇。

    林宥辰果然没发现异常, 又低下头处理工作了。

    奇怪。

    慕秋筠暗道。

    他也不理解刚刚那一瞬间的怪异是因为什么。

    林宥辰的香水?

    可这人之前也时常有着极其清冽恬淡的香水气息。

    慕秋筠思索无果,闭目养神。林宥辰坐在他身边, 眉头却不由自主产生了小小的褶皱。

    他看到了徐枫给他分享的链接。

    “惊奇!林宥辰与慕秋筠关系匪浅!”

    “林宥辰私下与慕秋筠约会?两人莫非……”

    ……

    一连五六条, 都是类似的发言。林宥辰轻瞥慕秋筠, 见对方闭目, 轻轻松口气, 但还是控制住表情,刻意放松了眉心。

    林宥辰问徐枫:怎么回事?

    徐枫很快回:下午铺天盖地的通稿。我总觉得是谁想搞你们……

    林宥辰:查查看。

    徐枫回了个“OK”表情, 他按熄屏幕,向旁边一瞟,慕秋筠呼吸平稳, 姿态放松,竟然真睡过去了。

    车里空调开得低,林宥辰无奈笑笑, 把特意留在外面的毯子盖到慕秋筠身上。

    然后他转头看向窗外。

    夜色降落,分明平静得很,他却觉得风雨欲来。

    大巴车停到楼下已经过了十一点,节目组拉着疲惫的学员们开了小会,主要是夸奖一下大家这三天的卖力工作,顺便告知,如果因为这三天的经历,对演出内容有新想法,想要改变队伍配置,可以在明天中午前找节目组登记。

    霎时众人惊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附加规则。

    人群散去,拖着疲惫的身体上楼回房。慕秋筠走到二楼时,让室友们先回,他脚步一拐,走向那间挂满星灯的大会议室。

    按下开关,灯海缀连闪烁,他在群星间,看到了自己的那颗。

    慕秋筠举手将它取下。

    里面的卡片记录着他当时留存的话语,现在再看,心境却大不相同。

    他轻轻一笑。

    人人都道《横渠四句》格局非凡,他落笔时亦是豪情万丈,但却忽略了,“生民”不是虚幻出来的群体,而是具体的,一个一个的人。

    他连周围同学的心情都不能理解,又何谈天下呢?

    慕秋筠把星灯挂回原位,走到门口,便看到门外地面上,被灯光拉长的影子。

    他关了灯,“没回去睡么?”

    “手。”林宥辰向他伸手。

    慕秋筠愣了下,下一秒,左手已经被林宥辰抓住,药水的气味蔓延开来。

    林宥辰站在白到晃眼的廊灯下,垂着眉眼,认真给他涂抹药水。

    慕秋筠敛下眼睫。

    干活时没觉得什么,回来才发现两只手都添了许多划伤,大概还有一些小毛刺扎进了皮肤里,不疼,但痒。

    “你在车上一直无意识地搓手,”林宥辰抬眉一瞥,压抑着几许心疼道,“本来也不是习惯干粗活的手。”

    慕秋筠不在意地笑道:“以后拍戏,要做的事情不是多着么?”

    林宥辰抿唇没做声,把他的左手换成右手,一边涂抹,一边轻轻按揉。

    “好了。”

    片刻后,林宥辰站直,把药水塞到他手里:“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在镜头前展现最好的状态。”

    “你也是。”慕秋筠攥着药水,心里微微一动。

    两人一道上楼,林宥辰看着他回房,唇边的笑意一点点敛去。

    他回到房间,给徐枫打电话:“热度撤了吗?”

    徐枫在那边叹气,林宥辰估计他这时正揉太阳穴呢。

    徐枫说:“在撤,但是……你懂吧?”

    林宥辰嘴唇抿出一道平直的线。

    中午徐枫联系他,说网上掀起了一阵“霸道影帝和他的金丝雀小男友”的风头,林宥辰让对方重复一遍才确认自己没听错。

    哭笑不得之下,他让徐枫压一压同人那边的趋势,徐枫顺便数落了他几句,怪他表现得太过明显。

    林宥辰也才意识到CP粉的嗑点千奇百怪,于是一阵承认错误,把这件事交给徐枫了。

    却没想到,一下午的功夫,网上忽然又出现许多他和慕秋筠举止亲密的通稿。

    大部分图片都截自《THE ONE》,一些是正片,一些是花絮,极力论证两人关系非比寻常,直白一点的,就直接说他们已经谈恋爱了。

    虽然林宥辰巴不得谈,但一来他们压根没确定关系,二来这些帖子出得蹊跷,他和徐枫立刻就意识到,有人要拿这件事做文章了。

    ——两个人关系亲密,同人女嗑CP,和通稿大规模发布,盖章两人有关系,带来的影响是完全不同的。

    林宥辰冷冷看着黑屏的手机,他倒要看看,是谁在节目即将结束时,准备给慕秋筠泼黑水。

    ……

    “真的吗?”袁直震惊看着来他们宿舍拜访的杨钧则,“你们要继续和我们组队?!”

    杨钧则潇洒一笑:“看你们想法。”

    荀鄂悄悄从被子里探出头,一语不发看向下面。

    前几天的失落还能感受到,他都不好意思承认,那天慕秋筠离开,他哭了特别久。

    后来几天冷静下来,他认真想了想,果然他还是想和慕秋筠他们组队的,但他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让人家一直“扶贫”。

    杨钧则清早登门,属实是他们四个都没想到的。

    “先说好,提出这个建议的不是我,”杨钧则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向自己宿舍一指,“是秋筠。”

    “慕哥?!”文野震惊。

    章学奇怪道:“他为什么突然……?他这几天到底怎么了?”

    杨钧则耸肩,表示:“不如你去问问他?”

    那章学肯定是不敢的,于是把目光投向荀鄂。

    同一时间,文野和袁直也看向荀鄂。

    荀鄂崩溃:“为什么都看我?!”

    杨钧则也笑着等他回复。

    荀鄂沉默。

    早八点,八人在训练室集合。

    赵怀笛在他们四人进来时,热烈鼓掌以示欢迎。

    四人脸都泛着红,荀鄂更是成了红番茄,期期切切看了慕秋筠一眼。

    “都坐吧。”慕秋筠道。

    几人又像之前一样,围成一个圈。唯一不同的,大概是肤色都变深不少,一眼看过去,充满野性的活力。

    荀鄂犹豫了下,轻咳,说:“那个,慕哥……”

    “我理解你们的顾虑。”慕秋筠道,“至少现在理解了。”

    杨钧则爽朗一笑,袁直尴尬地低下头——他总觉得是那时候真情流露,让慕秋筠明白了什么。

    慕秋筠道:“我想先问一个问题。”

    几人都看向他,慕秋筠平静问:“你们还记得,在节目录制开始,我与林宥辰采访时,你们都说了什么吗?”

    赵怀笛最先回答:“想让戏曲融合进流行音乐。”

    程颢说:“我那时只想多学点东西,能更好地演戏。”

    慕秋筠:“现在呢?”

    程颢笑起来:“现在想和你们一起出道。以后接更多、更广的本子。”

    慕秋筠弯唇,看向另外一边。

    荀鄂与袁直对望,然后荀鄂率先开口:“我那天写的星灯卡片,是‘想成为一个知名演员’。”

    袁直说:“我单纯想赚大钱。”

    几人笑开,文野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是想让更多人看到自己,获得他们的喜欢。”

    几人目光聚焦在章学身上,章学别过脸,不太情愿地说:“想做到最好。”

    “什么‘最好’?”杨钧则问。

    “……”章学不想多说,岔开话题,“又问这个干什么?”

    经历过林宥辰谈话的文野,讷讷道:“是不是我们思想有问题……”

    “不是。”慕秋筠平静地看着他们,“你们的想法没有错。但是,会有盲区。”

    什么盲区?

    几人都看着他。

    突然,房间响起敲门声,几人又一同看向门口,工作人员敲了三下后,探进头来,看到他们八人齐聚,愣了下,问:“几位老师准备再次合作组队吗?”

    “是的。”慕秋筠说。

    小姑娘特别开心:“太好了,期待你们的舞台!”

    那笑容带着某种力量,荀鄂和文野也跟着笑了下,忽然觉得有信心了。

    他们转头,慕秋筠仿佛看透他们的想法般,温和地笑了笑。

    第102章 复盘 慕秋筠:点兵点将

    “你刚才说, 什么盲区?”

    工作人员离开,章学接着刚才的话题问道。

    慕秋筠道:“回忆一下我们上次的舞台。”

    “章学,你的第一次失误, 是因为转身幅度过大。”慕秋筠说完,章学的脸立刻泛起红晕。

    “那个失误动作,让你的舞蹈‘不完美’了,”慕秋筠平和地看着他,说, “所以在那之后,你整体的节奏都乱掉了。”

    章学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反驳,但他心里清楚, 慕秋筠说的都是对的。

    “因为你想做到‘最好’, 一旦出现了纰漏,你的目标就已经失败了。”慕秋筠说。

    “……”章学沉默低头。

    “而袁直。”慕秋筠将目光转向袁直, 袁直立刻正襟危坐, 有种课堂被老师点名的感觉。

    慕秋筠微微一笑:“章学是你的榜样吧?”

    “啊?”荀鄂惊讶出声, 章学茫然抬头, 袁直自己也一脸懵:“慕哥, 你说啥?”

    “章学是‘赚大钱’的成功范例,”慕秋筠道, “毕竟‘黑红也是红’。”

    “黑红”的章学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反驳道:“又不是我想这样的!”

    袁直反倒讪讪地,说不出话。

    文野恍然大悟似的:“哦……”

    他与袁直同进同出, 走得最近,几人一看他的反应,也清楚慕秋筠又说准了。

    章学气呼呼道:“不是, 怎么突然开上批-斗大会了?都是我的错?”

    “不是。”慕秋筠心平气和,“是我的问题。”

    “……”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沉默了。

    就连章学,在一轮汇报前,质问慕秋筠好几次,有没有考虑过新人的感受。但在此时,真的听到慕秋筠把责任揽到他自己身上时,也讷讷张不开嘴。

    “我和你们一样,都把事情往最理想的方面思考,没有考虑到大家的视觉盲区。”

    又是盲区。

    再次听到他提起这个词,几人都静静的,不说话。

    慕秋筠继续道:“袁直效仿章学,所以表演时不假思索,仿照章学的动作,出现了同样的失误。”

    章学扭头瞪了袁直一眼。

    袁直尴尬低头。

    几秒的安静后,他鼓起勇气,又像泄气般:“我故意的。”

    “啊?”杨钧则和文野同时。

    故意失误?!

    袁直脸似火烧,章学却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他以为,自己当时那个失误,是想创造话题。

    “黑红也是红”,这是章学进入娱乐圈后,经纪人耳提面命的一句话。

    他也烦死了这句话。

    因为那些诛心的话没捅在经纪人身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被铺天盖地地辱骂时,心里有多难受。

    但他的流量又确实是这样炒作起来的,所以心里再讨厌、再难过,表面上他还是装出一副笑脸,去讨好经纪人和廖聪。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愿意用同样的办法。

    可袁直,却把他的经历当成成功模板——毕竟是出道一年就跻身一线的流量。

    章学五味杂陈,很想“哈!”地笑出声。

    但他笑不出来。

    如果时光倒退,回到当年那个起点,他知道,在无法预知未来的情况下,他还是会选择抱廖聪大腿,被人当成个物件;他也会对着经纪人赔笑,只求多一些资源。

    章学咬着牙道:“傻蛋。”

    袁直攥着拳头,只以为章学在骂自己,嗫嚅道:“……对不起。”

    “你是对不起你自己,如果不跟着我失误,你至少能拿B。”章学道。

    袁直低着头,但是没人责备他。他其实也意识到,自己当时的选择做错了。

    因为章学本就有流量,再加上平时表现好,他突然失误,大众才会当成一个议论点。

    而他自己……没人认识,刚刚上镜,他的失误只会被人当做能力不行。

    所以收割麦子时,袁直拼命想表现自己,就算业务能力被忽视,好歹也给观众留下个踏实肯干的印象。

    但没想到,大家都是这样的想法。

    于是他又泯于众人了。

    袁直心里难受,眼眶酸热,他控制着不要掉下眼泪,但泪珠还是吧嗒吧嗒掉在手上。

    荀鄂感同身受,轻轻搂住他。

    程颢在这时说:“其实,依我个人的想法,过快过早的曝光是一种透支。尤其是走流量黑红路线,如果后续作品跟不上,很容易淹没在各种浪潮里。”

    见旁边几人看向他,他无奈一笑:“算是入圈这么多年的小心得吧。”

    “颢哥说得对。”

    低沉的声音,却是章学。

    他从另一个方向搂住袁直,哼笑道:“你懂什么‘赚大钱’?大头都是公司的,咱们是被推出去挨骂的,刀子不扎在老板身上,他又不知道疼。”

    “资本家割你韭菜让你走黑红路线,你被骂抑郁退圈了,他们还能换新韭菜。你呢?”他咬牙拍袁直后脑一下,“你上赶着当韭菜?!”

    袁直哼唧道:“我知道错了……”

    章学又拍他一下:“我怕你不长记性!”

    “哟,这是多长时间积累的心得啊。”杨钧则一笑。

    “死了一个傻-逼兮兮的我才积累出来的心得。”章学扭头道。

    噗嗤——

    袁直破涕而笑,几人都忍不住笑了。

    文野拍拍袁直:“这不还有我呢吗?我才是真傻子,看你俩都做错了,我故意改错了。”

    “啊?!”荀鄂震惊。

    他就好像瓜田里那个猹,平时四处乱窜各地吃瓜,今天才发现最大的瓜原来在自己家。

    怎么大家当时想法都这么复杂啊?!

    就他一个满脑子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的吗?!

    杨钧则都没忍住,叹了口气。

    舞台经验最丰富的赵怀笛左右看看,小声道:“这不是挺好的临场反应吗?”

    三人舞蹈,如果一起错,那观众反正看不出来,本来是个救场的反应。

    文野自己讪然道:“我……改慢了,太明显了。”

    而且,他改完,就看到导师王堪的脸色凝重了。

    他尴尬地看向慕秋筠,后者道:“你改变动作的理由是什么?”

    “我……”文野张了张口。

    他清楚地知道,当时会那样做,并非为了救场。

    他只是单纯地,看到自己与另外两人不一样,担心会被观众当做他做错动作,影响他们对自己的评价。

    “过于看重别人的评价,会让你的职业生涯变得很累,甚至束手束脚。”

    他的脑海里,响起了那天闹着退赛时,林宥辰单独对他说的话。

    “你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总有人看你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但他们不喜欢你的地方,刚巧是粉丝喜欢的地方。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林宥辰冷静的声音回响在耳畔,文野记得他反问林宥辰:“我没想要所有人都喜欢我,就是……想能受到更多人的喜欢。这样有哪里不对吗?”

    “你怎么要求‘更多’?”林宥辰仿佛放弃与他辩论般,轻轻一笑问。

    文野没答出来,他那天心绪太乱,后来林宥辰带他们去到星灯下,让他们亲手把灯摘下。

    因为对他们几个而言,《THE ONE》已经是最好的曝光渠道,如果离开,无异于放弃了当时的目标。

    最终三人谁也没舍得摘下星灯。

    但当时未解开的问题,仍在翻涌。

    “我是不是……不应该太在意观众的想法?”文野迷茫地问。

    其他人还没说话,他又自己接道:“可是咱们做舞台,不看重观众,还看重什么?我们努力跳一场舞,不就是为了让观众喜欢吗?”

    慕秋筠问章学:“是吗?”

    章学茫然地看着文野:“啊?”

    文野:“……啊?”

    章学:“关观众什么事,我跳是因为我喜欢啊。”

    文野:“可观众买了票来看我们的舞台啊!”

    章学:“不是我跳得好看他们才买票的吗?你跳得啥也不是,谁买票看你啊?!”

    文野:“……”

    他的表情,隐隐有了些裂痕。

    程颢和杨钧则对视一眼,低头闷笑。

    章学疑惑:“我说错了吗?你们笑什么?”

    赵怀笛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学哥说得对!”

    见文野看过来,他连忙道:“我同意学哥的观点!”

    短短几秒间,文野的思想受到了十分强烈的冲击。

    一下子他明白过来,王堪当时为什么要沉下脸。

    舞蹈课上,王堪一直强调,不管多么整齐划一的团舞,舞蹈者都要“做自己。只有当你做自己时,你身上的光芒才是最强烈的。”

    “一个舞台,那么多人,凭什么让观众注意到你?只有你自信了,你无所谓了,你觉得‘老子跳爽了’,那个时候,观众眼里的你就发光了。”

    ——明明是导师说过很多次的观点,却都被他弃掷在角落般,忽略了。

    回想那天的舞台,他当时笨拙的姿势转换,在王堪眼里,大概是一次无可救药的错误吧。

    文野后悔地闭上眼睛。

    很显然,舞蹈组这三位已经串起来了。

    章学的完美主义强迫症,使得一次失误发展成接二连三的失误。

    袁直的某些投机取巧,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文野的注意力始终都在台下,于是越发难以注意自己的状态。

    荀鄂看看各自沉默的三位室友,犹豫且期待地:“我呢?”

    慕秋筠和程颢同时看向他。

    这次用不着慕秋筠开口,程颢先叹口气:“你啊……”

    荀鄂背后汗毛都竖起来,因为程颢罕少用这么严肃的口吻讲话。

    看他一脸严阵以待,程颢苦笑:“你太关注秋筠了。”

    荀鄂张着嘴巴,呆住。

    慕秋筠轻轻敛眸,再抬眼时,已然是一脸严厉:“这一次,你要学着自己演戏。”

    第103章 回转 林宥辰:头疼。

    什么叫“学着自己演戏”?

    荀鄂揣着疑问参与了方案讨论。

    次日, 上报给导师的方案通过,他们正式开始排练。荀鄂在程颢的指挥下走到墙角,面对两堵墙时, 他震惊了:

    “啊?!”

    他一寸一寸转头,表情呆滞:“我要对着墙演吗?”

    慕秋筠和程颢对他报以默认的微笑。

    荀鄂整个人裂开,可怜巴巴看着两人。

    程颢闷笑一声,道:“你在演戏时太注意秋筠了,结果就是没办法完全沉浸到自己的角色里。今天先‘关个禁闭’, 演独角戏试试。”

    荀鄂心想,以慕哥的条件,关注他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再说,他本来也是被两人带着入戏的。

    慕秋筠仿佛能看透他想法般, 解释道:“你会下意识把重心放在别人身上。根本原因在于, 你对自己的能力不自信,所以要从别人身上找到支撑。”

    “一旦失去这个‘支撑’, 你的整体节奏就会乱掉。”

    慕秋筠强硬的语气, 让荀鄂心里一颤。

    他早就察觉到, 演戏时, 他会不自觉观察慕秋筠的反应, 因为慕哥实在太强,他觉得自己是在无意识模仿。

    他从来没想过, 根本原因会在自己身上。

    “我……不自信吗?”荀鄂迟疑地问道。

    他是三人里最开朗的一个,平时也都是他主动去结交其他人,他从来没觉得自己不自信。

    “至少在演戏时, 是有点。”程颢温和地说,“你要把重心放在角色上,角色也就是你自己, 让你成为那个角色。”

    “我成为角色。”荀鄂默念着,翻开剧本。

    慕秋筠和程颢也没有对戏,各自在墙边找感觉。

    慕秋筠手持剧本,视线却没落在纸页上,而是在房间内环视一周。

    表演组在各自揣摩,舞蹈组三人也都分开,正各练各的。

    慕秋筠给章学下了个死命令:即使舞蹈过程中出现失误,也不许停顿,或者从头再来。

    这让习惯了一失误就重新来的章学浑身难受,今天的排练效果肉眼可见变慢了。

    袁直和文野也是一样的训练方式,不过他俩本身就没有不接受失误的坏习惯,所以训练进度还算稳定。

    慕秋筠收回视线。

    这些问题,其实他早就发现了的。

    但此前他一直没有上心。

    一是因为各人有各人的路,他认为没必要插手。

    二是以他们当时的排练情况,他不觉得会有什么影响。

    但舞台结束后,慕秋筠已经有些后悔了。

    如果他提前点出这些问题,会不会能展示出更好的舞台效果?

    但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慕秋筠本打算,在第二次舞台组队时,开门见山和众人谈论存在的问题。

    结果就听到了终止合作的发言。

    从前身为太子,没人敢忤逆他。

    如今身在慕家,根据这具身体的记忆,也从来没有人会主动和他断开联系。

    慕秋筠当时也是心绪烦乱,只是他身边几乎没人能发现。

    除了……林宥辰。

    想到林宥辰,慕秋筠心下稍微冒出点奇异的感觉。

    林宥辰是这么多年来,唯一能看透他心事,又绝不多问,始终不动声色陪在他身边,适时引导的人。

    但最近两天的林宥辰却有点奇怪。

    慕秋筠去上交方案,对方认真看完,公事公办地提出了点意见,连眼神都没和他对视,就把文件还他,让他离开了。

    今早两人碰巧遇到,林宥辰也只是颔首示意,态度不算冷淡,但……

    能感觉出,对方在特意和他拉开距离。

    慕秋筠刚和几位朋友重归于好,却不知道林宥辰那边又出了什么岔子。

    他只道感情无常,倒不如前世立身东宫,做一个无忧无情的太子呢。

    ……

    另一边,林宥辰靠在房间座椅上,面色阴沉,唇角划出冷然的弧度。

    徐枫今天才刚回来,坐在床边,对他道:“你也别太在意,热度都压下去了,反正也没热闹多长时间,也就CP粉那边活跃点,其余都好说。”

    “没热闹多长时间?”林宥辰道,“是指热搜挂了两个,都在前十,转发几十万,沸沸扬扬讨论我俩什么时候定亲?”

    徐枫:“……”他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有人推波助澜,真出现这种情况,他都得揶揄林宥辰两句:这不是你喜闻乐见的吗?有什么不满意的?

    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推推眼镜,宽慰道:“你妈妈……你也知道。别管了。以后镜头前注意点,省得落下话柄。”

    林宥辰放在身侧的手握紧,咬牙道:“她以为在用舆论逼我,实际上所有矛头都对准了慕秋筠。他才刚入圈,就被人肆无忌惮地议论……”

    徐枫站起身,一手按住他肩膀,严肃道:

    “第一,咱们撤得快,公司也出了声明,现在压根没什么事,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这本来也跟你没关系。”

    “第二,你妈妈找的老黄,我也特意去说了,圈子里估计都能听到点消息,接下来不会有人再帮她发这种通稿的。后续的事你也不用担心。”

    “我知道。”林宥辰撑住头,“你办事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但我……”

    “你生气也没用。”

    徐枫第一次这么开诚布公讨论他的家事,以往他都会刻意回避林宥辰父母的事情。

    “范琳女士急于抬高身价,你是她手上最好的筹码,也是最有希望‘鲤鱼跃龙门’的选手。”

    徐枫和林宥辰同时发出一声讽笑。

    徐枫继续道:“依照我对她的了解,只要有机会,她都不会放弃让你和慕秋筠绑定的。”

    “你生气,也只是气得自己头疼,老毛病一犯,又不知道要做多长时间治疗。”徐枫拍拍他后脑,“别管她了。一切都还看你自己。”

    “看我什么?”林宥辰道。

    “看你是不是真想追慕秋筠。”徐枫特意换上一副轻松口吻。

    空气忽然安静了。

    半晌,林宥辰将头靠到椅背,半闭着眼,喃喃:“想不想又怎么样。难道让他去面对我妈的纠缠?”

    第104章 改变 慕秋筠:?

    林宥辰近乎强硬地, 把那些谈论他和慕秋筠的帖子都压了下去。

    他手上媒体资源多,但几乎没怎么用过。这次托人帮忙,对方都非常惊奇:“我天, 我还以为接错电话了呢,你竟然也开始关心舆论走向了?”

    林宥辰低笑:“麻烦你了,改天出来吃饭。”

    “好好好,我也想听听你最近的感情经历。”对面笑得暧昧。林宥辰以前从来不关心自己的绯闻舆论,只等谣言不攻自破。

    而这次他破天荒的举动, 让朋友都咂摸出一丝不对劲来。

    “行了,你先帮我把事办好吧,”林宥辰应付两句,“嗯, 挂了。”

    放下手机, 他长长呼出口气。

    徐枫正操作电脑,没转头, 看着屏幕问:“CP超话之类的呢?”

    现在各大平台, “古语宥筠”都是CP榜热一, 徐枫的意思是稍微插手控制一下。

    “随便她们嗑, ”林宥辰道, “时间一长,热度就下去了。”

    徐枫轻推眼镜, 点头。

    他与林宥辰有不一样的考量,但也认可维持一些自然生态,便把其他的事情分别安排下去。

    ……

    排练还在按部就班的进行。

    周六晚, 这一期的节目上线。

    相对前几期,新一期的节目内容已经剧透了很多,三天的小麦收割之旅都有直播, 不过经过节目趣味剪辑,显然观众反响热烈许多。

    弹幕和评论仍在感慨,这是看过的最清新不做作的选秀综艺,把学员都拉到乡下是谁也想不到的。

    三天的田地体验,九十多号学员,连带人气极高的导师组,都肉眼可见黑了不少。

    前后反差十分强烈,也让观众大呼心疼。

    于是,两个基本没有晒黑的人,就显得非常鹤立鸡群了。

    [我去,宋凌要是不出镜,我都快忘了还有他这号人了。]

    [对哦,好像就出发去乡下的第一天看过他,后面两天都没见着他了。]

    [牛批,他跟慕秋筠,一个直接消失,一个当了三天吉祥物,都挺强。]

    [筠子哥下地了好吧?前面是不是没看完啊。]

    [啊对对对,别人干三天,你筠哥意思意思做了半天,也算下地劳动了。]

    从直播间开始的争吵,一直持续到正片,仍旧没有停歇。

    节目组在正片里简略解释了下,慕秋筠是因为身体原因,所以一直在旁看车。

    大部分观众都接受了这个说法,也有一部分网友表示:[谁知道是不是呢。]

    不少人联想到,上学时班级集体劳动,有的同学摸鱼摆烂,只在老师检查时献媚邀功。

    于是“完美偶像”的招牌就此轰然开裂,从节目播出起就极具口碑的慕秋筠,也被网友揪住痛点大肆攻击。

    而另一部分人则认为:[我要看的是他的业务水平。他能力OK,屏幕外干不干活关我毛事,荧幕上形象喜人就好了。]

    中立方、人数更多的支持方、基数略小的反对方,三方各执一词,展开争论。

    争吵时,总有人提到林宥辰,不管是论证两人关系亲近也好,还是觉得俩人就是普通荧幕作秀也好,网友总是习惯把慕秋筠和林宥辰绑定。

    徐枫刷到线上的各种言论,镜片后的眼睛不仅流露担忧。

    他们的行动已经够快,但架不住《THE ONE》热度太高,互联网信息传播又快。

    虽然现在通稿已经压下去,但范琳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在大众眼里,林宥辰与慕秋筠已经捆绑在一起。

    以前倒也有陷入舆论争端,结果两位正主顺势官宣的例子,但林宥辰和慕秋筠现在关系还不稳定,事情闹得这么沸沸扬扬,对两人都不算好事。

    徐枫叹口气,再三叮嘱了林宥辰,又联系负责宣传的同事商议方案。

    ……

    训练室里,几人围在袁直身边,气氛出奇安静。

    袁直一脸欲哭无泪:“你们别这样,我压力真的要增加了兄弟们。”

    “没关系,别着急。”程颢嘴上这么说,轻蹙的眉头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

    袁直坐在地上,受伤的腿伸直展开,杨钧则蹲在他旁边,手稍微用力:“这样行吗?”

    袁直疼得嘶口气,摇头。

    杨钧则放轻力度,再次按上他膝盖:“这样?”

    袁直苦着脸:“疼。”

    杨钧则抬起头,看向几人:“去医院吧。”

    “啊?那舞台怎么办?弯弯不跟我们一起上了吗?”荀鄂看起来比袁直还急,袁直已经一脸空白,说不出话了。

    前几天在田地里受的伤,在连续两天的风平浪静后,突然反扑,变成了一动就会疼的状态。

    “别,我能上,这不还有一周吗,我歇歇肯定……”袁直急切辩解,杨钧则一拍他后脑:“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赵怀笛也说:“舞台的机会有的是,但腿弄坏了,就再也上不了舞台了。”

    袁直空白地看着他,心里想:舞台的机会真的有的是吗?

    如果《THE ONE》没有做出成绩,他们会被公司分配到哪里去呢?

    他最近也在学习慕秋筠他们,专注当下,控制自己不去想以后。

    但他又做不到不想,他们三个的未来总像在钢丝上悬着,谁也不清楚,这根钢丝断掉后,他们会掉到哪里。

    不久,林宥辰带着程颢、章学进门,也先蹲下-身,按了按他的腿,大概了解情况后,皱眉问:“前几天为什么不说?”

    袁直讷讷不敢吭声。前两天确实好多了,再加上他真的不想放弃舞台,就一直瞒着。

    “先去医院。”林宥辰斩钉截铁道。

    结果比他们预料的要好,没有伤到骨头和膝盖,也不用强制静养,只是需要注意跑、跳等剧烈活动。

    医院走廊外,袁直坚称自己可以上舞台表演,被林宥辰一一驳回。

    跟着来的程颢和章学也劝他,不要急在一时。

    林宥辰则一针见血指出:“你就算上了舞台,也很难完整做好所有动作,到时你的队友怎么办?”

    袁直张了张嘴,陷入沉默。

    回去的车上,他一语不发,把这条消息带回训练室,荀鄂和文野同时露出难受的表情。

    袁直强撑一抹笑安慰:“害,医生说一周时间就能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们替我好好努力,下次舞台我再和你们一起。”

    “确定么?”慕秋筠忽然问。

    “……”袁直沉默。

    慕秋筠笑了笑:“我有个办法。”

    几人惊讶地看着他。

    袁直被导师带去医院的事不算秘密,下午就有不少学员过来关心,有些是真的关心他身体情况,也有些是想探听一下他们组的方案调整。

    前者几人都热情接待了,后者被程颢和章学挡回去了。

    而慕秋筠写好方案后,特意去办公室找林宥辰确认。

    “请进。”低沉冷淡的声音响起,慕秋筠推门而入。

    林宥辰看到他,表情没什么变化:“怎么了?”

    “我们稍微调整了方案,来给你看一下。”慕秋筠把新方案放到林宥辰面前。

    空气轻盈而安静,林宥辰快速浏览完,停顿两秒,说:“不行。”

    慕秋筠微微一怔。

    “就算一直在台上站着,对膝盖也有压力,更别说你们还得继续排练几天。”林宥辰摇头,“差一次舞台也无所谓,少折腾点吧。”

    “可他自己也想上。”慕秋筠道。

    “他不把身体当回事,你们也跟着不当回事?万一出了岔子,落下病根,谁都来不及后悔。”

    林宥辰语气平淡而冷静,目光在方案上逡巡,仍旧坚持反对。

    慕秋筠忽然哑然。

    他其实有很多说辞,可以与林宥辰辩论。

    但他突然发觉,原来与林宥辰认识这段时间,这是他第一次在林宥辰这里听到否定。

    也是第一次,他与林宥辰面对着面,对方的目光却没有落在他脸上。

    第105章 疑惑 慕秋筠:嗯?

    慕秋筠从导师办公室出来, 眉头微微蹙着。

    跟来等他的袁直站在墙边,一脸忐忑。

    “慕哥,林导师怎么说?”袁直压低声音问。

    “导师同意了, ”慕秋筠把签了字的方案书递给他,“但就像我之前说的,一切都以你能上台为基础。”

    袁直霎时表情明亮,双眼放光:“真的?!”

    他差点没压住声音,忙捂住嘴, 一路傻乐着跟在慕秋筠旁边。

    他们准备了两套方案,一套是袁直能够上台,带上袁直的;另一套则是袁直不能上台,作为应急方案。

    距离二轮汇报还有五天, 谁也说不好赛前的具体情况。在袁直本人的强烈意愿下, 慕秋筠连夜改了新剧本。

    袁直整个胸腔盈满感激,一边咧嘴笑着, 一边转头看慕秋筠。

    这一看, 他的笑意不自主敛了下。

    “慕哥?”袁直小声。

    慕秋筠侧头。

    “我……”袁直不好意思挠头道, “我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慕秋筠疑惑, “昨日不是都说好了。”

    “啊, 对,没事, 我就问问。”袁直嘿嘿一乐,抿了抿唇。

    他偷偷瞥着慕秋筠侧脸。

    慕秋筠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但这次很不一般的, 袁直明显感觉到,从导师办公室出来后,慕秋筠心情没有之前好了。

    难道他和林导师吵架了?

    不会因为自己吧?!

    袁直觉得他这种小炮灰肯定没那么大能量, 但慕秋筠去找林宥辰,是为了他上舞台表演的事,于是他又不得不多想。

    忐忑地回到训练室,大家一听结果,也纷纷放下心来。

    章学“啪”一拍袁直后颈,说:“你小子运气真行。”

    袁直嘿嘿一笑。

    寻常比赛,遇到这种情况,肯定强制他暂停休息了。没几个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迅速拿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新方案。

    就算有能力,也未必愿意帮他。而且,即使帮了,导师那里大概率也是通过不了的。

    偏偏,他们组有一个慕秋筠,人真的用半个晚上就出了新方案,还能说动林宥辰,同意他们的大胆之举。

    袁直心里除了感谢就是感谢,可看慕秋筠兴致不高,就没敢再过去刷存在感。

    周四,导师组在正式演出前,特意走访训练室,查看各个队伍的准备情况。

    “你这腿伤没严重吧?”王堪先走到袁直身边说。

    袁直站位固定,不用跑跳,恢复情况良好,就笑着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王堪拍拍他肩膀。

    宋凌对声乐组的戏腔不置可否,简单提了点技巧上的建议。

    季梵比较上心荀鄂的赛前心态,走过去低声聊了几句。

    只有林宥辰,自打进入房间后,就一语不发,始终插手站在旁边。

    慕秋筠看向他,林宥辰却忽然移开视线。

    非常奇怪的,在林宥辰站过来后,其余人有意无意,都向后挪了一些,将这方寸的地方留给慕秋筠和林宥辰。

    但林宥辰不仅避着慕秋筠的目光,整个人甚至流露出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场。

    直到另外三位导师都交代完,季梵走回来,特意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有话赶紧说。

    “走吧。”林宥辰率先迈开腿。

    咔哒一声房门关闭,几人齐声的“谢谢导师”戛然而止,慕秋筠手里拿着剧本,面上毫无波澜。

    程颢让探头探脑的几人抓紧练习,走到慕秋筠身边,小声问:“吵架了?”

    “没有。”慕秋筠道。

    程颢:“……?”

    他欲言又止,最终也没多问,只轻轻搭上慕秋筠肩膀,在旁边反复念叨着台词。

    慕秋筠与他搭戏对词,不由自主回想起那天在办公室里。

    林宥辰语气平淡:“他本人坚持?”

    慕秋筠点头:“既然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为何不试试?”

    “那行,”林宥辰没有多说,签了名字,“我只有一个要求:安全为上。你们自己注意。”

    “好。”慕秋筠答应下来,将导师确认签名的方案拿回手中。

    林宥辰从始至终都没看他,淡道:“回去练习吧,注意休息。”

    “……”

    似乎有口气梗在胸口,慕秋筠迟疑不到半秒,转身离开。

    房门在身后关合,清脆的金属碰撞声,让慕秋筠忽然意识到:

    一直以来,他都接受着自己未曾察觉的优待。

    林宥辰的反应,分明是一名优秀专业的主导师应有的表现。

    但当那人说出否决的词时,慕秋筠刹那间竟以为听错了,继而感觉无比陌生。

    他在走回训练室的路上,心想,荀鄂他们提起林宥辰,都是又敬又畏,为什么他却觉得林宥辰性格温和,甚至带着天真的孩子气?

    他知道自己受了林宥辰不少照拂,但是不是不经意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偏爱,所以连对方换上正式的语气,他都接受不了了?

    慕秋筠说不清自己为何会有这种矛盾心情,他一边觉得林宥辰行为没有问题,一边又控制不住地,暗怪对方前后态度变化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转眼,二次汇报演出正式开始。

    仍旧是抽签定顺序,这次程颢手气不错,抽到了中间的位置,第八位。

    候场室里,八个人手搭在一起,无声打气。

    “秋筠说点什么?”杨钧则提议。

    “慕哥说慕哥说。”荀鄂和袁直同时道。

    其余几人也不约而同看向慕秋筠,紧邻舞台的候场室,此时只有他们一支队伍。

    舞蹈、表演、声乐,三个组的服装各不相同。袁直最是喜感,一整个黄澄澄的麦子舞服,头发上的麦穗垂落肩头。

    慕秋筠弯了弯唇,道:“你们知道我那两天站在路边,看到了什么吗?”

    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个,几人都是一愣。

    慕秋筠道:“我看到你们背朝土地,一路向前,脚边堆满割下的麦子。”

    “你们忙于收割,没有发现,麦堆早已摞得很高,只等人来收到车上。”

    “如果不能静下心,就想想那片田地,想想手中的镰刀。”

    哗——

    风吹麦田。

    金黄的麦子翻起波浪。

    他们知道摄像机在录制,知道直播间有许多观众正在旁观。

    但真正干起活来时,是不会考虑到这些的。

    他们面前只有金黄的麦田,脚下是黄黑的土地,手中有锋利的镰刀。

    咔啦——

    镰刀一动,割下小麦。

    弯腰直腰,循环往复。

    在那片土地上,唯有自己的行动无比真实,独立于其他万物,每一个动作都清晰而坚定。

    候场室的提示灯亮起。

    门被推开,“第八组选手请就位。”

    几人不约而同看了一眼队友,又像在队友眼中确认自己的存在。

    舞台,田地。

    迥然不同的场景交织、融合。

    主持人的报幕激情昂扬:“下面,请欣赏第八组选手带来的:《我与土地》。”

    第106章 舞台 林宥辰:好。

    舞台灯光瞬间变化, 音乐响起。

    厚重的背景音,一改前几组带来的舞台氛围。

    紧接着,低哑沉郁的歌声, 水波一般缓缓荡开。

    导师席上的几位,同时露出有些讶异的表情。

    蔡何冉轻轻打着拍子,季梵向宋凌确认:“这是秦腔吗?”

    “元素。”宋凌说。

    季梵本也是这个意思,笑了笑,点头。

    这个组, 上次舞台,在歌曲里加入了京剧元素,搭配《长安令》的气氛。

    这一次,主题是《我与土地》, 他们又改编了一段仿秦腔的旋律。

    后生可畏啊。季梵想着。

    短短几秒后, 程颢和慕秋筠上台。

    程颢穿着汗衫,一看就是老实本分的农民李成收。

    慕秋筠则马甲式两件套, 牛仔裤帆布鞋, 很显然是刚从城里回来的高材生白青禾。

    两人见面就开始吵架。

    这奇怪的开场让观众皆是一愣。

    此前几组的表演, 都没有一上台就吵架的。舞台表演也需要展现起承转合, 大家都是截取剧本某一段, 重新命名,登台演出。

    而他们这组, 报幕时,就让观众精神一振。

    《我与土地》。

    他们竟然用的剧本原名。

    看过原电影的,此时都意识到, 吵架这段,正是电影开场前半小时的剧情。

    只不过,他们的台词更加精简, 前因后果的交代非常迅速。

    两人吵了半天,村长(荀鄂饰)来了,一左一右分开,劝说道:“你有你的理,他有他的理,你们从小的经历不同,为什么一定要说服对方呢?”

    “有吵架的时间,坐下来,交流一下各自的想法,不好吗?”

    两人同时看向对方:“tui!”

    村长站在中间,左手抹一把左脸,右手抹一把右脸,满脸嫌弃地退下了。

    观众席的笑声此起彼伏。

    这段改编是这个组独创的,前面都没有出现过。村长那一脸衰样,更让大家乐不可支。

    导师席也忍不住笑开,王堪说:“真有他们的。”

    几人交换了眼神,静静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飞速旋转的灯光中,舞蹈组上台。

    章学和文野,分别穿着和慕秋筠、程颢一样的服装。

    袁直则浑身金黄,打眼一看就知道他是株麦子。

    又是和前面几组迥然不同的表现形式,让观众看得奇怪又期待。

    舞步动了。

    章学文野同时起跳,却是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他们的每个动作,都与对方背道而行。

    袁直站在舞台中央,像一株新生的麦子般,正要缓缓长高。

    两边的人却一左一右,隔着一段距离,同时停住,视线牢牢锁定住他。

    袁直一脸恐慌,缓缓、缓缓地缩小存在感,猫在舞台上。

    观众捧腹而笑。

    等候室里的学员们也看着屏幕,有人笑了,更多的却是一脸凝重。

    不管观众有没有看出来,他们此时却已经察觉到,慕秋筠这组,没有走声乐、舞蹈、表演交杂的形式。

    他们打算弄的,是一场舞台剧。

    “太牛了我去。”

    “这么短时间,怎么做到的啊?”

    大家各自交谈,表演组在惊愕剧本怎么改出来的,舞蹈组在吃惊他们怎么能在原有基础上,做出这么贴合主题的改编,声乐组已经被赵怀笛这个专业选手震麻了,一脸木然地听着歌声再次响起。

    舞蹈组三人没有下台,歌声中,表演组上场。

    灯光变为明暗场,明里表演组在飙戏,暗里舞蹈组随节奏舞动。

    很明显的,暗场表现的人物心理活动。而舞台中央的小麦,也因为主角二人的关系变化,逐渐改变着生长趋势。

    李成收与白青禾针锋相对,麦子哆哆嗦嗦地缩成一团。

    两人言归于好,面上和和气气,内里却各自较劲。麦子也表面拼命生长,可偏偏就是长不大。

    灯光再次变换,舞蹈组踩着舞步上前,表演组则退至暗场。

    代表李成收的文野,和代表白青禾的章学,两人脚步不断转换,各自越来越靠近边场,也就等于,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可他们的动作却逐渐变得相似,直至一致。

    这样的两人倏然定住。

    舞台中央的小麦,像是触到了土地最后一层薄膜那般,试探着,向上方伸出手。

    阴影中,李成收带了自家种的瓜果蔬菜,敲响白青禾的房门。

    两人推推搡搡,最终李成收强行把东西塞进白青禾怀里,转身离开。白青禾目送他两秒,也转身回房。

    背对背行远。

    明处的章学和文野同时转头,看向对方。

    舞步骤起,却是朝向舞台中央,向着对方的方向。

    村长在这时跑上台,喜笑颜开,拎着水壶,给中央的麦子浇着水。

    季梵忽然很感慨地叹了口气。

    王堪转头看他,两人心照不宣,互视一笑。

    麦子终于冲破土壤,在舞台上站了起来。

    突然间,电闪雷鸣,风云变幻。

    音乐适时响起,伴着滔滔水声,毫不留情地冲刷着一切。

    好不容易突破土壤桎梏的麦苗,又在这洪水中,颓然倒了下去。

    村长悲痛欲绝,李成收心如死灰,白青禾奔至田边,只看到洪水冲刷后,变为污沼的一片泥地。

    他猝然跪地,满脸如在梦中的不敢置信。

    他向下一抓,手上空空如也,背景大屏幕上,则在他的手中投映出一滩淤泥。

    白青禾把那淤泥放到眼前,现场观众看到的只是空空的手心,仿佛曾经紧抓的东西,悄无声息间,已经自手心溜走了。

    忽然地,一声哭喊——

    整个场馆,只听到这一声哭喊。

    台下鸦雀无声,台上痛哭失声。

    白青禾跌坐在地,像捧着最后的宝贝一样,抱住空空如也的手掌,泣不成音。

    几声抽泣,接连在观众席上响起。

    眼泪不知怎么就掉下来,一个又一个观众抽出纸巾,拭掉泪水。

    白青禾忽地举拳,绷紧全身力气,似是想以拳击向土地。

    可最终,那拳头只轻轻落下,抵在身侧的土地上。

    白青禾对着空气,发了一阵呆,突然站起身。

    音乐响起,他在急促的鼓点中,跑向暗场。

    屏幕给出医院背景。

    程颢饰演的李成收躺坐在暗场舞台,慕秋筠奔过去。

    与此同时,进入明场的章学和文野开始动作。

    章学激愤,文野颓丧,两人的舞姿互相补充。

    场馆内响起李成收的怒吼:“没了!什么都没了!都白费了!你别管我,让我听天由命吧!”

    “你听天由命?!谁允许你听天由命?!”白青禾紧紧攥着李成收的肩膀,“没了!是没了!种下的一切都没了!”

    “但是,还能再有的!经验就在我心里,知识就在我脑子里!再给我一块地,我什么都能给你种出来!”

    “种?你拿什么种?哪里来的种子?!哪里来的机器?!什么不要钱?哪里来的钱!”

    “我不知道,”白青禾不住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土地还在!土地还在!只要土地还在,其他的,都可以再有啊!”

    李成收心灰意冷,拂开白青禾的手,摇了摇头。

    前场的舞蹈组,一个移开脚步,转身向外。一个侧身抬手,似是挽留。

    终归陌路。

    白青禾回到前场,蹲在一动不动的麦苗旁。

    他的身后,大屏幕上展现出一望无垠的黑土地。

    白青禾闭上眼,幕落。

    短暂的十几秒后,幕启。

    从城里回村的清高知识青年白青禾,穿着一件汗衫,正在田里劳作。

    身后的土地已经开垦不少,幼苗探出头,阳光公平地撒向每株麦苗。

    哔哔——

    小汽车的笛声响起,引擎声停止。

    李成收一身马甲上衣,牛仔裤,帆布鞋,站在田边,招了招手。

    “我出去打工,认识了一位老板。他对我们的新型种子很感兴趣,想要投资。”

    老板(荀鄂饰)上场,三人相谈甚欢,一拍即合,合作成立了种子公司,将白青禾耕作的那片地,作为他们的育种基地。

    舞蹈组三人终于变成了一样的动作。

    厚重的音乐,增添了几分明快。

    白青禾望着老友,一语不发,眼眶泛红。

    李成收同样红了眼眶,笑着上前,双臂环过他,拍拍他的后背。

    “你说得对。只要土地还在,什么都会再有的。”

    李成收温和而坚定的话音落地。

    音乐缓缓加重,从伴奏变为主场。

    光影变换,声乐组二人终于露面,面向观众,唱完了几十秒的片尾曲。

    舞蹈组伴舞,淡出,隐入后场。

    表演结束。

    八人站齐,一同鞠躬。

    掌声骤起,半晌不息。

    季梵擦掉眼角的泪水,耳边座椅忽响,林宥辰竟然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鼓掌。

    他也同样起身。两位《我与土地》的主演,在舞台下,观赏了原剧本十几分钟的舞台剧改编后,振奋不已。

    季梵望着舞台上,整场表演中最能牵动观众情绪的人——慕秋筠。

    心想:后生可畏啊。

    第107章 分号 慕秋筠悄悄开心

    毫无争议的全A组合。

    听到导师宣布结果的刹那, 章学四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A吗?

    他们竟然全都是A等级!

    极度震惊下,他们甚至没有流露喜悦,每个人的眼中, 都只有惊愕和茫然。

    林宥辰代表导师组给了评价:“从设计,到演绎,每一段演出,都踩在我们的预期之外。作为导师,我们非常高兴, 能够看到你们挣脱各自的枷锁。”

    “作为前辈,我衷心地祝愿,你们能够以此为起点,越走越远。”

    观众席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经久不息。

    几人感谢, 退场,回到学员休息室。

    房间里立刻响起另一片掌声。

    “牛啊。”

    “还得是你们。”

    “太强了真的。”

    接连的感慨, 让犹在梦中的荀鄂几人一阵恍然。

    他们演出完了?

    演得还很不错?

    甚至拿到了A?

    一波波记忆这时才荡开涟漪, 刚才的每一幕, 都如同慢镜头在眼前上演。

    “卧槽……”文野突然低喃着爆了粗口。

    四人如梦初醒, 互相看着, 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和自己相似的狂喜。

    “慕哥,我拿了A啊!”荀鄂忽然扒住慕秋筠的椅子, 抑制不住喜悦道。

    “嗯。”慕秋筠微笑着侧首看他,“恭喜。”

    袁直几乎喜极而泣,掐了掐自己的脸, 才发现笑容已经咧到耳根。

    他转头看章学,章学却掩面,避开他的视线和镜头。

    “学哥, 咱们是A!”袁直狠狠抓着章学肩膀道。

    “我知道!”章学一把挥开他的手,袁直这才听出他语气里的哽咽。

    再定睛一看,章学眼眶通红,眼中很明显有泪光。

    袁直瞬间哑声,章学匆忙转头,不再说话。

    过了几秒,袁直听见章学吸了两下鼻子。

    他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揽住章学,比了个耶。

    休息室的屏幕上,播放着下一组选手的表演。

    但很无奈地,众人心思已经不在上面了。

    不到两周的时间,慕秋筠他们弄出一场完整的舞台剧,且表演效果非常炸裂。

    被震撼到的众人,即使在演出结束时,仍旧回味着他们这一组的表演。

    除了声乐组改编了一些曲调,其余明明都是课上学过的东西。

    一样的元素,经过不同的调整,变成了全新的、引人入胜的现场。

    仔细回味后的众人,不觉得他们输在技巧、练习上。

    他们所有人,都是在相差无几的时间里拼命练习,都将导师讲过的技巧运用到了极致。

    但他们做不到这样的完美融合。

    他们输的是统筹策划,在整体的理解与把控上,逊色了不止一点半点。

    最后一组回到休息室,所有人就到齐了。

    最终结果出来,屏幕上显示出所有人的评分、评级,各组投票排名,以及队伍定级。

    导师评级,加上一百位观众投票,慕秋筠他们组遥遥领先。

    毫无争议的全A组,碾压全场。

    休息室里响起掌声。

    大家心服口服,对这个创造了奇迹的组,报以敬佩的掌声。

    有个男生笑道:“其实一想,我们可能一直都觉得,你们是能创造奇迹的那支队伍。上次滑铁卢,大家反而惊讶了呢。”

    其他人也笑起来,有些心里不平衡的,在这时也平静了下来。

    确实啊,慕秋筠自打参加节目,哪一次不是一马当先。

    只有在《我与土地》的教学课上,他陷入了短暂的瓶颈期,但很显然,这个瓶颈已经被他突破了。

    很多人没有说话。

    心里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少部分人在想:这么短时间突破瓶颈,还立马就能拿出好作品,这踏马是人吗?!

    荀鄂和文野很想故作谦逊地接受道贺,但实在控制不了自发上扬的唇角。

    章学和袁直倒是内敛一点,不过眼中的兴奋还是藏盖不住。

    就连程颢、杨钧则,也都带着极其明朗的笑意。

    众人看在眼里,不无羡慕。

    可忽然间,他们意识到不对劲了。

    慕秋筠站在几人中间,嘴角轻轻弯起,墨一般的眼中笑意晕开,整个人如同玉石一般,散发着温润的光彩。

    离得近的几个男生,不约而同露出惊讶表情。

    他们慕哥!他们那个无论何时都无波无澜的慕哥!竟然!笑了!

    虽然表情幅度比其他人小许多,但他确实很开心地笑了!

    摄像机忠实地记录着房间内一切,镜头转换,演播厅内观众退场,不少人还在恋恋不舍地叫着慕秋筠的名字。

    林宥辰在如海潮般表白慕秋筠的声音中,站起身,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动作却极其冷淡疏离。

    他的动作牵动了还没离开的观众,于是对他的表白又轰然炸响。

    他习以为常,向人群挥了挥手,率先离开。

    晚上十点,所有人又一次在演播厅相会。

    场馆内气氛紧张,不少学员都绷紧了表情。

    距离他们加入节目,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不知不觉就走完了一百多天的时间,《THE ONE》的录制时长一共四个月,距离节目收官,只剩一个月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才是他们最为焦虑,也是观众最爱看的:淘汰赛。

    四周时间,每周要刷掉一半人,最终,只有七个人能够出道。

    谁都不会怀疑,这七个名额里,慕秋筠已是板上钉钉。

    赵怀笛从始至终发挥稳定,显然也要占据一个名额。

    程颢和杨钧则有些偏科,还要再看看情况。章学今天第一次,在舞台上发挥出完整实力,没有因紧张等各种原因失利,也是极强的竞争对手。

    而荀鄂三个新人,年轻,经验浅,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不得不令人提高警惕的黑马。

    就像林宥辰之前说的:乾坤未定,一切皆有可能。

    不论今天汇报演出表现如何,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目前成绩优异,实力强劲的,希望能稳住地位,再进一步。

    当下评级不高,实力稍弱的,希望能放手一搏,创造奇迹。

    哪怕最终没有拿下出道位,至少,他们能为自己的未来争取到更多的机会。

    五位导师从侧面通道走上舞台。

    全场屏息。

    依旧是主导师代表导师组发言。

    林宥辰手握话筒,环视全场,开口道:“老生常谈地,恭喜一下各位,走到了今天的时刻。”

    “就像你们所有人关心的一样,今晚这个环节,将作为即将到来的,公演的开场。”

    一片安静。

    “在公布公演舞台规则前,我不得不,也必须对着这几周的汇报舞台,向你们做一下汇报。”

    林宥辰语气转变得很顺滑,馆内气氛稍显轻松,几十双眼睛都静静看着他。

    “到了今天,我不想再刻意强调你们的汗水和努力。”

    “这三个月,你们是怎么训练和生活的,大家各自都清楚。”

    “我想说的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一种感觉,在你全心全意朝着一个目标努力时,你的心情反而会非常轻松。”

    许多人露出赞同的表情,不少人不自觉地点头。

    “作为导师,我们有个小小的建议:希望你们能够记住这种感觉。它能帮助你,在以后某个忽然想要放弃的夜晚,给你坚持下去的动力。”

    掌声骤起。

    片刻后,林宥辰道:“好了,现在冷静一下,接下来,我要宣布公演舞台的演出规则。”

    “第一,所有学员,需要以主修专业上台表演。”

    “第二,舞台表演以组别方式呈现,但所有人独立评级,个人评级与整体演出效果相关,小组不作为考核单位。”

    “第三,舞台不限制人数,学员可以自由组队,队伍数量不限。”

    “对于以上规则,有疑问或者意见吗?”林宥辰看着观众席上一群男生问。

    立刻有人举手:“老师,公演舞台还要求必须两个以上方向吗?”

    “不要求。”

    霎时一片松气声,又有人问:“老师,初次评级的那个逆转卡,公演还会有吗?”

    “会。”林宥说完,又听几声哀嚎,“但星卡只能改变学员评级,不会直接决定出道资格。”

    “啊——”

    大家拖长声音。

    虽然起不到决定作用,但在这种淘汰赛制里,一个评级的逆转,也能改变很多人的命运了。

    第108章 清明 慕秋筠:我又悟了

    二次汇报的正片上线, 再加上淘汰赛的预热,《THE ONE》的实时在线流量突破了又一个高峰。

    八人全A早就被路透了,引起了不少的讨论, 现在正片一出,更是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许多质疑的、不服的,在看到正片效果之后,不约而同噤了声。

    舞台完成度和表现力,都是无可挑剔的出色。

    尤其是洪水过后, 慕秋筠那一声崩溃的泣音,更是让许多人都评论:[不知不觉就跟着哭了。]

    [我承认,我之前对筠子哥声音太大了点,筠子哥牛批!]

    [人家进步是一步一步走, 你筠哥直接飞跨, 我现在都怀疑,他课上是真的不会演吗?不会课上的表现才是在演吧?]

    [呜呜呜这就是追实力爱豆的快乐吗, 泰裤辣家人们!]

    因着淘汰赛的宣传, 各大营销号也开启了投票预测, 不同平台都出现了民间自发的投票通道。

    毫无疑问地, 慕秋筠在每个投票中, 都一马当先地占领首位。

    再加上暑期的热度暴涨,慕秋筠的全网讨论度、知名度、支持度, 都开创了历届选秀舞台的一个高峰。

    而选手们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

    二次汇报舞台后,又有四名学员退出了比赛。

    理由是公司业务调整。

    直白来讲,也就是公司觉得他们在这个节目没有产生最大价值, 所以不准备让他们继续参赛了。

    节目组争取无果,也没有什么办法。四人离开时,众人特意聚集在一起, 欢送了一下。

    说是欢送,其实大家的脸上都没什么笑意。

    没人比他们更清楚,努力到今天,到底付出多少汗水。

    距离最后结果只有一月,不管能不能出道,谁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放弃了。

    咬牙忍一忍,博一个可能。

    他们四人也是一样的,明明眼中都写满不舍,却也只能笑着对同学们挥挥手,祝福前程似锦,来日再见。

    这一刻,没人因为少了四个竞争对手而心下窃喜,有的只是感同身受的悲哀。

    公司的运作自成体系,谁管他们有什么想法呢?利益最大化才是公司的追求,绝大部分时候,他们都只是公司的傀儡。

    这种公司和节目组内部的洽谈不能直接公告出来,所以退赛理由写成了“因个人原因”。

    果不其然,四人退赛的消息成了话题,不少观众都说他们“行百里者半九十”。

    真情实感的粉丝更崩溃,眼看在这种紧要关头,喜欢的爱豆放弃《THE ONE》这样的大饼,去接其他无所谓的通告,简直恨铁不成钢。

    几人的社交账号都被冲了,但谁也没办法解释,坐到离开的车上,他们望着车窗外,也想问一句:

    “这么好的机会都放弃,未来到底在哪里?”

    其余学员有人唏嘘有人伤感,但时间紧张,训练还是要争分夺秒,于是各自感慨着回到训练室。

    慕秋筠走在人群中,耳边接连响起不同的感慨。

    程颢和章学,杨钧则和赵怀笛,荀鄂他们三个,还有其余人,都三三两两谈论着生活不易。

    没人与他交流。也许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慕秋筠沉默着,耳边交织的话语如同尖锥,将早就被他揭开的薄纱割碎。

    他从未如此清醒而明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幸运。

    哪怕是在田地中,他发现了自己和别人视野的不同,也只是认识到,他有着其他人望而不及的优势。

    但现在,当所有为生活烦恼的话语,密密麻麻将他包裹,他才忽然察觉,他的那些骄傲与底气,都是因为他未曾真正烦恼过生活。

    就像之前,宋凌不守规则,提出苛刻要求,学员个个怨声载道。

    百来个人,是真的没有一人想出稍微取巧些的解决办法吗?

    或许办法与他的那个不尽相同,但无论如何,都是对宋凌不公正行为的一种反抗。

    或许他们之中,有人已经想到了。

    但他们不敢说,更不敢做。

    做就意味着反抗,反抗宋凌意味着得罪承宋娱乐——业界龙头娱乐公司。

    他们不缺少年意气,因为那几天,也确实有人不动声色地阴阳怪气过宋凌。

    但他们缺少他这样的底气。

    他不怕被针对,所以敢站出来。他站出来后,立刻有人支持站队。

    如同一滴清露从叶尖坠下,滴入静潭,发出清澈的水滴声。

    慕秋筠刹那间心思清明。

    他居高位久了,始终觉得是自己在领导别人。

    直到现在他才察觉,不是他多么鹤立鸡群,而是他说出了大家心中的想法。

    所以他们才愿意站在他身后,跟随他、支持他。

    突然地,他又想起那时候和林宥辰的狭路相逢。

    他问:“有意义吗?”

    有意义的。

    他想。

    隐约间他甚至觉得,他来参加这个节目,他现在站在这群人之中,就是为了这个意义。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曾经被他写在纸上、刻入心间,再世而生也深植于心的训言,在这时才彻底活了起来。

    他们走到了“理想乡”——这是学员们自发起的名字,用来称呼悬挂星灯的会议室——不少人都驻足,向里张望。

    两名工作人员正在里面,摘掉刚刚离开的四人的灯。

    几人发出叹息。

    不少人都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那盏灯。

    理想高悬,就在邻室之内。

    可他们距离自己的理想,又有多少距离?

    程颢、杨钧则、赵怀笛都不由自主看了过去。

    慕秋筠却没有转头。

    他虽停下脚步等待室友,目光却直直望着前方。

    他已经不再需要把那份想法写在纸上、宣之于口了。

    就像洪水过后,麦田仍旧生出朝气蓬勃的麦苗一样。

    心里有什么,也从松动的土壤中生出来,带着一往无前的劲头,蓬勃向上。

    “走吧,今天得把整体的动作都记完,最好晚上睡觉前能过一遍。”杨钧则最先收回视线,催促几人道。

    八个人前后并肩向前走去。进入训练室,荀鄂突然道:“我想去把那个卡片改了。”

    “啊?”章学疑惑看他。

    荀鄂脸有点红,声音却很坚定:“我改主意了,我不想做‘出名的演员’了,我想做一名演什么就像什么的演员——和慕哥、颢哥一样!”

    程颢微微惊讶,被他这样评价,又很不好意思,下意识摆手:“我这哪儿到哪儿呢。”

    “去吧。”慕秋筠对荀鄂说,“快些回来。”

    荀鄂眼睛明亮,咧开笑容,重重一点头,转身要往外跑。

    “哎,等我等我!”袁直跑不了,稍微提高步速跟上,“我也去!”

    “你又要改什么?”章学震惊。

    “我……就,反正就是改一下嘛!”袁直含糊着说了句,关门离开了。

    章学看向文野。

    文野犹豫了下,摊手:“我知道我也应该改,但现在还没想好。”

    杨钧则忍不住吐槽:“这你们也要成组进行?”

    几人笑,文野嘿嘿一乐,忽然问章学:“学哥,你当时写的什么啊?”

    “啊?”章学移开视线,声音平直毫无起伏,“没什么啊。”

    “说说。”赵怀笛在旁边催促。

    章学抿唇,坚定不说。几人散开练习,很快荀鄂袁直小碎步回来,袁直一进门就哈哈大笑。

    “学哥,我俩偷看了你的灯!”

    刹那间房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章学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紧接着俊脸涨红,恼怒道:“你俩有病吧!”

    两人跟他熟悉之后,对于这种责备已经见怪不怪,一前一后抱着肚子笑倒在地。

    这更让其他人好奇了,慕秋筠也问了句:“写了什么?”

    章学像个即将爆炸的番茄,看他一眼,又别扭地挪开视线。

    第109章 错位 慕秋筠:哼。

    袁直和荀鄂一同发出爆笑, 立刻收到章学一记眼刀。

    两人遂在其他人好奇的目光里,做出拉紧拉链,保证不泄露秘密的动作。

    “这有什么神秘的?”杨钧则莫名其妙。

    章学一脸“你管我”, 抬头挺胸走向一边,头却始终微微偏着,有意避开和慕秋筠对视。

    慕秋筠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他低头把手中纸页捋顺,让每一页都和其余正好重合。

    四角方方正正, 没有一丝错位,他满意地弯了弯唇。

    细细的风从门缝钻进,刚两人进门走得太急,只把房门虚掩了下, 此时被风吹开一道缝隙。

    慕秋筠抬眼看过去, 刚好看到门外一闪而过的身影。

    破天荒的,他没收到对方看过来的视线。

    门外, 季梵快走两步, 追上林宥辰, 心道你怎么突然提速了, 嘴上问:“不进去看看?”

    “还没到导师指导的时间, 看什么?”林宥辰淡道。

    季梵心想,不是你三天两头直接推门的时候了。他哼笑了声, 一副过来人语气:“吵架了?”

    “没。”

    “真没?”

    林宥辰睇他。

    “行行,我不问。”季梵在心里腹诽:变化多端的双子座。

    前几天视线还粘着慕秋筠,人走到哪儿, 眼神就跟到哪儿。

    这两天说冷淡就冷淡了。

    季梵摇摇头,小年轻,就是不稳重。

    林宥辰哪管他想什么, 走了一段,脚步又慢下来,想转头看向后方,手指微微蜷缩,又立刻忍住。

    到了中午,节目组忽然通知,晚上准备做一期预热直播,主要内容是导师到各组练习室谈心,时间都不长,让大家做好准备。

    “有什么可谈的。”宋凌在办公室冷哼一声,其余人正忙着手头的事,一时都没说话。

    王堪见没人理宋凌,便接了一句:“也算给孩子们多一次出镜机会。”

    宋凌冷淡地道:“机会是自己争取的,现在这样一周一直播,做慈善吗?”

    “哈哈,”王堪尴尬地笑了下,“也不能这么说。”

    房间恢复无声。

    王堪偷瞟面色不快的宋凌一眼,心里唏嘘。人家承宋的太子爷,确实洒脱。

    之前全员下乡,宋凌只待了半天,还是在树下玩手机,然后直接走了。

    近期网上因为这件事损他损得厉害。

    换成王堪自己,这时候早出来道歉了,还得忐忑一下个人形象和公众影响。

    但人宋少,那是真不放在心上的。平时录节目,也没有一点想要挽回形象的表现,依旧我行我素。

    王堪羡慕地叹了口气。

    有些人生来就在罗马,说的就是宋凌这样的人。他背靠承宋,永远不用为资源发愁,什么个人形象品牌合作,都不在人家的考虑范围内。

    真好啊。

    王堪感慨地想着,忽然思绪一转,想起了同样因为这件事,被推到舆论中心的慕秋筠。

    慕秋筠自参加节目起,展现出来的形象都太完美了。

    一个月前,就有媒体评价他毫无缺点。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下乡直播的那三天,成为慕秋筠唯一的诟病。

    一些营销号抓住此事大肆宣传,从一开始的吐槽,到后来的分析,再到现在的抨击,实在称得上掌握了流量密码。

    受这些营销号的影响,网上对于这件事的议论一直没有平息过。

    二轮汇演之后,夸赞慕秋筠的人越发增长,拿这件事指责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人们似乎总不愿接受一个人受到过多的夸赞,一旦有人赞声过高,就一定要有针尖似的语言来刺穿它。

    王堪也经历过这样的阶段。

    他感到奇怪的是,以慕秋筠的背景,要想抹除网上那些不好的声音,非常容易。

    为什么慕家却没出手,任由事情发酵严重了呢?

    晚八点,导师组开始各个房间走访。

    五位导师进来时,慕秋筠他们正在进行整体调整。

    摄像怼进,他们瞬间停住动作。

    直播间一片笑语:

    [糟了,差点就撞破几位哥哥的商业机密。]

    [筠哥这行云流水的一收手太好看了呜,这是谁家气度非凡的小少爷啊啊啊。]

    [筠哥:第一眼直接看林导师。是谁又嗑到了家人们!]

    [林宥辰你怎么低头啊!我恨你反应慢半拍,错过和老婆对视了吧!]

    林宥辰目光先从墙面划过,然后落在离他最近的章学脸上。

    章学对他有种天然的敬畏,登时表情一紧,默默垂下视线。

    季梵笑道:“都别紧张,来随便聊聊,也别管练得好与坏,放松点。”

    众人围成两圈,林宥辰与慕秋筠正好面对面,视线却互相错了开。

    季梵先简单问了点心态方面的,二轮汇演拿A高不高兴,现在有没有感觉时间紧急,接下来有没有信心等等。

    直播间不干了:

    [话筒给我怼老林和筠子哥嘴里!]

    [季老师,我知道你关心孩子们,但你先忍忍,让林老师和慕老师发个言。]

    [呜呜,为了看古语宥筠互动来的,结果他俩都不说话,对视也没了。]

    [咋回事啊这俩人,是不是背着我们吵架了。]

    [吵架!好!新梗有了,给太太们递笔!]

    工作人员递来一根笔。

    同时递给程颢一张纸。

    季梵笑:“玩个小游戏,大家接龙画幅画,看最后能画出什么来。”

    程颢笑着接过,想了想,画了个太阳。

    摄像站他身后忠实地拍下他的动作,他把纸笔转给杨钧则。

    杨钧则一看,在太阳底下加了棵树,树顶端有只飞翔的小鸟。

    章学接过,在树下画了个烧烤架,架子上有一串十分抽象的烤鸡翅,旁边一个人在蹲等。

    弹幕:

    [画风诡异起来了。]

    [哈哈哈哈章学好沙雕啊,他不端着之后变成了沙雕帅哥,我还挺吃的。]

    [前面的姐妹握手,喜欢一些有脑干缺失美的帅哥。]

    章学还不知道他在观众眼里早已换了形象,随手把画交给荀鄂。

    荀鄂不假思索,给烤翅上面添了几道线,作为热气。

    然后给蹲着的火柴人画了个大裤衩。

    他笑容明媚,将未竟的事业转交袁直。

    袁直愣了下,犹豫着画了几朵云,又给火柴人加了几根头发。想了想,在火柴人旁边,又画了个圆润小人,凑出一对兄弟。

    文野接手这幅野炊图,迅速勾了几笔,在两个小人身后勾出一只很形象的野猪,野猪正虎视眈眈盯着烤架。

    画转到赵怀笛手中,他愣住了。

    笔尖在纸上停顿十几秒,都没有动。

    直播间:

    [笑富我了,给我们小笛子出这么大的难题。]

    [笛子:谁懂啊家人们,不可思议的场景出现了。]

    赵怀笛最终在两个小人脑袋上,画了几道线,然后细致地添上音符,又给他们身侧画上了河流。

    慕秋筠看到的,就是二人野炊,背后有野猪虎视眈眈,他们却浑然不觉,还肆情歌唱的画面。

    [压力给到筠子哥。]

    [筠哥,听我的,把野猪画死,烧烤架上的肉增加了!]

    [哈哈哈,筠哥:你当这是连环画吗?!]

    慕秋筠略作沉吟,快速落笔。

    他的笔尖行走速度明显与另外几人不同。其余几人都是边想边画,笔尖时有停顿。

    但慕秋筠下笔利落,毫无迟疑。

    黑色线条干净流畅,收笔时,俨然是一个写意风格的国画小人,高举长枪,站在野猪的身后。

    [闰土,是你吗。]

    [哇筠宝画画好好,三两笔就有形象了。]

    [筠子哥这几笔,说他没刻意练过国画我是不信的,至少得有十来年的功夫了。]

    慕秋筠停笔,转交给面前的林宥辰。

    两人的视线,在这时才轻轻相触。

    第110章 谈心 慕秋筠听到

    纸笔一同递到面前, 林宥辰一手捏住画纸,另一只手从慕秋筠指尖抽走画笔。

    目光在画面上停留几秒,笔尖悬在半空。接着, 林宥辰在野猪头顶画了一个天使圈,又在慕秋刚留下的小人头上,简单勾了顶草帽。

    弹幕吐槽:[场面越来越怪了]。

    直到宋凌画完最后一笔,这幅图笼罩着古今中外融合的奇妙氛围。

    弹幕笑疯,图画传了一圈, 几人也笑得前仰后合,章学非常不理解:“哪儿来的野猪啊???”

    文野自己乐得直不起腰,解释道:“想到就画了。”

    “行,这个环节就结束了, ”季梵哈哈笑着, “接下来有个小的提问环节。直播间的观众可以提问了。”

    工作人员递来手机,他把手机交给面前的荀鄂, 荀鄂受宠若惊, 双手捧着接过, 听到季梵说:“闭眼截个图, 评论第一条就是对你们组的提问。”

    荀鄂:“啊?”

    万万没想到, 竟然还有这样抽盲盒的时刻。王堪在旁边笑嘻嘻补充:“看手气的时候到了。刚才有两个组抽的都挺奇思妙想的。”

    王堪笑得意味深长,几人脑内不由各自浮现出各种奇怪的问题, 章学想起自己之前上综艺,被随机提问“内裤是什么颜色”。

    他毫不犹豫,给了荀鄂一个警告的眼神。

    荀鄂诚惶诚恐, 觉得今天这问题抽不好,学哥回去能吃了他。他微微偏头,几乎都想把手机交出去, 递给慕秋筠。

    慕秋筠若有所感,给了他一个“自己来”的眼神。

    于是荀鄂闭上眼睛,按下外置截屏。

    季梵拿回手机,眉毛不经意一挑。

    “是个好问题,”他说着,把手机屏幕对准镜头,同时对几人笑道,“这位名叫‘铁板鱿鱼不加辣’的网友提问,想知道几位哥哥怎么看待自己选择的职业方向。”

    “啊?”几道疑惑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觉得这个问题可以简略一下,”季梵和林宥辰换了个眼神,说,“换种问法,你们怎么看自己的职业?”

    这个问题比起刚才某组的“整个组合你最喜欢谁,为什么”和另一组“晚上睡觉会爬上舍友的床吗”,实在平稳无聊了不少。

    “分组答吧。”林宥辰道。

    王堪先把好奇的目光投向舞蹈组三人,三人互视两眼,袁直和文野同时把章学推出来。

    “意思是我怎么看跳舞是吗?”章学茫然问。

    弹幕立刻刷得飞快。

    [笑富,怎么忘了学子哥这个采访盆地。]

    [hhhh我的意思是,节目组别为难他了,你学哥之前做角色采访,能把导演听到叹气,他脑子里有啥呀2333]

    [学妃愚蠢,但还算美丽……]

    季梵瞟着刷过的弹幕,默默把手机倒扣,免得章学看到网友评价。

    房间里沉默了几秒,章学说:“我不知道。”

    弹幕立刻 [哈哈哈]、[我就知道]、[不愧是他] 刷了满屏。

    章学抿了下唇,说:“反正要让我说的话,比起演戏,我更愿意选跳舞。”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一种感觉,就是有些东西,你明知道它可能没有回报,但你就是想做。”

    “跳舞对我来说就是这种,”章学垂着眼,思考两秒,“我有点理解林导师那天说的,我全心全意跳舞的时候,其实很轻松。”

    “就好像,把我心里的一些东西,用舞蹈发泄出来了,在舞台上,给观众看,有那么一瞬间,跟观众对上眼了,”他一顿,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补上后半句,“还挺爽的。”

    弹幕有短暂的停滞。

    接着又呈现一波爆发。

    [虽然用词有点迷,但感觉他还挺有心的诶。]

    [此刻正分屏播放学哥上部戏角色访谈的我:……。虽然说得一般,好歹不是一直“呃”了。]

    王堪温和地看着章学:“那你觉得舞者是什么?”

    “就是……”章学顿了顿,不太确定地说,“在舞台上用舞蹈表达想法的那个人吧。”

    王堪很明显地眼神一亮,表情越发和悦。

    章学有点心虚,因为这句话是他听程颢教导荀鄂时说的。程颢说:“演员就是用自己表达角色情感的载体。”

    他无意间听了一耳朵,当时也没觉得有往心里去,这时候却突然就想到了。

    “不错。”王堪赞许道,眼神移向袁直。

    袁直说:“我觉得学哥说得挺好的。就我个人感想的话,我感觉舞蹈是有灵气的,像我们跳舞,是把这些灵气聚拢起来,尽可能呈现出来。”

    “如果说舞台是一幅画,那跳舞的人、灯光、美术……所有舞台上的东西,都是画里面的元素。”

    “一个好的舞蹈者,一定是融进画面里,让整幅画更加和谐统一。”

    袁直答得流畅,直播间掀起惊呼。

    [是我忽视小圆了,小圆你真的有点东西。]

    [外行人,不知道讲得对不对,但至少能看出是有思考的,点个赞。]

    [小圆,平时多说点话,开播这么久,就记住你对镜头傻笑了。]

    袁直还不知道,他随意的几句发言,把多日来梦寐以求的关注都吸引了来。

    王堪认同地点头,竖了个大拇指,看向文野。

    文野有点懵,他都不知道袁直这么能说,也没想到章学今天超常发挥,他愣了下,犹豫着道:“我可能说得没他俩那么好。”

    短暂停顿后,他道:“我其实感觉跳舞是个服务大众的事……虽然我已经被批评好几次了。”

    他讪讪一笑,另外几人也忍俊不禁。

    “所以我觉得,跳舞就是跳观众想看的……啊我不是说脱衣服那种……”

    王堪哈哈大笑,文野有点尴尬,耳朵泛红,继续道:“反正就是我觉得舞者服务观众,我把观众最想看的跳出来,我就成功了……我意思是,作为一个破跳舞的,我算是成功了。”

    王堪想了想,平和地说:“我和你其实是两个理念。”

    文野默默低头。

    “但是……”王堪话音一转,“我有朋友和你一样的理念,他现在也跳得挺开心。”

    “可能我之前在课上说的话,会影响你们的想法,但是,如果你能从舞台上收获快乐,也能因此给别人带来快乐的话,我认为你们没有必要听我哔哔……”

    “不好意思,这段掐掉。我认为你们没有必要听我一个人的想法。”

    王堪说完,周围一圈人都在笑,工作人员在旁边提醒:“王老师,这是直播。”

    “哦,直播。”王堪对着摄像机抬手,“不好意思直播间的观众们,来,下一组。”

    几人哈哈一笑,王堪举拳做话筒,对准了赵怀笛。

    赵怀笛察觉镜头对准了自己,还没开口,耳根已经红了。

    [小笛子是什么绝世大可爱,快来让妈妈亲亲。]

    [呜呜,好像那种和别人对视一下就脸红的omega,谁XP被戳爆我不说。]

    [笛儿嫁给则哥吧,嫁妆我出了,只求则哥善待我们笛子(祈祷)。]

    [啊啊啊父母爱情不好嗑吗,钧颢才是最dio的!]

    被互联网隔离的几人还不知道,除了“古语宥筠”火透半边天,他们几个人都已经被排列组合衍生出各种CP了。

    杨钧则习惯了在关键时刻支持赵怀笛,此时也递过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赵怀笛定了定神,说:“歌手不是我的本职,我的本职是一名京剧演员,目前也没有想转业。”

    “所以,这个问题我其实挺难回答的。如果问我为什么学戏,为什么要唱戏,我会说是爱好,是情怀。”

    “但是如果问我为什么想做歌手,歌手对我来说是什么……”赵怀笛犹豫了下,还是鼓起勇气,在镜头前说,“我的回答应该会很冒犯。”

    “歌手这个职业,对我来说,是把戏曲带到大众面前的一个手段。”

    “其实我们现在,尤其是这两年,歌曲里加入戏腔已经挺普遍了。但是我自己感觉……似乎用戏腔来给戏曲引流,力度还差点。”

    “所以我就想,能不能,让这个结合更紧密点,如果一首歌,整体都是一段戏的变体,如果大家习惯了这样的歌曲节奏,对戏曲的热情是不是也会升高一些。”

    他说完,乖巧地点了下头,看向几位导师。

    作为他的专业课导师的宋凌,表情淡淡,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反倒是一旁的乐器导师蔡何冉,接了句:“但是你这种想法,对于真正学戏、爱戏的人来说,他们很难接受好好的戏曲被你这么改。”

    “对,”赵怀笛无奈地笑笑,声音不高,腼腆却坚定,“但是我想试试。万一成功了呢。”

    蔡何冉在他拘谨的笑意里,形容严肃:“但也有一个担忧,如果年轻人都习惯了你们这种流行戏曲的改编,反而不接受本来的戏曲,甚至希望经典也改成流行呢?”

    赵怀笛一怔,还没回答,杨钧则替他道:“但凡创新哪有十足把握的。王安石、张居正不也得摸索着来吗,主要还是过程中注重引导吧。”

    他说话的语气始终有种区别于其他人的洒脱,蔡何冉觉得年轻人考虑事情太过轻巧,皱了皱眉,没有回应。

    与他截然相反的,是直播间里的热闹:

    [我竟然在选秀爱豆嘴里听到了王安石和张居正,这种感觉谁懂啊家人们!]

    [不得不说,有种次元壁破了的美。]

    [哈哈哈哈笑发财,则哥是官方认证的958本科,大家不要忘了这点啊喂!]

    [默,都怪筠子哥的A大太招人眼球,给则哥衬托得都不出彩了。]

    [也有一种可能,是则子哥洒脱不羁的气质,让人总忘了他是个学霸。]

    [下一秒就可能翻墙逃课的气质23333]

    [还是希望内娱多点这样的爱豆,他们在屏幕上出口成章,粉丝才更有动力学习奋斗(打call)。]

    话头自然地被杨钧则接过,他也就顺着道:“对我来说,歌手的存在,类似于传话筒。”

    “传话筒?”季梵惊讶。

    “对,你走到哪儿,看到了什么,然后你唱出来。”杨钧则说,“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发出声音,哪怕发出了,也未必能被听到。”

    “歌曲是这些声音最好的载体。”杨钧则说。

    王堪和季梵不约而同点头,宋凌轻哼了一声,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歌是给别人唱的?”

    “不一定是给别人唱的,但一定是唱给别人听的,”杨钧则坦然回视,毫不避讳,“孤芳自赏的歌走不出小圈子,只代表一种声音的歌也很少有人共鸣。”

    这语气简直是在给宋凌上课了,宋凌登时面色一变。

    [还是则哥勇啊。]

    [笑死我了,宋凌怎么好意思拉脸的,他今年专辑只有粉丝买,他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啊?宋凌今年出歌了?我还以为他淡圈了呢。]

    [前面姐妹哈哈哈,笑富我了。不过有一说一,宋凌单论技巧在国内还是顶尖的,这节目请他做导师……emm,一半家庭背景,一半确有实力吧。]

    弹幕开始组队刷[全是技巧,没有感情。]

    宋凌被王堪按住,季梵忙圆场,把重点转移到表演组。

    “好,到你们仨了。说说,你们觉得演员是什么?”季梵问。

    熟悉的问题。

    慕秋筠脑中几乎不自觉的,就响起同样的问题,只是不同的语气,不同的声音。

    林宥辰低沉冷淡的声音在脑内回响。

    ——你觉得演员是什么?

    他轻一眨眼,季梵有意把他放到后面,先示意了荀鄂。

    荀鄂给出早想好的回答:“是角色和镜头之间的桥梁,是把纸上的人物变得立体的那个载体。”

    “载体?”季梵含笑引导他继续说。

    “是的,我……虽然我才刚接触演戏,但是因为身边有很好的前辈,所以我、我就说说最近的体会吧。”

    他笑了下,说:“我感觉,想演好一个角色,表演的时候要忘了自己,就把自己当那个角色。”

    “我有个想法,不一定对,就是,有的时候,我感觉演员其实可以算一个木偶,我本身不重要,我演的戏才最重要。”

    [呜呜呜鹅子!!!强烈给大家安利我们的好鹅子,养成系爱豆你值得拥有!]

    [太感动了,从第一节表演课开始粉,鹅子越来越有自己的体会了,期待你走上屏幕的那一天!]

    直播间里赞声如潮,但训练室内,季梵和林宥辰却面色凝重。

    “有道理,但片面。”林宥辰直接而简略道。

    季梵点头,开了个玩笑:“你这放武侠片里,是要走火入魔的前奏啊。”

    “啊?”荀鄂挠头。

    季梵含笑转向程颢:“小程说呢?”

    “我认同荀鄂的部分观点,”程颢不温不火,有条不紊道,“演员是一个载体,在表演时应该全力塑造角色。”

    “但另一方面,角色在纸页上,尽管有角色小传,但TA们的一部分经历还是空白的。”

    “这些空白,需要演员用自己的生活经历去补全——对我来说,是给角色铺上一层底色。”

    “这层底色是演员自带的,它让只表现出某个阶段的角色变得更完整。”

    程颢停顿了下,继续道:“所以演员本身,与角色,其实密不可分。入戏时我们是角色,出戏后我们还要做自己。”

    最后一句话是给荀鄂的提点,不过荀鄂似乎没听出来。

    季梵心里叹气,暗道一会儿得把荀鄂叫出去聊聊。能入戏,也能出戏,才是一个优秀的演员应该具备的素质。

    纯粹把自己当木偶的话,很容易出问题的。

    杨钧则捧场地鼓掌,直播间立刻刷起了[父母爱情]。

    不少人都在感慨:[不愧是程颢。]

    程颢的认真是出了名的,这么多年虽然很少一番,但路人盘很强大。

    直播间的流量仿佛又拔高一个层次,季梵也同时把问题抛向他最好奇的那个人:

    “你呢?”他温和地问慕秋筠。